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週四。
陳涉、張思睿、趙震和林鹿溪等人,齊聚在超夢研發部。
衆人看着《餘燼將熄》正式版發售之後的數據曲線,臉上都露出了憂慮的神色。
除了陳涉之外。
張思睿感覺自己一個頭有兩個大:“不對勁啊,之前試玩版的數據曲線不是有過變化嗎,怎麼好像又掉下來了……”
之前《餘燼將熄》試玩版的數據曲線其實曾經出現過好的變化,這也讓張思睿和趙震等人對陳涉的遠見卓識相當震驚。
結果沒想到,在拆分成受死版和懦夫版並上線完全版之後,這數據曲線又掉回去了!
又變回了之前的那種狀態。
他不由得看向林鹿溪,那意思是:這咋回事?
林鹿溪小聲說道:“超夢數據曲線形狀發生變化的事情,確實很少見。像這種變過來又變回去的情況,就更少見了……”
“所以……我也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也許,應該,跟陳總改難度有關吧……”
陳涉微微一笑。
小鹿啊,其實你完全可以說得更加自信一點,把“也許”和“應該”去掉。
當然是跟我有關啊!否則這超夢的數據曲線能自己變回去嗎?
要不是我及時發現問題亡羊補牢,今天《餘燼將熄》的完全體一發售,我估計就已經當場暴斃了!
自從做出了受死版和懦夫版的改動之後,《餘燼將熄》的數據曲線就一直在崩,終於在正式版上線之後被打回原形。
因爲之前試玩版的價格很便宜,而正式版上了之後要補尾款,有一些玩家本來就在氣頭上,正好藉此機會不玩了。
不過讓陳涉覺得有些意外的是,懦夫版竟然銷量還可以。
原版的《餘燼將熄》被改成了受死版,而懦夫版則是需要重新購買。陳涉本來以爲沒人會花二茬錢,沒想到買的人還不少。
不過這樣倒也不錯,至少讓《餘燼將熄》死得沒那麼難看,還能收回一些成本。
眼瞅着大家都很失落,陳涉知道,這時候是該勸慰一下大家了。
他輕咳兩聲,說道:“大家也不用太難過,超夢產業本來就是高風險、高回報的產業。”
“哪怕是李雲漢那樣的金牌超夢製作人,也不可能保證自己的每一款超夢都成功。”
“更何況這次還有長夜娛樂集團的《刀鋒之下》,我們願賭服輸,下次再重新來過就好。”
趙震點了點頭:“嗯,也是這麼個道理。”
張思睿則是突發奇想地說道:“說到李雲漢……要不我們想辦法把他挖過來?有他在,我們的超夢產業不會走得這麼艱難。”
“當然,我不是說陳總您設計的超夢不好,只是覺得如果讓李雲漢來打下手,我們成功的機率會更大一些。”
陳涉不由得一驚。
李雲漢來了那還了得?那林鹿溪怎麼辦?
一個是很有自己想法的金牌超夢製作人,一個是沒有自己想法的工具人,怎麼選這還不清楚嗎?
陳涉趕忙說道:“那不合適!”
“李雲漢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在長夜娛樂集團好好的,挖來幹嘛呢?”
“我們遇到困難不能總想着從外部獲得幫助,還是得多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打鐵還需自身硬嘛,不能形成這種依賴心理。”
衆人紛紛點頭,對自己的想法進行了深刻反省。
就在這時,陳涉的手環響了。
是李雲漢打來的。
“咦?這麼巧,我們纔剛說到你,你就打電話來了?”
陳涉接通了通訊請求,全息影像中出現了李雲漢的樣子。
雖然看起來有點不修邊幅,也長出了青青的胡茬,但李雲漢的精神卻極好,神采奕奕的。
“陳總!我打通《餘燼將熄》的受死版了!”
李雲漢劈頭蓋臉一句話,直接給陳涉整懵了。
打通了?
這特麼完全版發售才三天啊!
陳涉估摸着,以受死版的難度來推算,即使是一些在試玩版裡有過一定經驗的玩家,一週之內天天都玩,也絕對不可能打通。
李雲漢想要在三天之內通關,即使很多怪物都只死一兩次、boss也不卡太長時間的情況下,而且還得在這三天中只睡幾個小時纔可以。
這怎麼可能呢?
難道說……他開掛了?
嗯,也有這個可能。畢竟李雲漢是超夢製作人,對超夢的機制很瞭解,長夜娛樂集團裡邊的技術高手也很多……小改不算掛。
陳涉權當他是在吹牛逼的,但是也不好當面拆穿,只好不鹹不淡地說道:“恭喜。”
看到李雲漢,張思睿有點沉不住氣了:“你也在玩《餘燼將熄》?快點給我們參謀參謀,這超夢的問題到底在哪,應該怎麼修改?系統預估的數據曲線都快一崩到底了!”
李雲漢愣了一下:“改?不需要改啊,我覺得這超夢做得完成度挺高的,各方面內容搭配得嚴絲合縫,自成一種風格。”
“剛開始我還挑出來了一些毛病,但是很快就發現牽一髮而動全身,還真的不好改動。”
張思睿愣了一下:“你是說,爛得很有特點?”
李雲漢啞然失笑:“行了三哥,你就別打岔了。這是我跟陳總兩個金牌製作人在交流超夢製作心得,你啥都不懂,少說兩句。”
張思睿被李雲漢給噎了回去,嘴角微微抽動,不說話了。
陳涉也被他噎得夠嗆。
因爲李雲漢的這番話,怎麼聽着像是在陰陽怪氣呢?
《餘燼將熄》不需要修改?完成度很高?自成一種風格?
跟陳總兩個金牌超夢製作人在交流超夢製作心得?
總感覺聽着很彆扭。
你李雲漢確實是金牌超夢製作人,但我不是啊……我就只是拿超夢苟命的小可憐。
你超夢做砸了無非虧點錢,我超夢要是賺了,可是要丟命的……
陳涉又一想,明白了。
肯定是之前拆分懦夫版和受死版打他臉的事情讓他懷恨在心了,所以看到《餘燼將熄》數據涼涼,特意來落井下石的。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能這麼小心眼呢?
哦,是我先小心眼的啊,那沒事了。
不過陳涉覺得這樣也好,李雲漢是心腹大患,早點鬧掰了,對以後有好處。
所以陳涉也沒說什麼,就默默地看着李雲漢表演。
陳涉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容人之量的。
李雲漢又說道:“陳總,我打通了《餘燼將熄》之後,有一個問題。”
“在這個超夢裡,我們有那麼多的選擇,那具體哪一種選擇,纔是最正確的呢?”
陳涉陷入了沉默。
哦嚯,你還真把我給問住了……
我特麼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其實當初陳涉設計《餘燼將熄》的結局時,相當隨意。
玩家表面上看起來有很多種選擇,但最終結局卻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玩家可以選擇先到周邊的那些國度,幹掉這些國度的敵人,奪取他們的氣運,最後再到皇城去保衛聖火。
玩家也可以直接去皇城,堅守聖火,在周邊的國度不斷進攻的過程中奪取他們的氣運,最終還是成功地將聖火守下來。
或者乾脆直接殺入皇城,把聖火熄滅,而後會進入一種天下大亂的狀態。
而氣運存在於每個人的身上,每個人都是餘燼,都是聖火燃燒的燃料。
至於聖火燒着或者滅掉,對這個世界到底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陳涉壓根沒考慮過。
因爲超夢到這就結束了,再考慮後邊的事情幹嘛呢?
讓玩家們自己去腦補就完了嘛。
什麼?這是爛尾?
不不不,這叫留白,留白懂不懂,沒文化。
但是李雲漢既然這麼問了,陳涉當然也不能說“我壓根沒想過”,否則會讓大家覺得陳總設計這超夢一點都不用心,怪不得撲街了。
這會讓大家對陳涉隊長的信賴產生動搖,非常不好。
陳涉考慮了一下之後說道:“《餘燼將熄》是一款開放世界的超夢,明白吧?開放世界的意思就是說,這個世界的命運是交給玩家自己決定的,製作人不好做出強制規定,會影響玩家自己的理解。”
李雲漢本來在期待着一個相對明確的答覆,沒想到陳涉竟然會給出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
他其實很想說,陳總你別把我當外行人忽悠,你這是個錘子的開放世界,根本不符合定義啊。
但是如果順着陳涉的這種說法往下捋,再結合《餘燼將熄》和現實世界的影射關係延伸開來……
似乎又可以產生一些新的解讀方式?
李雲漢沉默片刻,說道:“那是不是說,如果玩家願意的話,也可以在現有的結局之外做出理解?”
陳涉想了想:“可以。”
他也沒法說不可以,因爲都說了這個世界的命運是交給玩家自己決定的,轉頭又說玩家不能在現有結局之外做出理解,那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反正玩家你們就隨便猜,官方承認算我輸。
李雲漢再度陷入沉思。
陳涉不由得眉頭一皺,總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一種莫名地危機感在心頭浮現。
“好了,就先到這裡吧,我們還有事情要忙。”陳涉趕緊結束了通訊。
張思睿還有些不捨:“哎,陳總,讓他給《餘燼將熄》提提修改意見啊。”
陳涉說道:“他不是說了嗎,沒什麼可修改的,很完美。”
張思睿還是有些不甘心:“那讓他再寫一篇評測給我們宣傳一下也行啊。”
陳涉有些無語:“自力更生!明白嗎?”
“一個個着急忙慌的,打仗都沒見你們這麼慌。把心都放在肚子裡,保持淡定。”
“戰場打仗還能中途翻盤呢,怎麼做個超夢一點逆風都頂不住?”
陳涉的這番話,讓在場的不少人都面帶愧色。
確實,在戰場上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心理素質很穩,即使出現劣勢也不會慌亂,只會想方設法地尋找突破口,試着扭轉局勢。
但是到了超夢這個領域,他們只能說是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完全沒有陳涉隊長這樣的大將之風。
想到這裡,衆人又沉住了氣,耐心等着陳涉隊長帶大家逆風翻盤。
……
與此同時,結束了與陳涉的通訊之後,李雲漢在房間中轉了兩圈,快速地捋順了自己的思路。
這幾天他確實只睡了幾個小時,通宵爆肝把《餘燼將熄》給通了。
對李雲漢來說,這倒是也沒什麼,畢竟當初打仗的時候經常幾天幾夜不合眼,不也生龍活虎的?
在睡眠遊戲艙中玩超夢全程是在淺睡眠狀態下的,精神負擔比打仗要低多了,爆肝打通個超夢,還不跟玩一樣。
當然了,《餘燼將熄》確實難,所以李雲漢也沒能一口氣打通,而是睡了幾個小時。
總之,在給陳涉隊長撥了那個通訊請求、對過暗號之後,他絕大多數的猜測都已經成立了。
李雲漢此時只想爲自己之前的幼稚和膚淺道歉。
《餘燼將熄》哪是什麼垃圾超夢?它不被理解,僅僅是因爲它超越了時代而已!
在李雲漢看來,這款超夢不僅特立獨行,在玩法、對超夢的理解和藝術性方面都達到了一個極高的程度,更爲關鍵的是,它還是爲反抗軍打下的一針強心劑!
不是反抗軍的人,體會不到這一點。但同爲反抗軍的李雲漢,能夠感覺到通關這款超夢之後,自己內心那種熱血沸騰、重新燃起鬥志和希望的感覺。
顯然,每個反抗軍心中,都有一顆火種。
只要條件適宜,這顆火種就會生根發芽,熊熊燃燒起來!
但是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就是李雲漢的這種情緒,應該如何傳遞出去。
寫超夢的評測?短視頻?直播?
其實這個世界的娛樂形式五花八門,多種多樣,選哪一種都可以。
但李雲漢覺得,這些都差點意思。
不論是文字和圖像,在表達上都是有缺陷的。
《餘燼將熄》中的那種複雜的情緒,很難通過文字和圖像來傳遞,所以單純的超夢評測或者視頻講解,都不夠味道。
可《餘燼將熄》這款超夢特別就特別在它的味道上,如果失去了這種味道,那可能起到反效果,讓別人覺得他是在尬吹。
之前李雲漢發的文字評測沒有起到太好的反響,一方面確實是因爲他沒怎麼上心,但也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於,文字傳遞不出這種味道。
於是,李雲漢打定了主意。
作爲一個金牌超夢製作人,他當然是要回歸自己的強項:製作一款超夢!
超夢作爲一種藝術形式,體量可大可小。就像電影一樣,並不是只有投資幾個億的大製作才叫電影,用很少的預算和很簡單的設備,也能拍出精彩的微電影。
而超夢與傳統藝術形式最大的差異在於,情緒的傳遞。
所以,如果李雲漢想要將某種特定的情緒傳遞給別人,就必須通過超夢這種途徑。
雖然用一款超夢去解讀另一款超夢有點脫褲子放屁的意思,但這種情況其實也並不算很罕見。
這個性質有點類似於一些視頻剪輯的UP主去點評電影一樣,雖然是用視頻解讀視頻,但配上電影的畫面和聲音,肯定比單純的文字要更有吸引力。
當然,李雲漢要製作的肯定是體驗類超夢,而不是扮演類超夢。而這個超夢的受衆就不太能稱之爲玩家了,而更應該稱之爲“觀衆”。
而這款超夢製作起來也沒什麼難度,因爲只要用《餘燼將熄》中的超夢場景和素材就可以了。
相比於文字或視頻,超夢的傳播難度會高一點,畢竟必須通過超夢設備才能觀看,遠不如文字或者視頻的形式方便。
但李雲漢認爲,他寧可犧牲一些傳播的廣度,也要把深度拉滿。
成敗的關鍵在於,李雲漢對這個超夢結構的剪輯是否精彩,解讀是否足夠吸引人。
李雲漢對此充滿自信。
像他這樣的金牌超夢製作人,剪輯一款這樣十幾分鐘的超夢需要多長時間呢?
“七個小時,足夠了。”
李雲漢的眼神中是絕對的自信,因爲他相信陳涉隊長已經爲他提供了一個完美髮揮的舞臺!
……
……
4月4日,週五。
張思睿在體驗店的休息區坐着,有些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電子雜誌,又很快放下。
他實在是沒什麼心情。
轉頭一看,發現陳總還是在全神貫注地雕刻,似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對他造成干擾。
張思睿在感慨自己的定力遠不如陳涉隊長的同時,也對《餘燼將熄》的情況深深地擔憂。
他站起身來,準備到店門口稍微透口氣。
就在這時,他的手環響了。
是李雲漢發來一個通訊請求。
張思睿不由得精神一振,趕忙接通。
只見李雲漢的神態有些疲勞,但眼神中卻透着一種熱烈的神采,彷彿他終於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完成了!”李雲漢長出了一口氣。
張思睿愣了一下:“什麼完成了?”
李雲漢說:“我的新超夢。”
張思睿有些詫異:“你的新超夢不是被長夜娛樂集團砍了嗎?哎你說話能不能別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啊,急死人了。”
“我這正煩着呢,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李雲漢笑了笑:“所以才讓你去體驗我的新超夢啊,這個新超夢可以解開你的一切疑惑。”
“我已經把地址發給你了。”
張思睿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不對啊,你不該發給陳總嗎?”
李雲漢不由得笑了:“陳總就是製作人,需要看我的解讀?”
張思睿一想,也對啊。
李雲漢對陳總超夢的解讀,當然不需要發給陳總看了。
結束了通訊之後,張思睿回到體驗店,隨便找了一臺空着的超夢遊戲艙,躺了進去。
現在是上午,曾海龍他們都去工廠上班了,而且週五本來也屬於客人比較少的時間,空位置很多。
來到超夢遊戲艙的虛擬空間之後,張思睿找到了李雲漢的這款新超夢。
名字還挺直接:《餘燼將熄》爲何能帶給你強大的精神力量!
像一般的商用超夢是不會起這種奇怪的長名字的,但李雲漢製作的這種超夢其實更接近於短視頻,走的也不是商業超夢的渠道推廣路線,而是直接用自己的名氣和賬號進行導流、解讀,也不收費,所以規則上跟那些正經的商業化超夢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這款超夢纔剛剛發佈沒多久,但李雲漢作爲長夜娛樂集團的金牌遊戲製作人,粉絲多、知名度高,所以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了。
張思睿也沒在意這些,立刻進入超夢中。
……
灰色煙霧縈繞,不斷翻滾、變化成不同的形狀。
在灰色煙霧之後,隱約能夠看到些許的火光透出。
張思睿愣了一下,他認出來了,這不是《餘燼將熄》修改後的新宣傳空間麼?
但據他所知,這個改動並不算很好,因爲太意義不明瞭,很多新玩家在看到這一幕都覺得莫名其妙,被勸退了。
沒想到李雲漢直接將這個場景沿用到了這個超夢中。
過了幾秒鐘之後,李雲漢的身影穿越黑色煙霧,來到張思睿、也就是超夢觀衆的面前。
“看到這一幕場景,是不是感到很迷惑?”
“沒關係,帶着這種迷惑,跟我繼續往前走。因爲在這個超夢的最後,我會再回過頭來對它進行解答,到時候你自然會豁然開朗。”
“你會明白,這款超夢中的每一個場景,都有它特殊的用意。”
李雲漢往前走,張思睿也跟着往前走。
體驗型超夢的特點在於不允許觀衆自由移動,只能體驗特定的行動和情緒。所以張思睿在這個超夢中做出的一切行爲、感受到的一切情緒,都是李雲漢提前安排好的。
灰色的雲霧散去,張思睿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上了那身破破爛爛的俠士服,也開始感受到那種頹喪、痛苦、疲憊的複雜情緒。
這段顯然是直接拿《餘燼將熄》開頭的體驗型超夢剪輯的,不同之處在於,對整個流程進行了縮短,只是淺嘗輒止地讓觀衆感受了一下這種情緒。
而在這個過程中,李雲漢就站在觀衆的身邊,用一種略帶滄桑的語氣講述着。
“遠處燃燒着熊熊火光的,就是這個世界的皇城。”
“聖火燃燒着天下的氣運,而現在,聖火將要熄滅了。”
“傳言說,聖火一旦熄滅,天下蒼生將輪入萬劫不復的苦海。”
“你是胸懷天下的俠士,正在朝向聖火和皇城的方向,不斷前進。”
“但是,這條路遠比你想象得更加艱辛,有無數和你一樣的人,倒在了路上……”
伴隨着李雲漢在耳旁的解說,張思睿快速體驗着《餘燼將熄》中的種種情節。
包括第一次踏上征途時的艱難,第一次死亡的恐懼,第一次戰勝敵人的興奮,第一次遇到勸退哥時的懷疑人生……
這些複雜的情緒,都被淡化、剪輯之後,作爲李雲漢解說的底色,傳遞到觀衆的腦海中。
隨着李雲漢對劇情的不斷解讀,整個世界的原貌也得以在觀衆面前展現。
大幕徐徐拉開。
李雲漢帶着觀衆來到皇城的城牆上,遙望着遠處皇城中心的聖火,又能夠俯瞰整座宏偉的皇城和遼闊的世界。
“什麼是‘餘燼’?其實就是燃料將要燃盡、火將熄未熄的狀態。而按照超夢中的世界設定,天下蒼生都是聖火的燃料,因爲聖火燃燒的氣運,其實依附於天下蒼生每個人的身上。”
“當人人生活幸福、安居樂業的時候,氣運鼎盛,聖火熊熊燃燒,就是千秋萬載、皇朝永固。”
“當所有人都陷入痛苦,互相殘殺、屍橫遍野時,氣運衰頹,聖火將要熄滅,就是皇朝崩塌、天下大亂。”
“所以,這款超夢講述的,其實是一個無數底層的‘餘燼’奮力自救的故事。”
“皇城周圍的其他國度,想要熄滅皇城中的聖火。因爲他們覬覦天下蒼生的氣運,只有聖火熄滅,天下大亂,他們才能從容地出手搶奪。”
“而在最終的結局,玩家其實有三種不同的選擇。”
“可以先滅掉其他的國度,再去拯救聖火;可以直接去拯救聖火,承受四面八方的圍攻;也可以乾脆直接殺入皇城,熄滅聖火。”
“從超夢的故事背景來看,這前兩種可以看成是好結局,只是一個難度低、一個難度高;而最後的結局,是自暴自棄。”
“但真是這樣嗎?”
“如果往深一層想,這個世界爲什麼屍橫遍野、民不聊生?皇城的生活爲什麼即將熄滅?是不是因爲皇城的王殘暴不仁,民心盡失,所以才山河傾頹、每況愈下?”
“那麼,幫這樣一個腐朽的皇城續命成功,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熄滅聖火這個行爲本身也無可指摘。因爲天下氣運,有德者居之。聖火熄滅之後,也許總會有下一位雄主誕生,他會舉義兵、平天下,再度凝聚天下氣運,燃起新的聖火。”
“但是……想到這一層就到頭了嗎?”
“再想想?”
站在城牆上向下俯瞰,荒涼的疆域盡收眼底,一陣陣悲愴的情緒涌上心頭,讓張思睿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在李雲漢的引導下,張思睿感覺自己全身心地融入到了這個故事中,體驗到了種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他開始順着李雲漢的思路去思考,努力地想要找到對這個世界的解答。
李雲漢繼續說道:“別忘了超夢的標題,《餘燼將熄》。”
“餘燼,纔是這款超夢真正的主角。”
“你是一個身體瘦弱、沒什麼戰鬥能力的農夫。從那個荒棄的小村莊中走出來,從最開始連一條狗都打不過,到後來能夠獨自面對帝國的一支軍隊,餘燼的一生,就像是一個奇蹟。”
“你第一次遇到的最大挑戰,就是那個衣衫襤褸的俠士,也就是俗稱的‘勸退哥’。他嘲笑你的不自量力,他想讓你接受自己的命運,他還對你拔劍相向。”
“直到將他擊敗,你才真的第一次相信自己有改變這個世界的可能。”
“天下蒼生,都關聯着氣運,是聖火的燃料。你將要被燃盡,被拋棄在這個世界孤獨的角落中等死,但你並不想接受這樣的命運,你想用腐朽的喉嚨發出吶喊:我還能燃燒!”
“於是你不斷前行,將不可能變爲可能。將只能作爲殘渣丟棄的、無意義的餘燼,變成了黑暗中的那一束黎明之火。”
“但是,你也只能到此爲止了,因爲你自己的力量終究是有極限的,哪怕再怎麼努力,也無非是在‘爲皇朝續命’和‘親手開啓亂世’之間做出選擇。”
“這就是餘燼的宿命。”
“你所經歷的一切,你所付出的一切,並不是無意義的,你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拯救了這個世界,但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可以靠你自己去解決的。”
伴隨着李雲漢的講解,張思睿走馬燈似地回顧了超夢中主角從踏上征途到守護聖火的全過程。
而此刻,他也能感受到那種歷盡千辛萬苦最終抵達終點的筋疲力竭,和拼盡全力仍舊未能完成終極使命的刻骨遺憾。
雖然這種情緒是李雲漢根據自己的感覺剪輯出來的,只能傳遞10%左右的情緒,但作爲一種情緒底色,已經足夠了。
有時候一點點特殊的情緒就可以感染人,就像是一根點燃的火柴,掉入乾枯的草垛。
在講述完這一切之後,李雲漢和張思睿再度回到最初的那個空間。
仍舊是灰色的霧氣縈繞,隱約有火光透出。
“瞭解了這一切之後再看這個場景,你的心中是否也有了答案?”
“這個場景很抽象,但它的寓意很深刻。”
“灰色的霧氣,其實就代表着天下蒼生的氣運。它不斷變幻、流動,充斥在整個世間。”
“而灰霧之後若隱若現的火光,則是象徵着熊熊燃燒的聖火。”
“最右上角的位置有一抹最亮的火光,那代表着皇城。”
“但是,這不是唯一的光,在其他的位置,也能看到星星點點的光芒,透過灰霧,映照出來。”
“那些光是什麼?”
“那是象徵着餘燼燃燒產生的微光。”
“它們也許會很快燃盡、很快熄滅,也許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任何影響。”
“但是,如果所有的餘燼都能聚在一處,就能夠燒出一個嶄新的黎明!”
“所以,《餘燼將熄》這款超夢實際上還有一個沒有明確製作出來的隱藏結局。”
“如果所有餘燼都能夠聚在一處,而不是隻有一個人奉獻自己所有的光,那麼就一定可以從這種兩難的選擇中跳出來,用火焰再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伴隨着李雲漢的解說,張思睿感覺到自己耳畔似乎響起一道驚雷,轟然炸開!
是啊,餘燼之所以拼盡全力也終有遺憾,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極限的。
可如果有越來越多的人聯合起來,匯聚成一種強大的力量,未必就沒有徹底改變這個世界的可能!
想到這裡,張思睿豁然開朗。
他之前在超夢中承受的那些疲勞、痛苦、絕望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全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愉悅感。
這種逆天改命、再造山河的爽感,絕非任何膚淺的感官體驗可以比擬!
也可以說,原本承受的那些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都轉化成了一種極致的快樂!
李雲漢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沒錯,這就是我通關《餘燼將熄》受死版之後的感覺。”
“由於網絡版超夢的限制,所以你體驗到的快樂,也只是我當時快樂的十分之一。”
“現在你明白爲什麼《餘燼將熄》會設置如此不近人情的難度了嗎?”
“因爲只有經歷過痛苦,才能明白真正的快樂;只有經歷過迷茫,才能找到真正的意義;只有用腳丈量每一寸土地,才能擁有沿途的所有風景。”
“所以,《餘燼將熄》爲什麼要做懦夫版和受死版兩個難度, 也就很明確了。”
“你想要做一輩子的懦夫,還是一秒鐘的英雄?”
“當然,從超夢製作的角度來說,懦夫版與受死版本身並無任何玩法上的不同,唯一隻是難度的差別。”
“而且我覺得,即使是《餘燼將熄》中所謂的‘懦夫’,也遠比其他超夢的‘英雄’要更加英勇無畏,更加崇高!因爲在《餘燼將熄》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中,哪怕是普通的懦夫,也是真正的英雄!”
“至於受死版,我認爲更是凸顯出了一種大無畏的抗爭精神。”
“當一個人驕傲地說出‘我是來受死’的這句話時,就意味着他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就意味着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比生命要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所以,懦夫版與受死版這兩個名字,表面上看起來是對超夢玩家的無情嘲諷,似乎在嘲笑前者懦弱,而後者愚蠢。”
“但實際上,代入整個世界觀之後就會發現,在這兩個名字背後,隱含着對敢於自我挑戰的超夢玩家們的深深的讚賞和期許!”
“《餘燼將熄》不是在歌頌英雄和救世主,是對普通人的一曲讚歌。”
“有人說,史詩是英雄人物創造的。在某種意義上這固然也有一定道理,但是,英雄人物是從普通人中誕生的,是在無數普通人的簇擁之下,纔有了改變世界的力量。”
“所以,當每個普通人都能意識到自己其實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時,哪怕是即將燃燒殆盡的餘燼,也可以再度熊熊燃燒起來,席捲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