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青鳥出高樓,載人入城東。
城東有廟會,千花綻長空。
“藥姐姐,快看,快看,大獅子…”
“它會噴火…哇…它過來了,快跑…”
“快跑呀,尋哥哥,大獅子要來烤乳豬咯…”
“喂…你們兩別跑這麼快…小心點!”
“不好了,藥姐姐那條也會噴火的大龍回來了…”
“西瓜別跑這麼快…等等你夏尋哥哥…”
城東廟會,方圓五里餘,四街十二巷縱橫其中,四通八達。火龍火獅帶紅竄舞,炮竹煙火四處飛舞,大人小孩花街起舞,一片歡樂海洋。
西瓜剛從芍藥的青鳥背上下來,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藥姐姐竄入其中。一看到舞龍舞獅的隊伍,就方怕被吃掉般,大呼小叫地到處亂跑。夏尋纔剛恢復點體力,便又被西瓜折騰出一身汗水…
“尋哥哥,你走快點啊…你後頭的大獅子咬着回來咯…”
“來了來了…”
“藥姐姐,我們去那邊,那邊好多花花…”
“好…”
“哇,這會動的也…”
“……”
廟會很精彩,除了舞龍舞獅,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會動的花燈,會走路的竹魚,會飛上天空的孔明燈,等等,等等…
幸好西瓜一直拉着芍藥,也幸好夏尋的神識強大。不然,按西瓜這瘋跑的節奏,估計用不了幾個呼吸,就被這些稀奇玩意吸引得跑沒影咯…
“這是什麼?你知道嗎?”芍藥好奇的指着一隻會飛的燈籠豬,問道。
“額…這可能是孔明燈的一種吧…沒再書裡見過…”夏尋不肯定答道。
“尋哥哥藥姐姐,這又是什麼?”
“額…不知道。”
“這個呢?這個是什麼?”
“……”
對於元夜廟會的精彩,看得入神的,其實不單止西瓜,還有西瓜拉着的兩位少年男女,也看得驚喜萬分。
“藥姐姐,你看裡面有怪物!”
西瓜拿着個竹筒,對着眼睛往裡看,好是好奇。
芍藥也好奇地對過眼睛去…
“哦…這個應該就是先生說的百花窗了,是用琉璃切割成菱角安置的…”
“我在書裡也看到過,這琉璃不好煉製啊…”
“西域那邊工藝很成熟…”
“……”
芍藥和夏尋,兩人年紀相仿,身世亦相仿。一人被長輩深藏北地溪谷,日夜與經綸相伴。一人被師尊孕養問天山頂,年月與書竹爲友。都是智學過人,都是多年來,少有入世見凡塵者。沒親眼見過元夜廟會的熱鬧景象,當然也就少有識得百姓人家的小玩意了。
俗世多玩樂,讓人難有盡興時。
在城東的廟會裡頭,兩人一娃走走跑跑,甚歡。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後夜。
廟會西頭,小小一隅…
“兔崽子!你…別跑…”
“大家抓小偷了…幫我攔下他…”
正當夏尋三人玩得累了,坐在一小攤鋪點喝着清茶解渴,休息時。遠處人羣突然發生一陣騷動,幾句呼喊,驚起周遭人兒側目圍觀。
“你他奶奶的,別給老子抓住你…”
“大年夜敢偷老子東西…看老子把你給生剝了…”
騷動的趨向朝着夏尋三人這邊蔓來,從憤怒的喊話可以聽出,應該是有人偷東西被發現了。
夏尋皺了皺眉頭,拉着西瓜,西瓜拉着芍藥,一起往側邊靠去。
“給我攔下他!”
“抓住他…”
就在夏尋幾人走開不久…
一道瘦小的身影,雙手抱的一個包裹,從騷亂的人羣飛竄了出來。他的身手靈活快捷,可以斷定,不是個慣偷,至少也是練過些技巧的。
小偷竄出人羣后,沒有停留,直接從夏尋幾人面前疾過,竄入了他們身後的另一波人羣裡頭。
“他孃的…找死…”
“兔崽子…”
小偷前腳離去,一位身高八尺的壯實中年男人,便衝出人羣,緊跟在小偷身後追去。速度之快,腳步之輕盈,在人潮中穿梭靈活自如,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這小偷恐怕要慘了…
沒過一會…
後頭人羣的騷亂靜了下來。
“啪…”
“老子讓你跑…”
“啪啪…”
“放手!你他奶奶的,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啪啪啪…”
不出所料,小偷被抓住了…
一輪拳打腳踢,辱罵聲,在人羣頭裡接連響起,附近的人兒陸續圍了過去。
那中年男子估計也是使狠勁了,光聽那沉悶的擊打聲,就聽得站在外圍的西瓜,嘟起了嘴巴。夏尋冒起了雞皮疙瘩…
不過,說來也奇怪。即便是打得這麼狠,卻聽不到半聲屬於小偷的求饒呼喊。只是隨着每一次擊打,發出一陣刺痛的低唔。
“啪啪…”
“給老子鬆手!”
“啪啪!”“鬆手…鬆不鬆手!”
“啪啪…啪啪”
打罵不停,越來越狠。
此間駐足圍觀的人兒愈多,衆人遊花街的心情似乎也被這番鬧劇沖淡了些。有的打扮樸素的百姓人家,開始不自覺地微微現起苦澀。
“這娃娃偷的什麼啊,這麼打他都不鬆手…”
“那漢子好像是回春堂的人,這娃娃不會了人家的重寶吧?”
“再打估計得死人了…”
“這娃娃也是膽子肥,居然去偷那些強人…”
“誒,小聲點…”
周遭人兒竊竊私語,不敢大聲,是方怕惹事上身。這就是普通百姓和院府之人的層次差距。
人羣之外,芍藥表情和此刻夏尋相似,都是鳳眉凝皺,心有不解意。她輕側過臉:“那娃娃偷的應該只是些山藥、田七、丁香一類普通藥材而已,他怎麼不交出來呢?”
“恩?”
見夏尋投來疑惑的目光,芍藥接着解釋:“是剛他經過時,我聞到的。”
夏尋稍有些差異.
想不到那小偷只是一掠而過,芍藥便能聞到包裹裡的是藥材,還能清楚數出藥材種類。這嗅識可不是一般的強大啊…
“啪啪…”
“放手!發不放手!”“啪!”
“你個兔崽子,別怪老子狠了!”“啪啪!”
……
“這娃娃夠倔的啊…”
“被抓住了,還不把東西交出來……”
“……”
在夏尋和芍藥對話同時,那邊人羣內傳出的擊打聲,愈來沉重。
夏尋眉頭仍皺着,因爲他也能感受到,那小偷拿着的包裹只是裝着些草藥而已。雖然,他沒芍藥那般聞得精確,但也可以肯定不會貴重。何故,這小偷就是不交出來呢?
“這裡頭可能有些誤會,要不我們去看看吧?”聽着滲人的打罵聲,芍藥似乎有些許於心不忍。
“恩”
夏尋簡單點頭回應,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便領着西瓜和芍藥,往身後人羣擠去…
“啪啪”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不放手!”
“大年夜的老子不想沾了晦氣,你別逼我。小兔崽子!”
人羣內,只見那壯碩的中年男子,五官分明且猙獰。穿着身青花錦袍,披半腰紅綢,藏青布鞋上沾着些血跡。
他腳邊地上,蜷縮着位顫顫發抖的娃娃,娃娃臉上沾滿新血,看不出容貌,年紀大概七八左右。正緊咬着牙關,雙手死死地抱着個青布包裹。他的雙手留有好幾道紫黑指痕,應該是中年男子之前嘗試掰開他手腕時留下的。
“啪”中年男子,又是一腳踹到娃娃腰間。
這一腳看似兇猛,但似乎是留有餘力了,只是踢的娃娃抖了一抖。否者以這人的體格和剛剛展現的身後來看,要一腳把這娃娃踢死也是隨意的事情。
“兔崽子,老子不想欺負你,你他娘東西交出來。”
中年男子,狠狠盯着地上的娃娃,咬牙道。
娃娃咬牙閉眼,默不作聲。
“晦氣!”“吐…”
中年男子狠罵一句,甩頭吐了一口濃痰。
“你偷的東西不值錢,把東西乖乖交出來。這事就過了。老子還要趕回去吃年夜晚,你別逼我!”
“否則,你這雙手就別想要了!”
說着,中年男子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兩指長寬,應該專門用來切割草藥的。
“啪!”又是一腳。
“交不交!”
地上的娃娃也真是犟,就一直閉着眼睛,任憑風吹雨打,就是死死抱着懷中包裹。
“你他孃的!”
“得,老子也懶得跟你廢話!這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中年男子,語氣狠惡,但從他眼光的糾結可以看出,很是無奈。
他彎腰一把抓着娃娃的手腕,大力凌空扯起。
“鬆不鬆手!”
娃娃仍咬牙閉眼,抖抖的身子證明他在害怕,但他就是不說話!
“找死!”
中年男子這下是被惹真火了,小刀下挑,對着這娃娃的手筋就要切下!
刀落手肉一瞬間!
“當!”
寒光一閃,鐵擊聲響。
中年男子的小刀,被擲來的寒光撞歪了幾分,頓住了落勢。
“叮噹…”
一枚銅板跌落地上,不停打轉。
“恩?”
突然變故,沒讓得中年男子有所驚詫,還很鎮定,只是有些狐疑。他看了看小刀刀身被寒光擊出的微痕,又看了看地上的銅板。最後才緩緩扭頭朝着寒光來向瞧去…
只見夏尋領着西瓜和芍藥,從人羣擠出。拱手抱拳,帶着歉意緩道:“抱歉。”
中年男子狐疑地打量了夏尋一陣子,才緩緩開口:“銅板,神識,十四五歲…”
“你叫夏尋?”
“額…前輩認識在下?”夏尋一時反應不過來。在他記憶中,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位漢子啊。
“呵~”中年男子眯眼,咧嘴一笑。重新站直身子,但手裡擰起得娃娃並沒放下。
“現在岳陽城的江湖中人,誰不知道七星有位北來的小祖宗啊?”
話語不鹹不淡,可是夏尋仍能聽出裡頭隱含的絲絲莫名敵意。只是此時的氣氛,他容不得繼續深究,他點點頭,小行一見面禮。
“前輩,您看今夜正值元夜佳節,大家都圖個好意頭。您若再此動了刀子,惹了晦氣,是不是不太美了?”
“吐…”
中年男子一抹大大吐一口濃痰:
“江湖有江湖得規矩。這小兔崽子跑來我回春堂偷東西,現在被我抓住,還不肯把偷的東西交出。難道,你要我就這麼罷了麼?”
“啪!”中年男子狠狠一甩手,把手裡娃娃扔回地上:“那我回春堂,日後還要不要在江湖混了!”
夏尋,看了看蜷縮地上的娃娃,再次抱拳有禮說道:
“不若,今夜晚輩就斗膽做回和事人。這小娃娃偷了前輩多少財物,晚輩就待其長輩照價賠償給您。不知道您能否消消氣?”
中年男子再次狐疑,也看了看地上的娃娃:“你和這兔崽子有舊?”
“晚輩只是碰巧路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