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獸醫
這變故來的太突然,不僅是我懵了,就連無名氏都沒反應過來。
“啊!”
下一刻,無名氏徹底瘋狂了,大聲尖叫起來,她和我師父之間的位置完全轉換,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朝我師父撲了上去:“你看懂了,你全看懂了……”
後面,她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我精神恍惚,眼前只剩下了我師父距離我越來越近臉。
他是個出塵的人,我一度認爲他本不應是這人間所有,是個謫仙,可是此刻,他雙目充血,兩條手臂上的符文猶如猙獰的紋身,滿頭黑髮披散,張揚着一種野性。
或者說,是獸性。
噗!
劍鋒自我肩膀處入骨,一直剖到胸口,而後,我師父劍鋒一挽,直直刺入我胸膛。
瞬間,四周安靜了下來。
哪怕就連一直在瘋狂攻擊我師父的無名氏和陰奴都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整個人呆若木雞,身上的劍傷很重,皮肉翻卷,劍鋒仍舊停留在我胸腔裡,但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定定看着“滴滴答答”落下的鮮血。
我師父持劍的手在輕輕顫抖着,每一次顫抖,滯留在我胸腔裡的劍鋒還會活動一下,刮擦骨頭,聲音有些刺耳。
“老舅……”
張歆雅大概是最先回過神來的,喃喃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呀……”
不僅是她,鷂子哥和老白也是一臉呆滯。
“別怪師父。”
我師父看着我,手在顫抖,眼角無聲無息落下兩行血淚。
這僅是個開始,接着,他的口鼻、耳朵裡也流出了鮮血,一雙手臂更是慘不忍睹,毛孔中不斷滲血。
我終於開始感覺到疼痛了,渾身的力氣在不斷抽走,看着我師父,就剩下了一個念頭:“我不信。”
“斬命式,劍斬人命,萬千瓜葛一朝斷,能不能活,看你氣數。”
我師父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曾經,我師父斬了我的命,現在,我又要來斬你的命,這興許就是你我師徒的緣分所在吧,天定的命數太苦,只能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活着。”
語落,他拔出了劍。
噗!
一股鮮血從我胸膛噴濺出去。
“啊……”
在一旁一動不動,猶如木偶一樣的無名氏忽然慘叫一聲。
“叫你娘,被砍的是我兄弟,你喊你娘皮喲!”
老白大罵一聲,不再花癡,飛快衝上來一把抱住我,將我徐徐放到在地,看了眼我胸口的傷口,腦門上的汗水卻出來了:“戳這麼大個窟窿,再往前一點,估計都能看見對面了,你媽的,這還能活麼?”
語落,他猛然擡頭,衝我師父叫嚷道:“張先生,我老白一輩子對你恭恭敬敬,覺得你是個大人物,你讓我幹什麼我屁都不放一個,你說有個大計劃,要借我的蠱王,我也借了,結果你的大計劃就是捅死小衛子?”
他是個管不住嘴巴的角兒,可現在嘴脣顫抖,有很多話,卻說不出來了。
“你也真夠狠的。”
無名氏看向我師父,輕嘆道:“對你自己狠,對他也狠,你最多是廢了,他卻十之八九得死,如果他真的死了,值麼?”
說話之間,她的身體在以驚人的速度變得透明起來。
墓室裡原本聚而不散的陰氣,此時開始朝外面擴散。
這些都是從她身上分解下來的,只要她魂魄還在,就絕不會外散,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莫問歸途,此生無名。是爲……無名氏。”
這是無名氏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後,她看我師父那雙血淋淋的手片刻,整個人“噗”的一下子徹底潰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帶着那陰奴也一起消失了。
只留下一條紅色的碎布紛紛揚揚落在墓室地面上。
老白不再憤怒,鷂子哥和張歆雅也是若有所思。
“無名,生而偉大,死後無名,方纔是真正無名,好歹也曾是一代巾幗豪傑,死後又何必心有執念,不肯離去呢,塵歸塵,土歸土吧!”
我師父終於開口,輕聲一嘆,撿起那紅布條,又蹲在我面前,輕輕將之系在我的手臂上。
從始至終,他沒有解釋任何一句,只是說道:“她死於山崩,屍骨無存,唯有一角戰袍殘存,魂魄附於其上,這大概是她唯一留下的東西,留着做個念想吧。
其實……
她也算是與你有緣,可卻是孽緣,你只是你,不是誰的附屬品,不必爲誰還債。”
我這時候也大概明白,我師父並非是真的想殺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無名氏,他可能看透了許多東西,千絲萬縷,一刀斬斷,我還有太多的疑問,然而,腦袋渾渾噩噩,已經沒力氣去詢問了,蜷縮在老白懷裡,只是覺得越來越冷……
最後,我師父撫摸着我的頭,湊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傳道授業解惑的是師,庇護你、指引你的是父,所謂師父,大概是二者兼而有之。
對不起呀驚蟄,你第一回給人當弟子,當的很好,我第一次給人當師父,卻做的很差,無法面面俱到,甚至要把你置於險地,可說一千一萬,最終師父只是想讓你幸福快樂,可師父眼裡最大的幸福快樂,與金錢地位無關,與親情愛情亦無關,而是……能自由的駕馭自己的命運,這是師父唯一能給予你的。
君子,永不爲奴!”
這些話,大約是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說完後,他一頭栽倒在地,惹得張歆雅和鷂子哥驚呼連連。
我昂頭看着墓室上方,眼前越來越模糊,最終……還是伏在老白懷中,一聲不吭的睡去。
其實,說是睡去,倒不如是半夢半醒,無數次的想睜開眼睛,可死活做不到,卻能感知到四周的一切。
我知道,是老白最後把我揹出去的,他捏出了那隻蠱王,放在我胸前的傷口上,那隻蠱王似乎對我上次打暈它很不滿意,一直在裝死,老白把它放在地上,跪下對着它連連磕頭,求它保我一條命,說他一輩子活得狼狽,人到中年才的幡然醒悟,可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坑,見面先防一手,估計等死了,來看他的人都是棺材前一臉凝重,棺材後大魚大肉,要說真朋友,就我一個,他不想當孤家寡人。
似乎,他哭了。
我還聽見“噗嗤噗嗤”的聲音,好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順帶着還吹出了大鼻涕泡。
最終,他承諾,只要蠱王願意保我這條命,事後他把身體借給對方,吃半個月蟲子都成。
他不要老臉求一條蟲子的時候,完全是揹着鷂子哥和張歆雅的,身邊就帶着個我,他以爲我昏迷了,實際上我聽得一清二楚。
後來,蠱王最終還是答應了,在我胸口貪婪的啃食我的血肉,有點疼,卻不厲害,然後它又不知道吐了些什麼東西在我傷口上,打那以後,我心跳的就格外的厲害,耳朵邊上都是“撲通撲通”的聲音。
半夢半醒之間,我就記得老白揹着我一直在走,路有些艱難,他步履蹣跚,有好幾次都摔成了滾地葫蘆,但就是沒撂下我。
然後,他們似乎跳進了水裡,我能感覺有點涼,老白捂着我的嘴巴鼻子。
之後,我聽他們說話,大概知道他們是從第三層風葬墓的地下溶洞出去的,溶洞的盡頭是一個瀑布,洞口藏在瀑布之後……
時間對於一個活死人來說很漫長,老白他們一直在走啊走,具體的時間我不太清楚,反正對我來說,比好幾個世紀都要漫長……
很久很久之後,我似乎被丟到了牀上,身上好幾個地方傳來輕微的疼痛感,接着,我竟然微微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非常強的燈光,我的瞳孔有些渙散,看四周模模糊糊,隱約瞧見有幾個穿着白衣服的小姐姐拿着刀啊、針啊什麼的在我面前晃。
醫院?
我思維遲滯的腦袋裡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然後,我聽到旁邊第一個護士小姐姐說她今天上午又割了好幾根,另外一個搭茬說割完了確實看着大方美觀很多……
等等……
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聽了半天,一下反應過來了——我特孃的是被我師父捅了一劍,不是來割下面那點皮啊!
我立即掙扎了起來,但兩個小姐姐一把摁住了我,還催促其餘人說,快去叫醫生,病人好像馬上要嚥氣了……
我想說話,可嗓子乾啞,只能“啊啊”叫喚,一個小姐姐評頭論足,說這人嚥氣的時候咋就反應這麼大,我如果能動彈,絕對跳起來一棒子打死她,老子這哪是要死了?分明是求生欲很強好不好,這麼重的外傷,結果推進了割那玩意的地方來看病,這折騰下來哪還有命在?
我很想知道,老白這到底是給我送進了一個什麼醫院?
我雖然不常去看病,可也知道醫院裡是分科室的,術業有專攻,你們一堆料理那玩意的主來給我治什麼外傷嘛!
很快,我聽到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我去,衛驚蟄?!”
一道男人聲音傳來,我看見一個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男人出現在我面前,可眼前模糊,只是看到了一個大概的輪廓,隱約覺得熟悉,卻想不起究竟是誰,只聽他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聽說這傢伙不是當神棍去了麼,怎麼一轉眼混社會去了,還被砍成這樣,要不是你家親戚拍了幾十萬過來,簽字說整死管埋不管賠,誰敢要你?”
“這興許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吧,誰讓你上學那會兒天天打我來的,最後落到我手裡,也是本分。”
男人搖頭晃腦,末了,還拍了拍我肩膀,輕聲道:“別擔心,好歹同學一場,不過哥們盡力,真有個意外,你也別回來找我,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以前就是個給大牲口看病的獸醫,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說完,男人招呼護士換個大號手術刀來。
好傢伙,聽這混蛋的口氣,他壓根兒就不是奔着治好我來的……
我幾乎已經絕望了,老白這王八蛋到底把我送進個什麼鬼地方,醫生是給大牲口看病的獸醫,還換個大號手術刀操作內臟上的創傷,這特麼壓根兒就是不想讓老子活啊!
眼看着醫生在我面前把玩着明晃晃的手術刀,我徹底慌了,掙扎的越來越厲害,最後牽扯到傷口,眼睛一翻,徹底暈厥了過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