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9章 燈塔
人啊，都是貪心的。
當茳姚難得的坦白和我多說了幾句後，我想的是能不能再多透露一些。
於是，我歪着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她許久。
無論是她的神情，還是坐在炕上時的姿態，無一例外的全都細細觀察了。
只見她微微昂着下巴，神情輕鬆，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全然沒有絲毫想要動手的態勢。
確認自己大概率不會捱揍後，我更進一步的試探道：“你從未死去……這樣的蛻變，便是你最終的訴求嗎？”
“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那是女人才乾的事情，更不要拐彎抹角，那是小人才乾的事情，你兩樣全佔，此刻看起來獐頭鼠目，分外猥瑣。”
茳姚斜睨我，充分表達了對我的鄙視之意。
猥瑣？！
怎麼着這倆字兒也跟我不沾邊吧？
我輕輕咳嗽一聲，訕笑道：“吞吞吐吐是沒有的，你也說了，這是女人乾的是。”
“不正經的男人也幹。”
茳姚冷笑，沉默了一下，說道：“其實也不能說是最終的訴求，時間很漫長，人總是會變得，不一樣的時間點，人的訴求也是不一樣的。
最開始……嗯，就是我還是人的時候。
我其實就是個很尋常的殷商王女，王說，我們是人王一族，王者之事，在祀在戎，祭祀是輪不到我這等女子的，所以，我就像其他王族女子一樣，日日習武，那時候我最崇拜的人就是王后婦好，最大的理想就是，希望能像她一樣，率軍和戎狄作戰。
後來，我如願以償了，也戰死了。
褪去那一具肉身，變成了魂魄，也就意味着我和人間割裂了。
陰奴說，主人啊，不要眺望山河了，你已經爲了守護這片山河付出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了，可以了，現在你應該給自己活了。
我想，也對。
於是，我嘗試着給自己活，帶着陰奴到處走，遊覽大好山河，那是我生前最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而且，我有足夠多的時間……
對此你可能沒什麼感受，有時候時間很多，不會消亡，真的是一種災難，尤其是當這漫長的時間都用來追逐自我的時候，時間久了，就會變成徹入骨髓的孤獨。
你想要做的事情，總會做膩，膩了以後，就會漫無目的，好似一個行屍走肉。
當你漫無目的，甚至覺得存在都是一種累贅，無聊到甚至出現自我毀滅傾向的時候，這時，有一個人忽然出現了，他給了你另外一個目標，而且這個目標你還非常感興趣，於是，這個目標就會成爲黑暗中的燈塔，成爲你唯一前進的動力。
所以說，說是最終的訴求其實是不準確的，它只是我在那種情境下唯一的選擇而已，總比無聊到想要自我毀滅要強。”
我下意識的問道：“那它現在還是你唯一的選擇嗎？”
“你要記住一件事啊衛驚蟄，當你心裡認定了想幹一件事情，而且這件事情是你唯一想要乾的事情時，你是不會告訴別人你到底想幹嘛的，尤其是這個人有能力壞事。”
茳姚看着我，眼睛明亮，甚至有些刺眼，讓人不敢直視：“我現在敢於說出來了，就說明它已經不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我發現……我好像不再像從前一樣孤獨到發狂了，不會腦袋裡空空如也，覺得沒什麼東西值得思慮了，我現在有了很多要想清楚的事情，也有了很多值得去回憶的事情，嗯……怎麼說呢，色彩，對，就是色彩，不管回憶是痛苦還是歡愉，首先你至少得有，只要是有色彩的，不管它是好是壞，人就有走下去的動力。
所以，事情很多，有了色彩，生命裡就不只有那一座燈塔指引前行了，人也就會變得從容。”
我愣了一下，不待我想清楚這些話的時候，茳姚忽然輕輕一嘆：“當然，那件事情我還是很想做，至少想要嘗試一下。
玄鳥啊……
我們殷人自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號稱自己是玄鳥之後，但究竟哪裡卓爾不羣，卻是誰都說不出來的。
於是在天下人眼中，尤其是在周人眼中，這就是個笑話，當武王伐紂，在牧野打破帝辛的時候，他哂笑道，什麼玄鳥之後，也沒見你殷商的血有什麼不同，血流成河時，依舊腥臭無比，比牛羊還要腥臭三分。
所以，天生玄鳥，降而生商，這句話就成了殷商自己人心裡的一個執念，就像是自欺欺人一樣，彷彿在自己麻醉自己，繼而獲得一種虛無的快感。
這是很羞恥的。
所以，我特別想證明一下，我們的人王之血還真不是騙人的，這也是當初那個人說起這件事情時，我們能一拍即合的原因。
如今想起來啊，忽然覺得，那個人……真的好陰險啊，他應該觀察了很久很久了，早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了，出手就必定成功，好謀算！”
我比劃着問道：“現在的你……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程度？”
“能壓制天師。
對上你師父的話，三招之內，我厲害，三招之後，他厲害，十招之後，他能徹底壓制我，幾十招後，我必然敗亡。”
茳姚沒有隱瞞，坦然道：“完成這種蛻變後，我本質已經不再是鬼魂，而是玄鳥後代，是另一種生靈，但是我的血脈力量駁雜不純，之前還是魂魄時自身的本命陰氣充斥其中，全靠自身血脈壓制，而我的力量，又完全依賴於這種血脈力量，一旦激發血脈，就必須要速勝，因爲我堅持不了幾招，氣血消耗過於嚴重，本命陰氣失去壓制，一旦爆發開來，會要掉我的性命，畢竟……我已經不是魂魄了，那些陰氣於我而言，不再是力量，而是……毒藥！”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和最早時候我的龍化有些相似呀！”
“比你的問題還要嚴重，時間更短，也更加危險……
畢竟，我擁有的玄鳥血脈太稀薄了。”
茳姚微微搖頭。
我明白了，她現在自身是矛盾重重啊，雖然生命發生了蛻變，但是……從前的問題還有遺留。
沉默了一下，我又鼓起勇氣道：“除了玄鳥的事情呢？當初那個人……嗯，就是末代天官，還和你說了什麼？”
……
（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