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跟着徐富貴回到那破舊的宿舍後,竟一個個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管的表情,什麼也不顧得,倒頭就睡,沒一會就鼾聲四起了。
徐富貴站在這夾雜着沖天酒氣、汗臭和一些不知名味道的破宿舍裡,苦笑着看看四處倒了一地的大漢,一個人走出房子,度到了碼頭邊。
晚風吹拂着寬闊的黃浦江,喧囂了一天的黃浦江此刻也恢復了沉靜,江面上來往的大輪船也都消停了下來,或者消失無蹤,或者靜靜地停靠在遠處的碼頭。
黃浦江兩岸此時也是一片黑寂,偶爾有一絲絲微弱的燈光從黑幕中透射出來,依稀照映出這大上海的輪廓。
這時候的上海與後世的繁華景象還是有着極大區別啊!徐富貴心裡回味着。
江水在夜風的鼓動下,有規律地撲擊着碼頭邊的石壁,發出輕輕的聲響,也在徐富貴的心中泛起一陣陣漣漪,自己作爲王浩曾經歷過的事情一件件在他腦海中浮現。
相比於以前的生活,心性不安分的他其實更喜歡現在的時代,想到後世流傳的上海灘種種傳奇,禁不住心潮澎湃,徐富貴忍不住大喊了一句:“上海,我來了!”,聲音在寂靜而空闊的街道上傳出老遠。
街道邊一間小樓房的閣樓門打開了,透出了一線昏暗的油光,一箇中年男人探出了腦袋,用純正的上海話大聲罵道:“小赤佬,壽頭!”。 女主人這時也出現了,她嘴巴里不停地在說着什麼,一邊用力拉回自己的老公,“啪嗒”一聲,閣樓門又關上了。
徐富貴自嘲地笑笑,在碼頭邊找了塊乾淨的大青石板躺了下來。
夜空純淨而廣袤,微弱的星光靜靜地閃耀着,將徐富貴迷迷糊糊地帶入了夢鄉……
第二天徐富貴是被航行在黃浦江上的汽輪給驚醒的,沉悶的汽笛聲從江面上傳來,震得徐富貴的耳膜嗡嗡作響。
翻身坐起,此刻天色還只是矇矇亮,但黃浦江上已經出現了幾艘偌大的汽輪。此外,也有一些手搖的小船開始在江面穿梭,怕是早起的小商人或者漁民吧。
就這樣在碼頭上看着來往的船隻,徐富貴坐等天色變亮,而昨夜那些睡得死氣沉沉的工友也相繼起來了。
連昆此時出門看到了碼頭邊的徐富貴,已是一路小跑過來。
大大咧咧地往徐富貴身邊一坐,連昆有些心虛地瞅着徐富貴:“富貴哥,昨晚的事怕是鬧大羅,張五爺若是真的發起飈來,俺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怕了?”,徐富貴微笑着看看連昆。
“怕個毬”,見徐富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連昆又挺起了胸膛:“大不了回老家種田,聽說現在天下又太平了,不在這上海灘混一樣能活下去”。
徐富貴拍了拍連昆的肩膀:“昆子,這天下離太平還早着呢,就別老想着你鄉下的那幾畝薄田了,上海灘這花花世界、十里洋場,你又見識過多少?”。
連昆低下了頭,嘟嚷道:“那都是上海灘的大老爺們和洋人去玩鬧的地方,怎麼輪得到俺們這種窮苦人!”。
徐富貴笑了笑:“昆子,你說這世界上人的命運都是老天註定的嗎?有人就該受苦遭難?有人就該飛黃騰達?”。
連昆喃喃道:“這我也說不清楚,俺爹孃說人都是在爲上輩子的事還債,現在俺們受這些苦楚,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吧?”。
我靠!還有這種理論,這怕也是衆多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一種安慰自己的籍口吧!
徐富貴看着那逐漸繁忙的黃浦江面,沉聲說道:“我纔不管什麼命運輪迴,既然來到了上海,我徐富貴就要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連昆一把摟住徐富貴的肩膀,激動地說道:“富貴哥,你是有大志向的人,不管怎麼樣,俺連昆就跟着你了,就算是以後飯都撈不到一口吃,俺也認了”。徐富貴淡淡一笑,領着連昆走回宿舍。
此時那些工友們都一個個地散落在宿舍旁邊,徐富貴進去後招呼大家:“昨天的事,大家也都清楚,我徐富貴算是從張五爺的嘴裡搶來了碼頭這塊地盤,願意跟我乾的,就留在這裡,我不會虧待大家。怕事的,我也不強求,每人打發兩塊銀洋,自己愛去那闖就去那闖”。
三十來個大漢互相對望着,心中一時也難以決斷,這徐富貴的突然爆發他們看在眼裡,可上海灘一個不大不小的大哥又豈是他們惹得起的?
大家沉吟了一會,那王二狗倒是第一個說道:“富貴兄弟,我在鄉下還有老小需要贍養,現在世道安定了,我也想回鄉下找個穩當的活計,一家人在一起總好過在外頭顛沛流離”。
有人領頭髮表意見,自然表態也就快了,沒一會,三十餘人就劃分了兩個陣營。
一邊是十二個打算回鄉下或者去別的地方闖蕩的,其他的都是願意跟徐富貴留在碼頭混的,這些人都是年輕人,也沒什麼牽掛,心中存着指不定跟徐富貴還能混出點臉面的想法,何況萬一情況不對勁的時候,孤身一人要溜走也不是什麼難事。
就這樣,徐富貴暫時拉起了自己的小隊伍,不過首先還要打發那十二個要走的工友。
從衣兜裡掏出剩下的銀錢,點算之下,居然只有二十個銀洋加上幾毛錢的紙幣,還不夠分派每人兩個銀洋。
徐富貴將眼光投向連昆,連昆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可見到徐富貴那堅定的眼神,歪頭想了想,狠狠心從衣兜中摸出自己的那6個銀洋的工錢,仔細地點驗出四個,依依不捨地遞給徐富貴。
徐富貴接過連昆的四個銀洋,將要離去的十二個大漢打發走,自己口袋裡又只剩下幾張破爛的毛票了。
媽的,老子現在又是不名一文的窮光蛋了!
正想着,房外傳來了拍擊門板的聲音,接着有人在外頭喊到:“怎麼沒人在啊,楊老闆來取貨了”。
大夥走出房門,看到不遠處那倉庫門口站着三個人,旁邊兩個年輕的漢子正拍打着倉庫的大門,一邊喊着。中間一個身着綢衣的中年人正四處亂瞅,大概就是年輕漢子口中所稱的“楊老闆”了。
哈哈,終於有水魚送錢上門來了,徐富貴臉上一下露出了笑容,快步向三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