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遊樂場後,走在已經無人的大街,一入黑周邊便十分寧靜,佟逸捧着剛買的花,說要用來孝敬楚晴的媽媽,他們牽着手步行,地上的影子隨着月光而貼得更近。
“楚晴。”佟逸若有所思,輕聲說:”我想解散Breeze。”
楚晴停下了腳步,瞪大眼睛認真凝視他。
“爲什麼?”
佟逸的表情難得嚴肅起來,明顯他考慮已久:“因爲我想重開我爸爸的銀河娛樂,或許你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我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我之所以變成孤兒,完全是任氏娛樂害的,而且寒江也好丶耀天也好,他們和我想法一樣,我們的興趣不同,一直都希望能各自發展。”
的確,耀天同樣說過想退出的說話,只是楚晴發現佟逸一提起任氏娛樂,他的臉容會閃過怨恨,扭曲成可怕的模樣。
佟逸把楚晴的手握得更用力,直直盯着她問:“楚晴,你會支持我吧?”
楚晴沉默了好一陣子,她明白他這樣憤怒的原因,誰知道自己失去父母那樣多年,都是因爲被人設計,也會討厭到這個地步,可是她感覺到,佟逸之所以想重開公司,報復的機會率很大。
楚晴無論如何也不想他陷入怨恨的漩渦中。
“怎麼了,楚晴?”佟逸意識到她的不安,聲線開始急了起來。
最後,楚晴只好笑笑,安撫說:“佟逸,如果你只是想重開你爸爸公司,堂堂正正建立自己的事業,我當然無限支持你。”
佟逸眉頭一緊,他已經發現楚晴是故意這樣說的了。
寂靜的空氣充斥他們之間,把剛纔甜蜜的氣氛衝散,佟逸沒有再說話,只是拉着她手,繼續向前行。
同樣的沉默無言,剩下的一小段路特別難走,楚晴不敢再說什麼,偷偷盯着他起伏不定的身影,慢慢跟着他前行。
直到他們到了家附近,佟逸才開口打破沉默。
“好了,我們去見岳母大人吧。”他裝作沒事發生,輕聲道。
他不再說,楚晴便決定不再問,她聳聳肩,故意開玩笑:“如果讓我媽媽知道,你竟然成爲我男友,她一定會嚇瘋了。”
“當然了,因爲她的女兒交到了這麼好的男友,身爲岳母她當然開心瘋。”
“呸,你少臭屁了。”她吐吐舌頭,甩開他的手,迅速跑到樓下開門,向佟逸揮揮手:“你還不快一些?”
佟逸沒好氣的一笑,跟在她身後走了上去。
他們說說笑笑的上樓,但一上了去,就瞧見大門沒關緊,他們面面相覷,楚晴擔心的把門小心打開,一陣激烈的爭執聲從裡面傳來。
“還有什麼可談?你給我出去。”
聽到母親怒氣十足的呼喊,楚晴鬆了口氣,推開門走進去,等看清母親說話的對象是誰時,她驚愕得只懂呆在原地。
她的媽媽站在客廳中,狠狠睜着坐在沙發上的貴婦,她身上披着一件棕色大衣,戴在頸子和手上的首飾,在昏暗的燈光中仍閃閃發亮。
楚晴一時間認不出她來,只覺得她非常臉熟,她聽到站在身後的佟逸輕喊:“任太太?爲什麼她在這裡?”
被他一提醒,楚晴纔想起來,,她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擦了擦眼睛,喃喃自語:“這…這是什麼一回事?”
就在這時,光顧着對峙的兩人才發覺有人進來,阮翠嫺氣得發狂的眼神一轉,對上楚晴驚訝得不斷眨動眼睛。
“楚…楚晴,爲什麼你回來了…”
“媽,到底怎麼一回事?你…爲什麼跟她吵架了?”
任太太聽到翠嫺的話,眼睛一亮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視線落在楚晴身上:“翠嫺,她就是你的女兒?”
這時楚晴還未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也沒有發現旁邊佟逸臉色十分凝重,來回盯着她和任太太,她只是覺得,任太太看着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
母親臉色大變,快速走了上前,用嬌小的身軀擋在楚晴面前,銳利的目光狠瞪着任太太:“我警告你,我不會把女兒交給你們,別想對我女兒出手。”
任太太輕嘆了一口氣:“翠嫺,你還不懂嗎,這也是爲了你女兒好。”
“哼,爲我女兒好?那爲什麼過去那麼多年都不出現,現在纔來找我?這種話也只有那個男人說得出,我說你真是有夠天真,我告訴你,對他來說任何人都是他的利用工具,他絕對不會爲了我女兒好。”
這下子,楚晴終於禁不住,驚慌尖叫出來:”媽,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甚麼爲了我好?那個他是誰?”
母親還未開口,被母親的說話弄得有點心慌意亂的任太太,不斷搖頭,大聲反駁:“不是的,老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告訴我,他沒有其他孩子,因此真的很想認回楚晴。”
一霎間,室內寂靜得令人害怕,母親撇過頭去,而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佟逸,向後倒退了兩步,臉色泛白的看着楚晴的背影。
被任太太的話弄得一片混亂的楚晴,根本沒留意到,身後佟逸的反應,她只懂得抓住母親的手,顫抖着嗓音說:“媽,到底你們說什麼?任太太爲什麼會這樣說話?”
母親回過頭,視線卻是落在佟逸身上,沉着臉說:“佟逸先生嗎,麻煩你先帶楚晴回房間。”
“爲什麼,媽,幹嘛要我進房間?我也要知道你們在說甚麼。”楚晴急起來,死死抓緊她的衣袖,佟逸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伸手拉走楚晴,把她拖往一旁的房門。
“佟逸,我不要,我要知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
“真想知道就跟我進房,只要你不在她們面前,她們才能好好說話。”佟逸聲線淡淡的,把楚晴拉進房間,但是他沒有關上門,楚晴明白他的用意,用手摀住嘴巴,兩人靠在門邊,聽着她們的對話。
“翠嫺,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女兒?”任太太的聲線明顯平靜下來。
“她不需要知道。”相反,母親不再像剛纔激動,語氣變得十分冷淡。
“她當然需要知道,因爲她有權選擇,她到底想跟誰一起生活,你看看你家,看來你們也辛苦很久了啊。”
“跟你這賤女人生活嗎,你還好意思說,當年要不是你們,我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楚晴被迫受苦是誰害的?總之你給我告訴他,我不會把女兒讓給他,更不會把女兒過繼給你,死心吧。”
忽然,四周安靜了下來,一陣打開手袋翻找的聲音傳來,不久任太太的聲線再次響起,這次變得氣定神閒。
“好吧,你要多少錢才肯把你的女兒讓出來?我把支票給你,隨便你寫個數字。”
“你….你!你把我和我女兒當成什麼!?”
“翠嫺,來之前我已經調查過,你女兒活得那麼苦還不是因爲你,到現在還要幫你還債而拚命工作,這種生活誰也想捨棄吧,這張支票隨便你填,憑我們任家的錢,不單幫你還清所有債務,還足夠你舒舒服服生活一輩子。”
“不可能的,楚晴一定不會離開我,我很清楚她的性格,我也不需要你的錢。”翠嫺嘶啞大喊,聲音裡帶着驚慌。
任太太的說話聲帶上一些無奈:“的確,她是個好孩子,不過如果你真的爲她着想,你就該想想她的未來,我也不是那麼惡毒的人,會好好對待你的女兒。”
翠嫺冷嗤的聲音劃破空氣,明顯不相信她的話,任太太嘆了口氣,再說:“到底要拉着你女兒,繼續陪你當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幫你還那些債務呢,還是認回她的親生父親和我這個繼母丶重新過千金小姐的生活?你就好好想想吧,支票我留下來。”
當「親生父親」這四個字鑽入楚晴的耳內,她再也沒法欺騙自己了,她跌落在地上,久久發不出聲響,眼前一片模糊。
站在旁邊的佟逸,臉色複雜的盯着她,這次他沒有把悲傷的楚晴摟在懷中,只是默默的注視着她。
等到楚晴回過神來,任太太似乎已經走了,楚晴跌跌撞撞衝出去,盯着癱坐在沙發上,呆呆望着支票的母親。
“媽!”
翠嫺轉身望向她,臉上神色悲哀痛苦,從楚晴的眼中,她已經知道她聽到了一切。
“媽,剛纔任太太說,你說……我的爸爸真的是…那間娛樂公司的……”
母親垂頭喪氣的坐着,頭重重的垂着,疲憊地小聲說:“對,你爸爸就是那卑鄙小人,任氏娛樂的任兆康,大富豪任家的第三子,你該叫任楚晴纔對,哼,想不到吧?我還傻呼呼以爲能瞞過所有人一輩子…”
楚晴還想問下去,許許多多的事情她都想知道,可是看着沙發上被淚水染溼的痕跡,她就甚麼也說不出口。
滿臉淚水的母親擡起頭,自語自言道:“爲什麼又要讓我想起那些事,我明明決定要忘記他的啊。”
她站了起來,把支票丟在桌上,自顧自蹣跚走回房間,碰的一聲關上門,留下啞口無言的楚晴,還有在她背後,緊握着拳頭的佟逸。
再留下去也沒有意思,楚晴和佟逸一起回去,途中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早上甜蜜的回憶已經拋在腦後。
在走回楚晴家樓下時,佟逸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說了一聲晚安,僅是如此他就轉身離開了,他慢慢暗淡的背影烙印在她心上,她幾乎沒法呼吸,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