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嗷!”
“嘭!”
輕語話罷,轟鳴落雷。
一道驚雷如銀槍破空,撕裂了蒼穹。
人羣之外的小和尚神色慈悲,雙手合十,動也沒動。
但他身後魔神卻威生猛至極,凌空邁步揮手狠狠轟出一拳!
電光似水漫天綻放,爆炸聲響響徹九霄,電蛇無數擴散天穹,噼啪爆響。
小和尚的戰力實在驚人,前番兩回斬天雷,雷猛、舞藤、舞蘭相繼出手都相繼受創,可他僅憑自身戰魂,隨手一拳便將滾滾落雷崩碎於穹蒼之顛,卻不見有任何異色。
餘悠然神色愈發茫然,雪絲般的眼睫毛更顫抖得厲害。周圍氣息雖依舊冰冷如霜覆,十丈以內的油菜花都漸漸凝結出薄薄寒霜。冷熱交替,霜霧升騰,空氣也難以再平靜,逐漸變得扭曲與不真實。看得出,餘悠然已經很難控制得住自己不斷起伏的心緒了,架在夏尋脖子上的手掌都開始抑制不住微微發抖。不經意間,鋒利的金葉在夏尋脖子上劃開了數道細細地傷口,鮮紅的血,緩緩滲出。
夏尋紋風不動,彷彿感受不到痛,同樣感受不到生死邊緣的威脅。
而圍觀在側的人雖憂心忡忡,但無論是唐小糖還是墨閒、夏侯都當下出手相阻的意思。道生、道融等純陽弟子更眼含着一縷難以明言的期待。就像是患者家屬,等待着大夫給患者治病。
“情。”餘悠然冷道一字。
“對。”夏尋應。
“什麼是情?”
“你如今所糾結的,便是情。”
“可是我感覺到的只有痛苦。”
“那不是痛,而是你的執拗。”
“……”
在對話期間,餘悠然的腦海裡回憶了許多事情。
年少時候的所曾熟悉的笑臉,滾滾驚雷下被天火焚燒的慘烈,那神聖宮闕里孤獨的夜,還有那位銀髮蒼蒼的老人家的教誨,已經幾乎被徹底遺忘撕心裂肺的哭泣。餘悠然茫然地看着夏尋,慘白滲人的眼眸子裡,竟然顯露出了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就是梅花正盛開在極寒,花瓣卻因陽光而飄零掉落了…
餘悠然冷冰冰地逐字說道;“可痛苦的感覺更真切。”
夏尋道:“痛苦是因爲你想將它斬殺,這和割肉無異,怎能不痛?”
“它若不死,你就得死。”
“那你就讓我死吧。”
“……”
餘悠然兩眼顫抖得厲害,極其詭異地流露出驚愕之色。
夏尋不以爲然微微一笑:“要我死很簡單,你只要把手推前一寸即可。反正刀已經給你了,它死我便得死,我死或許它還能活着。它活着,你便能看到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你若執拗還是會痛,而且會更痛。”
“轟!”“轟!”“轟!”
“一起上!”
“咚咚咚!”
話到深處,有感而生。
夏尋此刻真像極了一位醫仁慈的大夫。
餘悠然曾在蠑婖以冷漠將夏尋逼至絕境,夏尋現在則以同樣的方式用溫暖,將餘悠然禁錮在手掌。餘悠然此時內心深處的情緒必然波動難平,因爲就在夏尋說話期間,穹頂之上漆黑如墨的雷雲已從百丈迅速擴張出數裡。無盡電蛇,瘋狂交錯,恐怖的毀滅氣息已遠遠超越雷雲最初始的狀態。
雷神咆哮,天已震怒!
夏尋話罷,數十道恐怖驚雷,一氣而下!
銀光成瀑,綻現百十里耀眼,滾滾轟鳴!
小和尚身後魔神孤掌難鳴,再難以顧及全數,猛然橫掃數拳頭,霸道的威能擠壓在一點,撕裂空間,但也僅僅只是轟散數道雷柱。餘悠然身後的道融見勢不對,連忙喝起。數十位道人即朝天出劍,化兇猛銀蛟,攜無盡劍影,騰空而起,迎刃而上,殺向落雷!
雷電迸綻,如瀑擊石,綻起銀花朵朵。
純陽道人的出手,使得劇情變得迷離。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餘悠然將眼角的餘光隱隱瞟向高空。
看着那漫天劍影亂舞如狂蜂,數十道人化蛟龍戰雷,他似乎又想明白了什麼。
餘悠然道:“今日的你,真讓我感覺驚訝。”
夏尋問:“你沒算到吧?”
餘悠然道:“算到了前因,卻忽略了後果。”
夏尋再問“什麼後果?”
“你居然把我的人給策反了。”
“哦…”
夏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用詞不當,此非策反。而且純陽道尊,天下道祖,誰人能辱?我可沒那能耐將你的人收買。”
“他們在爲你出劍。”餘悠然道。
“不是爲我,是爲你。”
“這是什麼道理?”
“人情世故。”
“……”
落雷不息,劍影重重。
擊綻雷花朵朵震撼…
夏尋擡頭望向高空,看着那天人交戰的中心,似有感觸續道:“在翰林院下棋時,我曾問你,你有沒有朋友,你說沒有。後來,在徽山你又告訴我,你不是沒有朋友,而是不能有。無論前後兩者,我聽來都覺得特別荒謬。純陽宮雖矗立仙行,太玄經雖修得無情,可你又不是石頭,哪來的這般孤獨?事實證明,你不單止有朋友,而且還有很多的朋友。你瞧,這漫天都是。”頓了頓,夏尋忽然轉而問道:“”前些日子,當我將計劃全盤托出,道生他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你可知這是爲何?”
“爲何?”餘悠然問。
“因爲他們都知道你有病。”
“什麼病?”
“心病。”
“……”
慘白的眸子微微睜三分,餘悠然的表情非常詭異。
像是驚訝但全然沒有驚訝的神色,像是愕然卻有那麼一絲明悟。
夏尋柔柔笑起:“心病也是病,有病就得治。”
餘悠然道:“這就是你的藥方?”
“對。”
夏尋道:“世人皆道,鬼謀莫測,謀盡人心。殊不知,鬼謀之道,亦能治人心。你的病,我恰恰就能治。而道生他們,同樣樂得如此。你的輩份比他們高,平日裡又冷若冰霜的把自己藏在太上宮裡,看似人人都怕你。可你不知道,他們早就把你當作親人。你的痛苦他們能夠感受,你的無奈他們也能知曉。正因如此,他們不願意看到你成日受那心魔的折磨,更不希望你硬是把自己變成一個無情無慾的怪物。所以,當我開出藥方,他們即便心存懷疑,也都只能被迫與我合謀。我以我命,在你心裡種下一顆種子,衆人澆水施肥使它茁壯成長。望的,便是那有朝一日能在你心中開遍花兒,讓你脫離那無情無慾的苦海。”
“轟轟轟!”
“不好天譴來了!”
“阿彌陀佛。”
“太虛劍陣!”
“全力出手!”
“噌噌噌!”
“轟隆隆…”
事情惡化的速度遠比預料的快。
夏尋似乎還有許多話許多嘮叨,但穹頂落下的旱雷卻愈發狂暴,宛如魔神暴怒,欲將所有褻瀆天威的螻蟻徹底焚滅。數百道丈寬驚雷擎天而下,連成半里滾滾雷瀑,空間崩裂,恐怖如斯!
雷雲之中,一團金色光芒正迅速形成。
那是王境雷罰無疑…
小和尚終於被迫動手了。
吟唱一聲佛號,睜開兩眼,雙手握拳,飛天而起!
道融喝陣,數十純陽道人四散開去,歸納劍影,組成劍陣。
墨閒、墨言、道融、雷猛這等守帥的大將,都不得不祭出全力,飛掠縱身,加入戰雷的行列。就連膽顫心驚想置身事外的胖和尚,也在這時候不得不咬着牙關喚出戰魂,從溪邊屁顛屁顛地跑入戰圈。可人力終究有限,而天力無窮,如今王者雷罰未落,衆人已竭盡全力相爭。倘若雷罰落,又何以爲繼?
瞿隴山下,七千將士凝氣於陣。
花海後方,純陽及徽山人馬,各自蓄勢。
遠處天邊,有百十黑雕懸空拍翅。
徽山之戰,或會別樣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