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芍藥不由得再次轉過頭去,朝着大山山頂的小竹屋,深深看去一眼。似有千百猶豫,也似有萬般不捨,在心中徘徊,久久不休。這並非是少女的矜持在作祟,而是少女心中的恩情和戀情在斟酌。
和風綿綿,撩起芍藥的及腰青絲,蹭撫着她的秀麗容顏。
好久的一會兒…
小手輕輕搭在了大手上,芍藥緩緩轉回頭來,看着夏尋的眼睛,說道:“那我跟你走。”
“咯咯咯!!”
“啪啪啪!”
“……”
夏尋一愣,他萬萬沒想到,芍藥居然沒再下問,而且回答得如此之堅定。而夏侯,則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唯有李清風和墨閒不語。還有芍藥小裙襬下的大雄雞,突然瘋拍着翅膀,嘶聲叫喊了起來。
“九嬰…”
沒有低頭,芍藥看着夏尋,朝着拼命喊叫着的雄雞,有些傷心地幽幽說道:“你回去,我給向先生帶一聲歉…”
“咯咯咯!”雄雞叫聲更大,翅膀不斷拍打着芍藥的小裙襬。雞爪子瘋踢,就好像是在憤怒地訓斥着芍藥。
“你發什麼楞了?”
“額……”
旁邊的夏侯等得不耐煩了,催促道。
夏尋這才緩緩回過神來,他沒有順着握來的小手拉起芍藥,而是眼神逐漸轉成了平寂,緩緩問道:“你可知道,我要帶你去做什麼?”
芍藥點點頭:“知道。”
平寂略帶愧疚,夏尋再問:“那你就不怕我真把你給賣了?”
“我靠!”
見夏尋如此拖拉,而且好像還有些攪局的節奏。夏侯頓時就惱火起來了,打手指着夏尋,破口大罵:“你吃錯藥啦?還是閒着蛋疼啊?人家都要跟你走了,你要叨叨,就到天上再叨叨,趕緊走!你別忘記…”
“……”
沒理會夏侯噴來的火氣,夏尋重複再問:“怕嗎?”
“不怕。”
芍藥肯定地搖搖頭,笑道:“我相信你。”
咯噔!
“……”
“信就成啦!趕緊上鳥遠走高飛!呂老頭他們快頂不住啦…”
芍藥答,夏尋的小心兒頓時就咯噔地跳了一下。除了夏侯還在一旁着急地催促外,李清風和墨閒,都不由得安靜地看向了芍藥。就連那隻瘋起的大雄雞,也一時間瞪大了眼珠子,擡頭上望。
無他,
是一絲驚訝,也是一絲感動。
場間幾人,都知道今日之事最終的目的,就是真的要把芍藥給賣了。而,事到如今,夏尋也把話說得如此明瞭。憑芍藥的才智,那更是不可能猜不到這裡頭的齷蹉算計!但,即便如此,芍藥居然還能回答得如此決然。
那此時此刻,芍藥所展現出來的這份情愫,就不僅僅只是對那情竇花開後的執着和盲目,那麼簡單了。還得多加一份,對夏尋幾近無理的信任與依戀才成。兩人相識十數天,便能一顆芳心暗許。在這樣一份,純潔得沒有一絲瑕疵的信任面前,所有參與今天此事的人兒,都會感到無地自容的愧疚。因爲,他們正在撕裂這份天真純潔…
當然,夏侯得是個例外…
“靠!都傻愣着幹啥啊?快點走啊!”
“呂老頭要頂不住了!快走!”
粗枝大葉的夏侯,眼看山腰上那逐漸弱勢的七星劍陣,不斷催促。經樓虛影轟擊出一陣狂風,吹落許多炮仗的碎末和紅花,悠悠飄蕩在山下廣場之上…
紅豔豔,輕飄飄,有柔情與思緒在攪拌。
夏尋平寂的眼神裡,漸漸化出來一道堅定的神色。大手稍稍用力握着小手。
“噠。”
輕輕一躍,夏尋由鳥背重新跳落地上。
笑道:“我不走了。”
“我靠!”
“你腦進水啦!我們這辛苦才…”
“咔。”
夏尋話罷,夏侯手舞足蹈,破口就大罵。但才罵起,一旁的墨閒便一手擋在了夏侯跟前,冷淡道:“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你傻啊!”
夏侯猛地側過臉去,指着墨閒的鼻子就罵道:“你也有病是吧?咱們做這麼多事,這小子說不幹就不幹,咱們來湊熱鬧的呀?…”
“……”
夏侯嚷嚷,卻無人把他當作一回事。
大手輕輕撩起芍藥臉上的幾縷青絲,理到她的耳根。夏尋略帶着歉意,輕聲說道:“謝謝你。”
桃花漸開,芍藥輕輕一笑,幽幽道:“你說過不會騙我的。”
“嗯。”
點點頭,不多說,歉意更濃一絲。
夏尋轉過臉去,看着李清風,爲難地說道:“李道長,這事看來得讓您白忙活了。”
李清風微微一笑,稍有心感安慰的樣子,揮揮浮塵。
“沒事,這結果也挺好的,年輕人嘛就該有年輕人的朝氣。別跟那痞子學壞咯,有些事情還是得講究人情味的,你們去吧…”
“恩。”
夏尋大力點頭,不多話,拉着芍藥的小手,便重新往山道上快步走回…
“哎…”
無奈一聲長嘆…
“還朝氣了,晦氣就有你的份!待會,看我爹不把你揍成豬頭啊。揍你一個就好了,別連我也跟着你一塊捱揍!”
“你明天就會捱揍。”
“靠!要你多嘴啊?”
“我說實話而已…”
“……”
一來一回,不知道是在算計中,還是在算計外。一個突然性的轉折,就這麼發生了。
四人行,兩人無話,夏侯叨叨,墨閒一邊冷嘲諷。還跟着一隻昂首挺胸,屁顛屁顛的大雄雞。來時的路怎麼走,這回時的路就依舊怎麼走。只是沒了那份匆匆忙忙,多了一份心中的安然…
不遠處,百丈外…
一顆大樹下,停着兩輛馬車。
其中一輛馬車的蓬頂,坐着兩人。一位光頭粗漢子,提着個鳥籠子。一位商賈半老頭兒,捧着冊賬本子。在西眺着大山腳下,那幾道正往山上行去的小人影…
“想不到這小哥兒,居然還是位小情種呀。”光頭漢子調笑道。
“呵呵,那位的孫子,咋是這麼一個怪胎呢。這一點都不像是他爺爺的性格呀…”商賈同笑道。
光頭漢子笑着搖搖頭:“謀者有情,這可不是件好事啊。”
“他也不一定只是爲謀者嘛。”
說着,商賈緩緩擡頭,看向北邊的天空,深沉道:“你不覺得,他的性格和當年那位“一怒爲紅顏,劍斬真武山”的殺神很像麼?”
光頭男子擺擺手:“他不可能有那殺神的傳承。年入十六依舊出竅,他比當年那殺神差遠了。”
“恩,是差遠了…”
商賈收回目光,同時點點頭:“也對啊,確實比不得那位殺神。即便再好的天賦,也得被那道遮天給封廢了。”
“得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吧。”
“咱們就看那痞子,咋收拾這爛攤子得了。”
“哈哈,估計得殺人了…”
“你那鳥別飛那麼低…”
“發現不了的…”
“……”
話語間。
問天山頂,小竹屋。
向外眺望許久的老人,目無表情地關上了書房的窗戶。
大山山腰,廣場間。
激烈的戰鬥依舊進行着。
只是,一些眼尖的問天大儒,見着山道上,往回走來的幾道人影后,便緩下了許多拼命的攻勢。而兇猛轟砸着的經樓虛影,也不再衝天蓄勢了,而是死死地壓在七星劍陣之上,讓其動彈不得。
隨着上山的人影漸行漸近,四人所走過的山道,兩邊的竹林,戰聲隨之徐徐止下。山腰之上的攻守雙方,也正在默默地轉換着攻守的陣勢。原本的攻方,漸轉守勢,激進的氣焰消去許多。只剩下背對着山道,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七星衆人,仍在不亦樂乎地吆喝着,激動着,瞎砍着…
另一側。
“呀!”
“咚!”
可憐的刀師傅,又一次被夏淵狠狠的一拳,轟飛了數十丈遠,撞碎了一地的石板。但,這一次他沒再不依不饒地站起身來了,而是就勢坐在地板上,狠狠地擦一把嘴角上的血跡。掀起一道輕蔑的笑意。
“哎呦。”
見着刀師傅這鄙夷的神色,正打人打得忘乎所以的夏淵,便更囂張地朝着他招招手掌,痞聲道:“被揍成豬頭了,你還能笑得出來呀。來來來,起來再讓爺爺我揍上兩拳。爺爺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痛!”
刀師傅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夏淵,道:“你傻呀?我贏了我爲什麼不能笑?”
“恩?”
夏淵聞言,頓時一皺眉頭。這時他纔回過神來,感受到了此時場間的變化。
周遭的打鬥聲,正迅速地一點點平息。漫天金雨早已不再落下,滿山亂遭的百姓呼喊聲,也不知何時起,安靜了下來。狂風不再亂舞,碎花紅紙不再飛揚,就連響亮的炮仗,也只是生下零零星星的幾聯,還在地上迸炸。
“唰!”
夏淵猛地一下回頭!
只見夏尋四人帶着一隻大雄雞,已經由山下走到山腰上來了。
“叛徒!”理性壓制不住憤怒,右嘴角泄出。
“額…”
雖然這兩字罵得着實是重了,但細細想來,夏尋確實當得上這個名號。他無奈地颳了刮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淵叔,我想好了。我覺得,這事咱們還是得講理。這媳婦要娶不着,咱們也就不娶了吧…”
“刷刷刷!!”
“刷!”
萬衆矚目!
夏尋話罷,瞬間就掀起了一陣幽怨的驚天浪!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個瞬間,齊刷刷地砍在了夏尋的身上。百姓人兒的是奇怪,七星衆人的是驚訝,而問天儒者儒生則是歹毒。特別是曹閣主身後那八位老儒者,那歹毒的目光,簡直是要殺人的了!
這也難怪。
因爲,夏尋說錯話了…
這問天嫁不嫁女兒是一回事,但夏尋娶不娶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的,看你不對眼,不嫁就也不嫁了。可是,夏尋和芍藥的事情,現在可是整個岳陽城家喻戶曉的呀。一個姑娘家子,手讓你摸了,人跟你走了,大過年的還跟着你夜不歸宿。這啥子清白都被夏尋給整沒了呀…
現在他居然大庭廣衆下,說娶不到就不娶了,那可是在狠狠地打問天的臉蛋啊!
就憑夏尋這一句話,即便問天衆人,當場拔刀子殺人,那也一點都不過分…
“你什麼意思啊?”芍藥微微擡頭,幽怨地看着夏尋。
“額,不對不對…”
夏尋似乎是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擺起手掌,先知先覺地盛起求饒的目光,解釋道:“我意思是,可以過些年再娶,以後再娶的意思…”
“爲什麼要以後?”芍藥稍稍消下一些火氣,但依舊不悅。
“瞬!”
一道流光起!
“說得對!爲什麼要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