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三從昏迷中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被捆綁得嚴嚴實實,已經身處一間破爛的雜物間了。
用力地吐出一口唾沫,李三心裡懊惱地想,媽的,上海灘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沒想到這次偏偏在陰溝裡翻船,做了肉票。身上的繩索綁得很密很緊,想靠自己掙脫是沒可能了,看來綁架的人也是細心老到,也沒留下什麼破綻,這次可是徹底栽到家了。
李三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知道自己肯定是在人家的掌控中,雖然綁票的沒有把自己的嘴巴封起來,不過要是貿然開口呼救,估計是沒什麼作用,指不定還會換來一頓毒打,看來眼下還是見招拆招,等到能安全回去後再想辦法把場面找回來也不遲。
正思索間,雜物間外傳來了一陣稀落的腳步聲,有人往這邊過來了,李三連忙閉上雙眼,把頭扭到一邊,假裝還處在昏迷狀態當中。
雜物間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兩個人的腳步聲踏了進來,而後就停住不動了。李三雖然雙眼都緊閉着,但也猜到人家肯定在觀察他,當下是大氣也不敢出,拼命保持鎮定。
“媽的,還睡的挺死”,一個硬邦邦的聲音開口罵道。
“怕是下手重了點”,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了出來。
我操!正是那綁架自己那獨行客的聲音,李三心裡狂罵,但身子仍保持着僵硬狀態。
李三心中還自以爲得計,其實若是此時他睜開眼睛去看,那兩個人正互相打着眼色,臉上呈現着一絲壞壞的笑容。
這兩人,自然就是徐富貴和連昆了。
連昆悶悶地道:“你看這李三爺家能不能拿出這麼多錢啊,張五爺讓我們敲詐一萬塊銀洋,若是他拿不出來這事倒麻煩了,不好跟五爺交代啊”。
媽的!這事還真是張五唆使人乾的,連昆這一句話可就在李三心中掀起萬丈波瀾了。幹你孃的張五,看我回去不整死你!李三恨恨地想。
徐富貴輕笑着,話語中卻又夾雜着一絲陰冷:“不至於,這老小子霸佔着南岸四個油水最豐厚的碼頭,萬把個銀洋還是拿得出的,若是他府里舍不得出這個錢,先把他手指砍一截送過去,再不行就割耳朵!”。
李三倒吸一口涼氣,媽的,這手段也太狠毒了吧!怎麼說也是青幫同門,居然能幹出這等事!心中對張五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
徐富貴與連昆在假裝昏睡的李三面前又胡亂瞎扯了幾句,兩人才轉身出了雜物間。走了老遠,連昆才忍不住輕聲問道:“富貴哥,你看這招行嗎?李三會不會上當?”。
“他不上當纔怪,說不定這老小子這時候已經開始在計劃怎麼對付張五了呢”,徐富貴笑道。他還真沒猜錯,怒火中燒的李三此時正在心裡盤算着脫身後怎麼去報復張五。
……
傍晚,南浦碼頭前面橫跨兩邊街道的那座矮小的石橋上已經寥落了人跡。
被徐富貴一掌打昏的麻子帶着幾個人出現在了橋頭,他們探頭探腦地在附近觀察了一陣子,回頭打了一個呼哨。
很快,一個面目陰鷙的中年人從街角走近了橋頭,身後跟着一長溜的黑衣大漢,看人數怕有二三十個,他們的腰間都鼓鼓囊囊的,看樣子是藏着鐵棍刀斧一類的兇器。這些人的後面,還跟着一輛黃皮人力車。
麻子站到中年人面前:“柳師爺,那綁票的人還沒出現呢”,柳師爺面目陰晴不定,揮手道:“先讓兄弟們在橋頭兩側埋伏起來,等下李三爺交換回來後,大夥衝上去把那夥人給包了,記住,要留活口,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大膽!”。
麻子唯唯應諾,回頭帶着那二三十個弟兄趕到橋頭去佈置了。等安排妥當,一夥人又心急火燎地等了好大一陣,居然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麻子急急地跑回來:“柳師爺,是不是那些綁匪不敢來了?”,柳師爺眼珠咕溜溜轉了轉:“不會的,這些人不過是求財而已”,回頭看了看跟着自己身後的黃皮人力車,又輕聲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綁匪怎麼會眼睜睜地看着上萬塊的銀洋而不動心呢?安心等等吧,他們肯定會出現的”。
麻子只好又跑到橋頭,跟幾個大漢站在那裡四處張望。
天色更暗了,柳師爺這邊已經有人亮起了火把,留下的七八人都圍座在黃皮人力車旁邊,守護着人力車裡的一個大包袱。
橋對岸這時突然飄過來一個聲音:“大夥可來得真早啊”。麻子等幾人聽到動靜,就要拔腿往橋對岸衝去。
“大夥稍安勿躁,李三爺可就站在橋邊,要是一個不小心掉水裡去跟龍王去相會,到時候我可不負責任啊”。
聽到這人的調侃,麻子等幾人都是停住了腳步,額頭上青筋暴露,放眼往對岸搜尋。這石橋雖然只是橫跨黃浦江的一個旁系支流,但也有近百米長,在昏暗的夜色裡,根本看不到對面的一絲鬼影。
柳師爺緩步度上橋頭,對着黑漆漆的對岸喊道:“朋友既然來了,也就現身相見吧,請把李三爺也帶上來給各位弟兄看看”。
對岸的人沒有答話,不過有輕微的腳步聲從堅硬的青石板橋面傳來。
在衆人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身影,在離柳師爺等人約三十米的地方站定,在火把的光亮照耀下,依稀可以分辨出前面的人就是李三爺和徐富貴。
徐富貴拍了拍身前被繩索捆綁着的李三爺的肩膀:“跟你的弟兄們打個招呼”。
李三擡頭看向前面橋頭的幾個人,努力活動着僵硬生痛的四肢,嗆聲道:“柳師爺,李三在這裡了”。
柳師爺出聲道:“三爺別擔心,你馬上就能回家了”。徐富貴打斷了柳師爺想要繼續聊下去的願望,開口道:“柳師爺,你也是主事的人,爽快點,拿錢來贖人,李三爺可經不起耗”。
柳師爺也不廢話了,往後一揚手,幾個打手護着那黃皮人力車走上前來。
徐富貴大聲道:“把車給我推過來”,柳師爺猶豫了一會,還是點頭同意了,兩個打手慢慢推着黃皮人力車走到徐富貴旁邊,眼光在李三爺與徐富貴身上掃視着,見沒什麼機會,又慢慢退了回去。
這時候麻子悄悄到了柳師爺旁邊,輕聲道:“那人躲在李三爺背後,這晚上視線又不好,埋伏在橋兩邊的兄弟不敢胡亂開槍,怕誤傷了三爺”。
陰沉地點了點頭,“兄弟既然收到錢了,也應該放李三爺回來了吧“,柳師爺將目光轉向前面的徐富貴,揚聲道。
徐富貴也不搭話,目光注視着前面十數人的隊伍,口中吹響了一聲口哨。連昆從黑暗中“咚咚咚”地跑過來,旁若無人地走到人力車旁邊,解開包袱瞅了瞅,眼神中一下滿是震撼與激動,呆了一陣才擡起頭來對徐富貴點了點頭。
徐富貴眼神眨了眨,連昆會意,推起人力車就往後走。
柳師爺忙喊道:“兄弟,錢都給你了,還請把李三爺放回來啊!”。徐富貴咧嘴一笑:“柳師爺別急,我和李三爺都好好地在這裡,等我兄弟到了安全地帶,自然會放李三爺過去”。
柳師爺還要分說,徐富貴笑着道:“柳師爺,兄弟我估計你那邊正埋伏着人等着打我的黑槍吧,現在放李三爺回去,那不是害了大家嗎?”。
陰謀被識破了!柳師爺訕訕笑了幾聲,仍強辯道:“朋友,這麼說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們可是很有誠意的,怎麼會在背後打兄弟的黑槍呢?”。
徐富貴笑了笑,也不跟他爭論,只是滿心警惕地與柳師爺一行人對峙着。
心裡估算着連昆應該到了安全地帶,徐富貴才揚聲道:“柳師爺,謝謝你送來的一萬塊銀洋,麻煩旁邊的兄弟將火把熄一下,我放李三爺過來了”。
柳師爺心中猶豫不決,徐富貴又道:“兄弟的命可沒有李三爺這條命值錢,柳師爺可別做傻事”。
這時李三見到脫離徐富貴的魔掌在即,也連忙喊到:“柳師爺,聽這位朋友的,熄了火把,我自己走過來”。柳師爺嘆了口氣,揚手示意旁邊的打手將火把熄了。
火把一熄,橋面四周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徐富貴一掌推在李三的背上,低叱道:“往前跑!”。李三也顧不得那麼多,低頭向前跑去。
柳師爺等人見到混亂的腳步聲響起,知道是徐富貴已經後撤,麻子“嗖“地從腰間抽出一把烏黑錚亮的駁殼槍,就要對着黑暗中射擊。
柳師爺一腳踢在麻子的小腿上:“別傷着李三爺,大夥快追”。埋伏在橋頭兩側的二十個大漢一下從兩邊躍出,劈里啪啦的腳步聲一溜煙向對岸奔去。
大漢們才跑到對岸,突然只覺得腳步打滑,下盤不穩,二十個人一下子都摔倒在地,及着搶頭功的幾個更是跌得七葷八素,癱在地上找不着北。
“媽的,是黃豆!”,有人在地上摸索着,氣急敗壞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