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疑雲重重
“這座名叫‘佛母莊’的寺廟,情況比較特殊,從內到外清一色都是女性。寺主金錯佛母的身份也不一般,據說出身於桑煙神山,是桑煙佛主林迦婆座下的親傳弟子。”
鄒四九從屁股下的腦袋中撈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桑煙寺在雨墨地區的試驗場,大概率就在這裡了。”
鄒四九介紹完基本情況,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袁明妃。
“袁姐,你給拿個主意,現在怎麼弄?是直接踹門,還是讓我先摸進去看看情況?”
“你都說了這座廟裡全是尼姑,你怎麼摸?”陳乞生好奇問道。
“這你就不懂了。”
鄒四九故作深沉道:“我扮演過的角色,比你見過的還要多。不管是和尚廟還是尼姑庵,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摸進去。”
陳乞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身軀猛然一震,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朝另一邊挪着腳步。
“鄒四九,你真有點噁心.”
守禦清冷的聲音也在此刻響起。
“守禦你誤會了,我.哎.”
鄒四九似乎百口莫辯,只能無奈嘆了口氣,兩眼露出飽經世俗風霜的滄桑目光。
“如果有的選的話,我也不願意這樣。可惜世道險惡,總讓人無可奈何。守禦你知道嗎,如果我不做這些噁心的事情,恐怕早在很久以前,就一個人孤零零死在某個下着雨的淒冷寒夜了。”
“我”
浮現身影的守禦站在鄒四九身後,神情愧疚,欲言又止,複雜的目光深深凝視着對方蕭索落寞的背影。
渾然沒有注意到,挪到一遍的陳乞生,正邀功似的朝着鄒四九擠動着眉眼。
“如果守禦伱介意我做這些事情,那我以後不這樣便是。”
鄒四九一遍繼續裝着深沉,一遍卻不着痕跡朝着陳乞生比了個大拇指。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蹲在一旁的長軍將一切看在眼中,不由一陣長吁短嘆。
自己曾經縱橫情場的兄弟姊妹,現在卻被兩隻小家雀聯手啄了眼睛,當真是令人唏噓。
“用不着了,看來對方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正在兄弟齊心的陳、鄒兩人聞言向山下看去,只見那一片綿延數十里的紫色花海宛如浪潮,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內倒退收縮,似乎打算包裹着整個城市沉入地面。
整個場面十分壯觀,卻詭異的悄無聲息,給人一種古怪的鬼祟之感。
“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還想跑?真當武當道序是吃乾飯的?!”
鄒四九猛然站起身過來,擡手擎指前方,低聲喝道:“老陳,砍她!”
錚!
長劍在手,陳乞生翻了個白眼,腳尖一點就要飛身撲下。
“老陳你別動。四九,你跟我上,儘量抓活的。”
袁明妃果斷髮令,手指一扣,佛國即刻展開,朝着遠處的城市蔓延而去。
“黃粱武序鄒四九,該你上場了。”
陳乞生咧嘴一笑,在他的視線中,原本潰縮的花海戛然而止,四野一片寂靜。
道人杵劍而立,強橫的神念籠罩此方山丘。
展開的佛國之中,夜色正濃。
渾圓的大月撒下清冷的月輝,照着一望無際的紫色花海。
鄒四九放眼眺望,只見那座已經被花海淹沒的佛母莊中,透出陣陣明黃的佛光。
花海無風搖曳,似海面朝左右破開,一隊儀仗逶迤出城,高擡的攆駕上端坐着一個容貌美豔的紅袍女人。
“這娘們,還挺俊。”
鄒四九擰動着手腕,冷冷一笑:“還好老李打女人也不手軟,要不然我豈不是要被削弱三分?”
就在他準備變身獨行武序之時,攆駕上的女人突然跪地,雙手合十叩拜天上明月。
“桑煙神山佛序金錯,拜見心猿菩薩。”
女人神情從容淡定,半點看不出身陷佛國的窘迫。
“你知道我?”
袁明妃略帶疑惑的聲音從月影中傳出。
“能從大昭寺無數伴佛天女中超脫覺醒,並且成功奪取自由,您的威名早已經傳遍了整個桑煙佛土。如果您當初沒有拒絕桑煙佛主的邀請,弟子或許已經在您座下修行。”
“林迦婆可沒有邀請過我.”
袁明妃冷聲問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就不要東拉西扯,我問你,番地妖亂是不是出自桑煙寺之手?你們到底在幫農序做些什麼?”
“菩薩您誤會了,妖亂並非人爲,而是佛祖的旨意。”
金錯佛母施施然起身,恭敬道:“如今的番地已經不再如從前那般純潔,滅世的魔主接連現世,蠱惑的魔音已經籠罩整片高原。正因爲如此,佛祖纔會降下劫難,滌盪所有墮落邪惡。”
“裝神弄鬼,說什麼謎語呢?”
鄒四九仰頭朗聲道:“袁姐,看來她是不會好好說話了。要不讓我來吧,十層夢境之內,我保證讓她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吐出來。”
話音剛落,遠處的金錯佛母投來目光。
“鄒四九降世魔主之一閻羅的座下妖鬼。如今你已是自身難保,還敢在這裡出言不遜,妄圖蠱惑心猿菩薩,當真是不知死活。”
在對方叫出自己名字之初,鄒四九還以爲自己的名頭已經傳入了番地,臉上不禁露出淡淡的得意。
可隨着對方把話說完,他臉色慢慢變得鐵青一片。
“你他孃的罵得有點難聽了啊,什麼叫座下妖鬼?你們番地佛序那麼多神神鬼鬼,就不能給鄒爺我安個好聽點的名頭?嗯?”
鄒四九滿臉兇戾,夢境之力呼嘯而出,朝着金錯淹沒而去。
“妖鬼,我雖然抵擋不了你的夢境入侵,但你也無法玷污我的佛心。”
金錯面帶不屑,身影紋絲不動,任由夢境侵蝕。
在她的眼眸深處,代表入夢的‘鄒’字和灰敗濃烈的死寂一同浮現。
“在這裡想求死,可沒那麼容易。”
鄒四九露出冷笑,耳邊卻響起了袁明妃阻止的聲音。
“四九,放開她。”
鄒四九眉頭一皺,嘴脣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散去了自己正在成型的夢境。
“爲什麼我感覺不到你的佛國主機,你是一個軀殼傀儡,還是誰的護法神?”
懸掛天穹的大月之中,袁明妃的身影浮現而出。
“我便是我,是掙脫樊籠的真我。反倒是您,雖然已經取得了佛陀果位,卻不知道自己修習的是錯誤的佛法,成就的是虛僞的佛身,這是何等的可悲。”
金錯眼露出憐憫,柔聲道:“桑煙佛祖已經算到了您將會重回番地,所以特意命弟子在此等候,就是想要挽救您於迷途之中啊!”
“林迦婆算到了我會回來,那她有沒有算到自己會被張峰嶽算計?現在你們桑煙寺麾下的各地佛觀已經被儒序掃蕩的乾乾淨淨,卻連手都不敢還,就不要在這裡裝什麼佛法高深。”
袁明妃居高臨下睥睨金錯,語氣輕蔑道:“我勸你不要在這裡裝神弄鬼,要想活命,最好把話說清楚,什麼叫錯誤的佛法?”
被袁明妃一陣冷嘲熱諷,金錯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難看。
“以佛國主機晉升序列,這便是錯誤的佛法!”
金錯冷哼一聲,“所謂的‘黃粱’不過是一場彌天騙局,我們受到了道序的蠱惑,被他們的道法入侵了佛法,被短暫的強盛矇蔽了雙眼,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迷障之中,因此鑄就出囚禁自身的佛國主機!”
“我不過離開了一段時間,沒想到你們倒鼓搗出不少新花樣。來,接着說。”
袁明妃面無表情,擡手示意金錯繼續。
“您如今被劫難之一的閻羅魔主污染了佛心,自然認爲弟子說的都是虛妄的假話。”
金錯聲音越來越高昂,語調越發尖銳。
“但是現在,桑煙佛祖已經在神山之上覺醒頓悟,不日便將重塑佛軀金身,秉承釋迦摩尼佛祖的旨意,在這場劫難中掃除一切敢於愚弄我佛之人。屆時您就會明白一切。”
“你要是拿這些話就想買命,可還不夠。”袁明妃語氣冷漠。
“弟子甘願獻出生命,只求您能迷途知返。只要您願意重新皈依桑煙神山,那桑煙佛祖將賜予您全新的法門,成就真正的佛陀果位!可若是繼續執迷不悟,墮落成魔就在眼前!”
搖曳不停的格桑花海中,迴盪着金錯經久不絕的狂熱呼喊。
袁明妃眉頭緊鎖,驀然想到了自己在那座試驗場中的所見所聞,心緒陡然變得沉重。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看在躲在這片封閉的高原這麼多年,讓你們這些人變得越來越蠢了”
鄒四九冷笑道:“你們覺得是道序騙了你們,難道農序就不是?真是一羣沒腦子的笨蛋。”
“佛與徒言,豈容你一個妖鬼插嘴?”
金錯雙眉倒豎,怒聲喝道。
“呵又他孃的罵人是吧?”
鄒四九雙手抹過鬢角,一身壓制不住的殺意越燒越旺。
“袁姐,你還有話要問嗎?我可是快要忍不住了。”
袁明妃的身影從夜空落下,懸停在金錯五丈外。
“就因爲這些所謂的‘真與假’,你們就放縱‘社稷’進入番地,任由他們以番民爲田,用人命做實驗?”
“番地無民,只有身背罪孽的奴。本就是要贖罪之人,死亡便是他們應有的歸宿。”
袁明妃不再開口,一座山巒般的身影浮現在她身後。
吼..
金錯的臉上帶着淡淡淺笑,似乎根本不在意那雙越壓越低的血色眼睛,身體巋然不動,沒有任何反抗的意圖。
“心猿菩薩,我相信您遲早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屆時請求您勿忘今日與弟子之間的緣分,允我成爲馱負您須彌座的神獸。”
金錯雙手合十,身上冒出金色的火焰,焚肉燒骨,死意濃烈。
佛國的壓制和夢境的束縛同時籠罩而來,卻依舊無法阻擋金錯的自焚。
袁明妃和鄒四九對視一眼,都看到的對方眼中的驚駭。
與此同時,在佛國之外。
厚重的灰色烏雲在天空中快速堆積,熾烈的陽光被快速驅離這片地域。
連綿的雨線從天而降,頃刻間便成了有了暴雨之勢。
從空中俯瞰,這片奇景更加壯觀,烏雲內是磅礴大雨,烏雲外是陽光普照。
生長花海的土地像是吞不下這片天降甘霖,雨水裹挾泥土形成濁流,肆意沖刷。
轉眼間花海蕩然無存,只留下斑駁的泥塊和暗紫色的河流。
還有無數被埋入土中當作養料,此刻被沖刷而出的累累白骨!
突然,大地劇烈震顫,一隻巨大的獸爪從佛母莊中衝出,無數裝飾豪華、用料考究的建築被拍飛。
昏暗的天色中,一尊被拋飛的金色的佛像被拋飛而起,在半空中極爲醒目。
轟!
巨掌落下,像拍死一隻蚊子一般,將佛像打成碎片。
吼!
驚天動地的獸吼將漫天烏雲攪碎,一頭體型駭人的巨形黑虎破土而出,眼眸中滿是兇戾獸性。
錚!
一道冷冽劍光乍現,從黑虎高昂的頭顱貫入,透體而出。
被劍光撕破的陰沉天幕射落一道道明亮光束,照耀在虎屍之上。
整具屍骸在陽光下快速腐爛,轉眼間只剩下白骨架子。
“這他孃的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剛剛離開佛國的鄒四九就看到了這弔詭的一幕,擡頭揉了揉眉心。
整個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常理範疇,明明抓到了人,可自己的疑惑不止沒少,反而越來越多。
在佛國中,金錯說自己奉命在此地等候,目的是轉達來自桑煙佛祖林迦婆的法旨。
本來在鄒四九看來,這種話不過是扯虎皮的場面話,自己見得多了,用不着過多理會。
可金錯後續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卻又與他的判斷相互矛盾。
不過番地佛序的人向來都是瘋瘋顛顛,悍不畏死也是正常。
但是,什麼叫‘黃粱’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自己可是陰陽序,黃粱到底是真是假難道自己不知道?
至於她口中的什麼新法門,又是個什麼東西?難道番地佛序又在搞什麼變革?
拋開這些疑惑,有一點倒是毫無疑問。
那就是番地佛序明顯早就和農序‘社稷’勾結在了一起,只不是還不能確定只是桑煙一家,還是三座神山都有參與。
至於那些妖魔化的番民,無疑番地佛序送給對方的籌碼。
“它應該是金錯的本體。”
聽着袁明妃給出的答案,鄒四九突然想起了金錯在死亡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允我成爲馱負您須彌座的神獸”
鄒四九嘴角不自覺的抽動,心頭感覺一陣膩歪。
“袁姐,番地佛序除了修佛以外,還有修坐騎這種野路子?”鄒四九一臉震驚。
“你別問我,我雖然是番地佛序出身,但我以前也沒見過這種東西。”
袁明妃沒好氣道。
別說是鄒四九,她現在也是滿腦袋的疑惑。
如果不是那具白骨上有金錯殘留的神念,她也不能相信這會是對方的本體。
其實關於這一點,親眼見過桑煙寺在試驗場中做的事情,袁明妃還能夠理解,拋棄人形或許是護法神的另一種演變。
但是金錯身上沒有任何關於佛國主機的痕跡,這纔是真正讓袁明妃暗自心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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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現在的番地佛序已經放棄了佛國主機,和農序開發出另一種修行方式?
“那娘們說,黃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我覺得她可能是在詐唬我們。要真是假的,那佛道兩家和陰陽豈不是都成了笑話?”
鄒四九語氣凝重說道:“袁姐你怎麼看?”
袁明妃搖了搖頭:“黃粱應該不假,如果真是一場騙局,那到底是誰有這個本事能讓這些佛祖和仙人全都上當?要知道這誆騙的可不止是千人萬人這麼簡單,而是除了武序之外的幾乎所有的序列都被囊括其中!”
“那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她口中的騙局,應該說的是當年佛序參照‘黃粱’構建佛國主機,是被道序蠱惑之後犯下的一個錯誤選擇。”
袁明妃沉聲道:“如果是這樣,那倒是勉強能解釋爲什麼金錯的身上沒有佛國主機。”
“可佛國主機這門技術法門有問題,佛序又怎麼會藉此崛起成爲三教之一?”
鄒四九緊接着提出的問題,讓袁明妃陷入了沉默。
“或許.是我們想的太複雜了,番地佛序很可能就是單純上了農序的當,被人當了槍使,畢竟這羣人的腦子確實也不太靈光。”
這番話剛剛說出口,鄒四九自己就便露出自嘲的苦笑,搖了搖頭。
騙一兩個人簡單,哪怕對方是序三,一樣會有能被利用的弱點。
但要想騙過一整條序列,騙過基因儀軌,那根本就不可能。
明明頭頂冬日暖陽正好,可鄒四九和袁明妃卻不約而同,感覺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其實這事兒不難啊.”
一旁的陳乞生突然開口。
鄒四九聞言精神一振,連忙問道:“道爺,您是不是有什麼奇思妙想?”
“我雖然沒有進入佛國,不知道你們碰見了什麼。但我看來,這個人不說,那就去多抓幾個人。挨個給他們放血,總會有人老老實實交代一切原委。人殺千百,其意自現。”
鄒四九兩眼一翻,一臉無語。
自己竟然會對陳乞生抱有期望,看來真是昏了頭了。
“怎麼的,難道神棍你有更好的辦法?”
鄒四九悶聲道:“沒有。”
“沒有那就走。”
陳乞生當先而行。
“下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