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腦後釘
俞含之家的位置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檔小區,等我們趕到的時候,時間已近午夜,路上行人稀疏,亦步亦趨的跟在夜歸人身後蹭一下門禁卡,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保安室裡昏昏欲睡的門衛,見對方沒有過分注意我們,這才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付慧城的資料裡面只給了地址,關於這座小區卻沒有過多贅述,我以前雖然也在太原混跡,卻出於某種可笑的自卑心理作祟,從不會在這一塊區域裡面瞎轉悠,只知道這裡的地皮子很貴很貴,貴的都快沒王法了,如今真正踏足進來,才知道這裡的昂貴也不是沒有道理。
整個太原,我就沒見過風水這麼好的地方!
小區的整體的佈局並不方正,反而像是一朵盛開的三角梅花,汾河水循着外圍包抄迴環而過,裡面楊柳依依,盛夏時節不悶不熱亦不陰冷,風水之氣平和溫柔。
正所謂,洋潮汪汪,水格之富,彎環曲折,水格之貴。
迴環包抄這裡的汾河水面寬闊平靜,這是水格的富,偏偏走勢卻如此怪誕曲折,這又是貴中之貴,正如《水龍經》裡說的,水見三彎,福壽安閒,屈曲來朝,榮華富饒。
黃土高原上能有這樣的旺水之局,屬實罕見。
我一眼就看出,這個小區的這份風水格局,正是風水堪輿師門倍加推崇的落鳳之處,鳳凰這種東西最是高貴,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水見三彎,迴環包抄呈三角梅形,這正是傳說中的醴泉之狀,是鳳凰飲醴之地,這種地方鳳凰都能住得,何況是人?真正的頂級陽宅風水寶地!
山主人丁水主財,住在這種旺水之處,想不發財都難,何況落鳳之地最是養身,這種地方就是薰陶人身軀的,不敢說包治百病,有哮喘抑或是抵抗力差的人住在這兒絕對沒錯,再加上又是市中心,人潮洶洶……
這種地方,可不正是陰氣侵體後的最佳去處嘛!
我嘆息一聲,不禁對老白他們說道:“之前我還覺得不太對勁,可是見過這裡以後,疑慮散去大半,這裡正是牙儈休養生息的好地方,所謂落鳳之處,人鬼神皆喜,同處一地卻彼此不相沖,水汽潤澤下,躁火怨氣平復,攻伐之事幾乎不會發生。人這東西就怕怒火攻心,一旦情緒激動了就不能久壽,身上有傷也不容易平復。”
鷂子哥點頭,對此大爲認可,笑着說我最近這陣子在風水堪輿一道上倒是很下功夫,這纔對,雖然入了道門,可說到底我師父還是在給禮官一門養傳人,否則早早就讓我學習清微內丹術了,而這天底下哪有不會看風水的禮官?
他談笑風生鎮定自若,我就不成了,頭一遭幹這種夜闖私宅的江洋大盜勾當,臉上看着平靜,實則心裡緊張的要死。
眨眼睛,我們已經來到俞含之的樓下,一棟極爲闊綽的洋房,可惜樓門緊閉,需要刷卡才能進去。
老白兩手插在褲兜裡,肩膀聳着,就跟個地皮小流氓似得上前,不等掏出傢伙破開樓門,“哐當”一聲響,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猝不及防下老白被拍個正着,一個趔趄,差點失足滾下臺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帶着明顯南方口音的女聲傳來,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婦女從門口擠了出來,穿着打扮很樸素,不像是這個小區的人,應該是聘用的保姆之類的人,衝着老白連連躬身道歉。
老白都被一門扇拍懵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鷂子哥反應快,一個健步上去拉住正要關上的樓門,笑着說了聲“沒事兒”。
中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後,低着頭飛快離開。
精神高度緊張下,女人這一眼讓我心驚肉跳,手下意識的就放在了藏在腰間的天官刃上,沒辦法,我們的對手太狡猾,極其善於僞裝,讓我對這棟樓裡的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戒備心,正欲叫住對方試探一下,卻聽小稚忽然在旁邊幽幽說了聲——“這個阿姨好可憐啊!”
我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小稚這才說道:“她被自己的家人趕出來了,獨自在外面流浪打工,也是個可憐人。”
我點了點頭,稍稍放輕鬆了一點,小稚說過,她在那個牙儈身上看不到任何畫面,如今既然能看到這個女人的命運,說明這個女人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老白和鷂子哥已經進去了,我沒有耽擱,拉着小稚緊隨其後。
俞含之就在三樓,粗略辨認了一下房號,老白從兜裡掏出一根鐵絲開始幹活,對於五花八門的人來說,破開門鎖信手拈來,沒過多久,就聽“咔嚓”一聲清脆的響動,門開了。
裡面黑燈瞎火的,依稀可見客廳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衣物,卻不見人影,也不知那俞含之是不是睡了。
我從腰間抽出天官刃,躡手躡腳的摸了進去,站定後四下環顧一圈,直接朝着左手邊的臥室走去,開門剎那,我明顯感覺到氣流有了輕微的變化,並不是開窗灌進來的風,而是有什麼東西從側面襲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無數次生死間磨礪出的本能讓我下意識的後仰腰身,“呼啦”一下,掃帚把兒幾乎是擦着我的臉龐掃過去的,一道女人的尖叫聲隨之響起,緊接着又戛然而止,鷂子哥見我遇到襲擊,幾乎在同一時間衝了上來,飛身而起狠狠一記鞭腿朝我身旁掃去,然後就看見一道黑黢黢的身影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發出“噗通”一聲悶響後,軟軟滑落在地。
我站直身子後,立即朝旁邊摸去,“啪嗒”一下打開了燈。
一個只穿着睡衣的女人頭髮散亂的匍匐在地上,身子佝僂着猶如大蝦,痛苦的翻滾之際,我看見了她的臉,正是那俞含之沒錯。
這麼弱?
拿着掃帚偷襲我那一下,掀起的氣流涌動很小,說明那一棍子綿軟無力,然後鷂子哥一腳就把人踢成這樣了,雖然陰氣侵體,可作爲一個邪術士,怎麼着也不至於弱成這樣吧?
這時候,俞含之總算是稍稍回過了神,眼看屋子裡進來幾個男人,眼睛閃過濃濃的恐懼,張嘴就要尖叫,不過鷂子哥更快,衝上去一把捏住女人的脖頸,直接將之拎了起來,喉嚨被扼死,所有的尖叫聲立即化成了“嗚嗚”的哀鳴,鼻孔裡卻溢出了鮮血,對方似乎剛剛洗完澡準備睡覺,睡衣是披掛着的,遭遇猛烈攻擊後,衣服稍稍敞開了一些,我能看見她肋下有一塊詭異的塌陷了下去,明顯鷂子哥那一腳是把她的肋骨給踢斷了,這樣的抗擊打能力太不正常了,邪術損傷身體,邪術士們爲了活得久一點,都會瘋狂打熬筋骨,身手大都不錯,從未聽說過這麼弱的。
這看樣子就是個普通人呀。
小稚興匆匆的跑了進來,活脫脫就是個小狗腿子,我們殺人放火,她一旁把風看人,而且乾的爐火純青,一副我不是頭一回,我是老手的樣子脆生生的衝我說道:“門已經關好了,門縫兒裡夾了衣服,外面應該什麼都聽不見。”
說話之間,小稚看到了被鷂子哥拎在手裡的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我以爲她是受了這女人的折磨,有心理陰影,拍了拍她的腦袋,自顧自的上前,站在俞含之面前打量了片刻,輕聲說道:“形勢你懂,聊聊吧,多叫喚一聲就剁你身上一件東西下來。”
沒辦法,雖然種種證據都指向了俞含之,可這是一條人命,草率不得。
俞含之這時候已經在翻白眼兒了,估摸着鷂子哥再拎一會就要一命嗚呼了,她根本說不出話,只能不停的點頭。
鷂子哥一甩手,將她“撲通”一下丟在牀上,估計是觸碰到了被踢斷的肋骨,她捂着肋下一個勁兒的倒吸冷氣,疼的一張臉都扭曲抽搐了。
這就是我不敢草率的原因!
種種證據,這小區的風水,都指向了她!!
偏偏,她的身手如此不堪,那種在劇烈疼痛下的抽搐和驚恐做不得假,明顯這就是個皮嬌肉嫩的主,估摸着一輩子都沒試過幾回這樣的痛苦,疼痛這東西是會習慣的,我以前割破手指都疼的徹夜難眠,現在刀子砍在身上,皮肉翻卷,只要沒傷到要害,簡單包紮一樣倒頭就睡,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樣一個懼怕疼痛的人,怎麼可能是邪術士?一些邪術反噬上來,比千刀萬剮都要痛苦!!
片刻後,俞含之總算是緩過氣來了,倒是再沒有尖叫,面露恐懼的看着我們說道:“別傷害我,要什麼東西你們隨便拿,不夠的話我錢夾裡有銀行卡,密碼891026,你們自己去取,我不會報警的!”
我一愣,這是把我們當入室搶劫犯了?
“裝,你繼續裝!”
老白獰笑道:“你不會不認識我們了吧?”
俞含之小心翼翼的看了鷂子哥一眼,確認鷂子哥不會再打她,這才低聲問道:“你們是姓陳的僱來教訓我的?他給了你們多少錢,我給雙倍,你們不要傷害我……”
“他媽的,還打馬虎眼,什麼亂七八糟的!”
老白從兜裡把摺疊起來的無根之人照片拿出來,展開一下子丟到牀上,冷冰冰的說道:“不認識我們,這個人你總認識吧?都是明白人,不說糊塗話,我們既然找上來了,你就活不成了,老老實實承認,我們哥幾個下手心裡不嘀咕,這樣我們也不找你兒子的麻煩,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我們懂!”
俞含之一下子撲到照片上,哆哆嗦嗦的拿起,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失聲道:“我的孩子是無辜的呀,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就因爲那點小矛盾姓陳的就要你們來殺我們母子嗎……”
老白毛躁了起來,上去就準備動手,結果小稚一下子攔住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俞含之,輕聲道:“不,他不是你兒子,你兒子早就已經死了,出生那天就死了,你難產……”
話沒說完,俞含之“哇”的大叫一聲,忽然從牀上跳了起來,直接朝小稚撲了過來,模樣如同厲鬼一樣。
我一步上前,一肩膀將她頂倒在牀,卻沒有下重手,這女人抗擊打能力太弱了,下手重了怕打死。
而且,我心裡也疑竇重重,明顯,小稚在這個女人身上也看到了一些畫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俞含之倒在牀上,就那麼一動不動的躺着,再沒有進攻,雙眼無神,嘴裡不停的喃喃自語着:“不,我的孩子沒有死,他只不過是病了,就在醫院的ICU裡住着,我有錢,有的是錢,可以讓他活下去,他怎麼會死呢?”
這一幕就有些出乎預料了,她這是受了太大刺激快要精神失常了。
老白此時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迷惑道:“難道又找錯人了?她兒子明明死了,卻把無根之人當成了自己的兒子,而且打心裡是這麼認爲的,天底下有認錯東西、認錯人的女人,可卻從未聽說有認錯孩子的女人,這……什麼情況嘛!”
鷂子哥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飛快衝上去在俞含之的腦袋上摸索着,俞含之一動不動,就是不停重複唸叨着“我兒子沒死,他只是病了”這句話,對鷂子哥的作爲恍如未覺。
很快,鷂子哥似乎發現了什麼,一把將俞含之翻了個身,然後撩開了她腦後的頭髮,一點金屬光芒閃爍着。
只見,俞含之的後腦勺上,赫然釘着一顆圖釘!
“我們被那份資料誤導了,真的不是她……”
鷂子哥嘆息一聲:“如無意外,她應該也是個受害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