擎戰淡淡地笑了起來,那平時邪傲的笑容在此刻瞧來卻是如此的可親舒緩。他目光轉向那個跪倒在地的無巒,走到他身前,俯首望着這個在自己面前顯得如此卑微的男子,道:“方纔是麓由統領保護着你?”
無巒含淚點了點頭,“都怪我沒用,要是我會點劍術,或許還能幫上他的忙,可是…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可還那麼拼命地保護我,我…”他喉頭一痛,就難以再說下去。
“這並不怪你,要怪只怪那些泯滅人性的妖魔,你說呢?”擎戰言語顯得平緩,卻又如此的尖銳。
無巒一聽,猛的一擡頭,望着擎戰,深黑色的瞳孔中滿是驚疑與困惑,良久,才反應過來,認同地點了點頭,狠狠道:“是啊,最可恨的是那些妖魔了,要麼是爲了自己快意,要麼是爲了自己私慾,要麼便以爲自己很有本事,總隨意掠奪別人的性命,這種妖魔最可恨了。”無巒言語有些激動,他彷彿意識到自己這樣在少君面前說話有些太過,忙又低下了頭,恢復懦弱的模樣,道:“我…我都是胡說的,自然不敢跟少君所說的相提並論。”
擎戰淡淡一笑,語氣竟有些溫和,“起來吧,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多說,現下沒人照顧得了你,你自己跟在我身後,至於你會不會被妖魔攻擊到我便顧不上了,只看你自己是否跟得上我了。”
擎戰說完後,就快步返身回到陣營中,而無巒則連忙跟了上去,緊緊追在他的身後,深怕落後一步。
空中仍然有數百隻妖魔在那盤旋伺機攻擊剩下來的這些人,那些妖魔見到擎戰時,彷彿對擎戰更有興趣些般,竟都朝他涌了過來。
擎戰揮舞起碧玄劍一次又一次地斬向這些妖魔,若是以往,憑他以自己的靈力,一劍揮舞之下便可斬殺數百隻妖魔,但是因爲長達兩個多小時的戰鬥,擎戰的靈力已經被消耗得所剩無幾,更何況在北炎地時,又多次受了重傷,傷勢未復原的他能撐到現在已經算得上是奇蹟了。
當他劍鋒一次又一次地刺進妖魔的咽喉,刺穿他們的腦袋時,擎戰的力量就在一點一點的消失。他蒼白的面孔如今看來顯得如此的淒冷蒼涼,如此久以來,誰都未瞧過如此狼狽憔悴的他,現在的他失去了以前的華麗光環,有的只是血與肉混合的苦戰。
另三頭妖魔見從正面無法攻擊到他,就繞到了他身後和左右兩側三個方位攻擊過來,擎戰苦於與面前的那些妖魔奮戰,無法分身顧及身後。待在擎戰身後的無巒見到妖魔攻擊過來朝擎戰道:“就由我來解決他們吧,少君,你小心!”
無巒挺起清戰給與自己的那把劍,便朝前奔跑幾步,朝那三頭蜘蛛怪刺了過去。擎戰沒料到他會爲了救自己這個懦弱的男子竟敢和妖魔對戰,在他愣住的片刻,卻見背後的劍光變了方位,那劍並不是朝三頭蜘蛛刺殺而去,而是朝他的後心猛力刺了過來。
兩人的距離只有一尺之距,而劍鋒的距離離自己的後心只有半寸,擎戰想要躲過劍鋒卻也難躲過,他只感到後心裡一陣疼痛蔓延到自己大腦,最後蔓延至全身。
而在劍刺穿自己後心的同時,只聽到空中傳來一聲好聽的女子的聲音,那聲音熟悉而親切,擎戰擡頭朝空中望去,便見到了那一抹深藍,像蒼穹一般映照進了自己的眼眸,她的面龐依然如此美麗,依然如此高貴而桀傲,只聽到她一聲又一聲地喊着:“擎戰,擎戰!”
擎戰望着採摘藥草回來的婕藍,溫柔地對着空中的她一笑,輕聲道:“你終肯開口叫我的名字了,第一次聽到你這樣叫我。”
他的眼中滿是溫柔與喜悅,他怔怔地看着天空,對着烈日下的藍色身影,心中只感到如此的愜意舒軟。
而背後的無巒見被自己刺中的少君竟然沒有發出痛喊聲,沒有瀕臨死亡與絕望的苦命掙扎,沒有怒斥與悲憤,反而顯得如此的愉悅輕鬆,好似這一劍對他沒有造成絲毫的損害。
無巒有些氣急,他拔出長劍,擎戰清楚地能聽到劍鋒與自己皮肉摩擦發出的沉悶聲響。
殷紅鮮血噴薄而出,滴落在這黃色土地上,他回頭看着無巒,眼中沒有悲痛,沒有憎恨,此刻的他反而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他傲然一笑,眼中滿是不屑,他手突然探出,猶如閃電般迅速按住了無巒的手,隨後用力一拍,無巒手上的力道竟被一股渾厚的力量給壓了下去,他手自然而然地張開,劍脫離手,落在地上。
他驚恐而疑惑地看着擎戰,無法相信這個男人在中了自己一劍後居然還能如此從容鎮定。還能如此輕易地制服自己。
擎戰嘴角輕揚,露出了那帶着淡淡邪氣的笑容,道:“想要這麼輕易地就殺了我,只怕你想得太天真了點。”
無巒看到擎戰這神色,心中吃驚不小,他知道自己倘若不逃開,恐怕自己就要死在這少君的手下,他突然大喝一聲,猛然間,無巒的形態開始變化,他雙眼猩紅突出,嘴臉凸出,尖牙外露,雙耳高起,手變成了利爪,身上也起了獸類的皮毛。
他用利爪朝擎戰腕間一勾,便深深地劃出了一道血痕,擎戰手上吃痛,將他放了開。無巒趁此便忙後躍幾步,與擎戰保持着距離。
而正此時,婕藍和承風等人一起乘坐騎獸落回地面。
婕藍和潭棋一下騎獸都急忙朝擎戰身側奔去,而黑豬崎雪承風幾人則加入了與妖魔的戰鬥之中。
婕藍快步走到擎戰身邊,她看着受重傷的擎戰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只覺得隱隱的痛,險些就要哭了出來,“你…你怎樣?有沒受傷?”
潭棋突然把婕藍重重地推了開,朝他怒道:“少君傷得這麼厲害,你難道眼睛瞎了,沒有瞧見嗎?這不都是拜你所賜。”潭棋本來就厭惡婕藍,再加上少君受傷多少與她脫不了干係,所以才如此大聲地責罵婕藍。
婕藍頓時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感到無比的歉疚,心想即使自己再說什麼也都是無用,她背過身後,不知爲何,好久好久都未流過的淚水此刻竟流淌下來,默默地流淌下來,但她卻極力忍耐,極力不讓擎戰和潭棋瞧見,因爲她不願在他們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懦弱與委屈。
婕藍看着遠處已經變成半妖魔形態的無巒,心中千百萬個念頭閃過也無法相信曾經那個懦弱但還算真誠善良的無巒現在竟變成了這般,她朝他走了過去,而無巒看到婕藍向自己走過來時,竟有些害怕地不住往後退。
婕藍停了下來,問道:“爲什麼你要變成這樣?爲什麼要將靈魂出賣給妖魔,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無巒嗎?你這樣做,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
“你滾開!”無巒大聲地咆哮着,“是你們讓我變成這樣的,現在卻還在我面前說大話,善良?嘿嘿,善良有什麼用?善良的人只會被利用,被踐踏,當人有什麼好?無能得一無是處,只會被人遺忘,被人唾罵,被人蔑視,在聖靈山的時候,你們這些自以爲自己了不起的妖怪不就是靠你們的妖力逃出去了嗎?可是我呢?我卻只能活活地被壓在大石下面,動也不能動,只有等死,是你們不來救我,是你們遺棄了我,是你們告訴我無用的人就該是這樣的下場,所以我不要再做什麼卑微的人類,我不要再讓你們瞧不起,我要讓你們都跪在我腳下,這樣我纔好開心,嘿!”無巒發出怪異而狂妄的笑聲,那笑聲直讓婕藍感到無比的沉重。
她從未想過,只是因爲那時自己未去救他,使得瀕臨絕望的他選擇了出賣靈魂讓妖魔侵佔自己身體,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錯,可是就算是自己的錯,他也不應該以這種方式來存活於世,更何況是犧牲掉如此多人的性命,只是爲了證明他不是一個無能懦弱的人嗎?
“就因爲這樣你就要殺掉這麼多人嗎?殺害珞摩、麓由,甚至對少君出手,你就只是想證明現在的你多有能耐嗎?”
“他們都是最爲可恨的人?那個叫珞摩的,蔑視我,侮辱我,在我被裂骨鳥攻擊的時候是他出言阻止你們救我,這麼可恨的人我怎麼能留他?還有那個什麼王城的少君,我被壓在聖靈山下的時候,是他不讓你們來救我,我聽到了的,我都聽到了的,哈,你看你們多醜陋,多邪惡,你們也跟我一樣,不,比我更加醜陋,更加讓人噁心,現在我是在還給你們,呵呵,你們嚐到這種痛苦了吧!”面目顯得猙獰的無巒此刻看上去像個失控的魔鬼,在此處散步着他的怨氣,他的咒言。
婕藍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這樣一個墮落的靈魂,她很想拉他一把,可是卻不知該怎麼辦?畢竟這個人殺害瞭如此多的人,還害得珞摩差點喪命。
擎戰捂着傷口走上前來,朗聲逼問道:“那麼麓由統領呢?那麼我呢?你下一個想要殺害的對象應該便是軒明少主了吧,這樣一來,大軍就會完全被破滅瓦解,你的任務也就達成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