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向車後繞去,對於他來說,阻止巴士重新上路,神不知鬼不覺的造成故障纔是正事,他並不奢望單憑脣舌就能挽回事態,他不瞭解他們,搞不清楚他們的想法,也無法左右他們,他們無論經驗,年歲都比他成熟,他們不會信任他。
他也不需要他們注意他,尊重他,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足夠了,辦法儘管冒險些,但也不是無法施行,他繞到車尾,當他走過這段短短的路時,他看到那幾個熟悉的面孔在兩三棵白楊下悠悠閒閒的散步,他看到車內的前半部分因爲人羣聚集陰沉了下去,在車尾,那個孩子的媽媽正在褪下小男孩的褲子,露出小雞雞來,“尿吧,”那個母親督促道,嘩啦啦,透亮的尿液在陽光中閃着光落在田邊的泥土中。
這一切的景色同那日相比,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昌寧聽到那些人開始搬動那塊石頭了。
他似乎看到齒輪開始旋轉,帶動其他齒輪,最終向命運的深淵運轉下去。
他裝作漫無目的眺望風景,慢慢移動步子,由於他的出現引起了某些乘客的好奇心,所以仍舊有人在好奇的打量着他,或者打量着他那停放在樹下的老式摩托車,他並非意識過剩,但他敏銳的神經使他無法忽略那些試探的目光。
他扶着車身,彎腰脫下鞋子,單腳支撐着身體倒了倒鞋裡的沙土粒,並輕輕在車上磕了磕鞋底,他用餘光四處打量,接着褪下襪子握在手中。
他想要儘量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他不想引人注目,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注意到自己周圍人們的視線離開了他的身體,於是他感覺正是時候。
他蹲下身去,將手中的襪子塞到車尾排氣孔中,當他做完這些後,偷偷左右張望,見仍舊無人留意,繼而從車底的枝椏中撿起石子,迅速塞了進去,他能夠感受到莫名的緊張,但爲了做的更加妥當一些,他沉下心去將堵在排氣孔中的髒物推向深處。
他曾經聽說過在車輪下放釘子,或用將水注入油箱等破壞手段,那些方法顯然不適用於眼下的狀況。
“這樣不錯。”他安慰自己。
“你在幹嘛?”稚嫩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昌寧手中的枝條一抖,將一道油污甩到身上。
那油污來自於排氣管的外側,乾涸的油污像菌類一般皸裂開來,其上覆着濃厚的焦黃乾枯的土漬,內側則是猶如焦油一般粘稠的黑色污穢。
他扔下手中的枯枝,衝身後長着大眼睛的小孩揮揮手。去,去,他小聲說一邊玩去,誰知那小孩瞪着眼睛,完全不明白他的指示,似乎對他的舉動十分好奇的樣子,於是昌寧又衝他揚揚手。
好在他們的舉動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昌寧不禁鬆了口氣,他分明感受到自己不是善於做壞事的那種人。
儘管自己的舉動出於善意,但他畢竟在偷偷摸摸;既然在偷偷摸摸,那似乎意味着他的確在做什麼壞事。
這就是不被人所理解的壞處,好壞之分並無定數,全憑世人一張口。
既然他沒錯,爲何又要心虛?
如果他有與其他人妥善交流的能力,也就沒有必要這樣做,這樣看來,或許軟弱本身或許就是一種錯誤。
“媽,”那個小孩突然嚷道“這有個哥哥在堵管管。”
昌寧吃了一驚,立刻站起身來。
乘務員探過身來,“你幹什麼呢?”她叫嚷道。
於此同時,看熱鬧的已經圍聚過來。
雖說只有幾個人罷了,也已讓昌寧倍感壓力。
乘務員目瞪口呆的從排氣口扯出來染上黑色污穢的襪子,包裹着的石子落出來,她皺着眉,手腕一抖,指尖的東西脫落下去。
不知爲何,這一幕在昌寧看來竟有些搞笑,乘務員的反應在某種程度上取悅了他,使他一時忽略了自己的處境,在十幾年的刻板生活中,這朵出其不意浪花竟然令他體會到一絲異樣的樂趣。
當乘務員懷着怨恨的目光瞪向他時,他的緊張感破土重生。“早就覺得你鬼鬼祟祟的,”她的神情分明如此說道。
“怎麼了這是?你們認識?”一個女人握住那個呆愣愣的小孩的肩頭順勢問道。
“我哪認識他?”乘務員盯着昌寧厲呵道“剛纔你就挑唆俺們繞路,這會又幹這種事,你到底想幹什麼?!”
昌寧身體輕顫,羞愧至極,他暗自安慰自己,夏蟲不可以語冰,他行的端做的正的,沒必要替自己開脫。
事實上,他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他本來就嘴笨,一急之下更加想不出合適的措辭。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對方信服。
無知本身也是一種罪過。
自己軟弱,他們無知,事已至此也怨不得誰,況且一天之後,這一切就等於從未發生過,隨他們去吧,隨他們去吧。
他安慰自己,並沉默以對。
圍觀的人越發多了。
這些人有夠無聊的,昌寧暗想,或許無聊的等待助長了他們的八卦意識。
“怎麼了?”司機擦着額頭的汗走了過來。
“沒什麼,你忙你的去吧。”乘務員用他的女高聲答道。
於是司機轉去忙橋頭的事去了。
乘務員似乎很想跟去看看那邊的情況,但又無法放任昌寧一人獨處,不禁有些躊躇。
昌寧只當沒有看到。
由於他倆的舉動,某些圍觀的人也沒有返回車內,仍舊期待着他倆之間發生什麼好。
昌寧用餘光掃過那一張張面孔,將那蒼老的,年輕的,面孔全部記在腦海中。
比起車尾,乘務員更關心車頭的情況,終於,於昌寧空耗了一陣後,乘務員失去了耐心。
她用凌厲的視線給予昌寧警告後,便一步三回頭的向橋頭走去,她的身體微微傾側,似乎隨時準備轉身大步返回。
昌寧向路邊挪了挪,隨着他的位置,那些圍觀者的隊形也隨之發生調整,昌寧能夠看到橋頭的情況,那塊石頭已經搬離橋頭,由於橋並不寬敞,所以他們正努力將石頭推入路旁的灌木從中,好閃出充足的可以過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