鬍子正說着話,我們就看見穴居里陸續有人出來了,看着這裡不是很大,等他們老老少少的全都鑽出來,竟然有兩百多口人!
他們朝我們走過來,身上的穿着最讓我感到奇怪,清一色全都是粗布麻製作的對襟長袍,有穿舊磨破了的地方,就打着魚皮補丁,而且都帶着類似於牛仔的那種氈帽,但是造型看上去比較古樸。
東海笑道:“你們等這麼久纔出來,就是去穿衣打扮了,這麼隆重的歡迎儀式,很看重我們嘛。”
幾名清瘦的長鬍子老人也都是顴骨突起,看來日子過得很艱辛,他們對我們幾個呼呼喝喝的,不知道在幹什麼,看起來好像是在訓斥我們。
那個當過兵的年輕人大聲說:“**陣擺着你們不繞開,反而闖進我們的世界,還想進入聖墓,所以我纔將你們送進去,自有火刑等着你。”
東海罵道:“我呸!都是中國人,都在中國的地方,哪兒能去哪兒不能去,程爺的腳還能讓你給禁錮起來?”
年輕人用方言和老人交談了兩句後說:“如果你們能出來,那就算了,但你們竟然炸燬了整座聖墓,這是不可饒恕的!我們在死亡邊緣掙扎求存,爲了古老的誓言苦苦守幾千年,有我們自己的法度和規矩!”
東海瞧不上眼地笑道:“那你說說看,程爺就炸了,怎麼地?程爺就出來了,你打算怎麼地?”
年輕人說:“根據長者的古老傳承,我們商量過了,由我哈布都宣判你們火刑,立即執行。”
我感覺事情不妙,這幫人已經拔出彎刀,男女老少一起將我們團團圍住了。東海見勢不對,忙陪着笑臉道:“你們來真的?我說你們知道個毛線,就知道殺人放火,這小姑娘看到沒有?對,就是她,阿麗娜。她可是古墓主人的曾孫女兒你們知道嗎,你們既然是守護這座墓的守護者,相當於是守陵人對吧?那不就等於是她家的府兵、家將嗎,怎麼就敢瞎嚯嚯咧。”
那年輕人臉色一變,和老人們交談了幾句,問我們:“你怎麼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
東海聽了偷偷問我們:“快說呀,我怎麼證明?”我們都不做聲,估計他們和我一樣也想不出法子,阿麗娜不過是胡楊收養的孩子,要血脈沒血脈,要能力沒能力,這種事,我們怎麼能證明得了?
東海逼急了,乾脆撒潑:“就你們還千年,千年個毛線,毛線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我……”他話還沒說完,被鬍子偷偷拉了一下衣角才住嘴。
這時候和風樹上的大蛇忽然都嘶嘶鳴叫起來,吊在樹杈上昂首擺出了示威的樣子。我們都吃了一驚,回頭看去,發現樹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幾隻草猞猁,它們好像是天敵,所以巨蛇的反應才這麼大。
有一隻草猞猁爬上了樹,隨即有蛇過去攻擊它,卻被這隻野貓一爪子從樹上撓下去,被地上的其它草猞猁圍毆而死。但奇怪的是,這些草猞猁並不吃蛇肉,僅僅是玩弄死了那條蛇。
蛇羣被激怒,趁着樹上那隻草猞猁捕蟬沒注意,一口咬死了它,並往嘴裡吞送,上演了一幕大蛇吞野貓的殘忍大戲。
其餘的幾隻草猞猁想要救出同伴,齜牙作勢後,紛紛快速爬上樹,對蛇羣展開了攻擊,但寡不敵衆,很快又被毒死吃掉了兩隻,有一隻草猞猁被一條蛇不小心掉到地上去後,地上放哨的草猞猁嚇了一跳,呆呆看了兩秒後就飛速逃離了。
我問身邊的老人是怎麼回事,當過兵的年輕人看了我一眼說:“這裡只有我會說普通話,有什麼話對我講就好。這些蛇會吃草猞猁,草猞猁又喜歡吃冥蟬,經常殺死和風蛇,所以貓和蛇是天敵,它們是食物鏈關係,你不要少見多怪,等和風蛇趕走了草猞猁,我們接着審判。”
“對自己的小主人也要審判嗎?要燒死自己所守護的目標嗎?”我指了指張弦,“一般的人,誰能有他那種爆發速度,你說除了你所信奉的神聖,還有誰擁有這樣匪夷所思的能力?”
他看了看張弦,沒說話了,我忽然覺得自己挺有當騙子的資質的,連續兩次撒謊,都面不紅心不跳的,我將張弦說成和妺喜有關,就是賭他們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痛下殺手。
過了一陣子,一陣嘶嘶的齜牙聲傳來,接着從入口處衝下來黑壓壓的一大羣野貓,噌噌地往和風樹上爬。
這場面讓我感到特別的震撼,忙問這小青年:“這種事常發生嗎?”他搖了搖頭,看起來也很緊張,都顧不上和我說話了。
我心裡有了答案,緊盯着那顆死樹不眨眼,發現這些草猞猁好像是來報復的,不計生死地衝過來殺蛇,有的還不忘了順口叼住一隻冥蟬吃掉,攻擊進食兩不誤。他們像瘋了一樣朝蛇羣進攻,那些大蛇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反擊,大蛇軍團和野貓軍團在這棵巨大的死樹上展開了殊死搏鬥。
我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忽然樹上的知了全都驚得飛了起來,像是驚鳥離巢,在半空中一窩蜂地朝我們涌了過來。
我們離得最近,連忙捂着腦袋蹲下去,結果這些蟬飛得不低,直接從我們頭頂掠了過去,撲向了羅布人寶藏守護者。他們瞬間慘叫倒地,男女老幼無一倖免,那年輕人好像對蟬蟄的毒素免疫,並沒有出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們一下子愣了,忽然他跑到張弦身邊,喂他喝了一種液體,我大吃一驚,正想過去將他趕跑,他卻已經完事了,反而衝我們走過來。
他說:“今天的事情幾千年來也沒有發生過,都是我的錯,你那位朋友我已經給他喝了蠱水,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你們快逃吧!”
我沒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戲劇性的變化,對他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的態度更是感到吃驚,忙問:“你的族人,還有救嗎?”
他愣了一下,對我說:“我有個朋友,她叫阿詩瑪,你幫我告訴她,我很想她。”
我聽着他怎麼像交代遺言似的,腦子裡灌了漿糊一樣說話沒一點條理,忙問:“她多大了,哪裡人,電話多少,住哪裡?”
他愣了一下,搖頭道:“還是算了,就讓過去的過去吧,就當我從來就不曾存在過。我跟她學的放蠱,沒想到外面的東西根本不適合這個地方,我竟然害死了族人,抹去了誓言。”
我又問:“我叫郭爲先,你叫什麼名字?”他只是搖頭沒說話,接着就跑了。
我趕緊去看張弦,他果然已經醒了,我擔心他身上的蠱毒還沒有完全清除,不敢碰他,就站着招呼他快點走。很快我們就沿着邊緣跑過了貓蛇的戰場,打開車門往裡鑽,發動車子就跑。等我們驅車離開了這個地方,回頭再看到這骷髏一般的戈壁灘沙壑時,我竟然還感到一絲後怕,它就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東海掏出手機說:“我必須打匿名電話報警,這裡面的人太狠毒了,殺人犯呢這是!”我趕緊攔下來,幸好他還在找信號,而這裡根本就沒有信號,不然就給他撥出去了。
我一路上也在考慮着要不要報警,糾結了很久,也是剛剛纔意識到和風村其實是個小型社會,偶爾出個把當兵的,或者和外界有少量貿易往來的,都是爲了維持基本的生存,他們的社會形態、倫理結構以及衣着、文化等,都是獨立存在的,有自己的一套社會法度,真要是用我們大社會的法律去審判他們,對他們並不公平。
何況這裡一般人根本進不來,它被一股力場隔絕了,好像是個世外桃源,而且和風村遭逢大劫,目前村民的生死還很難講。我想正如那小青年說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自古我們中國人就求同存異,包容並蓄,我又何必趕盡殺絕。
我們在車裡吃着喝着,看着藍天白雲,當重回人間的時候,心裡猛的感覺一輕,就好像天上的雲彩飄蕩起來。東海忽然笑起來:“那傢伙,居然說他女朋友是一包香菸,哈哈哈……”
我剛纔沒意識到,這會兒被他一提,感覺的確是有點好笑,不過香菸用的就是人名,或許真的有人叫這個名字呢。想到了阿依慕和李亨利,還有何正東,我的笑容不自覺有些發苦。
“不曉得李老闆兒還能不能回來呢?”眼鏡忽然冷不丁說了一句。
我覺得眼鏡有點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在西陽鐵丘墳裡,李亨利可是逼着他去當炮灰送死的,現在他竟然還有點不捨得這個人,關心起讓人家的生死來,我看他陳丹青這個人,不是糊塗就是覺悟高,有大智慧了。不過想想我似乎也差不多,和風村的人想着燒死我們,我卻還關心他們有沒有救,可能我也是腦子燒壞了的那一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