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正事的事情,秦奮一直顯得很保守謹慎,氣氛有點奇怪。
“得,你也別跟我打啞謎了,和我交流沒那麼多的花花腸子,你想要讓我給你引薦誰就直說好了。”
直到此刻,秦奮才輕輕一拍桌子,眉開眼笑起來:“我就說嘛,跟你溝通就是痛快。”
“可別先給我戴高帽子,你能跑到京都來求援,我不用猜都知道涉案的背後肯定和一些大人物有關係。你在洛城那邊根基不足,再加上那邊盜墓大案纔剛平息不久,要是再爆出什麼大案,估計連上面的臉面都掛不住。”
算起來,秦奮的身上隱隱被打上了詩家的標籤,他遇到大事來找李墨也是正常的。況且真要是涉及到大人物的重案,他這樣的人要麼會被重用下去,要麼會被弄去做冷板凳,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很顯然,秦奮不是那種甘於平凡之人。
“我給你約下,明天應該就可以見到他們。”
“那就等你準確消息。”
李墨把資料還給秦奮:“沒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沒事了,你走的時候別忘記結賬,我們三人吃的也一起結下。”秦奮笑哈哈的說道,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算是服了你,我怎麼感覺你比七八年前還要摳門了呢。”
“哈哈哈,沒辦法,到了我這個年紀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分錢掰成兩分花,能省則省。”
“我先走了,回頭聊。”
看到李墨結完賬離去,一個警員才小聲問道:“頭,這個人真那麼神通廣大?”
“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厲害的多,記住了,此事要是真正的辦成了,你們的前途就不要擔心。”
兩個跟隨過來的人立刻挺直胸膛。
“認識李墨七八年,難得有機會敲他一頓飯,快吃快喝,別浪費了。”
後來秦奮和外公還有秦老他們是怎麼溝通的,李墨沒去打聽,他們也沒透露什麼,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新生入學,一切步入正軌,接下來的新生就要面臨着軍訓,這是每個新生都必須要經歷的過程。
“李教授,這是報您的選修課的學生人數。”
李墨瞄一眼,無可奈何的說道:“我講課就那麼有意思,那幫子學生要求也太低了。”
劉娜抿嘴笑笑:“李教授,我已經問過系裡和院裡,他們說這人數已經減掉了一半,就這樣還有很多學生通過學生會去抗議呢,說選修自由,爲什麼逼着他們選修不喜歡的課程。沒辦法,所以院裡給你以後的大課都用上大型階梯教室,容納一千人沒什麼問題。”
“新生多還是老生多?”
“新生,我還聽說很多老師也想旁聽你的課呢。”
李墨無語,把資料翻開看看,然後說道:“新生九月十號開始軍訓,之前居然還給我安排一堂大課,清大那邊也安排了一堂,人數比這個還多。行吧,我準備下資料,按時開課就行。”
九月七號上午八點二十,李墨走進階梯教室,劉娜老師拿着教案跟在後面。本來吵雜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無數人的目光凝聚到李墨身上。
“我可不是國寶大熊貓,大家不需要用觀看大熊貓的眼神打量我。不過你們如果喜歡我,我倒是可以坦然的接受。”
李墨覺得千人教室太安靜了,於是打趣的說道。果然教室裡氣氛變得輕鬆起來,還有人在座位上交頭接耳議論着什麼。
“同學們好,我叫李墨。大家可以叫我李教授,可以叫我學長,當然也可以叫我帥哥,說實話,我最喜歡聽的就是最後一個稱呼,讓我男人自信感瞬間爆棚。”
哈哈哈—
教室裡終於響起一陣陣笑聲,還有不少同學激動的鼓起掌來。
“我觀察了下,在座的有些人看起來還挺眼熟的,不會是哪些老生過來蹭課玩的吧?”李墨笑笑,翻開教案繼續道,“來就來吧,這大熱天的,也不想着給我帶瓶礦泉水什麼的。給我帶水了,我還能好意思批評你們不成。”
階梯教室裡又是一陣笑聲,要說這課程氣氛,大概李墨的節奏是最好的,能夠充分調動所有人的參與性。
“今天課程是一次討論課,主題叫‘論古談今’,這和大家參加高考時的自由命題作文一樣,不拘形式,不拘答案,只要哪位同學引申出來的觀點能夠受到同學們的廣大參與討論,在第一節課程結束後我會給優秀的學生一個福利。”
講課多沒意思,講多了大家還要困困欲睡。
“誰先來?”李墨看了一圈,見有人想要舉手又怕說錯的樣子,不由笑道,“這樣,我先說說,給大家做個模板。我學的專業其實是考古,但實際上我更擅長的是對古董的鑑定。我就從那些古董身上說起,比如陶瓷。陶瓷一詞起源於唐晚期,那個時候是從陶器向瓷器過渡的一個重要時期階段。陶器和瓷器的燒製最大的區別就是燒製時的溫度不同。”
“人類早在約8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就發明了陶器,是地球原有的大量資源黏土經過淬取而成。而粘土的性質具韌性,常溫遇水可塑,微幹可雕,全乾可磨。燒至700度可成陶器能裝水,燒至1200多度則瓷化,可幾乎完全不吸水且耐高溫耐腐蝕。也就是說一千兩百度的高溫是陶器和瓷器的一個分水嶺,在這個分水嶺前後時期,最著名的陶器就是唐三彩,唐晚到五代時期的秘色瓷,以後到了宋代大爆發時代的五大官窯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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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的‘論古談今’講的是陶瓷的發展,見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他花了十幾分鍾講完後看看時間。
“下面哪位同學自告奮勇的舉手說說?”
這時一隻纖細的右手從中後排角落中舉起來,李墨望去,居然是她。那個開着超跑,還和父母要投訴自己的學生。
“那位女同學,請講。”
李墨示意她隨便說,一隻無線話筒傳遞到她手中。她怯生生的站起來,目光似乎不敢與李墨對視,輕聲說道:“李教授您好,我叫楊揚,我想說說善和惡,對於這個問題,我其實在十多歲的時候腦海中就存在這個疑惑。論古也好,談今也罷,善惡是一直貫穿在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中,和每個單體生命休慼相關。在古代,當權者殺貪官這是善,但是連座無辜的人叫什麼,是善還是惡?”
“在古代存在一種很無恥的職業叫盜墓,盜墓這種行爲肯定是惡,但是有些盜墓者用盜來的古董換成的錢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那你們覺得這盜墓的行爲到底是大惡還是大善。”
李墨觀察着那個楊揚女生,他的感覺很怪,總覺得這個女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文文弱弱,可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李教授,你覺得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楊揚最後問了李墨。
李墨示意她坐下,然後笑笑說道:“我認爲楊同學報錯了選修課程,我跟她想討論歷史,但她卻是想跟我論哲學。”
教室裡不少人都笑起來,這大學裡的課程果然和高中時代完全不一樣,完全可以暢所欲言。
“不過楊同學既然問了,那我就說說自己的想法,拋磚引玉,希望在座的同學中能有喜歡哲學的人,到時候別忘記給我解圍啊。”李墨合上教案,想了下說道,“大家應該都知道一個詞叫‘無底線’,我無法告訴大傢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但是從我個人角度而言,我心中,我的道德思想中會給自己衡量出一個做人的底線。其實善惡都是在用別人的道理底線來對比自己的底線,舉個簡單的例子,插隊的事情大家都聽說過甚至親身經歷過吧。”
“有人突然插隊,這事碰到了會有幾種反應,第一,只是擡頭看他一眼,然後繼續看做自己的事情。第二,有人嘴裡嘀咕着一些難聽的話,聲音不夠大,可能只有前後排隊的人才聽到。第三,有人大聲喊出來別插隊,到後面排隊去。但僅僅是喊,而沒有其他的動作行爲。第四,那就是有人直接衝上去拉他出來,然後跟他說不允許插隊,然後兩人就相互的爭吵,動手,最後兩敗俱傷。我想問問大家,這插隊算是惡嗎?”
教室裡傳出不同的聲音。
李墨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我聽到有人說是惡,也有說人還沒到惡的那種程度,還有人乾脆就不發言。那我就繼續說說自己的想法,第一種人,不是不關心,而是可能他潛意識的認爲這是雞毛蒜皮的事情,沒必要卻瞎搗鼓,也有可能他自己曾經做過這樣類似的事情。第二種人,插隊的行爲已經快要觸碰到了他心中的道德衡量線,就好像警戒線一樣開始自我防護的反應。第三種人的反應,就是插隊行爲已經真正的捅到了他的自我道德衡量線上,他認爲插隊是不道德的行爲,可又沒有對他產生一種傷害。第四種很顯然,插隊就是打破了他的道德衡量標準,這種行爲就是一種惡,他必須要和惡鬥爭到底,一定要善壓過惡。”
“說到這裡,我們都是從外人的反應來判斷一件事情,但是從插隊者自身來說呢。他就是覺得自己插隊算不上什麼事情,插隊就插隊了唄,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他自己認爲自己沒有做錯。那大家想想,這插隊的行爲到底怎麼評判?”
每個人對自己的道德衡量線標準是不同的,遇到事情時的反應自然也不同。一件事情是惡還是善,那都是別人的評價。
“大家是不是也各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我才說這需要用哲學去討論對錯,正是因爲有些事情的行爲分不清楚善惡,所以纔有了國法。用一個標準的衡量線去衡量一件事情是對是錯,而我們每個人都要參照那個國法給出的衡量線,這樣纔不會讓自己犯錯。楊同學,關於善惡的討論,我也只能說些自己的想法,不求大同,只求存異。”
李墨說的例子很淺顯,也是大家遇到的最多的事情。但就是因爲每個人自我道德的衡量標準不同,所以對於別人的行爲是惡還是善才會做出不同的評判。
“接下來有哪位喜歡哲學的同學也來發表下自己的想法?”
“有嗎?”
李墨掃視一週後笑道:“看來大家和我一樣,不喜歡討論哲學,那玩意討論一年也沒有個統一標準,那我們就請另外一個同學再拋出一個‘論古’的課題。”
這會兒舉手的同學就多了,李墨指向第一排的那個戴着黑框眼睛的男同學。
“李教授,我喜歡書法,從小就模仿歷史上的一些書法名家筆法,尤喜草書,但是模仿到後面,我覺得寫出來的字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味道。我高一的時候去燕都參觀過古韻軒博物館,看到明瞭朝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狂草書法,就在上個月,李白的草書《祭酒帖》也出世,我看到他們的書法,真的是龍飛鳳舞,筆畫揮灑肆意,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意境極高。我就想問問,這草書是否好到底有什麼樣的評判標準,我怎麼做還能有提升的空間?”
“關於這位同學的提問,其他同學都說說自己的看法。既然已經進入高校,那就放開自己的個性,有什麼就說什麼,不必感到不好意思。”
都是天之驕子,誰沒有個特長的。其中練習過書法的大有人在,談到這事幾十個人都舉起手來。
課堂上只要有幾個活躍分子,那整個氣氛就不會那麼死板。李墨做到了這點,你說,你儘管說,說錯了又沒關係,我們是言論自由。
時間過得很快,新學期第一節大課終於結束。
“李教授,中午回家吃飯?”
“不回去了,就在學校食堂吃,便宜實惠又好吃。劉老師,一個人吃飯沒意思,我們一起。”
“行啊,我比較喜歡吃湘菜,辣一點有味。”
就在兩人邊走邊討論吃什麼的時候,楊揚跑着跟上來:“李教授,對於我父母之前的魯莽行爲,我替他們向你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