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謀略,一朝施展,翻覆乾坤。
國試開考第十日。
一場驚世謀戰被人以書信的形式,迅速發酵。傳散出方寸兩萬裡,傳遍天下。一襲青衫以擎天之高度,以三百人馬連番伏謀魚木寨,兵不刃血彈指間拿下皇族三千,逼得國試考官不得不連續敲響兩聲聲鳴,將方寸兩萬裡收縮至一萬六千里,以欲蓋彌彰。
雖國考仍在繼續,然傳出的情報也只是概況,並不能將昨夜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進行詳細覆盤,但大體過程與最終結果卻足以使人產生無限遐想。
滔天謀略已難以形容那襲青衫的恐怖,故對於他的定義,只能將八十年前的那批無雙國士拿出來與其相提並論。
伏蜇如潛龍,謀動覆滅蒼生。
除此以外,那數百枚曾在這個謀局起到決定性作用的血丸子,也被人以揣測的形式,正式搬上歷史的舞臺,映入世人眼簾。
晨初,大唐兵部聯合五部尚書府以軍機之名,遣出密令,召集各部謀士算師於御史臺,以三十六萬餘卷喪葬名冊爲基礎,百萬卷歷年各地呈報爲算根,合力推演二十年來大唐各地人口異況。午後五部尚書郎火急拜金鑾,遂金鑾殿頒佈密詔,責令大唐各地朝廷機構,全力覈查十年來各處城鎮郡縣失蹤人口事宜。
這仍只是開端…
青衫飄逸,謀動天地。
身懷密辛,震驚人間。
相比起餘悠然劍取徽山更加震撼人心。
魚木寨一戰的精彩絕倫,冥冥中爲夏尋奠定了國試第一謀士的地位。而號稱國試第一勢力的皇族,也因此損兵過半成爲了他的墊腳石。元氣大傷之下,再不復從前的無忌之獅。同樣的,他也將一枚隱藏在日後天下殺局中的重子,給掀開了面紗。使大唐朝廷在暗中震驚的同時,開始了對應的暗中佈局,也爲日後的蒼生殺伐埋下一縷變數。
那是一縷救命的稻草…
當然這是後話,現不提也罷。
午後。
京都南城,醉仙樓。
“情報這般少,真叫人猜得心癢難耐。”
“呵呵,你當此等秘聞是大白菜嗎?”
“想要詳細情報自個去兵部討啊。”
“現今能送到我們手上的,都是從魚木寨附近勢力得來的暗信情報,他們不身在其中能知道多少啊?況且,此等皇家恥辱,知情者早就被封口了。若想知細末,還是等國考結束吧。”
醉仙樓二三層的大堂坐滿食客,後堂的賭場骰子不止作響,吵雜聲音盡是昨夜的訊聞。
“經此大敗,李建成的寶座恐怕會有所動搖。”
“或許他還能有轉機。八千精銳雖損失大半,但三千兵馬亦足以使他在方寸雄霸一方。如果他能知恥後勇,也不見得真會一敗塗地。”
“倒是這夏尋,可真叫人驚喜不斷。”
“他遮天下的東西才被揭露,不收斂低調也罷,居然如此肆無忌憚,柿子淨挑硬的掐。倒也挺像他爺爺當年的風範。”
“傳聞他遮天下封印的是前太子的殘魂…”
“噓,我們心知即可,無需明言。”
話到禁忌,一位男子急忙提手噤聲。
前話者意識到自己言失,諾諾點頭,想片刻再道:“我意思是,當今朝廷對他的態度頗讓人難以揣摩。畢竟他的威脅不見得被南北危局小,若能制於手中更能體現其價值。如此放任其肆意妄爲,總讓人覺得奇怪。”
“呵呵…”
“不單只是你這麼覺得,如今天下人都看不懂金鑾殿上那位的意思。南域李常安謀逆,他始終不曾揮兵南下討伐。醉仙樓設賭局、真武山設困局,逼迫黃家和真武的聖祖表明立場。天壇祭天璽又觀得夏尋遮天之秘。如此大費周章地連番施展手段,都已經開花結果,他卻也始終不拿夏尋定罪。在這雲裡霧裡你們覺不覺得,他好像就是在謀劃着一個極其龐大陰謀?”
同座的幾人紛紛點頭。
“我也這麼覺得。”
“當今皇帝乃百年不出的奇才。幼年承鬼謀,奉仙。成年拜皇策,軍神。深諳四聖道統,不論武力謀略都絕對是當世頂尖一流。他若耍起手段來,恐怕聖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
縱觀全局,隱晦難明。
有人只能看到湖面的破濤洶涌,卻看不見波濤下暗藏着的萬般兇險。
是伏局之人皆乃通天之輩,早已在謀動之前,將無數牽動着大局要害的細線埋藏在深淵。絲線連接着一個個至關重要的因果,試圖從時間的輪迴裡極力掙脫前人的束縛,自成方圓。看得到的是頭尾因果,看不到的是其中命運。只要命運的線稍作改變,始末的因果就會截然不同。而牽動一切的線頭,始終還是掌握在佈局者的手裡。
此,方爲大局。
醉仙樓後院。
快馬不斷奔波於庭前庭後。
往來僕人將一個個精緻的錦盒放置在草坪上,便轉身離開。錦盒精美,皆有金絲繡花,看眼便知價格不菲。濃濃的藥香味無法被錦盒華麗外表所掩蓋,不止蔓延去偌大的一個花草庭院。三頭雄壯的黑雕收攏着翅膀與它們的主人乖乖站在一旁。三名英武的錦衣校尉頗有些不悅之色,沉沉地打量着眼前這羣來來往往貪得無厭的黃衣僕人。
按照昨夜的“城下盟約”,那青衫要求捲簾神將派人來醉仙樓索取三車藥物與糧草。結果三名錦衣校尉來到醉仙樓傳話,黃崎即刻就將京都長安城裡的所有上品藥材收囊,並運送到這裡。生生是把三輛馬車堆積成了三座小山,而且仍在不知疲倦地添加着。按黃崎那近乎無賴的說法就是,只要我三輛馬車能拉得動的,就是三輛馬車的數,我管你那三頭雕兒能不能載得飛起?你們若一輪載不完,那再來載一輪憋…
如此說來,前來索要藥物的錦衣校尉們方纔恍然大悟。
感情,這又是一個圈套?
後庭院,小亭下。
白玉砌石臺石桌,翡翠作象壺瓷杯,盛滿清茶。
騰騰青煙散發着淡淡幽香,不像茶的味道更像花的芬芳。
“他確實有這個實力與底氣。”
黃崎手持一紙近兩尺長的雪白清蠟箋,品茶的同時細細賞閱,由心而笑。
“潛心伏蜇十日,狩獵一朝斃命。算人心,亂視野,隱而不發。只待狂龍入海喚醒天地,彈指揮間三千悍士盡湮滅。我這小弟弟有如此智慧,可真讓我這做哥哥的無地自容呀。早知道就把買賣放下,跟他到方寸闖一闖千軍萬馬了。人生能有如此輝煌,足以死而無憾。”
“呵呵…”
銀鈴笑聲,清耳悅心。
南來的銀家小婦人倚着長椅臥坐,懶懶地看着遠處來往的黃家僕人,嫵媚輕笑道:“你這小弟弟可是天上的智多星下凡,有此能耐可不都是預料的事情呀?要不我和你打個賭?我賭他用不了幾日,還會給咱們送來一場更大的好戲,呵呵。”
嫵媚之音酥心人,常人聽之即慾火焚身。
黃崎也有些受不了這妖婦的魅惑,忍不住就偷偷瞟眼去那兩團若隱若現的雪白酥肉。但黃崎也極有理智,心知這美婦在南域是出了名的蛇蠍女人,故歪心思剛露出苗頭,他當即就暗暗給了自己一巴掌,狠狠打消了心中那團熱氣騰騰的慾火。
黃岐收回目光,搖搖頭:“雖然我不相信他還會送來一場好戲,但我不和你賭。”
“喲?”
小婦人玩味笑起,略帶挑釁瞟眼去黃崎,問道:“你又知?”
黃崎平下心氣,道:“君子謀心,謀者仁心。他心中總有一份他所堅持的底線,這就註定了他不可能把事情做絕。萬事留一線,便是他的致命缺陷。”說着,黃崎神色沉重許多:“這也使得我很擔心。李建成無謀多疑算不得強敵,倘若他日後遇上純陽那瘋婆娘,並與其對弈。結局,恐怕就不好說了。那瘋婆娘以三劍取徽山,足可見其算謀之高。”
小婦人重新轉眼看回庭院內,兩眼稍顯迷茫,卻是另有一番嬌媚。
“可是,他昨天差點就火燒魚木寨了。”
“那也只是差點而已。”
黃崎把手中清蠟箋全數閱罷放置玉臺旁。
“阿尋乃謀者,謀者的心性不可能因旁人的一句話而動搖。所以孫悟空雖出身佛門能以慈悲勸告,卻完全沒可能阻止得了他想做的事情。如此說來,夏尋是從來就沒想過要火燒魚木寨,焚殺皇族三千。無殺心之人,如何能行殺身之道?這一點比之那瘋婆娘,我這弟弟可就真差遠了。”
“真的這樣嗎?”
小婦人也搖了搖頭,輕笑道:“話雖這麼說,可我卻不這麼認爲。”
瞟眼婦人,黃崎問:“那你是怎麼認爲的?”
小婦人的笑微微顯出些許深意,不着痕跡地將話題轉去。
“很多時候謀者只需身居幕後出謀劃策,骯髒的事情自有別人來做。好比他贈你一道股算之法以做護身符,而你隨手就能拿着這道護身符去行殺伐之道,圈養蒼生。你說他和純陽那瘋婆娘,能差多遠呀?”
黃崎沉沉一笑,也顯露出些許深意。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
“爲何不愛聽?”
”有買有賣你情我願,何來圈養一說?”
“說法不同而已,意思就那個意思。”
“那也只是你的意思…”
“不一樣嗎?”
話淡淡說着,小婦人忽然懶懶地站起身來,緩步走到黃崎身後,提起兩根嫩滑的手腕搭在他的脖頸,微微俯身附在他的耳邊輕聲勾魂,再次轉去話題說道:“昨夜你爹爹已經應承了咱們的買賣。自今日起,南域銀家旗下所有產業都開始散股發售,三成歸你黃家所有,黃家的股額我們也取了半成。換而言之,現在奴家可以你的人喲。”
感覺到後腦間的兩抹柔軟酥肉在不止地散發着微微熱量,黃崎頓時脣乾舌燥。
他緊握着兩手合上眼睛,沉沉道:“金家那頭,你們打算怎麼安排?”
黃崎的“沉默”,似乎助長了小婦人放蕩的動作。柔潤的雙脣肆意地就貼上了黃崎的耳垂,嫵媚地輕輕吹起一陣酥風:“金家向來食量大,他們肯定不甘落後。”
或許是滿身的燥熱讓人難以忍耐。
黃崎緩緩地睜開眼睛轉過頭去,就一頭餓極了的猛虎般盯着眼前這張風情萬種的臉蛋,還有那一抹微微起伏的酥肉…
“我真想一口把你給吃了。”
酥風柔媚,耳邊輕撫:“那你可得輕些,奴家怕疼。”
“……”
暗潮的變化,總是來得那麼倉促。
利益可以改變許多事情,同樣也能促使人心變得貪婪。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即便將天地、將蒼生收入囊中又有何妨?
南來的小婦人很嫵媚誘人,縱使傳聞她生性放蕩毫無節操,已經剋死了四任夫君,但黃崎打心裡就想着把這尤物駕馭於胯下。這是一種征服感,何曾不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利益交易?
黃家掌大唐商道數百年,但不能踏足南域半步,他若想在大局傾覆人間之前將南域商道清洗一遍,便需要有一匹可助他勇往直前的快馬。倘若他能將眼下這尤物騎於胯下,那無疑就是猛虎添翼。
巨大利益正在驅使初心發生着翻天覆地的改變。
商人骨子裡的貪婪正將慾望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