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不期而遇

許念沒想到, 兜兜轉轉一圈兒還是回到了瓊頂山,只不過上次受傷的是她,這次是林決和林雨。她更沒想到的是還有一個人也在這兒。

“二師兄!你什麼時候來的?”許念又驚又喜地跑上前去, 隱之還是來時候的打扮, 穿着跟許念身上差不多顏色的青布衣, 看着倒像是一對兒。

“我也是剛到, 正想去信找你們呢。”隱之伸出手想摸摸許唸的頭, 被她微微一低頭躲過去了。許念訕訕地笑了一聲,又驚訝道:“二師兄你受傷了?”

“你哪兒看出我受傷了?”

“你沒受傷他們怎麼會讓你進來?”就算她看不見,那天山谷口那兒排着的長龍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要是沒受傷,怎麼能通得過入山的檢查。

隱之眼睛轉了轉道:“我當然是求他們, 他們才放我進來的。說來也巧, 我正好遇到了大藥仙, 就是他帶我進來的。”

鄺淵看着前面嘰嘰喳喳說話的兩個人,衝林決嘖了兩聲, 準備看好戲。林決徑直走到隱之面前,拱手道:“隱之兄弟,好久不見了,我跟念之都很擔心你。”

“對呀,”許念抱怨道, “我們就怕你出事兒, 什麼事兒這麼急, 不能親自道個別再走?”

“臨時有事兒, 人家催的緊, 我也不好推脫。”隱之答道。

許念“哦”了一聲,沒再追問。林決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小聲道:“先進去吧。”擡頭衝隱之笑笑:“隱之兄弟也一起進去吧。”

方纔扯袖子的動作自然而又熟稔,透着一股親暱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這段時日發生了什麼。隱之望着林決搭在許念袖口上的手,眼裡神情變了變,回身滿不在乎地招呼道:“師父和大師兄也趕緊進來吧!難得咱們聚得這麼齊,就差惠之了……”

屋裡,張道年早就派人在谷口留意着,聽到許念來了,早早就備好了茶在屋裡候着。樑玉昭把林雨送到後堂交給兩個師弟,然後在張道年的身後規規矩矩地站好。進了屋,衆人行過禮,張道年先開口道:“實在是慚愧,老夫查了數日,還未查出偷藥之人。”

許念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樑玉昭先前所說的話是認真的,他真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張道年所說的“藥”大概就是指虞美人吧。□□是從瓊頂山流出來的,他們有責任找出兇手,可現在看到張道年一個老人家跟她道歉,許念覺得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先生不用慚愧,兇手什麼的不急在這一時,關鍵是以後別再給我下毒就好。”

際之無奈望了她一眼,怎麼越說越感覺她有責怪的意思。張道年果然更加慚愧了,連連嘆道:“老夫平日常常不在山裡,對山裡的事務過問得也少,全靠師弟一人打理上上下下。每年這時候都是師弟出山的日子,也是我回來的日子。今年沒想到一回來就聽說了下毒的事,要怪就怪老夫平時對這些小輩管教不嚴,也怪我不聞不問,才讓這位娘子中了毒。”

隱之連忙問道:“這偷藥的人沒抓到,我們在這兒豈不是更加危險?”

“那也不一定,”鄺淵說道,“你要看他偷藥的原因是什麼,是受別人指使還是自己跟念之過不去,要是跟念之過不去……念之,你沒幹什麼壞事兒,惹着什麼人了吧?”說罷狐疑地望着許念。

“幾位別急,”張道年安撫道,“我已經給師弟去了信,他不日就回山,這裡的小輩們他都熟悉,想必一定能將那人找出來。”

也只能如此了。許念望了張道年一眼,看來天賦異稟的人都有些不在行的東西,像大藥仙,明明是瓊頂山的頭號人物,擱在外頭怎麼也相當於一個掌門了,結果整天在外遊歷,一看就對瓊頂山的事務一竅不通,現在想查個人都查不出來。唉,只能等他的師弟回來了,不過他們也不急,林雨病好還需要一陣子,多在這兒養養也好,她只要小心提防就是了。

林雨接了骨,上了藥,又紮了針,下午燒了一回,晚上不到就發了汗。又養了三天,氣色便恢復得跟原來一樣了,不過腿上沒好,還是不能下地走。

這天,隱之和林決在外間劍拔弩張地下棋,許念和林雨在裡頭因爲一個話本的情節拌起了嘴,際之忽的推門而入道:“宋先生回來了。”

宋先生宋川正是張道年的師弟,屋裡衆人除了林雨外都站起身,準備去跟宋川見禮。際之攔住他們,支吾道:“宋先生……還帶了一個人,就是……就是那個面具三爺。”

林決和許念一聽臉色就變了,隱之什麼也不知道,好奇道:“面具三爺是誰?他怎麼你們了?一個個臉色這麼難看的。”

這些事兒一時說不清楚,許念沒回答隱之的問題,擡手攔住林決道:“你不能去!你找地方藏好,不能跟他撞見。”

“那你呢?”

“我……我也不去!咱們把門鎖好。”許念望了一眼裡面牀上的林雨,心想:可惜林雨不能動,要不他們還真得找地方藏起來。這個面具三爺能跟宋川打通關係,想必不是一般人,她暫時還拿不準宋川和張道年會不會偏袒他。

隱之望着許念焦急的表情,心裡涌上一股酸澀無力的感覺。十六歲那年鄺淵接回許念,他討厭她,覺得她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對誰都是一副防備心極強的樣子,生怕有人跟她搶肉吃似的;在後來,他看着十歲的小女孩兒漸漸長大,打開心扉,衝他笑,跟他鬧,早晨賴牀,晚上翻牆,上山爬樹,又淘氣又可愛。

他明明比她大了整整六歲,卻鬼使神差地陪她做盡了偷吃的、爬樹、翻院牆和不少捱打的事兒,每當那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很快樂,這種快樂是跟功力突破、比武得勝全然不同的。他看着這個小女孩從戒備到開朗,再從開朗變得成熟又腹黑,這是他用心照顧的女孩兒,是在他的陪伴下一點點長大的女孩兒。他心裡滿是驕傲和成就感。

鄺淵知道他的心思,總打趣他和許念,不管聽了多少次他都會不由自主的臉紅。他想,不出意外的話以後許念會跟他在一起,他們成親生子,以後的日子……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給。

現在沒想到,他才走幾天,擔心的事情這麼快就發生了。早在東京的時候,他就覺得林決和許念之間不對勁兒,現在看來,也許是許念治病的那段時間兩人就捅破了窗戶紙吧。

隱之自嘲一笑,心想:也是,那時候是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偏偏有事不能陪在身邊,正叫人趁虛而入了。

他在門口沒動,那邊許念跟林決已經把門鎖了起來。通常這裡沒有病患的房間都會鎖起來,以防被外面的塵土沾染,際之已經跟樑玉昭打過招呼,他不說出去,想必那個三爺也不會注意到這兒。

晚上的時候,樑玉昭特地來給林雨送飯,還附帶了許念和林決的份兒;鄺淵白天本來在跟張道年請教藥理,一見到那張反光的面具頓時跑沒影了,現在都沒回來。

許念把樑玉昭拉進屋裡,壓低聲音道:“那個三爺來幹嘛的?他跟你師父交情很好?”

樑玉昭把托盤放在桌山,歪着頭想了想道:“你說的是三公子吧,我師父跟他很熟,他身子很不好,有些陳年舊病,每年冬天都要來山裡的。”

許念一聽這話心裡便咯噔一下:跟他師父很熟?那他們現在的處境很不妙啊,萬一宋老先生一個偏幫,讓三爺把他們弄死了怎麼辦。

樑玉昭瞥了她一眼,鄙夷道:“你怕什麼?你們得罪他了?連這麼個文弱書生也能得罪?”

許念懶得跟他解釋,又問道:“三爺帶人來的還是他自己來的?我是說,有沒有那些彪形大漢,五大三粗,腰別大刀的那種?”

樑玉昭更鄙視她了:“你也來過兩回了,有病的人尚且不一定能進來,什麼時候見過沒病的人進瓊頂山的?也就是你們幾個例外罷了……”

許念拍拍胸口鬆了口氣,沒帶人就好,就憑他一個病秧子肯定打不過他們的。等出了山他們就跑,讓他這輩子都找不着。

樑玉昭見她害怕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又小大人似的安慰她:“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們這個院子很偏,沒人能注意到,而且剛纔我給你們端飯的時候都是避開了三公子的,省得他起疑心。”

許念感激的望了他一眼,摸摸他的頭道:“真是個好孩子。”

樑玉昭卻像是被火燒了似的,一下跳到一邊,跺腳道:“誰是孩子?你……你別亂摸!成何體統……啊!”許念又上去摸了一把他的腦袋,果不其然見他蹦得老高,林決無奈打斷她:“別鬧了。”

許念咯咯笑個不停,樑玉昭紅着臉道:“對了,我是沒說,但不代表師伯不說。剛纔我聽到師伯說等會兒過來找你呢,不知道你會不會撞見三公子。哼!”說罷轉身跑出去了。

許唸的笑聲頓時卡在嗓子眼:“他……他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