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靜若處子,矗立道中。
遙眼望山巒壁障,野花盛開,孤鳥高飛。
夏尋沒說一句話,捧着盒桂花糕,不時吃上幾口,靜站道前,遙看山的那頭。
一襲青衫隨風蕩起三千青絲,目光淡然而深藏智慧。與龍公子的君王霸氣不同,夏尋也有着屬於他自己的勢。如果說,龍公子的霸氣源於他九天皓月的高位,使人不得不屈服。那夏尋的勢氣則源於他可撼動九天的謀略,使他的敵人無時無刻都不處於忐忑當中。如當下,他矗道中不動如山,山已微微顫抖。他矗山前傲然獨立,敵已顫顫畏懼。恰似那蒼龍臥山野,猛虎細嗅薔薇。彷彿世間萬物都成了他的手中玩物,無所不能。
這便是夏尋的霸氣。
不需要任何理由。
“……”
或許是無聲的敲山震虎,將虎狼逼得不安。
也或許是等的時間已經足夠的長,再等無畏。
在夏尋站於道間後的第三十息,安寧的山澗終於忍不住有了些動靜…
“莎…”
風過青苹,驚擾花蝶。
距離夏尋道前數十丈外的空間,忽然像雨水滴落鏡湖盪漾開一道漣漪。隨後一道人影從盪開的漣漪中,憑空走出…
“吃了麼?”
“沒吃,我一直在等你。”
“要吃點麼?味道還行。”
“御王府的桂花糕?”
“對,還挺新鮮的。”
“那我可得嚐嚐。”
“不怕有毒?”
“既然敢吃,便不怕了。”
“呵呵…”
見來者,夏尋就像平日裡見着老朋友,很自然地就聊上了家常。半點沒有虛情假意,自然至極…
來者素篙儒袍,清瘦白臉,眉宇間凝聚着浩然正氣,右手執一把楓骨山水畫扇,左捧着一副棋盤,尾指鉤着一個小麻袋。來者無他--翰林首席儒生--柏凌雲。
“你讓我感到了恐懼。”
“你也讓我感到後悔。”
“呵呵…”
話語忽深半個來回,此間氣氛徒然清肅。
恐懼是青衫的謀略,後悔則是昨夜抉擇。
“我真的很後悔昨夜居然沒下定決心把你給一口咬死,太可惜。”
柏凌雲笑一笑:“能得你如此重視,我深感慶幸同時惶恐。”話說着,人走着,柏凌雲來到夏尋身前三步之外站住腳。緊接着,他的目光越過夏尋,瞟眼去夏尋身後不遠處的賈豪仁,聲大三分,續喝道:“賈豪仁!”
“好你個假好人。皇族大勢皆因你一人而全盤崩潰,害我將士深陷險境,連日勝算一朝傾覆,你這名字取得可真絕!”
“……”賈豪仁縮着腦袋看眼別處,不敢接話。
罵喝罷,悠悠緩緩,柏凌雲轉回眼來,面朝夏尋緩聲再問道:“你應該早在開考之前便識破他的身份了,對吧?”
夏尋不辯駁,點點頭:“對。”
柏凌雲同樣點點頭,深深讚歎道:“好高瞻遠矚的目光,好一手欲擒故縱的把戲。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你明知道他是細作,卻不擒反縱留他在身邊多日,看盡魚木寨內情贏弱。便是要讓他自以爲掌控了局面,源源不斷地送出自以爲是的真相軍情。養其慣性,消其防備,弱其心志。終以全盤真相換來一絲假象,在至關重要的時刻矇蔽我軍耳目。高,實在高明。”
夏尋同樣笑一笑:“這只是其中一手而已。”
“當然只是一手…”
柏凌雲不加理會,再度轉眼看去站在北人後方的方青丘,聲大三分再喝道:“方青丘!我早料到你不懷好意,假借投降亂我軍心,離間大戲你唱得可真妙呀!我後悔沒把你給當場斬首,曝屍於魚木寨前!”
話語含怒,不難看出柏凌雲是真的恨透方青丘。方青丘不屑般高高揚起鐵扇,做出一個挑釁的手勢。柏凌雲不加理會,再轉回眼來,面朝夏尋,問道:“方青丘這把劍是你專門爲我準備的,對吧?”
夏尋仍不辯駁,點點頭:“對。”
“高。”
柏凌雲緩緩續道:“孤軍深入虎穴,只爲使一手挑撥離間。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膽大與佈局,也不得不說你確實是用對人了。方青丘修爲不高,地位也不高,卻與你在岳陽有私仇。你用他來使挑撥離間計,劍鋒可謂銳利,力度更是恰到好處,我是防無可防,破無可破。高,真高明。”
夏尋這回沒再點頭了,反倒是搖了搖頭。
他沒着急着說話,先是悠悠然地就地盤腿坐下,將桂花糕放在身前,輕輕縷着被睡得褶皺的衣角,拿起一塊桂花糕遞給柏凌雲,柏凌雲也不怯場,接過糕點便放入嘴裡吃去。
夏尋才邊說道:“這算不得高明。既然你能看破虛幻背後的真相,那我此策便是下策,只是當時局勢緊迫,非死即生,皇族有你壓陣我只能背水一戰,不得不出此下策,讓青丘去冒這個險了。”
“……”
兩人對話語速皆緩,至此已有半炷香。
但話語之間卻始終平和如此,絲毫不見該有的硝煙氣息。真像極了兩位至交好友結伴同遊於郊野,走至累時隨意歇腳的靜恰閒聊,更甚至略含有幾分悠然逍遙的氣氛。
柏凌雲吃過糕點,接着也學着夏尋的作態盤坐下身子。
他把手中棋盤小心放在兩人之間。
而這副棋盤則使人有些意外,他不是傳統謀士做鍾愛的圍棋棋盤,而是一副兵家常用的象棋棋盤。用手掌輕輕附在棋盤上的灰塵,柏凌雲緩緩道來…
“但你這道下策也是用得極好,至少我是能看穿而無法破解,唯有待真相大白時再來找你秋後算賬。這個險,冒得可真值得呀。”
“是啊,確實值了。”夏尋隨意道。
“呵呵…”
柏凌雲不置可否苦苦一笑:“你是賺了,可我卻虧了。昨夜之前我都不曾料想,你居然真有能耐,張就口吃掉我軍三千人馬,這可讓我這隨軍參謀昨夜徹夜難眠呀。以至於昨夜怒火攻心,痛心疾首,無處發泄,只好把你藏在蠑山裡的戰馬全給放了,這才使得我心平些許,堪堪得睡。”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