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處,餘輝已經漸漸消散,夜色慢慢爬了上來,將這冷清的殿閣襯托得更加的冷清了。
孽徒心事重重,夜間裡的冰涼之意觸碰着他火熱的肌膚,讓他心煩意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凝鹿離開座位,輕盈地走到孽徒的身邊,細聲道:“你也去休息吧,我見你幾日未眠,定是疲憊,再不好生歇息,怎的受得了?”
想到自己父親的時,孽徒都只感沉重不已,哪能入睡,只是他不願凝鹿爲自己操心,就點了點頭,出了殿閣,朝自己小時住的‘隆寧閣’走去。
繞過幾處走廊,穿過花園,便到了自己小時的住處,此時‘隆寧閣’有些冷清,想來自從自己被流放之後這裡應該被自己父親禁止宮人接近,所以才顯得如此的落寞,但是這裡卻又顯得乾淨新亮,看來這裡應該定時有人打掃,也不知是宮人自己來打掃的還是自己父親命人來打掃的,不過有人惦記着這地方總是讓他足感欣慰的。
孽徒走在庭院裡,徘徊着,彷彿又回到了小時般,他面上現出溫柔之色,對跟在身邊的凝鹿道:“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回到此處?也沒想到自己再次回來這裡的心境竟是這般的複雜,也沒想到回來這裡,卻是你陪着我。”孽徒回過頭溫柔地看着凝鹿,“這一直以來,倘若沒有你,我早已死了,倘若沒有你的陪伴,我也無法走到今天,凝鹿,我真的很感謝你來到我的身邊。”
凝鹿擡起朦朧的雙眼,看着清俊而有些憔悴的孽徒的面龐,不知爲何,心中的悲痛頓時涌了上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是我自己甘願跟着你的,所以你不用謝我,只是,只是我怕這樣跟着你陪着你的日子就將結束了。”
孽徒有些驚愕,問道:“爲什麼?你要回你原來的地方去了嗎?”
凝鹿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的,我只是感覺得到,我就快和你分開了,可是我卻並不想和你分開。”凝鹿眼淚撲簌而下,看起來如此的惹人憐愛,“我知道你心裡有那婕藍那女子,她是個很好的女子,我也很喜歡她,很佩服她,以後有她陪在你身邊,我也不擔心什麼了,只是,只是你倘若真跟她在一起,只怕永生都難再見你了。”
孽徒被凝鹿說的一番話弄得有些糊塗,“你在說什麼?我跟婕藍並非你所說的那樣,婕藍豈是我這樣的人便可配得上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凝鹿搖了搖頭,道:“你的心思我怎的不明白,我以前知道你的心思時我很厭惡婕藍那女子,可是後來我不恨她了,我本來就跟軒明是兩個世界的人,本來我們就沒有可能,只是我一直強迫着你,跟着你而已,可是,就只是這樣我也無法繼續下去了,若我走後,我希望軒明你能夠擔任城主,好嗎?”
孽徒被凝鹿弄得有些糊塗了,“你說你要走?爲何要走?是因爲你是異類所以要走麼?凝鹿,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是我那父親,排斥異類,我從小就跟異類生活在一起,對待他們就像對待自己朋友一樣,你也一樣,我絕不會因爲你是異類而排斥你的。”
凝鹿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你也不會明白的,我希望你永遠不知道我的身份,倘若知道了,你會受我的連累,到時候你會什麼都失去的,我不要你變成那樣。”凝鹿擦乾眼角的淚水,“所以我只想你心裡能記得我,哪怕你心裡的位置沒有婕藍姑娘重,我也不會介意。”
孽徒有些急了,被凝鹿說得一頭霧水,他抓着她手,道:“你在胡說些什麼,當初是誰救了我性命,是誰又死死地跟着我,要跟我在一起,可現在這個人居然說要離開我,你不是在戲弄我嗎?還有你究竟什麼身份,我見你靈力純淨高強,肯定不是一般的異類,這一切你跟我說明白。”孽徒因爲着急,緊緊地握着凝鹿的手,因爲用力過大,竟在她手腕上留下深深的紅印。
凝鹿搖了搖頭,道:“我以爲我可以跟着你一生一世的,就算只是這般跟着你,我也無怨無悔,可是,可是他們來了,那我就無法再跟着你,要是被他們知道,你會被處以褻瀆聖靈的罪的,這罪就算你是城主也無法避免。”凝鹿說到此處,淚水再次撲簌而下,看到她憂傷的眼,顯得如此的嬌弱而無可奈何。
“他們?他們是誰?今天的那些骷髏魔嗎?”
凝鹿依然搖了搖頭,“你還是不問的好。”
孽徒知道凝鹿雖然看來柔弱,但是卻是個倔強到讓人側目的女子,他放開了凝鹿,冷靜下來,道:“好,你不說你的身份我就不再強迫你,只是你需得告訴我你過往的事,你說當年我墜下懸崖時,是你孃親救的我,我也確實記得那個時候有一個美麗至極的女子在照顧我,但是我那時並不知道她是異類,只道是仙女般,可是未料到等我傷勢痊癒後,卻不見了她的身影,我那個時候四處尋過,卻始終沒有她的消息,你現在便說於我聽,你孃親去哪裡了?爲何你孃親要受骨劍的命令?”
想到往事,凝鹿如秋水般的眼眸低垂下來,道:“我孃親不是凡人,你知道嗎?我們族的所有人從生下來便已經是指婚給了那些高貴的人,而我孃親她是不甘像個木偶,像個禮物一樣就這般嫁給她本不喜歡的人,後來她遇見了我爹,便義無反顧地跟着我爹逃了出來,隨後生下了我,但是她的出逃引起了那些高貴的人的震怒,因此派兵捉拿於她,我娘在一天晚上因爲胎動而即將分娩,可是追兵又到,本以爲就此會被捉拿回去,但是骨劍卻救了我娘,可我爹依然被帶回去接受懲處,而我娘感恩於骨劍,便受他所命救了你一命,可是時日不久,我孃親終是被那些捉拿她的人帶走,而我娘不想我也生活在那種被禁錮的地方,因此將我留了下去,而我就在你那小棧的後山上住下一直陪着你,只是那時我還是原身,怕你瞧見我那模樣,而從來沒有現身而已。”
孽徒聽後,頓時明白了,但是凝鹿所說的很是隱晦,她並沒有道出她們究竟是什麼身份,也沒道出是誰要捉拿她們,只是知道了這個讓人動容的故事,他喃喃道:“原來你一直都守在我身邊,所以那晚空靖欲要殺害我時,你才能及時出現,而我卻一直不知道你,讓你一個人待了那麼多年。”
凝鹿擡頭看着孽徒,舉起手摸着他那斜飛入鬢的濃眉,溫柔道:“那個時候你會經常坐在小棧的房頂上,而我就在後山的那塊大石上望着你,雖然你不知道我,可是隻要這般看着你,我就覺得我不是一個人。”
孽徒不知道爲何,此時此刻卻是這般的感動,他握着凝鹿的手,感覺到她手間傳來的冰涼之意,心中的那些仇恨在此刻都被柔情化開,他溫言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鹿的形態,可是我醒來的時候,你卻已經變成這般美麗的女子,那個時候你也不能說話,到後來我跟骨劍相鬥時你才能言語,我一直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倘若你信得過我,你便說於我聽。”
凝鹿低下了頭,放開了孽徒握着的自己的手,道:“是因爲血,因爲你的血,我們此族的人是不能自己變成人的形態的,只能等自己心愛的人或者指婚於我們的人用他自己的鮮血讓我們喝下之後,我們才能變成人形,等到變成人形後,我們必須在去七七四十九天內與舐血於我們的人在一起,這樣才能讓他的氣息來保護我們形神不會渙散,倘若我們在此期間離開了他,我們就會因爲血失去精氣而變回原形,所以我纔要一直跟着你,至於爲何那時纔開口說話,也是因爲過了四十九天的緣故,我這樣說你懂了嗎?”
孽徒深有感觸,他望着這個倔強而執着的女子,道:“那麼如果你服下的是我的血的話,那麼我與你間便是怎般的關係?”
彷彿被說中了凝鹿的心事,也說中了她最憂慮的事,她面帶羞澀,道:“那你便是我此生認定的人,你需要一生都跟我在一起,不能背叛,倘若你因此而愛上其他的女子,跟她有了關係,那麼你留在我體內的血就會變得渾濁不堪而成爲毒血,我也是氣絕身亡。”凝鹿說到此處時,滿是哀傷,彷彿這便是她的命運,遲早有一天會煙消雲散一般。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一直說我心裡有婕藍,你是擔心我會與她在一起是嗎?”孽徒想到凝鹿的癡情心中滿是傷感,道:“如果我心裡有她,就是我背叛了你,你就會因此而煙消雲散。”孽徒只感到這個事實是多麼的殘酷,讓他忘掉婕藍,割捨掉早已埋藏心底的情感是多麼的殘忍,可是他又怎忍心傷害到凝鹿,傷害到這個一心爲自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