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髮蒼蒼,也要聽你溫柔敘述,愛一個人的態度如何銘心刻骨。)
喬小橋因爲間接跟展勁通過氣兒,所以拉着江雪籽讓她去吃飯,讓阿藍把車徑直開往陸家菜館。
車子開進位於南城的一座四合院,這地方在B城是有名的老街,一整片都是保留下來的衚衕和四合院。陸家菜館大概是七八年前興起的,圈裡人大都知道,也樂意捧場。最主要的是,不僅菜館的主人是個有名氣有本事的,做的菜也確實好吃,且能撐場面。
路不算好找,院子裡停車的地方也不大,而且還特講排場,每天中午十二點營業,晚上八點歇業,而且只做十桌。早晚過時不候,沒提前個十來天預訂,壓根兒也吃不上。
不過這些規矩,明顯是立給外人的。要是展家人自己來,只要過了中午十二點,基本要什麼有什麼,連湯水都是爐子上燉了小半天的。這也是爲什麼頭天那盅鴿子湯,能在電話打出半個小時內就送達的緣故。
江雪籽從車上下來,挽着喬小橋往正屋裡走,正好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白色亞麻襯衫解開最上面的兩顆釦子,袖子挽到肘部,穿着卡其色的休閒褲,同色休閒鞋。非常難穿出彩的一身淺色衣服,卻被眼前這個人穿得那麼渾然天成,優雅貴氣。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彷彿從日本漫畫裡從容走出的人,不是展陸又是誰呢?
展陸這天提早下班,過來給母親送樣東西,這剛到沒多久,想起有個電話要打,一出屋,沒想到正跟江雪籽和喬小橋來了個不期而遇。
喬小橋他自然是知道也認識的,不過沒怎麼打過交道,不太熟。兩人性格也有些岔,以前見到了,也就是點頭之交,彼此沒什麼多餘的話。
喬小橋一身紅裝,自然搶眼,展陸跟她點了點頭,算打過招呼,然後將視線移向一旁,卻是一身素色短袖加七分褲打扮的江雪籽,眼神明顯有了瞬間的怔然。
半個多月前的那次重逢,江雪籽衣着簡單樸素,神情略顯不安。而今經過喬小橋一番裝扮,將本人的光華凸顯到極致,一身素色的休閒打扮雖然低調、簡潔,卻是說不出的清麗可人,氣色也比上次見面好了不止一點半點,更重要的是眉眼間多了那種不卑不亢的自信和矜持。一晃眼間,展陸覺得自己彷彿又見到十年前那個身材嬌小,卻淡漠高傲的甜美女孩。
如果說十年前的那個江家公主,讓他不得不關注,半個月前的江雪籽,讓他意外驚訝之餘,依舊挪不開眼,那麼今天這個洗褪纖塵、重現風姿的女人,則讓他內心按捺不住地升起一股衝動。展家的男人,個個都是行動派,心思百轉千折。不過短短轉瞬,過了初時的睖睜,展陸很快恢復了慣常的翩翩風度,一掀門簾,半側過身:“請進。”
喬小橋道了聲謝,率先邁過門檻。
江雪籽跟在後面,等展陸放下門簾,轉過臉朝他微微一笑:“好巧。”
展陸的嘴角微提,一雙鳳目清澈如水,風采奪人:“是啊。我可還記得你欠我的那頓飯呢。”
喬小橋找了張沙發坐下,讓阿藍去問問飯菜,這才轉過臉,目光在展陸和江雪籽身上轉來轉去。她可不是江雪籽,這男人心裡打的什麼主意,打從第一個眼神投過來那一刻,她就心如明鏡。稍感不妙的同時,又覺得頗爲有趣。怎麼展家的男人挑女人的眼光都這麼相像?江雪籽跟她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共同點,可到底還是性格各異的兩個人。
幾人拎着打包好的飯盒,走回停車的位置。江雪籽跟展陸聊了幾句,正待告別,一轉臉就見喬小橋東張西望、心不在焉的模樣,剛要開口問,就見這女人雙眼直冒賊光,順着她張望的方向一看,江雪籽愣住了。是早上小蘇開的那輛黑色奧迪,不用問,車裡肯定是展勁了!
江雪籽既驚喜又疑惑地往前走了幾步,就見車還沒停穩,車門就被人從裡面暴力地打開。緊接着,那個身高腿長的男人,一隻手還掛着繃帶,就這樣百無禁忌、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過來。在衆目睽睽下,一把就將她摟在懷裡,沒受傷的那隻手還摁着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她的發,低着頭,旁若無人地專注看她:“那幫人碰你了嗎?有沒有受傷,害怕了吧?哭了沒有?”
江雪籽微微發窘,他這跟連珠炮似的發問,也不給她回答的機會啊。更何況,剛纔在車裡,喬小橋就嘲笑展勁太寵她,他這一到地兒就來了這麼一遭,也不跟人打聲招呼,一上來就抱住她問這問那,豈不讓其他人白白看了笑話。
誰知江雪籽這一猶豫,展勁想得更多了,他深吸一口氣,揉着她的發頂,輕聲地哄:“咱們先回家,回家了你慢慢跟我說,乖。”
江雪籽被他的一條手臂環住,眼看着就直接往車裡塞了,只能緊緊地抓着他的袖子,小聲說:“你別這樣。我還沒跟人打招呼呢,小橋姐和展陸都在。”
展勁眉毛一挑,用幾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怕什麼,反正都不是外人。”
誰知展陸接話也接得飛快:“不是外人,怎麼一年到頭也不見請我吃頓便飯?”
展勁扭頭,挑起的眉毛揚得更高,神情裡有着多種混合的情緒,唯獨沒有驚訝。
銀色賓利車旁,喬小橋一手扶着車門,嘴角彎彎,笑靨如花,看熱鬧看得相當起勁兒。
有了現成的司機加苦力,展勁自然樂和,手一揮,讓小蘇開着那輛奧迪,跟在姐妹花的銀色賓利後面,一起回大哥那兒。
他和江雪籽則上了展陸的車,把江雪籽從舊家帶回來的一些物品放在副駕駛座上,而後一手攬過她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一靠,四下打量着:“怎麼今兒沒開你那輛別克啊,終於知道喜新厭舊了?”
展陸那輛銀色別克還是十幾年前買的,那時候在B市,能開上一輛“林蔭大道”就覺得挺牛的。可沒過幾年,各式各樣的轎車跑車越來越多,身邊的人,車子換得跟女人一樣勤,唯獨展陸,一輛車開了十幾年,這點連展勁都覺得比不了。他不換車,那是因爲一年到頭,壓根兒也沒啥機會開自己的車。可展陸就不一樣了,有錢有時間,也有擺譜的條件,就是私底下弄個四五輛,不上班的時候換着開,也沒人能挑出什麼來。
展陸從後視鏡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輪胎紮了,這輛借的。”
展勁有些玩味地一挑眉毛:“我猜猜,這輛是展皓的吧?我說呢,你就是換車,也不能前後反差這麼大啊!”
展陸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說:“就是招搖了點兒,不過確實好開。”
展勁樂了:“你這不廢話嗎,五十萬的車,跟五百萬的能一樣嗎!展皓聽了你這話,非得吐血。”
“他每年壓榨B市人民那麼多血汗錢,讓他放點兒血也應該的。”展陸也不知是動了哪根筋,平常有外人在的時候,特別不苟言笑一人,這會兒也來了興致,跟展勁比着犯貧。
展勁明顯比剛纔從車上衝下來那會兒精神放鬆不少,不過摟着江雪籽的手臂依舊環得很緊,這會兒就偏過臉,嘴角噙笑逗她:“看到沒,咱向來高高在上的高法副院原來還有一顆大義滅親、爲民除害的拳拳之心!”
江雪籽撲哧一聲就笑了,輕輕推了把展勁,小聲問:“你怎麼找這兒來的?我原本跟小橋姐商量,從這裡買飯菜回去給你,還有昨天那種湯。”
展勁嘴角一撇,笑容顯得有點陰沉:“拜你家那位行三所賜,我這一下午都挺忙活啊。”
一聽這話,江雪籽立刻緊張起來,小腰挺得倍兒直,雙眼圓睜,又驚又氣:“他派人去找你不痛快了?”
展陸從後視鏡裡看了他們一眼,嘴角抿起一個弧度,淡聲插言道:“你該問他是不是該倒黴了。”
展勁挑起嘴角一笑,朝展陸那邊使了個眼色,環着江雪籽的左手擡起來撫了撫她腦後的發:“沒事兒。他原本是想給我找不痛快的,都被我擋回去了。”
其實展勁沒說實話。下午接到展鋒的電話,展勁當即拍板表示,讓他該怎麼辦怎麼辦,商場上的事兒他不摻和。但他可以給展鋒開保單,讓他不用顧忌着江雪籽這一層,放開手腳去做。另外,江梓笙那個跟潑婦似的妹妹江梓萱,現在在唐氏名下的一家酒店實習,還在實習期呢,下午居然還有時間偷偷地去藍鑽逛商場,還當着一堆人的面給他們家籽兒難堪,還惡語問候他那已過世的未來丈母孃。就當他主動賣給唐家一個人情,先把那丫頭開了再說!理由都現成的,無故曠工啊,這還實習期,正好一分錢都不用給,正大光明開了她!
這就是展勁的行事作風,即便暗裡給你下絆子,在外人看來,也挑不出半點毛病,端的是正大光明、坦坦蕩蕩。另外江梓遙那裡,江家大姐的老公那裡,江家剩下的幾個弟弟,還有那幾個不成性的老東西,展勁一下午沒忙別的,挨個給算計個遍。他剛纔跟江雪籽說的“擋回去了”,輕描淡寫四個字,實則卻包含了一下午的心機算計。要不說最瞭解自己的永遠是自家兄弟呢!就好像江雪籽那麼瞭解江梓笙,以及江家人的陰險和狠辣,展陸壓根兒看都不用看展勁,就知道江家要倒大黴了。
不過有展勁的那個眼色,展陸也懂得點到爲止,有江雪籽在場,許多事自然就不方便直說了。
珍珠白的邁巴赫流暢地駛入小區,在展勁家門前的空地停妥。展勁率先下車,替江雪籽打開車門,彎腰把人領出來,又哄着她去開門:“門卡不在你那兒嗎,去開門。”
江雪籽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木頭匣子,咬了咬脣,轉身走了。
展勁注意到她的眼神,還有她咬脣的小動作,單手把東西捧出來,雖然沒當場打開,但還是動起了小心思。
吃飯的時候,遇到一點小尷尬,展勁的右手依舊不便,江雪籽經過昨天一頓飯的練習,也習慣喂他吃東西了。對這人的口味,也有了比十年前更加深刻的瞭解。所以一坐下來,她就先給展勁夾了兩塊栗子燒肉。剛把肉送到展勁嘴邊,就見飯桌對面投來一道不冷不熱的視線,卻着實有些扎人。
江雪籽的筷子尖微顫,順着他的目光一看,這才發現,展勁手裡也拿着一雙筷子,筷子上還夾着菜,不過是左手。
先是一愣,很快,江雪籽就反應過來,這人左右手都會用筷子!昨天做出那副可憐相兒,根本就是逗自己玩的!想到昨晚上自己幾乎都沒什麼心情吃飯,就是因爲擔心他手臂的傷勢,又怕他吃不好。到後來,自己幾乎都沒吃什麼,收拾完廚房,又被他拉去給他擦背。這人根本就沒安好心!
展勁也發覺露餡兒了,在江雪籽把筷子往回收的時候,立刻追過去,一口咬住那塊肉,嘴巴里含混不清地說:“嗯,籽兒你別跑啊,我還沒吃到呢。”
這話說得足夠曖昧了,對桌的展陸清咳一聲,夾了口米飯,不言不語地垂目吃着。
江雪籽整張臉都粉撲撲的,終於把筷子從他嘴裡拯救出來,立刻往碗沿一擱,站起身去端桌子中間的那盅湯水,把湯往他面前一撂,一張小臉繃得別提多冷了:“喝湯。”
展勁把嘴裡的那塊肉嚼巴嚼巴吞了,有點兒心虛地瞄了冷着小臉的丫頭一眼,隨即遷怒地瞪了對桌的展陸一眼。要不是這傢伙非上趕着蹭飯,他也不至於一個疏忽大意,把左手會使筷子這事兒露了餡兒!好容易才享受了一回的超豪華福利,一眨眼的工夫就全泡湯了!展勁心裡這個憋屈啊,不禁又狠狠地白了展陸好幾眼。
展陸一掀眼皮兒,夾了口栗子肉,不鹹不淡地說了句:“眼裡進沙子的話,還是去照照鏡子比較好。”
展勁連着夾了兩筷子栗子肉,一邊往嘴裡送,一邊不陰不陽地還了句:“吃完趕緊走,我們家真招待不起您這位官。”剛來一次,他就這麼大損失。多來幾次,他得什麼時候才能把媳婦兒追到手啊?
展陸嘴角微提,看了一眼一旁悶頭吃飯的江雪籽:“你招待不起,不還有雪籽嗎。雪籽自己都說了,還欠我一頓飯呢。是吧,雪籽?”
江雪籽嚥下口裡的飯菜,輕輕點了點頭。
展勁立刻奓毛了,眉毛一揚:“媳婦兒,這是啥時候的事兒啊?我怎麼都不知道?”
江雪籽的眼皮一撩,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展勁自知理虧,立刻閉嘴,過了一會兒,又可憐兮兮地撂下筷子,揉了揉江雪籽圓潤的肩頭,放軟了聲音說:“我的意思是,我這趟回來之後,你都還沒請過我吃飯,怎麼就能先請別人呢?”
展陸低笑兩聲,也來勁兒了:“展勁,你這臉皮,可比城牆還厚了啊!雪籽什麼時候就成你媳婦兒了,還除了你,不能請別人吃飯了?”
這是原則性問題,展勁絕對不允許輕易放過。所以立刻臉色一凜,飯也不吃了,摟住江雪籽的肩膀說:“早八百年前就跟你說了,這是我媳婦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琢磨什麼呢。我跟你說啊展陸,別的都成,這事兒,不僅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用過晚飯,展陸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辭。
江雪籽還在廚房收拾東西,展勁起身將展陸送到門口,靠在門框上,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展陸的表情卻非常淡,淡到幾乎一般人看不出端倪。可展勁偏偏不是一般人,他觀察人的本事本來就不一般,更何況眼前這個,還是跟他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親兄弟。
展陸半轉過身,望了一眼穿梭於飯廳和廚房之間的纖瘦身影,臉上的表情始終淺淡,眼底卻透出不同尋常的深沉。過了許久,他纔開口道:“你打算就讓她在你這兒住下?”
展勁既沒點頭也不搖頭,而是目光沉靜地反觀對方:“這事,輪不到你過問。”
展陸收回視線,嘴角彎起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這神情若由旁人來做,恐怕多少顯得有些涼薄和失禮,可偏偏他卻能做得既優雅又好看,且讓人挑不出半分不是:“其實你心裡也不確定吧?雪籽自己也說她不是十幾年前的那個江家公主了。人會變,挑人的眼光自然也會隨着變。你跟她之間,說穿了不過是曾經那點兒朦朧的好感罷了。”
展陸或許不是個多話的人,可他每說一句,都有自己的道理,也足以達到他最初的目的。
展勁連冷笑都沒有,面不改色地回道:“總比你連一點兒回憶都不佔的強。”
展陸微微掀脣,剛要說什麼,就被展勁一個揮手打斷了。他有點兒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似乎全然沒把對方的挑撥放在眼裡:“展陸,現在纔來跟我說這個,沒意思。這十年,我是有我的不對,可你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你跟她都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你也沒像我似的一年到頭只有過年時候才能出軍營。整整十年,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前些天也看到了。那個時候你在哪兒?我是沒資格質問別人,但至少跟你比,我有。”
展陸的臉色微變,展勁卻好像壓根兒沒看到一樣,手肘不再把着門框,站直了身體,往臺階下走了兩步:“你可以喜歡她,但我勸你趁早歇了那點兒小心思。從哥們兒手心裡撬人,你覺得你有勝算嗎?”
展陸隨着他的動作,微微側過身,也跟着他一起,往下走了幾級臺階。
夏日天黑得晚,即便已經六點多鐘,天光依舊大亮,夕陽璀璨。橘紅色的光暈,毫不遲疑地從遠處高樓的拐角照射過來,在兩人的衣衫上打下一片亮光。
展陸穿的淺色,整個人都沐浴在一片暖色的餘暉之中。他微微低頭的姿勢,側臉顯得異常柔和,可那半垂的眼,彷彿殘月照雪,冷而犀利:“一切還未成定局,論成敗尚且太早。”
展勁眯眼望着屋裡的方向,兩人雖然是面對面的,卻錯開半個身子,誰也沒有瞧誰。聽他說了這話,他只是輕輕嗤了一聲,再開口時,並沒有迴應展陸的話,而是對着那個一邊解着圍裙,一邊急匆匆走出來的身影,刻意放柔了語調說:“都收拾妥了?展陸還有點事兒要辦,想先走。我送送他。”
江雪籽把解下的圍裙疊了幾疊,捧在手裡,走下兩級臺階,笑着看兩人:“剛纔說話還嗆着呢,這麼快就好了?”說得很輕很柔,沒有半分調笑的意思,反而能聽出濃濃的羨慕的意味。
展陸聞聲轉身,展勁順勢搭上他的肩膀,眯起一雙眼,笑得特別真摯:“我倆每次見面都這德行,你以後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展陸略擡起頭,嘴角掛起一抹清淺的笑,雙手插兜,微一頷首:“剛剛收拾那麼久,給你添麻煩了。”
這話說的,彷彿壓根兒沒有展勁的存在,而是他一個人,單獨赴宴,來到江雪籽家裡,與主人一同用餐。
江雪籽卻誤以爲這句話,是展陸把她當成了展勁的家裡人,故意客套才說的。而原本,展陸比她和展勁都要大一些,所以臉上也有點發燙,微微低了低頭,綰了一下耳後的髮絲,嘴角掛着淺笑說:“三哥你太客氣了。”她依稀記得,展陸在家裡那邊排行第三,所以就按照展勁應該叫的稱呼,叫了展陸一聲三哥。
這句稱呼一出口,不遠處的兩個男人,臉色都有了些許改變。展陸微微皺起眉,心裡略有不快。展勁心裡也沒多高興,雖說按規矩來講,他該叫展陸一聲三哥沒錯,但過去那麼些年,他都沒張這個口,江雪籽這麼一叫,倒讓他吃了不小的虧。而且讓他當面聽着這丫頭叫別的男人哥哥,怎麼聽怎麼覺得那麼不是滋味兒。
江雪籽也發覺他們倆的臉色都不大對,一時更窘了,咬着脣,又跟展陸點了點頭,道聲再見,轉身就快步去了屋裡。
展勁才懶得管旁邊這人是什麼心思。江雪籽一走,他立刻把胳膊一撤,一邊朝後擺了擺手,一邊大步流星地上了臺階,頭也不回,直接反手把門撞上。
展勁進了門,放眼一望,整個一樓,空無一人。嘿,這丫頭什麼時候屬兔子了,躥得可真夠快的!
他一邊把掛在脖子上那固定用的繃帶扯掉,一邊瞟了一眼手臂上那塊滲出些微黃色藥液的紗布,摸了摸額頭上貼的那塊紗布,然後不慌不忙地上了樓,嘴角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打開自己臥室的門,果然,這丫頭正彎着腰,收拾他牀上的那幾樣東西。
展勁索性也不關門,放輕手腳走到她身後,左手一撈,身體朝前一貼,將她抱個滿懷,一條腿順勢跪在牀沿。
江雪籽“啊”了一聲,整個人差點兒朝前栽倒,摟着自己腰部的手臂極有力地一提,又朝後仰倒過去。火熱有力的懷抱,從後面緊緊地貼着自己。
“想我了沒?”展勁親暱地蹭了蹭她的額頭,嘴脣幾乎是貼着江雪籽的脣,低聲問出這句話。
昨天趕回B市以後,因爲江雪籽相親的事兒,自己身上又有傷,一切都顯得太匆忙。吃飯、洗澡、睡覺,第二天一早兩人都要上班,後來又接連鬧出那麼兩檔子事兒,連局裡的工作部署,帶算計江梓笙那個死變態,一天一夜下來,他甚至都忘了問,之前十幾二十天,幾乎時時刻刻記在心上、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想不想他?
江雪籽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裡,好像把她當成一枚珍貴易碎的珍寶一樣。她不由自主地隨着他的問話,乖乖巧巧地點了好幾下頭。
展勁眉開眼笑,連連在她嘴脣上偷了幾個香,嗓音微啞地哄她:“乖,說想我。”
一整日的奔波疲憊,心力交瘁,滿腔的恨和怨,那些重拾的狠決和冷漠,彷彿在這一瞬間,全都隨風消散了。這個男人太懂得怎麼讓她卸下心事,彷彿不過隨手一揮,就贈給她滿滿的心安,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他,想要放縱自己去沉醉,甚至是張口對他撒嬌。
白日裡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江雪籽徹底放下心裡的一切沉重,還有那難以啓齒的愧疚和負罪感。揭開通往過去與將來的帷幕,她清楚地看到自己曾經的單純和愚蠢。也是因爲這樣清醒到讓人感到疼痛的感受,讓她能夠第一次坦坦蕩蕩、無拘無束地面對眼前這個,從重逢起,就想着要一心一意對待她的男人。
所以她徹底地放鬆下來,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眉眼間閃過驚訝的一瞬間,踮起腳,嘴角含笑,輕輕吻上他的脣。同時,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輕最甜的嗓音說道:“想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