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涉上下打量自己的第一位僕從。
他就像是從《餘燼將熄》裡走出來的人,如果這時候去玩的話,一定能讓所有玩家都大吃一驚。
不同之處在於,他的相貌平平,沒什麼特點,跟陳涉並不一樣。
之前《餘燼將熄》中的那位勸退哥,跟陳涉長得有幾分相似。但“餘燼”就不是了,完全是一張大衆臉,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印象。
這是因爲陳涉考慮到未來的一些特殊情況,可能需要餘燼出去執行特別任務。
如果長得很像自己,那不是等於自己栽贓嫁禍自己嗎?
未來倒是不排除把僕從做得跟自己一模一樣、做替身的可能性,但現在還用不上。
陳涉可以控制餘燼做出任何事情,就像是附身一樣。但在陳涉沒有控制他的時候,他不會有太高的智力,只能作爲一個純粹的打手,執行一些簡單的指令。
除此之外,餘燼的身高、體重、身材等等,全都是標準的普通人,甚至有些偏瘦弱。
陳涉可以消耗時空粒子,將餘燼在現實世界中具現化,並且可以修改它的外觀。餘燼不僅可以作爲保鏢,保護陳涉的安全,必要情況下還可以去執行一些特殊的任務。即便損失了,也可以消耗時空粒子復活。
作爲一名靠身體素質吃飯的新人類,餘燼談不上優秀。
這是陳涉有意爲之。
因爲僕從升級越快,創造者升級也就越快。一旦陳涉快速升級,不論是用任何途徑,艾普西隆的通感力量也會快速提升,到時候事態就會越來越難以控制。
所以,陳涉希望餘燼升級越慢越好。
陳涉心念一動,意識世界中出現了一個手持雙手大劍、身披重甲的騎士。
而餘燼全身穿着破破爛爛的俠士服,完全沒有任何防護功能,手中也只是拿着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
“去吧!”
陳涉一聲令下,餘燼立刻朝騎士衝了過去。
但下一秒鐘,他就被騎士一劍砍死了。
餘燼作爲一個僕從,沒有自己的意識和情緒,只是不斷地按照陳涉的規劃去行動,所以只能不斷地重複死亡的過程。
按照正常的打開方式,創造者應該爲僕從創造一個不斷提升的訓練環境。而在不斷的訓練過程中,僕從提升,創造者也能獲得提升。
但陳涉的目標恰恰相反,爲了不讓艾普西隆的目標得逞,他只能儘可能拖慢自己的戰力提升速度了。
解決了僕從的問題之後,陳涉又開始考慮自己要創造的第一個“奇蹟”應該是什麼。
所謂奇蹟,就是在現實世界中幾乎無法完成、只能存在於陳涉精神世界中的某種造物。
這種造物雖然大體上仍然需要遵守一定的規則,但相比現實世界的嚴苛規則來說,要求會寬鬆許多。
而這些通過想象力創造出來的奇蹟,就可以作爲某種秘密武器和底牌,達成某些特定的目標。
陳涉想了一下,覺得創造的第一個奇蹟,應該解決自己最迫切的問題。
就是安全!
因爲他是真的死不起。
現在的他是反抗軍的頭目,正在被動密謀推翻所有大財團的計劃,一旦暴露,企業聯合軍打上門來,這支反抗軍就要被一窩端。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也還好。畢竟陳涉已經在準備去荒野上建立基地了,只要企業聯合軍不是佈下了天羅地網,這支反抗軍還有轉移陣地、跑到荒野上苟一下的希望。
但現在陳涉的身份已經不只是反抗軍首領了,他還是艾普西隆的寄生體……
一旦陳涉死亡,艾普西隆就會把他復活。但每復活一次,都距離艾普西隆的完全復甦更進一步。
最後,就是人類全都變成時空生物,世界末日。
按照艾普西隆的說法,這倒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不死之身了,只不過是拿全人類的未來換來的。
所以陳涉是真的死不起了,他的死不僅會牽連到反抗軍,還會牽連到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一着不慎,那就是世界末日了。
所以,陳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缺乏安全感。
活着!活着纔有希望!
所以,陳涉考慮再三,決定將自己創造的第一個奇蹟,命名爲“鐘擺”。
它的造型很簡單,就是一座矗立在荒涼雪原上的巨大鐘擺,不斷地擺動。
只不過它所透露出的每一個信息,都是有象徵意義的。
巨大鐘擺的上方是三個圓形的儀表盤,上面沒有具體的讀數,但能夠看出指針指向不同的區域。從左到右分別是綠、黃、紅,指針越往右,就說明危險程度越高。
而這三個錶盤的讀數將會共同影響一個風險指數,風險指數越高,鐘擺的擺動速度就會越快。
換言之,如果鐘擺接近靜止,那就意味着陳涉非常非常安全;如果鐘擺快速擺動,那陳涉就要開始考慮自己的後路;如果鐘擺瘋了一樣地抽個不停,那陳涉差不多可以準備揭棺而起,等着世界末日的到來了。
陳涉考慮一番之後,爲鐘擺上的三個儀表盤賦予象徵意義。
第一個錶盤,代表隸山科技集團的鉅額盈利,所帶來的風險。
第二個錶盤,代表公司及陳涉個人的知名度提升,以及周邊勢力對他的關注度變化,所帶來的風險。
第三個錶盤,代表反抗軍的士氣、鬥志變化,所帶來的風險。
隸山科技集團賺錢越多,不僅僅意味着反抗軍的軍費越多,也意味着其他大財閥會視它爲商業上的競爭對手,各種刺探活動肯定會層出不窮,增加暴露的風險。
而公司和個人知名度的提升,會受到各種人的關注,到時候被一些熱心粉絲給坑了,也說不定。
至於反抗軍,他們不僅是士氣大漲有可能造反,心灰意冷也有可能鋌而走險,所以他們只要心態不穩,就會帶來風險。
至於時空騎士團,當然也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但問題在於,陳涉目前對時空騎士團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換個玄學一點的說法,就是時空聯繫不夠強烈。
所以,無法在這個鐘擺上,把時空騎士團的因素加進去。
錶盤上沒有具體的數值,這是因爲這種危險的預估不可能準確到數值,只能是這種模糊的估算,充滿了玄學意味。
雖說創造者在精神世界中創造奇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強行忽略現實邏輯和種種限制,但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這個鐘擺是陳涉目前能夠做到的最完美狀態了。
在最終敲定這個方案之後,一座巨大的鐘擺在陳涉的想象中,在他的意識世界裡拔地而起!
緊接着,種種象徵着時空聯繫的淡金色時空粒子匯入巨大鐘擺上方的三個錶盤,讓它們的指針發生波動。
鐘擺瞬間激活!
陳涉不由得一喜,成功了!
雖說陳涉覺得這個奇蹟的原理以玄學的視角來看並不算很複雜,但這玩意畢竟還是有一定失敗機率的。能成功激活,這當然是好事。
以後它就可以作爲一個危險指示器,時刻提醒陳涉可能遇到的危險。
“先看一看我現在的危險大概是個什麼程度?”
陳涉認真看着這個巨大的鐘擺。
只見上面的三個儀表指針各自轉動並停下之後,巨大的鐘擺開始左右擺動起來。
如果用0~10來形容擺動速度以及危機程度的話,此時的程度大概是7。
“……果然,現在實際上是危機四伏。”
“如果我沒有創造這個鐘擺,而是強行洗腦,告訴自己沒有太大的危險,那估計是永遠不可能對自己的真實處境有一個清楚的瞭解。”
陳涉又看向上邊的三個錶盤的指針,那分別代表“盈利風險”、“關注度風險”和“鬥志風險”。
盈利風險和關注度風險都是中等偏高,而鬥志風險則是較低。
這個結果整體上在陳涉的意料之中,但鬥志風險這一條倒是在意料之外。
“果然,《餘燼將熄》的火爆給我帶來了巨大的盈利和關注度風險。”
“這個邏輯很簡單:賺錢越多,知名度越高,整個社會對隸山科技的關注度就越高,那些大財閥,尤其是長夜娛樂集團將隸山科技視爲重要的競爭對手,一定會盡最大可能盯住我們的一舉一動。”
“甚至各種竊聽和刺探活動,無所不用其極。”
“本來他們是來刺探商業機密的,但如果一不小心,他們就會發現遠比商業機密更加讓人驚喜的事情……”
“鬥志風險降低了倒是個好事,可能是之前的一系列舉措起作用了。”
“先是在反抗軍戰士中強行推行八小時工作制,之後又用小混混替代了一些反抗軍士兵去做代工廠的工作,還有用《餘燼將熄》取代了《絕境之戰》……”
“這些舉措都能讓他們的鬥志有所下降。”
“也幸虧《餘燼將熄》在降低反抗軍鬥志這方面發揮作用了,否則這個鐘擺還不得起飛了?那樣的話,我現在就得琢磨着跑路的事了,不可能再在黎明市待下去了。”
第一個僕從“餘燼”和第一個奇蹟“鐘擺”都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在自己的意識世界裡,就沒什麼其他可做的事情了。
無非是餘燼會不斷地在意識世界裡升級,而餘燼的升級也會帶動陳涉升級。
至於鐘擺,陳涉爲了自己的安全,肯定要隔三差五地來看看各種風險指數的情況。
既然該辦的事都辦完了,那麼差不多也可以把艾普西隆放出來了。
在陳涉腦海中產生這個念頭之後,艾普西隆就再度以之前的那副狀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被關了一段時間的“禁閉”之後,艾普西隆的脾氣似乎好轉了一些,還是在悠然地喝着茶。
不過陳涉很清楚,艾普西隆的這種狀態多半是裝出來的。
未來,艾普西隆多半還會在“妖言惑衆”和“氣急敗壞”之間左右橫跳幾次,他不會就這麼簡單地放棄對陳涉的蠱惑,而每次蠱惑失敗,他都必然會氣急敗壞。
艾普西隆悠然地喝完了茶水,而後才站起身來,背對着陳涉,看向那座巨大的鐘擺。
他在觀察陳涉意識世界的變化。
“哦?不錯嘛,看得出來爲了自救,你也是費了許多心血。”
“這個鐘擺的造型很不錯,創造者不愧是自帶藝術天賦的職業,隨便一個造物都這麼有特點。”
“等等,這個造物似乎不只是一個簡單的造型,它與你的精神世界有着千絲萬縷的時空聯繫,很可能有一種指示的功能……”
“創造者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你就拿來創造了一個危險指示器??”
“那個穿着破爛的人,就是你創造的第一個僕從?你竟然創造了一個沒有任何奇異之處的新人類?”
艾普西隆剛開始還很淡定,但他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切給震驚到了。
片刻之後,他帶着嘲諷的表情搖了搖頭:“愚蠢,太愚蠢了!”
“創造者是一個擁有無限可能的職業,說是創世神和造物主也不爲過,而你爲了限制我的力量,竟然刻意創造了這麼一堆垃圾?”
“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你以爲你故意壓制自己僕從的力量,就能不讓我獲得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你想的太簡單了!”
“僕從的力量很弱,你的力量也很弱,而強大的時空聯繫會讓你遇到越來越多的危機,而一旦死亡,我的進程就可以向前大大推進。”
“你的掙扎都是徒勞的。”
艾普西隆對着鐘擺,將陳涉給大肆譏諷了一番。
雖然艾普西隆的職業是詛咒學者,對創造者的能力細節並不完全瞭解,但創造者的能力有很大一部分也來自於通感能力,艾普西隆憑藉着自己的通感知識和對時空活動的感覺,也可以猜出個大概。
事實上,艾普西隆確實直到現在還憋着一口氣。
原本是一個很適合的奪舍對象,結果現在千方百計地不配合自己,不僅如此,還把自己關了這麼長時間的禁閉,這讓一直是時空騎士團主祭、說一不二的艾普西隆怎麼能忍?
逮到這個機會,當然要好好嘲諷一番,打擊一下陳涉的心態。
一旦陳涉的心態失衡,自暴自棄,他的計劃就可以輕易達成。
然而他一轉身才發現,整個精神世界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陳涉早就已經走了。
艾普西隆僵在了原地。
片刻之後,他發出無能狂怒的聲音。
……
回到現實世界之後,陳涉長出了一口氣,感覺解決了一樁心事。
他沒有繼續聽艾普西隆瞎逼逼,其實從艾普西隆這種挑揀個不停的態度上,陳涉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方向多半是對的。
但他暫時沒心情陪着艾普西隆在意識世界裡玩泥巴,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給處理好。
陳涉到超夢研發部,找到了林鹿溪。
明天林鹿溪就要去接受時代傳媒集團的專訪了,陳涉覺得有些話,必須得跟她提前說清楚。
原因很簡單:陳涉在意識世界創造出“鐘擺”之後,以這種非常玄學的方式確定了一點,就是知名度方面帶來的風險,仍舊很高!
而此時如果讓大家都知道隸山科技集團的總裁同時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製作人,那麼這些媒體肯定還是會千方百計地尋找採訪陳涉的機會。
甚至有一些媒體,可能會偷拍、竊聽,甚至幹出更多沒底線的事情。
可陳涉現在絕對不是一個經得起深扒的人,越被扒,就越是容易出事!
所以,陳涉打定主意,以後超夢這些事,就全都推到林鹿溪身上好了。
因爲林鹿溪是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可愛妹子,在某些情況下,天然就是受到保護的。
對於那些競爭對手和各大媒體而言,林鹿溪不會對他們構成太大的威脅,看起來會比較無害。
而且林鹿溪又不知道陳涉心中的這些彎彎繞繞,不會被套出什麼話。更何況超夢都是她親手製作、剪輯出來的,對各種細節都非常瞭解,不至於一問三不知,不會露餡。
把林鹿溪單獨叫到一邊之後,陳涉問道:“明天就要接受專訪了,緊張嗎?”
林鹿溪點了點頭:“稍微有一點兒。”
陳涉安慰道:“沒關係,緊張一點反而顯得真實。再說了,以後這種採訪可能還會有很多,一回生二回熟嘛。”
“我問你,如果主持人問,這超夢是誰設計的,你怎麼回答?”
林鹿溪想了想:“當然是陳總你出的設計方案,我負責製作。”
陳涉立刻搖頭:“不,是你設計的,你自己!”
“從設計到製作,全都是你自己完成的,跟我沒有太大關係。甚至連我敲定了超夢大方向的這種話,也儘量不要說!”
林鹿溪一驚:“這不行吧?陳總,到時候他們問一些問題,我答不上來怎麼辦?”
陳涉反問道:“誰跟你說一定要回答他們所有問題了?只要是你不知道的問題,肯定都是一些涉及到我們設計核心的秘密,肯定不能回答。”
“所以,遇到不懂的問題,我給你幾個模板化的回答,你自己挑。”
“第一個:這個不方便透露,跟一些設計的核心細節有關,抱歉。”
“第二個:這一點其實我當時也沒細想,更像是靈光一閃,就這麼做了。”
“第三個,這是在試玩版發佈以後,根據玩家數據調整了幾十次才調整出來的最終結果。”
“遇到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問題,就把這三個答案來回說,明白了吧?”
林鹿溪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看到陳總如此篤定,也只好點了點頭:“好的陳總,我明白了。”
陳涉微微點頭:“嗯,不錯,期待着你的第一次專訪勝利歸來!”
……
……
4月9日,週三。
林鹿溪來到時代傳媒集團在黎明市的總部大樓下,擡頭望去,有點小緊張。
時代傳媒集團作爲一家巨頭企業,在舊土上的所有大型城市中都有新聞大樓。雖然也算是頂尖的財團之一,但時代傳媒近些年愈發受到天際網絡集團的衝擊,正在逐漸走下坡路。
不過就目前而言,時代傳媒集團在新聞資訊方面仍舊掌握着巨大的優勢。
雖然這個世界的科技發達,新聞行業受到越來越嚴重的衝擊,但新聞的這種形式還不至於徹底消亡,畢竟它與網絡自媒體等傳播途徑相比,有着不可替代的優勢。
其實,想要採訪隸山科技的媒體,絕對不止時代傳媒集團這一家。
但是陳涉當然不希望被過多地曝光,因爲越是曝光,受到的關注度就越高,而越是被關注,就越容易出事。
但如果全都拒絕了,一個採訪都不接,那也會顯得很奇怪,反而會引起更多懷疑。
所以陳涉考慮一番之後,決定自己不出面,讓林鹿溪上。
而且,只接時代傳媒集團這一個採訪,其他的一概不接。
這樣一來,既不會因爲過度曝光而獲得太多的關注度,又不至於過分低調而導致被懷疑。
林鹿溪回頭看了看跟着自己來的幾位反抗軍戰士,只見他們一個個比自己還緊張。
只不過緊張的性質不太一樣。
林鹿溪緊張是因爲她從未接受過採訪。
但這幾位反抗軍戰士則是第一次來到這些大財團總部的內部,感覺身邊到處都是敵人,過安檢的時候又不能帶武器,所以有些緊張。
林鹿溪有些無奈,只好安慰道:“我們在內城區,很安全的,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們也不要這麼緊張,好像要打仗一樣,我們就只是來參加一個採訪,結束之後就可以回去了。”
“你們表情自然一點,放鬆,對,放鬆。”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三名反抗軍戰士留在車裡,保管着槍支和武器裝備。一旦在大樓裡發生意外,衆人逃到地下停車場,就可以直接逃離。
當然,這只是反抗軍戰士們習慣性地爲最壞的情況做打算。
而林鹿溪等人則是沒帶武器,經過安檢之後,來到這次專訪所在的演播室。
一位金髮的女主持人非常親切地對隸山科技集團的一行人表示了迎接,甚至還跟林鹿溪擁抱了一下。
“Lucy你好,我是這次專訪的主持人格蕾絲。”
格蕾絲的實際年齡已經有三十六七歲,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但由於一些抗衰老藥物的存在,讓她看起來僅僅像是三十歲出頭。
可惜這個世界的基因技術主要用於身體素質的提升方面,雖然也有一些用於身高、體重、相貌改良等方面的藥劑,但作用沒那麼明顯,談不上翻天覆地的變化。
很多人更加傾向於仿生義肢和整容。
格蕾絲是時代傳媒在黎明市的當家主持人,這足以見得時代傳媒集團對這次專訪非常重視。
只不過,她年輕時也並不是非常漂亮的美人,能力雖然很優秀但也談不上絕對拔尖,能獲得如此地位,靠的是一些“特殊手段”。
假新聞和偏向性報道都是家常便飯了,而真正讓她名聲大噪的的一個名爲《審訊》的電視節目,在這個節目中她像是檢察官一樣咄咄逼人地對有犯罪嫌疑的受訪者進行審訊,有不少人甚至頂不住壓力當場招供,也有人承受不了這種壓力而自殺。
至於這裡面有多少是事先安排好的節目效果,有多少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在那之後,《審訊》這檔電視節目因爲種種原因而關閉,在格蕾絲獲得極高的知名度以後,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爲了出名而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因爲她已經站在了這個職業的頭部位置。
很多人覺得格蕾絲的採訪風格發生了變化,在《審訊》時期咄咄逼人,總是熱衷於配合一些假新聞炮轟假靶子,而之後卻逐漸變得平和。
但實際上,格蕾絲的風格從未發生變化,她的風格跟時代傳媒集團的風格是保持高度一致的: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追逐熱度。
只不過站得位置不一樣了,行事風格自然也要有所變化。
《餘燼將熄》已經在超夢產業領域掀起了一場革命,而直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能真的說清楚它最大的優勢到底在哪。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困擾着整個超夢行業,以及熱愛超夢的玩家和觀衆們。
在這種情況下,時代傳媒集團的這個專訪天然就有巨大的關注度。
而對於格蕾絲個人來說,這次採訪也有一個不足爲外人道的關鍵任務。
臨近開始之前,格蕾絲不露痕跡地向臺下看了看。
兩人在採訪的沙發上各自坐好,格蕾絲溫柔地說道:“不用緊張,就當是一次朋友之間的聊天。只要把製作超夢期間的一些內容簡單講述一下就可以了。”
“相信你能製作出《餘燼將熄》這樣一款獨特的超夢,應該有很多心得想要與我們分享吧?”
林鹿溪非常禮貌地回了她一個甜美的微笑,心裡倒是更緊張了。
因爲她心裡在默默地說着,可是我只是個工具人,這款超夢全都是由陳總設計的呀!
但她又不能真的說出來,因爲早在她來之前,陳涉就已經跟她都說好了。
陳總說了,你就是《餘燼將熄》的製作人,這款超夢的所有內容都是你一手設計、開發的,也是你一手製作、剪輯出來的。到時候你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就套用那三個萬能句式。
林鹿溪也不知道陳總的這個辦法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這個專訪是有現場觀衆的,錄製結束並剪輯完成以後,纔會在時代傳媒的頻道中播出。
但林鹿溪並不知道,這些現場觀衆裡,其實有不少人是來自於各個財閥。
藤堂裕貴也在其中。
在他旁邊坐着的是他的一位幕僚,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女製作人多半是被陳涉推出來的傀儡,我覺得這兩款超夢,多半還是陳涉製作出來的。”
“我還是認爲,這個陳涉絕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如果不能收歸己用,就該想辦法除掉!”
然而藤堂裕貴卻搖了搖頭:“太魯莽了。暗殺一家公司的總裁?且不說陳氏財團的安保力量並不弱,關鍵是,即使成功,《企業特別法》怎麼辦?你要讓藤堂集團成爲衆矢之的嗎?”
“‘奈落計劃’正處於關鍵時期,不能節外生枝,任何事情都要擱置。更何況是這種風險遠大於收益的事情。”
“而且,你想的也太淺了。”
“我剛開始也懷疑陳涉纔是《餘燼將熄》真正的製作人,但看到更多線索之後,我又改變了這種想法。”
“種種跡象標明,這個林鹿溪確實是隸山科技集團的靈魂人物。至於陳涉,他雖然是林鹿溪的老闆,但在超夢這個事情上,他應該沒有過多地插手。”
幕僚有些意外:“何以見得?”
藤堂裕貴賣了個關子:“先耐心看採訪,說不定我的猜測馬上就可以得到驗證了。”
跟臺上的主持人格蕾絲對過眼神之後,他裝作不經意間掃過場內觀衆席的前排。
找到了幾個熟面孔。
“梅倫銀行集團,長夜娛樂集團,天際網絡集團,微木科技集團……”
“甚至連維爾福德重工集團和先驅礦業集團都來人了?”
“還有更多公司,雖然沒到現場,但很有可能在等着採訪出爐。”
“長夜娛樂集團肯定是想通過這次專訪,獲得一些關於《餘燼將熄》的信息,更快地解開這個謎題。畢竟他們的股價連番重挫,肯定非常着急。”
“梅倫銀行集團應該也是想投資控制隸山科技,而天際網絡集團和微木科技集團應該是想觀察一下隸山科技的具體情況,尋求合作的機會。”
“維爾福德重工集團和先驅礦業集團跟我們一樣,想在超夢產業上打開突破口……”
藤堂裕貴又習慣性地開始了他的推理。
自從上次那批貨在荒野上被劫了之後,藤堂集團也進行了一些調查,種種跡象都指向荒野上的反抗軍。
但是,荒野上的反抗軍神出鬼沒的,有可能隱藏在一些秘密基地或者野外的聚落中,真要追查起來,要耗費太多的人力、物力、財力。
這批物資被劫雖然讓藤堂集團很惱怒,但哪怕是對藤堂集團在黎明市的分公司而言,這批物資也談不上舉足輕重。損失確實不小,但完全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藤堂裕貴本來懷疑陳氏財團,但在跟陳涉見面、親自刺探情報之後,藤堂裕貴自己打消了這種懷疑。
於是,調查就中斷了。
因爲如果要到荒野上去刨根問底地調查,耗費的資源太多,藤堂集團在黎明市的分公司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不能因小失大。
也有人私下提議,希望可以找時空騎士團幫忙,通過時空聯繫進行一些推測。但藤堂裕貴再度拒絕了,同樣是不想節外生枝。
所以,這次事件暫時擱置了,藤堂集團只是提升了車隊的安保等級,儘量避免類似的事件再度發生。
在那之後,藤堂裕貴一直在忙公司內部的事情,直到現在,他對林鹿溪這位超夢製作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近期,隸山科技異軍突起,成爲炙手可熱的超夢製作公司。
藤堂集團當然也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並且查了隸山科技集團的底細。
藤堂裕貴之前一直在謀求控制陳氏財團,就是看中了陳氏財團的超夢開發能力。
藤堂集團作爲老牌財團,主營業務包括軍火、重工和科技產品等等,但這些業務都有些每況愈下的態勢。
他們非常迫切地想要進入超夢產業。
這一點,包括維爾福德重工集團和先驅礦業集團在內的所有老牌財團,都是一樣的。
因爲產業會轉移,新興產業會吸舊產業的血。如果它們不能完成及時轉型,那麼很快就會被以長夜娛樂集團和天際網絡集團在內的新興財閥給擊敗,吃幹抹淨。
這些老牌財閥不是沒試過做超夢,但隔行如隔山,他們投入重金成立的製作超夢的新部門,全都失敗了。
原因很簡單,他們的部門架構、組織模式都是按照老一套來的,空有錢,請不來人才,自然無法跟長夜娛樂集團競爭。
所以,他們只能想辦法去買一些現成的超夢研發公司。
現在發現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比陳氏財團更有前途的超夢製作公司,當然要調查一番了。
結果調查之後,藤堂裕貴懵了。
因爲他發現,隸山科技分明就是陳氏財團的子公司啊?
雖然《企業特別法》對企業信息有一定的保護,這些信息不至於在網上能隨便查到,但藤堂集團通過一些渠道還是可以查出端倪。
這件事情,讓藤堂裕貴感到非常困惑。
一方面,陳氏財團又不是什麼超大型財團,自己又有超夢研發部門,有必要搞個新公司另起爐竈嗎?
另一方面,《絕境之戰》也算是一款成功超夢了,爲什麼不繼續沿用陳氏財團的商標呢?這樣還能有一定的延續性,給新超夢帶一些老玩家。
藤堂裕貴怎麼看都覺得,額外成立一個隸山科技集團屬於脫褲子放屁。
但他很確定,陳涉此舉肯定是有原因的。
藤堂裕貴的種種猜測,要在這次採訪上最終確定。
如果他的猜測得以驗證,那就說明一點: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可愛妹子,實際上是陳涉不知道從哪秘密挖來的天才超夢製作人!而《餘燼將熄》確實是出自於林鹿溪的手筆。
不僅如此,林鹿溪實際上在隸山科技集團中有着極高的話語權,甚至有可能超過了陳涉!
藤堂裕貴是這樣推理的。
爲什麼要在完全沒必要的情況下創建隸山科技集團?這就是關鍵所在。
很顯然,這是一種讓步,爲了讓林鹿溪在分公司獲得更高的話語權。
因爲藤堂裕貴簡單分析之後發現,《絕境之戰》這款超夢,跟《餘燼將熄》和《閒庭信步》相比,差得太遠了,而且是完全不同的設計理念。
考慮到陳涉一直是陳氏財團的總裁,之前並未表現出太多的超夢設計天賦,這種情況就只有一種解釋:陳涉在製作《絕境之戰》以後,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做超夢的料,所以才挖來了林鹿溪,讓她負責超夢的設計工作。
而林鹿溪成爲負責人之後,果然也不負衆望,不僅將《絕境之戰》改好了,還開發出《餘燼將熄》和《閒庭信步》這種爆款超夢。
而之所以要成立隸山科技集團,顯然也是爲了讓林鹿溪在分公司獲得更多的話語權,讓她不必被陳氏財團原本的那些高層人物掣肘,同時也表現出了陳涉對於林鹿溪的信任和器重。
所以,在一通分析之後,藤堂裕貴認爲林鹿溪纔是隸山科技集團、乃至整個陳氏財團的關鍵人物,確實是兩款超夢的製作人!
所以,藤堂裕貴暗中跟格蕾絲謀劃,讓她在採訪過程中問幾個關鍵問題。
藤堂裕貴將根據林鹿溪回答問題的方式,來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推斷的一樣,是隸山科技集團的關鍵人物。
要確定一下,《餘燼將熄》真正的製作人到底是誰!
……
在簡單的設備調試之後,採訪正式開始。
主持人格蕾絲決定先從一個簡單的話題入手:“Lucy,我想先請問一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契機,讓你決定要開發《餘燼將熄》這樣一款超夢呢?”
格蕾絲很清楚,表面上看起來,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無非就是講講超夢誕生之初的靈感而已。
靈感可以是來源於日常生活,來源於設計理念,甚至可能是來源於其他的某款超夢……怎麼說都對。
但實際上,這個問題卻會在不經意間透露一些關鍵信息。
因爲《餘燼將熄》是一款劃時代的超夢作品,從靈感來源,就可以推導出它的內核。只要林鹿溪稍微疏於防範,就有可能透露一些關鍵信息。
臺下的藤堂裕貴也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林鹿溪覺得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但她卻犯愁了。
這怎麼回答啊?
如果實話實說的話,《餘燼將熄》這款超夢是陳總設計的,她哪知道具體有什麼靈感來源啊?根本無從答起。
林鹿溪想了想,遇到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問題,只能用陳總之前教給自己的那三個萬能回答了。
第一個和第三個肯定不合適,那就只能用第二個了。
“其實,我當時也沒有細想,只是靈光一閃,就這樣製作了。”
格蕾絲愣了一下,沒想到林鹿溪這個妹子看起來人畜無害,警惕性卻很高,完全不上當。
藤堂裕貴則是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格蕾絲畢竟也是個專業主持人,知道糾結這個話題也沒意義了,於是趕忙換了個話題:“果然,這種優秀的超夢作品往往是靈感涌現,天才往往有着被上天眷顧的頭腦。”
“而讓我們最爲驚訝的是《餘燼將熄》在訓練方面的良好效果,請問這一點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是有什麼秘訣嗎?”
林鹿溪再次使用標準回答:“抱歉,這一點不太方便透露,因爲跟超夢的一些核心細節有關。”
格蕾絲藤堂裕貴仍舊沒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格蕾絲繼續問道:“其實很多金牌製作人都猜測, 《餘燼將熄》之所以能有這麼好的訓練效果,是因爲它的難度比較特殊。那麼請問在確定這款超夢的難度時,是怎麼考慮的呢?”
林鹿溪不由得有點小驚訝,心想陳總還真是厲害,提前給我把所有問題的標準答案都想好了。
她再次用出陳涉給到的標準答案:“其實,這是在試玩版發佈以後,根據玩家數據調整了幾十次才調整出來的最終結果。”
表面上看起來回答了,但實際上又什麼都沒回答。
因爲它就只是一句正確的廢話。
這就像別人問,你們超夢爲什麼好玩?回答說,我們超夢注重玩家反饋。
優秀的超夢肯定都重視玩家反饋,但是重視玩家反饋不一定就能做出好的超夢啊!
連續三個問題碰壁,格蕾絲有點驚了。
對面這位,警惕性果然很高。
果然人不可貌相,能製作出《餘燼將熄》的製作人,絕對是聰明人。
而在臺下,藤堂裕貴則是進一步確定了自己的推測。
他微微側頭,對身邊的幕僚說道:“看到沒有?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個林鹿溪的警惕性很高,不上當,不透露任何可能泄露《餘燼將熄》秘密的信息。”
“這更加說明了,她肯定是超夢研發的核心人物,很清楚《餘燼將熄》的內核,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所以才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幕僚面露疑惑:“是……這樣的嗎?”
藤堂裕貴非常篤定地點了點頭:“肯定是!不信就繼續往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