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龍骨（四）
“——咦？”我習慣的看了一眼手錶,驚訝道。如果喜歡本小說，請推薦給您的朋友，
手錶上的指針只往後走了一格——十二點零二分。居然只在店裡呆了一分鐘？
“彼岸忘川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有些不一樣哦。”見我驚訝,秦淺離難得有耐心解釋道。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秦淺離望着夜色，說道：“接下來……要去那人那裡啊……”
“……那人？”我好奇問道。
“鬼鬼見到了就知道了。說實話，我還真是不太想見到那人啊……”
“我們要怎麼才能到那裡啊？”對秦淺離也不太想見到的人,我很看一下呢。
“啊呀……”秦淺離眯起眼睛笑起來，“鬼鬼真是問了一個好問題呢。”
我摸摸鼻子，道：“是嗎？那請問老闆到底要怎麼去呢？”我擺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問道。
“回店裡。”
“老闆所說的地方就是這裡嗎？”我站在墟小小的池塘裡不可置信的問道。
按照秦淺離的吩咐而換上的白色長袍浸潤在水裡，垂下的寬大袖口大水裡飄飄蕩蕩。
秦淺離也下到水塘裡來，他身上的水色衣衫上繡滿了藤花,行走之間似乎便有藤花掉落下來。
“鬼鬼知道嗎,水可是連接不同世界的最好的媒介哦，尤其是……”秦淺離擡頭看向夜空的滿月，道：“這種夜晚啊。”
說着,他撩起自己墨色的長髮，嘆口氣，語氣有些哀怨：“可憐我的頭髮了。”說着，手上一用力，墨色的髮絲落到了水面上。
是幻覺麼？還是因爲水面上反射的月光太過不真實的緣故呢？那雙翡翠一般的眼珠裡盛滿了瀲灩的波光，愈加的迷惑人心。
他撈起水面上的頭髮，手滑過處，便有淡淡的金芒——墨色的髮絲變成了金色的絲帶。
秦淺離對我說道：“把左腳伸出來。”
我依言伸出左腳，秦淺離把那條金色的絲帶的一端系在我的腳腕上。
“鬼鬼。”秦淺離蹲在水裡朝着我招招手。
我彎下腰去，秦淺離突然伸手拉了一下我的腳，我一個踉蹌直接跌進水裡。
完了，要撞到地上了！我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水面和我越來越近，心中哀號。閉上眼睛，冰涼的水漫過我的手腕，脖子，下巴，鼻子，直至沒過頭頂。想象中和池塘底部撞擊而產生的疼痛感並沒有如期而至，身體還在持續下沉着。
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小心翼翼睜開眼睛——
是在水裡麼？是在水裡吧。
銀色的滿月呈現出微妙的扭曲，銀輝灑進水裡跌成無數細碎的銀屑，長髮劃過水中滿月的幻象，襯着秦淺離細瓷般光潔的臉，使他看起來彷彿是涉水而來的精靈。
我呆呆的眨了眨眼睛。
秦淺離笑起來。幽綠色的眼睛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魅惑。
真是要死了，狐狸果然是狐狸啊，妖孽得這麼厲害……我心中默默感慨。
“鬼鬼發什麼呆呢。”秦淺離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響起來。我看向他，他的嘴並沒有動。
——千里傳音？
我眨眨眼。
腳踝處突然感覺一緊。我不禁低頭看去——淡藍、深藍、幽黑……身下的水顏色依次變幻，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在無底洞一樣的水域裡，發着淡金色光芒的絲帶直直伸向黑暗的深處。黑暗深處好像有什麼力量在拉扯着金色絲帶，連我也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往深處沉去。
心慌亂起來。我求救般地看向秦淺離。
“鬼鬼不用擔心哦。”秦淺離優雅地聲音在腦中響起，不緊不慢的語調讓我安心了下來。
說着，秦淺離一個俯身，沿着金色絲帶指引的方向率先遊了過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水底深處。
啊，等等我啊——我心中大喊，急忙跟了上去。
腳踝上那個力量始終拉扯着，讓我朝着某個地方游過去。
黑暗的水裡只能看見那金色絲帶發出的柔和的光芒。只這一點亮光，便讓人覺得很安心。
漸漸地，水的顏色開始變幻起來，好像變得淺了一些。頭頂上漸漸有了亮光，心中一喜，我朝着亮光遊了過去。
“呃……”入眼的白色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禁閉了閉眼睛。
腳踝上拉扯的力量消失了。我看向自己的左腳，腳腕處只有一個淡金色的光圈，那條飄蕩的絲帶消失了蹤影。
慢慢適應了眼前的一片白色，我才仔細打量起這個地方來——這應該是某個山洞吧？或許是在雪上中的也說不一定。擡頭看去，巨大的蒼穹上垂掛着無數碩大的冰錐，如果掉下來，就沒命了吧，我心中這樣想着。
“你們來了。”沙啞的聲音傳過來。
我循聲望過去，不遠處有一個寒冰棺槨，三太子正趴在棺槨之上，銀色的長髮散落了一地，似乎和周圍的景象溶爲了一體。
“是。”秦淺離掏出在那個水晶瓶，上前遞到三太子手裡，“在下已經把東西帶來了。”
“……是……嗎……”
“三太子要救魔君就趕快吧，時間不多了。”
“恩。”三太子點點頭，站起身來。
“呵……這麼多年了，你一直沉睡在這裡，依你那樣的性格，怕是要悶死了吧。”三太子喃喃低語，手指一寸寸撫過寒冰棺槨的表面。
“現在我就放你出來……”
“噼裡啪啦……”輕微爆裂的聲音從棺槨裡傳來，剛剛三太子手指撫摸過的地方出現了細微的裂痕，眨眼之間，那些裂痕便遍佈了整個棺槨。
“啪”棺槨碎裂開來。
冰屑的塵埃四散開來，以奔騰之勢撲面而至。冰涼的寒意瞬間包裹住全身。
“哈哈哈……海里的人魚算什麼，哪裡比得上三太子的美貌……”漫天白色的塵埃裡突然有朗朗聲音傳來。
我瞪大眼睛盯着白色的冰塵，漫天浩浩煙塵，哪裡有半個人影？
而那個爽朗的聲音又繼續響起：“都說月下人魚的歌聲繞梁三日不歇，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我到覺得也不過爾爾。太子的聲音若是唱起歌謠來，必定美妙動聽無人能及啊，哈哈哈……”
“放肆！”清越的聲音呵斥道。
“哈哈哈哈……”
冰塵漸漸消散，那些放浪不羈的笑聲也漸漸消失了。
剛剛那些不會是——
我看了看秦淺離——眉微微調高，露出一個莫測的表情來。又轉頭看向三太子——他微微怔在那裡……
寒冰棺槨已經完全破碎了，露出裡面躺着的人來——
好華麗！棺槨內的人穿着豔麗的桃紅色長袍，而肩頭裝飾的銀色鎧甲，閃爍着冰寒的光芒。那人只是那樣躺在那裡，都能讓人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場。
“這麼多年了，你在這個冰棺之中也呆膩了吧，現在我把你放出來了……”三太子啞着聲音，枯骨一般的手指撫摸上那人的臉。
“三太子，時間快到了。”
“恩……我明白……”三太子微微點點頭。
接到三太子的默示，秦淺離上前，掏出那把薄如蟬翼的匕首，對着冰棺裡的人胸口狠狠插了下去。
“呀！——”我驚呼出聲。
“現在——”秦淺離擡頭對着三太子喝道。
三太子迅速伸手握在刀刃上——
薄薄的匕首橫着貫穿過手掌，鮮紅的血液混着那些透明的液體隨着刀身一起流進那人的胸口。
碧綠色的眼睛眯起來，薄薄的嘴脣翕合之間，不斷有話語的字節吐露出來，帶着些許冷冽之氣，不斷地在空氣中來回激盪。
聽仔細了，才發現，那些咒語只是不斷地重複着短短的幾句，彷彿是某種堅定地執拗。
“…老祖傳牌令，金剛兩面排，千里拘魂症，速歸本性來……”秦淺離清冽的聲音不斷重複着話語。砂金色的長髮飄蕩起來，陶瓷一般精緻細膩的臉上露出一種淡漠悲憫的神色來，彷彿是知曉一切的神祗。
有淡淡的光芒從那人被插入的胸口處透出來，起初只是一點微微的星芒，隨着秦淺離不斷地詠誦，白色的光芒忽然之間暴漲起來，在那些刺眼的亮芒裡，隱約可見有黑色的影子徘徊其中，轉了幾圈，急速的落在那人體內。
“歸！”秦淺離大喝一聲，光芒大漲瞬間包裹住他們三人。
待光芒漸漸消失，只看見秦淺離站在那裡，三太子半伏在那人身上，而那把匕首，被扔在一邊。
冰棺裡的人一動不動。
“……怎麼……會這樣？”沉默了良久，三太子啞着聲音說道，那聲音聽起來有點發抖，露着一絲絕望。
“爲什麼……爲什麼沒有醒過來？”蒼白消瘦的手摸索着撫上那人的臉頰。
我看過去，那個華麗的男人仍舊只是那樣閉目安靜的躺在那裡，沒有一分一毫的動靜。
“在下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剩下的……只能看天意……”秦淺離說道。
三太子微微怔住：“……天意？”
突然，他露出一個冷冷的笑意來，而目光卻很溫柔：“我若是信天意，那當初便應該痛下決心和他分道揚鑣，而不是一路與他糾纏不清，逆天而行抗旨不尊……還是說着一切都是天意？連最後我們兩這種下場，他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我被打入地獄永不超生，這也是天意？！哈哈哈……可笑的天意！”
“如若真有天意……那麼一開始便不該讓我們遇見……那麼我走我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老死不曾遇見過，或許，這也挺好。”
他低沉緩慢的說着，沙啞的聲音，黯淡的容顏，突然之間給人一種很心疼的感覺。
“總比現在，他不死不活的躺在這裡，要好……”
“如若時間倒回去從來……”秦淺離突然開口道，“三太子還會那麼做嗎？”
“會。”簡短的一個字，三太子毫不猶豫就說出了口。
“……我想，他也會如此。”
秦淺離笑道：“在下也覺得確實是這樣呢。你說是吧？漆、夜、魔、君、殿、下？”
三太子陡然僵在那裡。
“秦淺離你這隻狐狸果然還是一樣不討人喜歡啊。”那人坐起身來，對着秦淺離說道，聲音帶着些譏諷的味道，卻意外不會讓人討厭。
“承蒙誇獎。在下怎麼樣也比不過魔君明明已經醒了還要裝死騙心上人這種惡劣的行徑呢？”秦淺離笑眯眯地回答。
我看見三太子身體微微顫抖了下。
“……你什麼時候醒的？”三太子顫着聲音問道。
“你說我們一開始便不該相遇的時候。”漆夜摸摸鼻子。
“雖然我醒了，可是身體還是動不了，也無法出聲。別聽死狐狸胡說八道，我不是有意醒來還不讓你知道的。”說着，漆夜長手一攬，把三太子摟在了懷裡。
三太子踉蹌了一下，跌進漆夜的懷裡。
“你怎麼這麼瘦？都只有一把骨頭了。”漆夜皺着眉頭。
“沒事……”三太子搖搖頭，頭微微的偏向一邊。
“怎麼沒事？我聽你的聲音也不對，不要避開我的眼睛，看着我！”
而三太子只是微微偏着頭。
“敖錦，看着我。”漆夜把三太子的頭轉過來，淡藍色的眸子靜靜看着漆夜。
漆夜一怔，忽然注意到三太子胸口那染透了衣服的血跡，皺着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三太子遙遙頭，淡淡說道：“沒什麼。”
漆夜猛然看向秦淺離，叱問道：“秦淺離，這是怎麼回事？！”他冷着聲音，那種凌然的樣子，有着不容人抗拒的威嚴。
“漆夜。”秦淺離挑眉剛想開口，三太子突然開口道。
他又輕輕搖了搖頭。
漆夜瞪着眼睛，而三太子卻沒有言語，只是沉默在那裡。良久，漆夜嘆氣道：“好，我答應你，不問了。”
“不要問，不要查，不要去追究從前那些是非……”三太子緩緩說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回去繼續做你的魔頭，然後……”
三太子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緩慢說道：“……忘了我。”
“敖錦，你在說什麼？”漆夜皺起眉頭。
“我們之間的恩怨糾纏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時候了了。從前你爲了我要灰飛煙滅，如今，我把這恩情還於你。如此，我們之間……兩清了……”
“什麼兩清，敖錦，你在說什麼？”沒想到三太子突然之間說出這番話來，漆夜有些呆住了。
而在一旁的我也呆住了。
隱約也猜到了一點三太子敖錦和這魔君漆夜之間的故事。想必他倆當年定是愛得轟轟烈烈，彼此真心相待，憑它再多外力阻撓，只怕也是毫不在意。到後來，這魔君爲三太子灰飛煙滅永遠沉睡在這冰棺之中，而三太子則被打入地獄永不超生。即使是這樣，三太子還是想着要救魔君。
如今得償所願，本應是個有情人終成眷屬，感人的團圓結局。卻不想三太子拋出這番決絕的話來，竟是要和以往的戀人來個一刀兩斷互不相欠，教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我是說真的……這麼些年……我累了……”敖錦的聲音喑啞而平靜。
漆夜冷着臉沉默了半晌，周身散發出的冷鬱的氣息足以把人凍僵。
“我不答應！”
“你還是一樣，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考慮他人的感受……”
“管他什麼感受，我喜歡你，我明白這點就夠了！”
敖錦突然輕輕笑起來，他從漆夜的懷裡站起來，退開幾步站在那裡。
他微微仰頭，銀色的長髮垂在身後，而面上的表情卻是平靜。
平靜得讓人隱隱生出某種不安。
“敖錦……”漆夜突然吶吶地叫了一聲，他蹙着眉，有些不安的叫了一句。
敖錦似乎是沒有聽見，他那樣站在那裡，身後一片純白的冰雪……
——彷彿隨時會消失一樣。我心中突然跳出這句話。
而漆夜彷彿也和我有相同的感覺，他有些不穩的站起身來，想要把離自己幾步之遙的敖錦拉過來。
“哐啷哐啷……”忽然有鐵鏈摩擦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我一抖。這聲音和三太子出現在墟之前的聲音一樣！
三太子笑起來，那笑容平靜安詳，彷彿是得到了某種解脫。
解脫？我心頭猛地一跳，有種強烈的不詳的預感。
“漆夜……再見……如果可能，就忘了我吧……”三太子依舊微微仰着頭，他的聲音很輕，彷彿是自言自語，而此刻卻清晰得每個人都聽得到。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