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馳電掣,跑馬狂奔。
西北直驅,東南列陣。
老樹盤根,草木摧殘。
信鴿高飛,臨近勢力互相傳信,將純陽出劍的軌跡傳散數千里路,引來諸方側目。
西數百里外,徽山。
戰意凜凜,寒光徹冷。
鑼鼓聲喧,如奔雷鳴。
統帥槍起,一記令下,徽山所在各方人馬緊急備戰,集結於東山外。
四面方陣,四千戰將,各陣千人成田字佈列。陣與陣間相隔三丈,人與人間相隔三尺,每陣皆三十六列,整齊排位,非常嚴謹。前兩陣戰馬披鐵甲,執刀槍斧戟。後兩陣弓弩繃箭弦,蓄勢待發。如虎似狼伏蜇於平原,靜候過境之勁敵。
“噠噠噠…”
“報!純陽已至四百里外。”
“再探。”
“報!純陽已至三百里外。”
“再探。”
“報!純陽已至百里外。”
“再探。”
豔陽高照,黃塵如煙,劍出驚鴻已至百里。
迅疾戰訊連連呈報愈發頻繁,這便意味着來者正在加急前進的速度。四方軍陣之前,十六位將領嚴陣以待,御馬而立。四位統帥並肩站在最前端,一位赤焰紅袍女子,一位粗曠男子,一位持槍悍將,還有一位文雅書生。
肅目凌然,壁壘森嚴。
“噠噠噠…”
遙望遠方密林,灌木叢深遮掩數十里路。
雖未見人卻已可細聞馬蹄聲嘯,如滾滾海浪,迅速靠近。
執槍男子極其果斷,未見敵人,便先高舉鋼槍暴喝戰令:“全軍備戰!。”
“喝!”
四千人馬借同時暴喝應聲。
大地頃刻顫抖,地上碎石泥沉生生被四千人馬所瞬間爆發的戰意震起半寸。
執槍男子再喝道:“長槍手爲前陣,刀斧手爲中軍,弓弩手壓後陣六十丈滿月,變陣!”
“令!”
“噠噠噠…”
軍令起,四千人馬再應。
緊接着四方軍陣繼續聚變,前兩陣槍騎御馬出列成八排,刀騎兵緊靠槍騎之後丈餘。後兩陣所有弓弩滿月彎弓,箭指九天!
迅速,嚴謹,果決。
顯而易見,這四千人號馬比之今屆國考許多勢力,都要來得默契些許。雖然陣形仍有瑕疵,比之皇族那八千戰將也有差距,但能在令聲之下做出如此迅疾反應的,其素質也絕非普通。
“噠噠噠~”
軍陣十數息便轉換完成,但並未過多久,遠方叢林之中卻出現了些狀況。是原本聲嘯如海浪撲襲的馬蹄奔踏聲,忽然緩緩弱了下去。
越來越小,最終幾乎完全消失在密林之中。
“咦?”
“好像有變。”
聞得異況,着赤焰紅袍的女子不由心疑:“難道他們停下來了?”
粗曠男子的面色始終謹慎,此時更甚:“小心有詐。”
執槍男子肅眼凝視密林深處,思而不語。他身側的儒雅書生思想片刻沉聲說道:“半日奔襲數千里路,必然人疲馬乏。此時作戰乃兵家忌諱,若無意外,他們應該是在原地休整,以備傾力一戰。”
粗曠男子心思非常細密,不放心地說道:“若是修整便無妨,我擔心他們下馬分兵,去抄我們後路了。”
“無礙。”
執槍男子這時才接過話來說道:“我在方圓百里山林皆布有暗哨,他們縱使分兵也不可能瞞得過我的耳目。你莫胡思亂想,亂我軍心。”
粗曠男子稍稍皺眉:“難道你沒發現,純陽至百里之後,便再無暗哨回報了麼?”
“……”
粗曠男子說得在理,執槍男子微微眯起眼皮,而正當他要開口說話時,密林之中便細細碎碎地又傳來些馬蹄聲。只是這回的馬蹄聲卻顯得尤爲單調,孤零零地,輕輕脆脆。軍陣當前的四位統帥皆聞聲遠望,但見數裡之外,密林之中,有一位小道人正驅趕着兩匹健壯烈馬,拉着寶藍輕車,朝着徽山這頭飛奔而來…
“是那瘋婆娘的車子。”
“怎麼只有一輛馬車?”
烈馬牽車飛奔,隨着徽山臨近,御馬的小道人逐漸繃起繮繩,徐徐放緩了馬蹄奔踏的速度。
行徑詭異,似有奸詐。
看着由林中孤零零的馬車,粗曠男子疑心更甚七分:“孤身入險境,她想幹嘛呀?”
“哼,故佈疑陣!”
執槍男子見來者只有一輛馬車,變得極其不屑。
接着前話他繼續說道:“無非是將千數純陽埋伏在林中某處,以身做誘想引我軍入林,進而伏殺罷。哼,此等雕蟲小技,昨日夏尋便已經用過一回,安能把我迷惑?只要我等不要被其誘惑,拒不入林半步,她便不能奈我何。”
衆人雖心有疑慮,但執槍男子說得也不無道理。
書生默默點了點頭:“這個可能性不小,昨日夏尋便是用此策引動李元霸墜入險境,才得以焚殺皇族六百精騎的。如今餘悠然孤身前來,似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我們應小心爲上,切不可入林。”
“我覺得不對勁,”
粗曠男子眉宇深皺。
很顯然,前兩人的說法他都完全不敢苟同。
粗曠男子沉聲說道:“我以爲此一時彼一時。昨日夏尋是遁逃,今日餘悠然是攻城,這完全不可同等比較。而且,餘悠然和夏尋最大的區別是在於兩人行謀風格的不同。夏尋行謀以詭異深遠見長,往往會在三步之後才能觀其端倪。而餘悠然則截然相反,她向來以算計爲先,行謀從不拖泥帶水,只要謀動必然就一針見血。如今我們陣前布兵四千,若正面攻襲她毫無勝算,唯劍走偏鋒可以奪得戰機。我依舊非常擔心她會分兵偷襲我們後方,我們最好防着她這一手啊。”
執槍男子輕蔑地瞟眼話者:“你是不相信我的佈局?”
“不是不信。”
看去一眼正從林中緩步行出的寶藍輕車,粗曠男子鄭重地再說道:“而是你的暗哨而今還沒傳來信報,叫我怎麼…”
“噠噠噠!”
粗曠男子話還未說完,前方密林東南小道間便急速竄出一匹黑馬,馬背上的戰士赫然就身穿很先前幾位探子一模一樣的裝束,手舉紅旗一面,正朝着這頭急奔而來。
“噠。”
迅疾跑馬至陣前。
探子翻身下馬,抱拳速道:“東南三十里發現純陽千人隱伏於丘林,附近暗哨相繼有三人被擒。”
“恩。”
聞得情報,執槍男子眉宇間剛凝起的謹慎,當即就釋然了。
他擺擺手,朝着探子做了個退下的手勢。探子無聲,悄然後退數步,站到幾人身後。待探子退至一邊,執槍男子方纔瞟眼身側的粗曠男子輕蔑笑起:“你看,信報這不就傳回來了麼?呵,雖有人被擒,但純陽的動靜我依舊隨時都能瞭如指掌。也正如我所料,他們就是想在林中使詐。你還有何話可說?”
“……”
事實勝於雄辯,粗曠男子眼下是真無話可說了,唯默默便閉上嘴巴。
林中馬車逐漸駛至密林道口,隨之停下,不再往前半步。車子上驅馬的小道人呆呆地拿着繮繩,遙遙看着兩百丈外,軍陣前的幾人。似笑非笑,平淡默然,一聲不吭…
“你應該說對了。”
遙看着馬車上的小道人,身着赤焰紅袍女子低聲道:“她顯然是想引誘我們攻殺,否則怎會止步不前。”
“呵,必然如此。”
執槍男子蔑笑說道:“既然她想耗,那我們便陪她耗着好了,我就看她能給我耗到何時。”
“……”
風蕭蕭,西北南。
東山不動若秋寒。
烈日漸高,但滾燙的陽光卻無法點燃此間的寒。
四千戰將蹲守東山下,兩匹烈馬食草密林中。寶藍輕車始終不曾往前半步,陣前統帥亦絲毫不打算冒然進攻。你不來,我不往,皆遙遙相望三百丈,似冰覆黃土,默默無語。
過了許久一陣子,蕭風漸弱。
或許是寶藍輕車裡的女人覺得她的光陰不該如此浪費。又或者是,她壓根就看不起眼前佈陣于山前的四千悍將。時過兩刻,寶藍輕車內的餘悠然,冰冷冷說出話來:“進六十丈。”
“是。”
“御…”
小道人默默應聲,聞聲揚起繮繩,重新驅馬緩緩前行。
清脆的馬蹄聲是數裡沙場上的唯一異響。
“哼,狂妄女流。”
看着寶藍輕車逐漸接近後軍弓陣的射程範圍,執槍男子極其果斷地揚起手來,喝道:“弓弩手準備。”
“嗡嗡嗡…”
話喝起,後陣弓弦緊繃之聲宛如古箏彈奏,嗡嗡作響。
然而,眼看着來者還有數十丈便進入射程極限,寶藍輕車卻又停下來了…
“額…”
“不敢走了?”
“她在挑釁我們。”紅袍女子道。
斬敵之機,就在眼前,卻差之絲毫。
執槍男子雖非常渴望那剎那絕殺的快感,但他同樣也謹慎至極。無需旁人提醒,他便能感受到由寶藍輕車內散發出來的挑釁氣息。作爲領軍將帥,他讓容不得敵人在自己地盤上放肆。執槍男子冷哼一聲,低聲呵道:“狂妄婆娘,當我大軍之前竟還敢挑釁我軍威,真當我軍中無大將不成?”說着,話者大聲一喝:“馬吏!”
“在。”
四位統帥身後的十六位戰將中,一身着素衣的精壯男子,緊接着挺槍御馬,出列應聲。
執槍男子,再喝道:“前去叫陣,揚我軍威!”
“令!”
名馬吏的戰將乾脆應聲,槍桿輕抽馬臀便御馬行出。
駛離軍陣百丈,距寶藍輕車八十丈,他單一手勒繮繩止停馬蹄,一手挺銀槍指着前方馬車,暴喝呼喊道:“我乃西涼-馬吏,龍騎老祖之後。爾等鼠輩淨只會藏匿林中,怎堪配道祖純陽之名?我手間六尺鐵槍鋒早已飢渴難耐,汝等可有人敢與我一戰?!”
“我與你戰。”
馬吏邀戰喝罷,馬車前的小道人緩緩放下繮繩,走下馬車,當即便應戰了。看他模樣之爽快,似乎等這句話已經許久,甚至還有些急不可耐的味道。這便讓許多列陣之中的將士,頓時覺得有些奇怪。馬吏亦同樣,只是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狠話已經出口,他唯有一往無前。
馬吏執槍抱拳,遙遙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小道人朝着場間緩步走着,冷淡回答道:“殺你何須報名?”
“哼!狂妄小輩,我鋼槍無眼,你自安天命吧。”
“吾劍無情,汝必死爾。”
“放肆!”
“駕!”
小道人的囂張頓時引怒馬吏,但見鋼槍直挺下七寸,罵喝一聲,兩腿狠踹馬肚,他便朝着小道人奔踏掠去。但小道人反應不慢,前者馬蹄起,他後腳布鞋踩地揚塵沙,同樣迎着馬吏飛奔疾跑而出!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