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亡命之徒
這確實是一顆熊頭,但更加的肥碩猙獰,幾乎佔滿了偌大的窟窿口,因爲連連遭創,上面有不少鐵沙打出的血窟窿,一隻眼睛也瞎掉了,鮮血將長毛粘成了一綹綹,猶如剛剛從水中涮了一圈出來一樣,卻絲毫不減兇猛狂野,“嗷”的咆哮了一聲,其聲如雷,席捲起四周的血沫子,相距甚遠,我仍能感覺腥風撲面。
“弄死它!”
鷂子哥大吼一聲,率先撲了上去,根本不準備讓這東西鑽出來,一手摁着對方的頭顱,另一手持刀照着對方臉面上連捅數下。
毋庸置疑,他是生猛兇悍的,面對這樣一個怪物都不犯慫,可終究在體力上不及,那紅羆腦袋一歪,大嘴直接叼住了他的脊背,腦袋連甩數下,鷂子哥根本反抗不了,整個人似風中的塑料袋一樣,被高高揚起丟了出去,落在數十米開外,再沒了動靜。
我眼睛立馬就紅了,小哲別的倒下時除了震撼和驚懼外,沒太多感受,但此刻鷂子哥遭劫,我腦海中頃刻一片空白,那纔是和我朝夕相處的大哥。
熊熊燃燒的怒火下,腿上的傷痛都被我暫時忘卻,一骨碌從地上爬起,在撲向那紅羆的時候,已然喚醒了天官刃,腹腔中的地靈珠在躍動,有股充沛的力量遊走於四肢,連帶着手中的百辟刀都泛起了一絲朦朦朧朧的霧氣,當頭一刀劈向對方。
那紅羆正忙着從洞中鑽出來,四肢都卡在裡面,只有一顆大腦袋暴露在外,根本無處可躲,被我一刀命中正中,刀鋒直接切開了對方的鼻子,我甚至能清晰的聽到“咔嚓”一聲骨裂聲。
紅羆吃了痛,悲吼一聲,腦袋一揚,頓時一股沛然大力傳來,至此我才終於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力量究竟有多麼恐怖,哪怕喚醒地靈珠都無法與之抗衡,頃刻間雙腳被帶離地面,楔在它骨頭裡的百辟刀也順勢抽出。
不過,此時我已經成了一個怒火上頭的瘋子,哪裡會管他三七二十一,人在半空中,手裡的刀卻不要命的又在這紅羆的面門上招呼了好幾下,可惜這東西皮糙肉厚,骨頭硬的嚇人,這樣的攻擊根本沒什麼用,明明砍得血液橫飛,卻不傷及性命。
下一刻,我狠狠砸落在地上。
紅羆怒吼,接二連三的受傷已經讓它發狂,似乎格外恨上了我,腦袋一甩,上半截身子直接從洞中探了出來,一直在用木棍壓制它的七爺和老白當場被掀翻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
眼瞅着對方兩隻鋒利無匹的大爪子朝我拍來,我根本沒有躲閃,反而朝着對方再次衝上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
此時我心中唯有這麼一個念頭,貼着雪地,眨眼間躥到對方腦袋下風,一躍而起。
轟!
兩隻大爪子在我方纔的位置拍落下去,雪花激盪,地上留下深坑,與此同時,我的刀已經直接送入了對方的下頜中,這裡沒有骨頭阻擋,百辟刀的刀刃全部沒入。
嗷!
劇痛之下,紅羆咆哮一聲,整個身子都從洞窟裡跳了出來,我則順勢一把扯住它的毛,掛在了它的脖子上,另一手卻毫不放鬆,拔出百辟刀再次狠狠捅了進去,粘稠腥臭的鮮血像開了閘的洪水,噴濺了我的滿身。
這是真正致命的兩刀,吃了痛的紅羆棄老白他們於不顧,像撒歡的驢子似得在這裡來回奔騰,搖晃大腦袋,甩動脖子,都不過是想把我從它身上摔下去而已,我非但不能如它所願,抓住機會又連補數刀。
或許,我應該感謝鷂子哥,至此,我才終於明白他讓我砍樹的深意,無論是我的臂力,還是我下刀的準確度,都有了太大的增長,換做是從前,只怕我萬萬不能單手抓着一撮毛就吊在它身上,早已摔了下去。
我能感覺得到,這紅羆身上的氣力在不斷衰減,起初它想把我摔下去,到最後乾脆連奔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兩隻前爪不斷朝着它脖子下方抓撓,我只能來回躲閃,饒是如此,仍被它的指甲掛住了衣服,只聽“嗤啦”一聲,那羊皮襖子直接被扯爛,其鋒利程度,可見一斑。
不過,這終究是死亡前的迴光返照而已,很快,紅羆悲鳴一聲,伏倒在地,我來不及躲開,立即被壓在了下方。
那一剎那,恍惚之間,我聽見了自己的骨頭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身上彷彿壓着一座山,我好幾次努力嘗試推動對方的頭顱,卻沒有任何用,反倒是這紅羆還未死透,腦袋來回晃動,將我擠壓在地,來回摩擦,無論是面部還是手上,都被蹭的火辣辣的疼,窒息感卻越來越強烈,漸覺頭重腳輕……
嘭!
槍聲再次響起。
然後,我聽到了老白的呼喊聲,就在我幾乎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和七爺二人總算是把我從紅羆的屍體下面拖拽了出去。
這時候,我渾身都是血,視線範圍內的雪花都在不斷旋轉,老白那張大餅臉湊了上來,似乎在大聲說什麼,手不斷拍我的臉,我卻聽不見,更沒有絲毫的感覺,良久後,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我才漸覺絲絲涼意,渾渾噩噩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猶如迴光返照一般,“噌”的一下坐了起來,一把扯住老白的衣領就問鷂子哥的情況。
“那孫子命大着呢,沒死!”
老白說,鷂子哥純屬運氣好,那會兒紅羆還困在洞裡,就一顆腦袋在外面,來回能活動的空間小,那一口看似是叼住他了,實際上只是咬住了他身上臃腫的羊皮襖子,後背上倒是有幾道口子,不過全都是獸牙刮破的,看起來皮開肉綻,但都是皮外傷,不要命,就是被拋出去以後,落地時有些點背,腦袋砸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一個輕微腦震盪是妥妥的,沒跑,估摸着得一陣子才能醒了。
說完,他一拍我肩膀,道:“不過我說,你小子也真夠神勇的啊,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拍大片呢,看到我都爲你捏把汗,你不怕呀?”
我苦笑一聲,心說能不怕麼,現在一聽鷂子哥還活着,兩腿都在直打擺子呢,而且手臂痠軟無力,就想悶頭大睡一覺,脫力的症狀很明顯。
這時候,老吊爺走了過來,正在擦拭他的槍管,最後一槍就是他放的,舂好火藥,槍口直接頂進了紅羆的嘴巴里,一槍轟了個結結實實的爆頭,這才結果了對方。
說起此事,老吊爺極爲感慨,說我們幾個能活下來純屬運氣,要不是這紅羆在窩裡就被小哲別捅瞎了眼,最後又是我們先跑出來,把人家卡在洞裡打了個半死不活,只怕我們幾個就交代了。
這話我倒是認同,交手了一遭,那紅羆有多可怕我太清楚了,皮糙肉厚,力大無窮,都已經不能算是野獸了,這回要不是老吊爺帶着我們摸進了對方的窩裡,在野外遇上這東西,再來二十個高手都白搭。
說了一圈,老吊爺這纔想起了我腿上的傷,拿刀割開棉褲後,爲我檢查了一下傷口,說沒多大事,沒傷到骨頭,不過鐵沙子卻是卡在了肉裡,必須取出來。
說完,沒等我讓老白取工具出來,這老爺子就把又黑又粗的手指頭戳進了傷口,疼的我當場“嗷”的慘叫一聲,那叫一個撕心裂肺,七爺跟個門神似得,直接從身後一把摁住了我,讓我無法動彈,然後我眼睜睜的看着老爺子拿手指頭從傷口裡摳出鐵沙子,實際上,那就是自行車鏈條裡的鋼珠,然後他喝了一口水袋子裡的悶倒驢,“噗”的把烈酒噴到我傷口上,說這事兒就算完了,以前他們參幫的人受傷都這麼整,幾十年沒幹過了,一點都不手生。
我疼的渾身哆嗦,不知道的還以爲羊癲瘋犯了,白眼直翻,差點暈厥過去,心說所以你們參幫那會兒受了傷跟判了死刑沒區別,十個裡面有九個活不成,剩下那一個純屬命不該絕,跟你們的手藝沒關係。
過了好半響,總算有力氣說話了,我忙開口打發走了這兩位大爺,叫來正在搭照鷂子哥的張歆雅,讓她取出我們進山帶的應急醫藥包,又是消毒又是縫合忙活了好半天,可我心裡還是不放心,想着老爺子那根黑指頭就犯膈應,心說別回頭給我整感染了,上回下墓我吃足了苦頭,這輩子也不想再感受傷口感染的滋味兒了。
原地休息了片刻,我們才終於想起,窩裡還有個死人。
牧區裡的事兒不能耽擱,我們是用命才走到這裡的,總不可能把他送回去,幾人一合計,就決定就地掩埋了,七爺和老吊爺留下挖坑,張歆雅和老白進洞去收屍,至於我和鷂子哥,直接被拖到了紅羆身邊,這玩意死了躺那都像座肉山,躲身後倒是擋風。
怎料,張歆雅進去後不久,就發瘋似得跑了出來,趴在洞口邊上就吐,死活不肯再回去了。
無奈下,七爺只能代替她進去,沒成想,倆人收個屍倒騰了足足有半個來小時,等他們出來我才知道,小哲別已經碎了……
準確的說,是被壓扁了,肚皮兩側開了口子,內臟活生生的被壓迫了出去,一個膀大腰圓的老爺們,變成了薄薄的一層,根本沒法完整的擡出來,據說他們兩個拿着工兵剷剷了半天,有沒有找齊全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們倆把人帶出來的時候,我看着都好像有些褶皺了,一個大活人跟截豬腸子似得。
棺材沒有,我只能給他挑了塊風水還不錯的地方,挖坑埋掉就算是了結了。
不過,填土的時候,老吊爺似乎想起了什麼,跳進土坑裡把他身上的羊皮襖子扒了下來,攥了雪塊簡單擦了下上面的血污,就把羊皮襖子遞給了我,我不要,他還吹鬍子瞪眼,說山裡下了雪,跟我們中原不一樣,我的襖子被扯爛了,這東西可是保命的傢伙,最後往我身上一披,便不再理會了。
一個土坑,幾鍬土,一個大活人就算是打發了。
要說難受吧,談不上,滿打滿算沒見過幾次面,我要是真嚎啕大哭起來,估摸着連老白都會覺得我虛僞,可要說兔死狐悲,這倒是有那麼點,看着眼前的墳包,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我們幾個的歸宿。
走上了這條路,誰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就比如今天晚上的我,掛在那紅羆身上的時候,我的手只要鬆一鬆,結果只怕比小哲別好不到哪裡去。
打入了這行,這還是頭一次有跟我共事的人死在我面前,衝擊力還是挺大的,在墳包前坐了片刻,我用力拿手指頭在地上寫了兩個字——江湖,然後才起身回了洞穴。
老吊爺說了,山裡的雪大,再加上鷂子哥昏迷不醒,今天晚上我們就鑽在這窩裡面湊合了,這裡距離那座墓很近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趕到,權當是短暫的修整了。
可是,穿着小哲別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我總也睡不着,彷彿他就趴在我背上似得,渾身難受,脫下來又冷,一夜的時間,就這麼一晃就過去了。
第二天,鷂子哥果然醒來了,吃了點乾糧,精神好了許多,約莫在七八點鐘的時候,我們再次動身,一頭扎進了白茫茫的大山中。
這回路上倒是順當,下了雪,鬼影子都沒一個,大約中午的時候,老吊爺帶我們鑽進一條大山溝子裡,說這就是幾十年前他們和老毛子交火的地方。
不過,幾十年的風吹雨打,現在哪還有半分激戰的痕跡?
而且,這破山溝子裡四面環山,我們在這裡什麼都看不見,自然得不出什麼結論,只能繼續又往前走了一截,最後攀上了一座矮山。
“找到了!”
鷂子哥站在矮山上,目光熠熠的盯着前方一座巨山,大笑道:“肯定是這裡,沒跑,你瞧瞧這格局,絕對是埋死人的地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