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狂暴肆虐,我漸漸感到身體開始冰冷下來,和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我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多了。我們就着風沙咀嚼烤饢,喝着摻過沙子的礦泉水,但沙漠屬於乾冷氣候,身上水分流失太快,不到兩個小時,一瓶礦泉水已經見底了,剩下的泥沙水,已經不能喝了。
我們幾個人就像白天沿路看到的那些胡楊木,孤零零地豎在沙海里,和風沙進行着殊死的對抗,胡楊木千年不死,死後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爛,這我們可做不到。
再熬兩個小時,我們就該見閻王了。
我們爲了保存體力和防止風沙灌到嘴裡,不敢說話,更不敢跳下去。在這沙海底下,藏着起碼幾十條致命的恐怖生物。它們很久沒見到這麼豐盛的大餐,肯定潛伏在沙子裡等待我們下去,只爲了飽餐一頓。
鬍子說:“我們必須保持清醒,這裡危機重重,到天麻亮時,還有沙漠禿鷲出來覓食,甚至有一種很少見的巨型蜥蜴,叫狗皮黃的,它可以爬上風蝕脊,咬一口就能致人於死地!”
我被他的話嚇到,趕緊用手掩着臉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看見。正當我繼續背對着風的時候,東海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喊:“快看,有一大隊人來了!”
我聽出他的話帶着驚喜,趕緊高興地回頭看,沙子灌進眼睛,嗆的我眼淚直流,幸好淚水沖刷掉了眼裡的沙。我們興奮地招手,用手電筒直晃,他們卻好像無動於衷,不過倒的確是朝我們這邊跑過來。
眼鏡說:“不好,他們再跑個十來米,就要過來了!”我們心裡一咯噔,都知道他是指那些巨型沙蟲,於是全都大喊大叫,將手電筒晃得跟舞臺燈光一樣,這幫人終於發現了。我感到很奇怪,這些人怎麼能這麼牛氣,在沙塵暴裡面到處亂跑?
等這幫人跑過來了,我看裝束髮現應該是探險自駕遊的,他們十分憔悴,看樣子缺水很嚴重,嘴脣都乾裂了,臉上也是一副枯槁形容。這幫人顯得很驚惶很焦急,狂躁不安,不停地想要爬上風蝕脊,但很顯然,他們沒有鬍子和張弦那樣的身手,也沒有合適的攀緣工具,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我們趕緊往下丟繩子,張弦卻攔住我們,指了指那些人的腳部。天太黑風又太急,本來我是沒注意到這些小細節的,看了一眼,卻被嚇到了。這幫人的腳掌都磨爛了,露出了骨頭,可奇怪的是他們好像毫無所覺,既沒有痛楚,傷口也沒有流血。
東海嘀咕說:“人受傷了怎麼不會流血呢,難道這是死人腳?”
我被他一咋呼,也驚了,搞不好這就是一隊伍的沙漠殭屍!沙漠裡,探險隊伍或者考古人遇難變成殭屍的傳聞比比皆是,80年6月中旬的時候,我國著名科學家彭加木在羅布泊考察時神秘失蹤,官方和民間各界找了很多年也沒找到。直到2007年,倒是找到了一具乾屍,可經過DNA鑑定之後,發現這具殭屍不是彭加木。
像這樣的事件,隨便數一數就是一大把,就產生了很多說法。什麼外星人事件啊,樓蘭古墓的糉子所爲啊,沙漠生物的侵襲啊,陷入流沙裡啊,等等等等。
可親眼看到一幫富有活力的探險者變成了這個樣子,我還是被震撼到了。他們不是古屍,不是墓地裡的糉子,他們穿着鮮活的旅行者服裝,甚至連面目表情都栩栩如生,要不是看到那一雙雙被沙子磨爛的腳,我根本就不相信他們已經死了。
張弦搖頭說:“他們沒有死。很奇怪,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這麼癲狂,腳都磨得露出骨頭了,也毫不在意?”
這些人拼命地往上爬,連手指骨磨出來了都渾不在意,我這才發現他們眼裡都冒着極度瘋狂的光,好像看我們是食物或者仇敵一樣。鬍子想了想,忽然說:“我知道了!”
我本來想問他具體的,這時候那些體長近兩米的沙蟲忽然就鑽出沙面,昂立而起,見人就撲,拖着這些人往沙地裡鑽。這些人還是有神智的,他們忽然受到襲擊,竟然還敢主動反抗,更多的人選擇靠在一起,那些落單的“孤膽英雄”,都難逃被拖入地下的命運。
沙地裡死亡蟲紛紛往上鑽,那些人也很聰明,全都聚在一起,沙蟲們一時也不敢貿然攻擊,只在周圍恐嚇着他們,時不時冒出沙面引人驚悸,時不時又猛地鑽進地下去。
那幫疑似探險的人漸漸朝白龍堆正中間的風谷裡移動,我疑惑地問:“這幫人到底是人是鬼啊,怎麼這會兒看着又像是人呢,也會害怕,還懂得靠在一起移動?”
鬍子沒有直接回應我的問題,分析說:“我倒覺得他們是被這些沙蟲逼着在往某個地方走,沙蟲纔是真正的高智商,它們在給這些人下套!”
我聽了大感新奇,不由爲這些人捏了一把汗。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從沙地裡同時鑽出七八條沙蟲,拉着這些探險人就往下沙子底下扯,直接將這十幾個人弄得陷進沙子裡去,周圍的沙蟲們看見計劃得逞了,也都紛紛鑽進沙子裡面。
在這個白龍堆風谷裡,除了風沙和我們六個人之外,依舊荒涼無比,要不是地上那個大陷坑還在,我都要以爲這只是我渴昏了頭產生的幻覺。
鬍子說這不行,會死人的,然後他想了一陣子,從揹包裡翻出帳篷來。我們連忙搭手一起撐住,將所有人包裹在一起,身體儘量伏倒避開風力,緊緊貼在風蝕脊的石面上,這才能正經吃點東西,不過這樣臉貼着地面撅着個屁股跪着吃乾巴巴的烤饢,真是憋的人難受死了。
忽然,我好像聽到石頭裡有什麼響聲,張弦馬上就說:“你們聽聽石頭下面的動靜。”
我們趕緊都將耳朵貼在風蝕脊上面聽,的確在這巨石山丘的下面,正發出一種沙沙摩擦的聲音。鬍子說:“這搞不好是個沙蟲巢穴,它們依靠這種白龍堆的堅硬地殼來築巢,巢穴就不會被風沙破壞掉。剛纔這個聲音,應該是沙蟲將剛纔那些人拖進洞穴深處進食,過路時拖動屍體的摩擦聲。”
我有一種要嘔吐的絕望感襲而來,趕緊壓制住了,這時候風暴忽然變大,直接將帳篷吹走了,將我們從風蝕脊上都掀了下去。我們大吃一驚,紛紛拔出傘兵刀來,但預想中的危險並沒有出現,那些沙蟲好像就這麼消失了。
風暴太猛烈,我們的兩輛豐田4500都被黃沙埋住,但那處****卻更明顯了,它正處於波浪體沙丘的低谷段,這時候被風暴一吹,更多的沙子被掀起來,砸在我們頭上,掉進脖子裡。
鬍子佔着上風口,聲嘶力竭地大喊:“風太大了,看來要起卷子,等會兒我們得被吹上天摔死。我說,得趕緊去沙蟲巢穴裡躲一躲!”
我們吃驚地看着他,我簡直不能相信這麼不靠譜的話,是從鬍子嘴裡講出來的。
他又喊:“別擔心!這麼惡劣的天氣,沙蟲又得到了大量的高營養食物,它們一定會躲在巢穴深處,不會出來的!”
張弦也大聲說:“別猶豫了,不想死人就聽鬍子的!”
我們彼此看了一眼,在他倆的帶領下,紛紛鑽入陷沙坑,順着那個洞往裡面爬,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就怕沙子裡忽然鑽出個噁心的肉蟲子出來。
這洞口設計得很巧妙,沙蟲爲了防止沙子灌進巢穴裡,所以分泌酸液腐蝕掉了風蝕脊內部,形成一個先往下再往上的通道,這個通道的最高點是高於沙漠地平線的,所以沙子靠擠壓力是沒法倒灌進洞裡的,然後過了這個坎兒,它就接着往下走,進入真正的巢穴。
我們躲在風蝕脊正下方的洞穴裡,這裡沒有風沙的侵襲,人體也漸漸開始回溫,人總算是能舒口氣。我用手電筒往巢穴深處照射,發現這個洞一路朝下延伸,到前面轉了個彎,深不可測。我感覺這很瘋狂,我們居然在邪惡沙蟲的巢穴裡躲避風沙,只因爲在外面會死人。
這頗有那麼點壯士斷腕或是飲鴆止渴的味道。
我忽然想到剛纔那幫旅行者,他們不知道在沙漠深處碰上了什麼,竟然走向了不歸路,我想他們的境遇一定很恐怖,所以纔會如此癲狂,連磨爛了雙腳都不自知。
而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像他們,這其實也是在走一條不歸路,堅持留在風蝕脊上面吧,得到的只會是胡楊木般的枯朽歸宿,我們會被這場沙漠風暴製成萬年不腐的乾屍。而巢穴的下面,是不見天日的死亡。
我們彼此對視,我發現他們的臉上全都是沙子,包括眉毛裡,嘴脣上,眼角……甚至連鼻孔和耳朵裡都不能倖免。
東海哈哈笑道:“我就說吧,這下玩兒完了。”眼鏡鄙視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滿嘴跑火車,你什麼時候說過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