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被強行帶回來以後,她就一直不言不語。
不只是這樣,最重要的是,不但不說話,她也不哭了,一點反應都沒有,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聽不到一點點動靜。
蔣穎有些坐不住了,其他人也不敢去看她究竟怎麼樣了,這個做婆婆的只能動身上樓,先是敲了敲門,“瑾言啊,你睡了嗎?”
沒有迴音,但是聽着動靜似乎也不是睡着了,伸手轉動了一下,門沒鎖門把手也就這樣被擰開了。
開了門,只見她就那麼坐在牀上,抱着膝蓋蹲坐在那兒,面前只放着一隻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聚精會神的。
走近了聽到裡面有聲音,才發現是一些她跟裴斯年平時錄的錄像片段,調皮搗亂的,在吃飯的,甚至開車的……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畫面,但是她看的格外認真格外出神,彷彿其他什麼事情什麼聲音都感受不到了。
“瑾言啊!”叫着她的名字,蔣穎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你不能這樣啊,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你要是這樣,你讓我怎麼對得起老三!”
大概是被抱住了纔有了反應,瑾言緩緩擡起頭,看着蔣穎道,“媽,你看斯年平時多不喜歡笑啊,就算笑都是那麼一點點,他應該多笑笑的,他笑起來可好看了!”
“瑾言,你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老三不在了這已經是事實,雖然這很難接受,但是我們也必須接受,不能這樣去逃避啊!”抱着她,蔣穎哭的很傷心。
這麼多年以來,自己一直守着那個秘密,就是不希望他活在自責中,希望他能早點走出那個女人的陰影,希望他能快樂幸福,可是他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爲什麼老天要那麼殘忍?
“媽……我知道他已經走了,不過我還是經常能看到他的,你看!”說着,就把手機往她面前湊了湊,“你看,他一直跟我們在一起!”
視頻裡,裴斯年還在說着話,彷彿就在身邊一般,蔣穎閉了閉眼,直接搶過她的手機按下關機,死活不給她,“你不能這樣了,你必須要吃飯,必須要睡覺,不能這樣下去!瑾言,我們還要給斯年辦喪事,還要繼續活下去,你不能活在回憶裡,你聽到了沒有?”
“媽……”眨了眨眼,她的眼淚就這樣掉落下來,看着讓人很是心疼。
“媽知道你傷心,媽也很傷心,可是事實就是事實!”蔣穎哭出聲來,“就算老三還活着,也不希望看到我們這樣。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肚子裡的孩子着想啊!”
“孩子……”怔忡一瞬,她擡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這兩天的折騰,幾乎都要忘記了,她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生命,還有她和他的結晶,“媽?”
狐疑的擡起頭,她並沒有來得及告訴家裡,那麼,是他說的嗎?
“鄭潔已經跟我說了,你這個傻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告訴家裡!”握住她的手,蔣穎說,“委屈你了!”
“對,我要
吃飯,我必須要吃飯!”提到孩子,她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從牀上下來,慌亂的穿着拖鞋,“媽,我要吃飯,我餓了!”
“好好好,我馬上讓廚房給你準備飯菜。”蔣穎連迭聲的說,然後匆匆忙忙的下樓。
一手撫着小腹,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就算爲了這個孩子,也要照顧好自己,這是她唯一能爲他做的事了!
——
裴家的喪事自然是大辦,陵墓也選了最好的位置,一切都不需要瑾言操心。
這樣的大事,在容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轟動也只是那麼一時,再大的轟動也終會過去,一切都將趨於平淡,對於其他人而言,不過是一則茶餘飯後的新聞,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會是一生無法抹平的傷痕。
在司機的護送下來到陵園,只有她一個人,雖然自己會開車,但是經歷了這樣的事,獨自開車似乎已經變成了難以言說的傷,不敢提及不敢觸碰不代表已經忘記。
她也不推辭,任由司機開車,反正目的地是陵園,怎麼來並不重要。
還有點淅淅瀝瀝的小雨,撐着傘走向他的墓地,墓碑上的相片那麼的清晰,那麼的——帥氣!
緩緩蹲下身,擡手抹了抹上面的雨水,似乎在溫柔擦拭他的臉,一件件的從隨身攜帶的籃子裡拿出祭品放在墓碑前,輕聲細語,“你知道我的手藝不好,不過我還是堅持自己做了一些帶過來,你喜不喜歡,都一定要吃光,我做了很久的!你看,我的手還被燙了一下!”
說着,伸出手來做展示,似乎真的在給他看。
“前兩天下葬的時候我想來,媽不許,瞞着我偷偷就辦了,我知道媽是擔心我受不住,其實她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怕,因爲我知道,不管你在哪裡,你一定是跟我在一起的。還有我們的孩子陪着我,我不會害怕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雖然還看不出來,但是她自己覺得已經有點微微的凸起了。
“你說,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你會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呢?”
絮絮叨叨的唸叨着,這個時節的陵園還是很安靜的,又下着雨,人煙更加稀少了。
清脆的雨滴滴落在地上,濺起無數的水花,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皮鞋踩在地上的響聲。
面色一僵,她恍然轉過頭來,看到不遠處有人撐着傘緩步走過來,輕巧的步伐,不徐不疾的動作,恍如自己兩年前第一次見他。
緩緩站起身來,眼前朦朧模糊一片,“斯年,是你嗎?”
身形越來越近,面龐也逐漸清晰,從傘下呈現出來,開口道,“瑾言。”
一顆心瞬間跌入了谷底,旋即,自嘲的笑了起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明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卻還是抱着希冀,簡直愚不可及!
看着她脣角綻放笑意,然而那笑容卻是讓人那麼心驚,江逸之皺了皺眉,“瑾言,你,還好吧?”
“你怎麼會來!”
不再看他,轉過身重新蹲下來,掏出一塊布,仔仔細細的擦拭着墓碑,溫柔如情人。
“我在山下看到你的車往這裡開,就跟了過來。他的事……我聽說了!”頓了一下,他看着她的手。
白皙的手似乎瘦了許多,愈發顯得骨節分明,一點點的擦拭着墓碑,動作輕緩卻又仔細認真。
“你,節哀。”傘稍稍傾斜了一點,遮在她的身上,順便連帶着墓碑。
擡起頭看了一眼那傘,她說,“你走吧。”
“瑾言……”
“他一定不喜歡看到你在這裡,他有時候很小氣的!”凝視着裴斯年的相片,她輕聲的說,“我一個人陪陪他就好!”
看着她專注不似開玩笑的樣子,江逸之有絲絲怒意,“瑾言,你清醒一點!他已經死了,已經不在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是死了,但是他還在!”擡起頭,她生氣的看着他,眼睛裡盛滿了怒意,“他一直都陪着我的!一直都在!”
頓了頓,緩和了一下口氣,“算了,你不會懂的,你還是走吧!”
“瑾言,時過境遷,我們都經歷了太多。我選擇錯一次,我不想再錯一次,我承認我嫉妒過他,因爲他要什麼有什麼,他可以輕易的就得到你,輕易得到想要的一切,但是我沒有,我只能靠自己一點點去拼,去搏,但是現在人都不在了,是是非非也都不用去計較了。”
嘆了口氣,他說,“瑾言,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現在也許是老天給我們的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葉瑾言慢慢的站起身,看着她的動作,江逸之心念一動,有些激動的看着她,傘往她的那邊更加傾斜了一點。
一揚手,直接打掉了他的傘,滾落在一旁,她一伸手,“滾!”
“瑾言……”
“別讓我說第三遍,滾!”她手伸得筆直,大聲的吼道,“我說過不想再看見你,你立刻離開這裡,你是不是等着他叫你滾?”
說着,指向了墓碑上的裴斯年。
恰逢此時,一道驚雷炸過,閃亮過墓碑上裴斯年的相片,江逸之心頭一驚,在看向葉瑾言怒氣衝衝的臉,抿了抿脣,“我會等你的!”
說完,他轉身走了。
看着他走遠,她才重新蹲下來,輕輕的抱住那墓碑,“對不起,我知道他說的話你一定很生氣,你不要理他,我和寶寶都會經常來看你的!”
沉默的墓碑,只有她細碎的喃喃低語,陵園的雨愈發的大了。
“雨大了呢,我得走了,不然生病了對寶寶不好!”擡起頭看了看天,然後站起身,“我還會來看你的,你放心!”
走到陵園門口的時候,看到司機很着急的站在車外探視,“少夫人,你出來了真是太好了!這雨大了,快點上車,太太已經打過電話來催了。”
瑾言微微頷首,低頭坐進車裡,拿過一塊乾毛巾擦拭着頭髮,電話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