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神棍執着黑鐵拂塵敲了敲夏尋的胸膛:“你身上的銅板,全加起來也不過十六兩七錢。那一葉金山,最多也只能換來幾座金山。而這件衣裳,更是貧道當年禦寒所穿。你以爲,就憑這些東西,便可換取你的命數一卦?”
“額…”
話有端倪,夏尋一時無語。
一是神棍隔着衣服,居然便能精確算出了夏尋身上銅板的數量。二是看似貪財的神棍連那一葉金山亦可視如糞土。三是神棍說,夏尋身上的青衫曾經他穿過的…
三點端倪,都值得深思。
特別是第三點,就更值得琢磨了。
因爲,夏尋身上正穿着的這件錦緞青衫,是前些日子,由他爺爺授意夏淵從北茫帶過來的。雖看似平凡普通,卻是人間修者皆夢寐以求之重寶。
而現在,神棍卻說這件青衫曾經是他的。
這無疑是神棍再一次告訴夏尋,他就是那位消失二十載的蓬萊仙人-天機菩提…
“你別騙人了。”
想至此,夏尋打心底裡默默搖頭:“我敢肯定你不是天機。”
“你真不識字嗎?”
“仙人的字沒那麼醜。”
“你見過仙人寫的字?”
“額,那倒沒有…”
神棍翻起白眼,那一個真叫無奈。
自己明裡暗裡說了那麼多回,這夏尋咋就是不信呢?得了,他估計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浪費時間。
頓時敗下陣來,擺了擺旗蟠。
“罷,多說無畏,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總而言之,你兩的卦可不是這個價。”
“道長,你這可不厚道哦。”
“貧道向來厚道,你莫詆譭我。”
夏尋不解:“既然候哥的天數之外都是此價,爲何我兩就不是呢?”
“哼!”
猥瑣的小眼珠子掃去一遍夏尋和墨閒,嫌棄說道:“天數之外,雖非天數卻仍是數,但貧道乃無上天人,只要是數貧道傷神亦能算得。而你兩的命格,雖在天數之內,卻一人復雙命,一命藏玄機,一命早已絕,另一人更是連數都沒有,你叫貧道如何還能原價收費?”
“額…”
話粗俗,藏玄機,不明可曉,
驚詫之色,相繼露顯。驚的是墨閒,詫的是夏尋,兩人的異色都含着一縷自明,像是被戳穿了心思。
神棍雖然話粗,而且也沒有明言這兩道命格,誰是誰。但其實無需他明言,夏尋便已知誰是誰。無他,連命數都沒有的人,只能是墨閒。而剩下那個有雙重命數的人,便就是夏尋他自己。因爲,在他身上有着一道封印了他十數年的遮天,而遮天之下則藏着他從來都不知道,從來都很想知道,誰都不知道,誰都想知道的秘密。
到這個節骨眼上,神棍可謂真的一語道破天機。
墨閒的事情,絕非一般人可曉。即便是芍藥,夏尋也不曾告訴。而夏尋的軟肋更盡在此語中,即便這次上京,他亦是爲此。縱然仍有萬般不信,要害被拿住,他也只好軟下來了。
“道長想要什麼?”
見夏尋服軟,神棍瞟眼馬車上的老和尚,直接道:“和那三藏小兒一般。蒼生遭劫雖非你所爲,但卻因你而始,你必須爲此付出代價。待蒼生覆滅時,你要爲貧道做一件事。”
“要我做何事?”夏尋小心問道。
“天機不可泄漏,到時你便知。”
“額…”
或許是擔心夏尋多慮而變卦,神棍故作神秘地緩了緩,再補充道:“放心,貧道乃無上天人,絕不會讓你去做天害理之事,而且此事非你不能爲,你也義不容辭。”
“絕非傷天害理?”
“絕對。”
神棍答得肯定,夏尋細細掂量了一番。
思來想去,終究沒發現話中有啥子坑窪,至少在這字面上夏尋是看不出來貓膩了。他抱起拳頭墊了墊:“若真如此,小子定當全力以赴。”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夏尋應罷,神棍側過身去,並沒有像先前那般當即開卜明卦,而是揚起旗蟠指着東北方的荒野深處,神神秘秘地說道:“那你兩就隨貧道走上一遭吧。”
“啊?”
沒頭沒尾,沒有鋪墊。
場間幾人同時一愣,夏尋墨閒兩人都是沒搞懂神棍的狀況。
“道長,要帶我們去哪裡?”
“去取你們化劫之物。”神棍回道。
“化劫之物?”
神棍的話依舊沒頭沒尾。
卦都沒解,便着急帶人去找化劫之物?
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算師呀?
夏尋疑問:“道長不解卦?”
神棍擺擺手:“難解,不如不解。”
“可否明言?”
“嘖!”
“天都快亮了,你咋這麼多話呢?”
說話的同時,神棍不耐煩地擡頭看一眼天色。
只見被烏雲所遮蔽的皎月,已隱隱從西邊漏出來光影,漆黑的天地也有了些許顏色。昏昏暗暗的,此時應該已是寅時時分。
看完天色,神棍回過頭來,沒再廢話,直接明瞭說道:“你兩一人覆命,一人無命,命數之離奇,已非被隱藏那般簡單,而是被篡改了天機之數!天數被逆行篡改,即便能卜出卦象,那也是僞卦,縱使神仙也解不了呀。況且貧道已經…已經…哎!”話說到一半,神棍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停下了片刻。待片刻之後再次話起時,他便已生硬地轉去了話風:“總而言之,貪狼攜帝星北移,破軍纏七殺沉淪,你兩此行必有大劫潛伏,若無貴人指點,必死無疑!貧道乃無上天人,又與你有諾在先,難道還能害你等不成?”
“額…”
神棍異色,夏尋是看出來了,只是不明白這異的到底是何色而已。但他至少可以肯定,神棍心中必然是有所隱秘的。因爲,神棍先前的那番話,已經出現了極其嚴重的矛盾。既然命數離奇,不能解卦,那神棍又如何知道夏尋、墨閒必有大災呢?既然沒因,又哪能果呀?如此矛盾衝突的說法,精算一夜的神棍居然能夠疏忽,還真是叫人奇怪。
“我不跟你廢話。”
見夏尋久久不語,神棍似乎也發現自己前話的漏洞了。但不知何故,他卻連挽救措辭的意思都沒有,語氣反而更是變得強硬了起來。
“貧道姑且問你一句,你走還是不走?”
食指摸上鼻樑,夏尋尋思片刻,試探道:“道長你好像很着急呀,莫非是有難言之隱?”
“哼!”
神棍確實很着急,這誰都看得出來。他一甩衣袖,更堅決道:“你別管我着急不着急,你就告訴我走還是不走?”
“……”
果絕堅決,不容遲疑。
夏尋是沒料到神棍居然連個解釋都不給,將錯就錯,直接逼着他做出選擇。夏尋本還打算,順着神棍的疏漏再去探些口風來着。但神棍現在這般表態,可就讓他有些難以取捨了。
考慮數息,疑問道:“只帶我與墨閒?”
“對。”
“候哥也不能帶?”
“此時與他無關,帶着也只會徒生變故。”
“我靠,你什麼意思啊!”
“沒你事一邊去。”
“額…”
不容遲疑,變成不容置疑。
良久沒有聲響的夏侯,聞聲皺眉,這裡頭傻子都知道,擺明了有問題呀。沒等他再有話,夏尋便先一步對他做了個擺手的動作,示意讓他稍安勿躁。和夏侯一般,夏尋同樣變得謹慎起來,沉沉皺眉,凝視着神棍那猥瑣的小眼睛。
四目再次對持…
“小子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神棍不耐煩道:“說。”
“你到底是誰?”
“……”
皎月露出芒牙,一縷柔光輕灑。
陰風漸軟,烏雲漂移,荒草挺腰,蟋蟀蟲鳴,燭影柔晃。糾結了一整夜的問題,再一次被夏尋問出,問得正式,問得堅決,顯得囉嗦,卻並不多餘。
因爲,至今都沒人搞懂,他到底是誰…
神棍甩手揚起旗蟠,手挽拂塵,轉身邁步。
“一字算天機,南海真菩提。”
“天機-菩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