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錢光啓
數日後,在京城南邊的一座公園裡,我見到了那位目標人物——錢光啓。
昨天剛剛到地方,我就拿着魏東槐給我的名片聯繫了這位學術界的大人物,見面地點也是對方挑選的,卻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居然選在了這種娛樂場所裡。
頭頂上就是蹦極的地方,尋求刺激的年輕人一個接着一個的從上面往下跳,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冬天的京城算不上暖和,沒人會在這種季節裡抽風似得在室外喝茶,錢光啓算是個例外,四周一片荒敗的涼亭裡,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裡自斟自飲,一眼便能鎖定。
我是獨自來的,緊了緊懷中抱着的袋子,過去在對方的對面坐下,細細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
和吳燁、魏東槐差不多,都是四五十歲的尷尬年紀,大揹着頭髮,髮絲花白,帶着一副金絲邊眼睛,麪皮白淨,臉很“正”,眼角的皺紋有些深刻……
桌子上的茶水早就涼了,看不見絲毫熱氣兒從壺嘴上冒出來,他卻恍如味覺,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沒有和我打招呼,錢光啓就這麼定定的看着那些從山上一個接着一個蹦下來的人。
說真的,自打見了這人,我心裡就隱隱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接了魏東槐這狗屁的委託。
我沒有小稚那種一眼看人禍福吉凶的本事,卻也有點閱人的眼力,能看得出這人身上有股子貴氣,跟魏東槐和吳燁都不一樣,這不是個純粹搞學術的,那股子官兒氣一鼻子就能嗅出來。
幹我們這行的,其實最怕的就是官面兒上的人。
哪怕自己持身再正,也怕被這些人追查,紅塵和世外規矩不同,按照紅塵的法子來查,誰屁股上都有屎。
“年輕……真好。”
錢光啓第一次開口時,眼睛依舊直勾勾的望着蹦極的地方,輕聲道:“等頭上的老人送走,膝下的孩子長大,我也一定要來跳一次,不繫繩子的那種。”
這話我沒法接,心裡暗自想着這是個疲憊的男人,而且是個剛剛經歷過一場巨大的內心磋磨的疲憊男人,不然不會發出這種晦暗的感慨。
然後,錢光啓轉過了頭,扶了扶額頭,自嘲的笑了起來:“交淺言深了,讓小兄弟見笑了。”
我一直在察言觀色,見他眼神柔和,心下鬆了口氣,卻不想過多在此停留,掏出懷中那一袋子東西放在石桌上,說道:“魏老哥交代我找的東西都在這裡了,除了你要的那種以外,還有一些別的小樣,比如一些我們沒見過的石頭,或者是稀奇古怪的植物,都採了一些,反正吳燁收集什麼,我就跟着收集一點。
好了,沒了的人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告辭!”
說完,我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哎,小兄弟,先別急着走。”
錢光啓在身後叫住了我,笑道:“剛纔我是在想老魏和老吳的事兒,當年我們也都是爲了研究能豁出命的人,現如今老魏算是求仁得仁了,老吳也厲害,至少是豁出性命去追尋答案了,唯獨我是個不成的,有了家業,小心翼翼,許多年都不曾親身犯險了,說起來也就是我最沒出息,感慨頗多,有些怠慢了,對不住!”
言罷,他衝着門口的服務生招了招手,喚來人,讓對方換上熱茶,再來些小吃。
“屋子裡人多,悶,不適合說話。”
他笑了笑:“小兄弟,坐下來聊聊?”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難不成直接說,我壓根兒就不是怕你怠慢,而是單純的不想和你們這行當裡的人打交道?
不情不願的坐下後,我攤了攤手,道:“錢教授不用客氣,有什麼話,您直接問。”
錢光啓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略一沉吟,便問道:“黑竹溝最裡面那塊地方,我是沒進去過,也沒有親眼所見,數據上推測一千遍一萬遍,不如實實在在的去走一遭,你是專業人士,某方面有自己的建樹,我想聽聽你對這方面的看法。”
這是個籠統的問題,不過“專業人士”這四個字兒卻有些牽動我的神經。
錢光啓看了我一眼,笑道:“老吳以前和我不合,多年不聯繫,可在你聯繫我之前,卻難得的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了很多和你有關的事兒,其實是給你鋪路,所以你也不用忌諱什麼,我可能不信老吳,但我信老魏,老魏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如果你們真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他不會把這些事兒託付給你,實際上,這也是牽線。”
牽線?
牽什麼線?
我微微眯起眼睛,他這些話雖然是在安我的心,可不知爲什麼,我心頭的不安卻愈發的強烈了。
錢光啓也不多說,食指輕輕叩着桌面,耐心候着。
茶來了,他給我斟上,小食盤子也不動神色的推到我面前,擺明是想多談一陣子。
攏了攏心神,我不去多想別的,就把黑竹溝裡遇到的許多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我知道吳燁不會和他說這些,倆人一直橫豎看對方不順眼,吳燁拉下臉來主動聯繫他,其實就已經是在低頭認輸了,再說太多,不現實。
當然,我隱去了垂耳妖婆墓葬這一茬,着重說了黑竹溝裡的風貌格局,沒整那些科學的詞兒,單純的就是從我們這個行當的角度分析了一些東西的成因而已,他能不能理解不再我的考慮範圍內。
錢光啓也沒說那些說法荒誕不羈,始終都在含笑聽着,等我說完,才長嘆一聲“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我脫口而出:“這些名爲琈之玉的東西到底有啥用啊?”
話一出口,我就暗罵自己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心想對這些我好奇個什麼勁兒?
於是,連忙學着錢光啓之前的模樣,扶了扶額頭,笑道:“交淺言深,交淺言深了,這事兒應該是機密,我不問,保準爛在肚子裡,事情就是這麼些事情,交代完了,我這差不多也該回師門了。”
錢光啓權當沒聽到我告辭的話,居然笑眯眯的說道:“人類其實很渺小,不要說預測未來,就連過去發生了什麼事兒都不清楚,甚至,連我們現在所生活的這個世界都不瞭解,最近有了一些小小的發現,一些人認爲,誰能掌握琈之玉的秘密,誰就能在未來保持領先。”
我微微別過臉,不去看他。
“既然小兄弟很忙,那我這裡就不強留了。”
錢光啓總算是放過了我,把一張小卡片推到我面前,笑着說道:“這也是我的名片,另外一種名片,小兄弟以後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的話,隨時可以找我,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時候找我。”
老子寧可找付慧城都不找你!
我心裡暗自嘀咕一句,接過名片,塞進兜裡,抱了抱拳,起身就走。
錢光啓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對了,小兄弟,聯繫你的話,打昨天你聯繫我的那個號碼就對吧?如果打不通,應該得是去真武祠那裡?”
我硬着頭皮“嗯”了一聲,匆匆離開。
來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走的時候,我卻是兩腿打着擺子離開的……
四周全是暗哨!!
刻意的關注下,僅僅是我這個水平,就發現了十幾處……
踏出公園的瞬間,寒風捲過,渾身發顫,我才發現背心早就溼透了,舔了舔發乾的嘴脣,苦笑道:“難怪口口聲聲把琈之玉的價值說的那麼高,轉眼卻把我帶來的樣本大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不聞不問不看,這是有恃無恐啊……
但願咱們再也不見吧!”
我覺得我一定是被錢光啓嚇出毛病了,總覺得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回到酒店後,二話不說,拉上老白他們,叫了車就往真武祠走,不然誰知道繼續待下去又會冒出些什麼莫名其妙的人!
滿滿的求生欲促使下,一路馬不停蹄,不過七八個小時後,我們人已經在山門前了。
蜿蜒山路兩側盡是枯樹,硃紅的大門遙遙可見,說不出的親切。
山裡不知何時下了一場雪,四野白茫茫一片,萬籟俱寂。
“咕咕咕!”
一陣突兀的鳥鳴自頭頂上傳來。
而後……一點溼潤在臉上綻放開來,溫溫熱熱的,順着臉頰徐徐躺了下來。
一隻肥斑鳩縮着腦袋蹲在枝頭,總給人一種賊眉鼠眼的感覺,兩隻眼睛“咕嚕嚕”的轉着,喙子張開,好似在無聲的嘲諷……
這等惡行累累、動輒隨地大小便,還專門挑着人臉上砸的賤斑鳩,全天底下只有一家,別無分號!!
換了往日,我絕對要和這賤斑鳩血戰到底的,可今日我卻沒了這份心情。
賤斑鳩出現了,意味着一個人來了,這個人……極有可能帶來了我父母的消息!!
“青竹,青竹居然在真武祠!!”
我把身上的揹包摘下來甩給老白,撒丫子就往山門衝去,跑了半截兒纔想起來,頭也不回的吼道:“無雙,去給我把那隻賤斑鳩打下來煲了,明兒個我給你買一袋子火腿腸,王中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