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開,百花殺。
雁去鴻來,故人幾何?
舞宴的到來,使得今夜爭鋒的勢頭,幾乎完全倒向了岳陽王一方。得失是勢,不涉生死性命,卻可天比還高。一人死尚有萬人在,萬人死尚有萬萬人赴往矣,局起若無大勢支撐,那便意味着天時地利人和皆低人一等,事事受制於人。
岳陽樓,七十七。
“往些年,我祖曾言,人間至美非聖姬莫屬,人間謀高則鬼謀無上。在蓬萊問仙時候,這兩人便以情愫心生,好生讓人羨慕。只是後來不知怎的,他們最終都沒有成爲連理眷侶,反倒成了仇人。這可着實讓人費解,不知諸位可曉得其中緣由?”
“呱噪。”
孱弱的燭光照不亮整個廂房,昏暗的視線配上古梵那血腥的臉龐,顯得格外陰森。就似深淵中的厲鬼,不知何時爬上了人間。在古梵陰森森的一話問罷後,夏侯撇着眼睛就鄙夷喝道:“我說你這人咋這德性,咱家村長的陳年舊事,是你能八卦叨叨的麼?”
“呵呵…”古梵陰森森笑着:“人非草木,誰沒點難以啓齒的往事?我不過好奇索然,想知曉一二罷了。莫非其中真有些不能見光的秘聞不成?”
“啪!”夏侯大力一拍桌子,再喝道:“我去你孃的知曉一二!你想討打就直說…”
“侯哥,罷了。”
夏侯話還有幾字沒罵完,一旁遠眺瀛水許久的夏尋徐徐收回了目光,把手輕輕按到夏侯的肩膀上:“他確實是想討打,只是嘴臉上的功夫還是我來對付吧。”夏尋轉眼看向古梵,續道:“古師叔祖是過譽了。我爺爺雖然謀高,但在他之上還有兩位祖師伯,所以還當不得無上二字。否則,當年他也不至於要捨近求遠,遁入北茫。至於爺爺與舞師叔祖的往事,我想古師叔祖比我們這些晚輩更清楚。不該由我們言道,我們也無需廢太多脣舌在這裡頭。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待說完也就該輪到我們了。”
不置可否,古梵陰森森地笑着:“夠直接。”
緩了緩,聲色更沉,掃眼桌前四人:“既然你直接,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說實話,你確實讓我有些驚訝。但我不驚訝你能算到我會選擇在這裡出手,只是驚訝你哪來的倚仗,敢帶着這幾個人便來找我。即便你能謀算過人,能算到所有人的手段,能算到我的位置,但你又憑什麼認爲你們四個便有穩勝我的把握呢?”
夏尋兩手一攤,回道:“你很強,三脈同修可堪同輩無敵,如果我一個人當然不是你對手。但你只有兩個人,即便加上背上的屍體也不過三數。而我這裡有四個人,不多不少剛好多你一人。人多力量大,拿下你自然也就簡單多了。”
“人多力量大?”
“嗯,確如此。”
“哈哈!”
夏尋說完,古梵便忍不住搖着腦袋狂笑起來。大笑同時,他定眼看着夏尋:“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夏尋認真地搖搖頭:“我很認真,沒開玩笑。”
“就憑你們四個?”古梵問。
“是的。”夏尋道。
笑色漸斂,古梵的神情稍稍轉成了嚴肅。
很顯然,他並沒有小看夏尋,更不會認爲夏尋現在所說的話是裝腔作勢。他把右手上的八卦羅盤緩緩放在桌上,目光隨之轉向坐在夏尋左側的墨閒,問道:“今夜你可帶七星劍了?”
“沒有。”冷冷兩字由墨閒嘴裡吐出。
古梵的眼神右移一絲,撇向夏侯:“沖天巔峰,半步入天啓…”
“叨叨個屁啊?老子能把你揍成豬頭就成,你管我這麼多?”
古梵話未說完,夏侯便斷話怒喝起。古梵並沒對此作過多理會,他繼續把目光右移,看向的芍藥,說道:“沖天巔峰,承問天智師一脈,習杏林醫藥術。”
芍藥下意識地把小手按在桌面上,沒有作答。把所有人看過一遍,點述一句後,古梵再次把目光看回到夏尋。此時,他臉上的神色,比之先前則輕蔑了許多:“墨閒天賦一品,掌七星可戰三千純陽白衣,而今無七星在手,再強也不過是天啓中期。即便加上你這兩位沖天巔峰的堂兄和情人,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難道說,你是想把那荒村一戰的情景,再在我身上重演一遍不成?”
“你想多了。”
夏尋收回攤開的手掌,平平對視着古梵看來的目光:“謀略始於微末,可一不可再,那一計於你已無用。要對付你,我最簡單的辦法便是一力降十會,力壓即可。”
“力壓?”古梵輕蔑的神色再次收斂了一絲。
“恩。”夏尋認真點點頭。
“就憑你們四個?”似乎是着實看不穿夏尋的心思,古梵把之前的問題,重新又問了一次。
“沒錯,真就我們四人。”
夏尋再次認真點點頭,道:“我們四人,已是佔你便宜。所以,你不用疑慮,今夜岳陽樓內絕不會再有人插手我們的局,對於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夏尋說完,古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他那猩紅的大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彷彿剛吃完人的惡魔,森森笑道:“我是該說你狂妄自大,還是愚昧無知好?我身懷巫神返祖血脈,三歲隨家祖修行於巫山九載有餘,年十三拜入南詔煉屍、風水兩位師叔祖門下修行至今。三脈同修,雖未大成,但你憑什麼認爲四人便能把我擋下?”
稍長一話,語速極快,其中隱有一絲怒意。
古梵把話說完好一會後,夏尋緩緩站起了身來。兩手挽身後,非常隨意地走到附近的一個放置雜物櫃子前,不緊不慢地從裡頭取出了十餘根蠟燭:“信則有不信則無,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一次,若你認爲這不現實,那我說再多也無用。你的實力確實很強,所以我不得不承認要擋下你,確需要一些手段。還有就是…”
在說話的同時,夏尋從懷裡掏出了一把根火摺子,分別把取來的蠟燭點燃,爾後神情自然地放在房間各處。給人感覺,他彷彿正在做着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一般隨意。
邊點着蠟燭,他邊說繼續淡淡道:“還有就是,你說漏了些東西。你光顧着說自己,卻不說你身旁那個人。可知道,他也不見得就是省油的燈呀。況且,正因爲他的出現,才讓我想通了許多先前一直沒有想通的事情,這很重要。”
“什麼事情?”
古梵兩眼細眯,他沒有問自己說漏的是誰,而是直接問這個人讓夏尋想通了什麼。他應該是知道夏尋已經猜到了一些東西,所以無需再廢話。
“李常安的後手。”
夏尋點起一根蠟燭穩穩放在窗臺下側,爾後清淡說道:“雖然,江湖傳言他手握百萬鐵騎,千萬戰甲雄兵,天啓如林,王者千百,數日間便肅清南域江湖朝堂數千萬裡。但據我得到的確切消息,與此有些出入。他確實手掌重兵不錯,但他手裡兵力守備於南域各州郡,從未有過集結跡象。若這麼算來,一郡一州他能調動的軍力最多不過四五萬餘衆。而恰恰就是這樣的軍力,他卻能做到在無聲無息的一夜間鯨吞南域江湖的各大豪門院府,肅清南域千萬裡官府朝堂,這便非常不可思議了。因爲,兩軍交戰雙倍於敵的兵力便能輕易取勝,而若要以鯨吞之勢拿下戰鬥,便非得五倍甚至十倍於敵的兵力不可。可是一院一府的弟子教習便是四五千衆,若按他一城軍力五萬計算,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夜間吃得下如此多的江湖朝堂勢力。這,便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夏尋說道這裡,古梵把眼神瞟向了陽臺外,看着瀛水河上那頭。夏尋也捕捉到了他的這個動作,似乎也明白他這道眼神的含義。夏尋擺起一隻手掌說道:“不只是他們,東洲舞氏一族雖天賦強悍,而且實力雄厚。以他們的能量,若要助李常安一臂之力那固然能成事。但現在大局未起,他們能出兵百萬已經是極限,斷然不敢全軍南調。所以,這隱伏暗處的必然還另有其人。”
“呵。”
夏尋說完頓了頓,趁着這個空隙間,古梵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同時收回了遠眺的目光,看向夏尋手中的蠟燭。眼眸中的猩紅,又隱去一絲輕蔑,問道:“你是在來到這裡之後,方纔猜到的,對吧?”
“不是猜到,而是確定。”
夏尋搖搖頭:“早在洛溪山被鯨吞的第二天,我們便有所猜測了。李常安在岳陽城裡有多大能耐我們很清楚,能在一夜間碾壓岳陽一院,他身後必然有一把隱藏極深的刀子。可是,那也只是我們的猜測罷了,畢竟這把刀子向來神秘,從來沒有人能查尋他們的痕跡…”
話到這裡,似乎還有下文,夏尋卻忽然斷下了話。此時,他手裡的蠟燭被分放在了屋子各處,把整個廂房都照得亮堂,即便是人與物的倒影,也僅僅只有窄窄的一道黑影。夏尋雙手緩緩挽回腰間,站在窗臺邊上,看着古梵身下的影子,方纔繼續接着上文說道:“直到我來到這裡,感受到這把刀子的氣息後,我方纔確定我們曾經的猜測是對的。”
“氣息?”
夏尋的話說得含糊,古梵無話,一直按奈着性子的夏侯,卻忍不住插上一話:“啥氣息,我咋沒問道?”
“隱藏在血腥味裡的--藏刀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