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風采依然。
來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開,還有化名爲“狄引”的烏卓。一番禮儀和場面話後,衆人趕着千匹戰馬,昂然進入代表趙人權力中心的古城去。
郭開和項少龍並騎而馳,笑着道:“大王對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國非常欣賞,今晚特在王宮設宴款待先生。”
項少龍正滿懷感觸觀覽城內風光,聞言以壓低得又沙又啞,放緩節奏的聲調道:“大王明白小人的心情,小人感動非常。唉!失去國家的人,有若無根浮萍,其中苦處,不足爲外人道。”
郭開微側着臉道:“聽貴府狄先生說,董先生準備回來大展身手,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勢?”
項少龍心念一動,扮出愚魯誠懇的樣兒道:“小人只懂養馬,其它一竅不通,還望郭大夫多加指點,小人絕不會忘記大夫的恩典。”
此回的策略是裝作愚蠢和無知,以應付狡猾之徒如郭開者。
郭開哈哈一笑,正容低聲道:“不知是何緣故,郭某見到先生,立即心生歡喜,指點實不敢當,郭某定會竭盡所能,助先生完成心願。”
項少龍裝出感激零涕的模樣,道:“有大夫照顧小人,那就安心多了。不知小人須注意什麼事呢?”
郭開以無比誠懇的語調道:“大王那裡,自有下官爲先生打點。可是邯鄲有兩個人,先生必須小心提防,否則不但心願難成,說不定還有不測之禍,遭到與烏氏同一的命運。”
項少龍裝出震駭的樣子,瞠目結舌道:“我和任何人無怨無仇,爲何有人要害我?”心中卻是好笑。郭開顯是以爲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單純,故以這種直接的方法籠絡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爲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趙王準備以他取代烏氏,遂令郭開認爲自己有被籠絡的價值。
郭開那對閃爍不定的賊眼先巡梭四方,見前方開路的趙兵和後面的烏卓等人,均隔着一段“安全”距離,壓低聲音道:“第一個要小心的人是郭縱,這人不會容忍另一個烏氏惈的出現。”
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郭開所言不無道理,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過他的“董匡”若要變成烏氏惈當日那麼財雄勢大,恐怕沒有幾代的時間休想辦得到,所以郭開仍是在虛聲恫嚇。
郭開神秘兮兮地續下去道:“另一個要小心的人是鉅鹿侯趙穆。”
項少龍忍不住失聲道:“什麼?”
剎那間他明白郭開並不甘於屈居趙穆之下,還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過郭開如此向自己一個外人透露心事,實在太不謹慎,禁不住疑雲陣陣。這時剛抵達用來款待他們的賓館,赫然是當日囚禁朱姬和假贏政的質子府。郭開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陪他進府去也。郭開又說了一番好聽的話,接收一千匹駿馬這令趙人無可抗拒的重禮,回宮覆命。衆人聚集內廳,聽取烏卓報告。
烏卓吁了一口氣道:“我們確有點運道,楚人果然派來使節,幸好給我截個正着,還得到很多珍貴的數據。”
滕翼明白過來,說道:“大哥辛苦!”
五個結拜兄弟裡,以烏卓居長,所以成了大哥。接着是滕翼和項少龍,然後是王翦和荊俊這位小弟弟。
烏卓點頭道:“的確很辛苦,雖然在截捉楚使時設下陷阱和埋伏,仍損失五名兄弟,傷十多人,不過這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可想象到當時情況的兇險和激烈,道:“弄清楚他們爲何要來邯鄲嗎?”
烏卓道:“還是四弟的疲勞審訊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到三天便崩潰,吐露實情,原來此事牽涉到東周君。”
衆人齊齊動容。
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創,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國”,或者可以借一個累世同居的大家庭來作爲形容。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強幹的始祖,督率着幾個兒子,在艱苦中同心協力,創造出一個以姬氏宗族爲中心的大家族,天子與異姓諸侯間,多半有姻戚關係。整個封建帝國的組織,都是以家族爲經緯。只從這點推論,帝國的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危機來自兩方面,首先是“嫡長繼承製”,一旦所傳非人,便會弄得衆叛親離,周幽王是最明顯的例子。其次是彼此間原本親密的關係,數代相傳後逐漸疏隔,人口增加,良莠不齊,難免出現仇怨爭奪,傾軋動武的情況。
亂局一現,誰也無力去阻止歷史巨輪的自然運轉。一旦王室失去駕御諸侯的能力,立時陷進羣雄割據的局面。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東遷,正提供這麼一個機會。君臣上下的名份,最初靠權力造成,當維繫的權力消失,名份成了紙老虎,周室的治權全面崩潰。
坍崩是緩緩出現,卻非一瀉而下。三家分晉前,諸侯間在與周室的關係上,仍存着顧念舊情,不爲*已甚的心理,幹忤而不過度。所以平王東遷後三百年間,大體上仍維繫對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晉前,並沒有以非公室至親的大夫篡奪或僭登君位的情況出現。但分晉後,周室的名位進一步被削弱,威嚴愈減,但東周君仍然是諸侯名義上的共主。現在東周君針對各國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後的一擊,確不可輕忽視之。
烏卓繼續道:“此回東周君派來的密使叫姬重,若讓他促成齊、楚、燕、趙、魏、韓六國的聯盟,秦國勢將處於非常不妙的形勢,如今看來成事的機會相當大。”
滕翼望向項少龍道:“我們必須設法破壞此事,否則呂不韋將難保他相國的地位。”
項少龍的頭立時大了幾倍,滕翼的話很有道理,說到底呂不韋的相國之位,全賴莊襄王而來,並不穩妥。而秦人最重軍功,若讓六國連手,此仗定是有敗無勝,那時即使莊襄王亦護不住呂不韋。若呂不韋坍臺,他們烏家休想立足秦國,天下雖大,烏家勢將沒有安居之所。原本簡單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麻煩起來。
荊俊終於找到插口的機會,道:“燕趙不是在開戰嗎?爲何這次竟有燕人的份兒?”
滕翼道:“百年來諸侯間誰不是忽戰忽和呢?”跟着肅容道:“小俊必須忍耐,不要在形勢未明前去找你的趙致,否則泄出底細,我們休想有一人生離邯鄲。”
荊俊神情一黯,垂頭答應,不過誰都看出他心中的不願意。
項少龍道:“趙穆那方面的情況如何?”
烏卓猶有餘悸地道:“幸好我們抓得楚人派來的使節,否則今次定要吃大虧,原來趙穆是楚國春申君的第五子,這楚使白定年正是春申君派來與趙穆聯絡的人,還攜有春申君的親筆密函,省去我不少審訊脣舌。”
滕翼笑着道:“大哥當然不會一字不改把信交給奸賊吧!”
烏卓笑着道:“這是必然的,密函內容簡單,只是教趙穆信任白定年,好好與他合作,至於合作什麼,卻沒有寫出來。於是我依信上的印鑑簽押,另外仿摹一封,交給趙穆,現在看來他對我們是深信不疑。”
項少龍心念一動道:“密函仍在嗎?”
烏卓道:“這麼有用的東西,我怎會扔掉,那楚使亦一併留下,軟禁在邯鄲外一個秘密地方,這次趙穆有難。”
項少龍大喜,四兄弟往趙宮赴宴去也,路途中項少龍想起那次到趙宮與連晉決戰,不禁大生感觸。世事之難以逆料者,莫過於此。當時哪猜想得到,兩年後的今天,他會以另一種身份,完全不同的情懷去見趙王?
在趙軍的引領下,項少龍和三位結拜兄弟,昂然策騎進入宮門。禁衛軍擺開陣勢,在趙宮主殿前的廣場上列隊歡迎,鼓樂喧天,好不熱鬧。項少龍等想不到有如此大陣仗,頗感意外,亦知趙王非常重視他們的“迴歸”。其中一名將領策馬迎出,高唱出歡迎的讚語,赫然是忘恩負義的老相識成胥。
這傢伙的軍服煥然一新,看來是高升一級,成爲禁衛軍的頭子。項少龍依足禮數,虛與委蛇一番,與他並騎馳往宮庭。
成胥親切笑着道:“不知如何,末將雖是首次見到先生,竟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唔!先生很像某一位末將熟悉的人,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項少龍心中暗自緊張,知道自己縱使改變容貌,但體形依然,言行舉止方面亦會在無意中漏出少許破綻,遂勾起成胥對他的回憶和感覺。
若無其事地以他“低沉沙啞”、“節奏緩慢”的聲音道:“成兵衛不須奇怪,鄙人不時會有這類感覺,就是見到首次相識的人,卻像早曾相識的樣子。”
成胥釋然道:“應是如此!”
於內宮玉華殿前的廣場處,成胥首先下馬,項少龍和隨後的滕翼等隨之跳下馬來。玉華殿臺階兩旁左右排開兩列數十名禁衛,執戈致敬中,趙穆這奸賊在樂乘和郭開兩人傍陪下,迎下階來。項少龍等看得心底暗歎,想不到昏君孝成王經過他們一役的嚴厲教訓,仍然這麼倚重趙穆。
趙穆隔遠呵呵大笑道:“本人鉅鹿侯趙穆!董先生來得真好,大王等得心焦。”
項少龍裝出惶恐的樣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擔當得起。”
趙穆趨前,伸手和他相握,向他打個眼色,微笑着道:“大王親自看過先生送來的戰馬,非常滿意。我們大趙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軍威。”
項少龍見趙穆認不出他來,放下心事,欣然說道:“能令大王高興,小人已感不虛此行。”同時與郭開交換個眼色。
趙穆親切地爲他引介樂乘,項少龍則爲滕荊兩人引見,客氣話後,各人輕鬆地步行往趙宮。進入宮門,大殿內的侍衛動作整齊地端正敬禮,樂隊奏起迎接貴賓的鼓樂。項少龍等和趙穆三人趨前下跪。
趙王哈哈一笑,離開設在位於殿端的龍座,步下臺階,急步走來,一把扶起項少龍,欣然親切地道:“董先生乃寡人上賓,不用執君臣之禮。”又向滕翼等人道:“諸位請起!”
項少龍剛站起來,後面的荊俊竟“譁”一聲哭出來,包括項少龍等人在內,全楞在當場。
當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頭痛哭,賴在地上不肯爬起來的荊俊身上,這小子嗚咽地道:“小人失禮,可是看到少主終於回國效力,完成多年來的願望,使我激動得……”又哭起來。
項少龍等心中叫絕,想不到荊俊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領,若非他們心中有數,還以爲他真是感動得忍不住落淚。
趙王當然更不會懷疑,走過去把荊俊扶起,勸慰一番,向項少龍道:“董先生有此忠僕,令寡人感動不已。”
項少龍打量殿內的環境,趙王后韓晶亦有出席,席位設於孝成王右旁稍後處,正目光灼灼地瞧自己。幸好看錶情只是出於好奇,並非看出他什麼破綻來。趙王左右下首處各設四席,應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來,只不知何人架子這麼大,斗膽遲到?口中誠懇應道:“小人等雖長期身處異國,但無時無刻不期望回國效力,可是因烏氏惈的關係,害怕……”
趙王冷哼一聲,打斷他道:“休要再提此人,難得先生如此念舊,由今天起,安心爲寡人養馬,寡人必不會薄待先生。”
項少龍等忙跪下謝恩。
正要入席,門官唱道:“雅夫人到!”
項少龍等齊吃一驚,往大門望去。趙雅除面容多添幾分滄桑外,仍是豔光四射,丰采依然,一身白底紅藍花紋的華貴晚服,像只彩蝴蝶般飛進殿來。項少龍念起往日恩情,禁不住黯然神傷。趙雅美目飄到項少龍身上,明顯地嬌軀一震,停下步來。項少龍等心叫不妙,趙雅非比趙穆和孝成王等人,對曾朝夕與共、肌膚相親的男人,只憑女性對愛侶敏銳的直覺可察知旁人一無所覺的東西。
幸好孝成王、晶王后還以爲著名蕩女看上項少龍,故有這等奇怪表情,哈哈笑着道:“王妹又遲到哩,待會定要罰你三杯,還不過來見過董先生!”
趙雅回過神來,疑惑地打量項少龍,忽地秀眸黯淡下去,移前向趙王下跪,站起來向項少龍施禮道:“趙雅見過董先生。”
項少龍等暗鬆一口氣,乘機入席。他們以項少龍爲首,依次佔坐右方四席。另一邊則是趙穆、趙雅、樂乘和郭開。侍女奉上酒菜,一隊三十多人的歌舞姬輕盈地跑進來,在鼓樂聲伴隨下,載歌載舞。趙雅入席後一直低垂着臉,神情傷感,看來似被勾起回憶,暗自悲苦。舞罷主賓照例互相祝酒。
趙穆卻不肯放過趙雅,重提罰酒三杯的事,迫她連幹三杯。
微醉的趙雅放浪起來,不住嬌笑撒嗲,雖看得項少龍心頭火發,卻的確爲宴會帶來無限熱鬧和春光。這美女**起來,沒有男人不看得心癢難熬。尤其她回覆昔日的浪蕩樣兒,對在場諸人秋波拋送,眉目傳情。滕翼和烏卓還好一點,荊俊早大暈其浪,頻頻和她舉杯對飲。
鬧了一會,趙王向項少龍道:“先生準備如何在此開展大業?”
項少龍沙啞着聲音緩緩地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還有幾批戰馬和馬種正在運赴途中。事不宜遲,明天小人到城外視察,看看有什麼適合地點,好開設牧場。”
趙王歡喜地道:“這就最理想不過!”
趙雅向項少龍飛一個媚眼過來道:“先生的家眷是否會同時抵達?”
項少龍見她放浪形骸,心中不喜,冷冷地道:“待一切安頓好後,小人派人回去把他們接來。”
樂乘奇怪地道:“董先生如此舉家遷來我國,不怕招楚人之忌嗎?”
項少龍從容答道:“小人的牧場設在楚魏邊疆,只要每年向楚人交出五百匹戰馬和五千頭牲口,楚人從不過問小人的事。今次來前,小人早有安排,不用擔心他們在短期內有任何發現。”
趙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談正事,只說風月,來!讓先生看點好東西。”
言罷一拍手掌,樂聲再起。衆人瞪大眼睛,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舞姿來到席前,表演另一輪歌舞。
她們不但姿色遠勝剛纔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麗誘人的肉體上只是分別披上紫紅、鮮黃、淡綠和清藍色的輕紗,手持長劍,翩翩起舞。若隱若現間,青春動人的胴體春光隱現,美不勝收。尤其長劍和女體剛柔的對比,更令她們倍添狂野之態。
舞罷歌姬退走,趙穆笑着道:“這是燕人獻給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精品,是大王贈送先生的見面禮,先生認爲還可以嗎?”
這種贈送美女的盛事,乃此時代權貴交往間的例行風氣,但項少龍現在的形勢卻是不宜接受,正容說道:“大王的好意,小人心領,只是現在開設牧場之事百廢待舉,實不宜耽於女色安逸,大王請收回成命。”
趙王愕然半晌,感動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難怪有馬癡之譽。既如此,四名燕女暫留在宮內,俟諸事定當,再送往貴府。”
趙雅大感興趣地打量項少龍道:“不知先生何時到城外視察?”
項少龍知她對自己的見色不動生出好奇心,暗叫不妙,皺眉答道:“明天日出前出發,還望樂乘將軍按排城關開放的問題。”
他猜想趙雅既回覆以前放浪靡爛的生活,怎也不能絕早爬起牀來,故有此說。趙雅果然露出失望之色,沒再說話。宴會繼續進行下去,雖說不談正事,但因項少龍扮作一個只知畜牧的粗人,話題始終繞在這方面。當趙王問起楚國的情況,項少龍早準備答案,輕鬆地應付過去。最後賓主盡歡。宴後趙穆借辭送項少龍回去,與他共乘一車,乘機秘密商議。趙雅後的第二個危機來了。
車子開出宮門。
趙穆立即扳起臉孔,冷冷地道:“是誰人想出來的主意,竟要把一千匹上佳戰馬,送給趙人?”
項少龍心中好笑,淡淡地道:“當然是春申君的主意。”
趙穆的面色陰沉起來,雙目厲芒閃閃,冷冷地凝視項少龍,沉聲說道:“你真是那‘馬癡’董匡嗎?”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當然不是,真正的馬癡確有返趙之心,早給君上處死,還抄了家當,這千匹戰馬只是他部份家業。”
趙穆不解地道:“我只叫你們派人來奪取落在郭縱手上的《魯公秘錄》,爲何現在卻大張旗鼓來到邯鄲,有起事來,說不定我會被牽累在內。”
項少龍從容答道:“這是春申君的奇謀妙計,要知趙國經烏家一役,元氣大傷,外強中乾,說不定會便宜*近的秦、魏、齊諸國,君上有見及此,所以改變策略,希望公子取趙王而代之,那我們大楚可不費一兵一卒,置趙國於版圖之內。”
趙穆渾身一震,雙目喜形於色,失聲說道:“君父竟有此想法?”
自從抵達趙國後,他的權勢與日俱增,心情亦是矛盾之極。春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趙王,好以趙人之力牽制秦人,破壞二晉合一的密謀。但人非草木,經過十多年的長期居趙,趙穆不由對趙國生出歸屬之心。不過這隻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給楚人遙遙控制。若有異心,楚人可隨時把他的身份揭破,那種感覺絕不好受。但假若他能篡奪趙王之位,那將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人望高處,此正是趙穆心中夢想的寫照。
項少龍察言辨色,知命中要害,加重語氣道:“小人怎敢欺騙公子,今次隨小人來此的戰士,均是第一流的好手,稍後還有數千人假藉趕送牲畜入趙,只要能除掉像廉頗李牧這種有影響力的將領,趙國勢成公子囊中之物。”
趙穆歡喜地道:“原來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應如何進行計劃。”探手搭上他肩頭,湊到他耳旁低聲道:“若我成爲趙國之君,必不會薄待先生。”
兩人對望一眼,大笑起來,當然是爲了截然不同的理由開懷。
回到前身爲質子府的華宅,滕翼對項少龍道:“那蕩婦對三弟很有興趣,須小心點。”
荊俊羨慕地道:“三哥以別種身份,再幹她幾場,不是精采絕倫嗎?”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滕翼不悅地責難荊俊道:“你總是滿腦袋色慾之想,卻不知好色誤事之弊,那蕩婦和你三哥以前關係親密,若有肉體接觸,包保從感覺上揭破少龍的真面目,只是氣味這項,肯定瞞她不過。”
項少龍心中一驚,暗生警惕,說實在的,他對趙雅的肉體十分眷念,不會視與她合體**爲苦差,卻沒有想過會被趙雅“嗅出”真相的可能性。笑道:“幸好我扮的是個只愛養馬不愛美人的馬癡,她對我有意又如何?”
各人議定明天要做的事,回房睡覺。項少龍脫下面具,躺到榻上,思潮起伏,沒法成眠。主要還是因爲趙雅,曾兩次背叛他的蕩女顯然對他仍是餘情未了,否則不會因自己的馬癡而勾起對他項少龍的思念,生出興趣。他心中涌起說不出的恨意,那或者是出於對她**的妒忌,又或是純粹報復的念頭,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戴上面具後的樣子絕不算英俊,膚色有着曝曬過多陽光後的黝黑,可是配合他的身形體魄,卻總有股骨子裡透出來的魅力,尤其是改變眼形的眸子,仍是那麼閃閃有神,充滿吸引人的魅力。又想起紀嫣然這情深義重的女子,更是不能入睡,索性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法打坐。不一會心與神守,睜眼時天色微明。
項少龍匆匆換衣,戴上面具,出廳與滕翼和烏卓會合,一起出門。荊俊因別有任務,沒有隨他們一起去。樂乘派來一個叫謝法的武將領一隊趙軍作導遊,在大廳恭候他們,客氣幾句,衆人策馬馳上邯鄲剛開始新一天活動的大街上。
蹄聲在後方響起。衆人愕然回首後望,一隊人馬追上來,赫然是趙雅和十多名護送的家將。項少龍和膝烏兩人交換個眼色,無奈下勒馬等候。誰也想不列趙雅對項少龍的“興趣”這麼大。
笑臉如花的趙雅先遣走家將,其中包括趙大等人,策馬來到項少龍旁,欣然說道:“董先生遠來是客,怎可以沒有人相伴?”
項少龍見她一身淺藍的緊身騎馬裝束,短襖長褲,足蹬長靴,把她動人的線條暴露無遺,心頭一陣感觸,說不出話來。
趙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歡迎人家哩?”
項少龍以他沙啞的聲音淡淡地道:“夫人勿要多心,小人有夫人作伴,歡喜還來不及呢!”
趙雅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領先策馬而出,叫道:“隨我來吧!”項少龍心中一嘆,策馬追去。他們由東門出城,放蹄疾奔。目睹春夏之交的山林野嶺,項少龍心懷大開,拋開所有心事,同時下定決心,立意好好大幹一場,鬧他趙人一個天翻地覆,不會再因心軟而有所保留。
趙雅縱情拍馬飛馳,累得衆人追在馬後,越過城外的大草原,趙雅離開官道,朝東北丘陵起伏處奔去。
地勢開始變化,奇峰異石代替重重草浪,沿途飛瀑危崖,雲飛霧繞、幽壑流泉,明麗如畫,構成動人心魄,層出不窮的美景。穿過一座山谷,來到一道長峽,兩邊陡壁凌霄,多處只窺見青天一線,形勢險奇。
趙雅在前方放緩下來,項少龍正要趕上她,滕翼馳到他旁低聲道:“少龍!你若以剛纔那種神態語氣和趙雅說話,遲早會給她看穿底細。”
項少龍一驚,知道滕翼旁觀者清,往後望去,烏卓正纏着謝法指點環境,不擔心會聽到他們的對話,忙虛心求教。
滕翼道:“董匡是出名只懂養馬的人,其它方面則是粗人一個,你自己斟酌點看吧!”
項少龍瞭然於心,沉默下來。長峽已盡,眼前豁然開朗,林木插天,陽光由濃葉成蔭的樹頂透射下來,彩光紛呈,美得難以描擬。樹叢山石間溪流交錯,涓涓細流,潺湲靜淌,似若不屬於這世界的仙境,教人心怡神醉。趙雅似乎對這地方非常熟悉,領他們來到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景物,立時盡收眼下。
項少龍策馬來到趙雅之旁,環目四顧,看清形勢,始發覺立馬處恰是一幅廣闊盤地的核心,遠處奇峰峻嶺層層環護,翠色濃重,水草肥茂,山重水複中地勢開闊,滿眼綠蔭,香飄遠近,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他奶奶的兒子,夫人怎知有這麼一處好地方?”
趙雅聽他語氣粗鄙,秀眉大皺,沒有答他。滕翼等來到左右,同時讚歎。
謝法道:“此地名藏軍谷,唯一的入口是剛纔的一線天,當年我大趙的武靈王與戎狄作戰,曾藏軍於此,以奇兵得勝,自此命名爲藏軍谷,董先生認爲還可以嗎?”
項少龍暗忖我怎知可不可以,忙向烏卓這畜牧專家打個眼色。烏卓略一頷首,表示同意。
項少龍裝模作樣地細看一番,讚歎道:“呀!真是要操他的娘!”
滕翼和烏卓兩人心中好笑,謝法和雅夫人卻是聽得爲之皺眉。
項少龍忍笑着道:“鄙人一見好東西,會忍不住要說幾句操他娘。這麼美好的地方,不是更要大操他的娘嗎?”
謝法歡喜地道:“如此說,先生是否要選此谷作牧場呢?”
趙雅此時往項少龍望過來。
項少龍故意狠狠地在她高挺的胸脯盯一眼,點頭道:“唔!這地方甚合鄙人眼緣,由今天開始,藏軍谷就是本人建立第一個牧場的地方,他奶奶的!想不到這麼順利揀到場地。”
趙雅見他語氣神態,粗鄙不文,以爲這纔是他的真面目,心中不悅,冷冷地道:“董先生既找到理想的場址,可以回去了嗎?”
項少龍故意色迷迷打量她,道:“鄙人還要仔細勘察這裡的水源、泥土和草質,奶奶的,夫人這麼急回去作甚?”
趙雅聽他說話粗魯無禮,更是不悅,微怒說道:“我還有約會,哪來時間多陪先生呢?”心中暗責自己定是鬼迷心竅,昨晚回府後不住念着這個人,夜不能寐,所以天甫亮便來找他。不過如此有如此的好,此人外形雖有項少龍的影子,相去卻是千萬裡之遙,自己可以死心。自項少龍後,她再不希望有任何感情上的牽纏。
項少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絕了趙雅對他的任何念頭,怪笑道:“未知足誰令夫人這麼急着回去?”
趙雅再忍不住,怒道:“這是我的事,與先生沒有半點關係。”一抽馬首,掉頭往原路馳去。
嚇得謝法忙分出一半人護送她回城。項少龍心頭一陣痛快,只要能傷害她,便感快意。雖說她對自己仍有餘情,可是若上次她陷害他成功,他屍骨早寒,所以兩人間再不存在任何情義。裝模作樣勘查一番,他們在日落時分回到行館。趙穆的人早在候他,邀他到侯府赴宴。項少龍沐浴更衣,獨自一人隨來人往侯府。
趙穆見他來到,神情欣喜,趁時間尚早,把他帶入內軒密議,未入正題前,笑道:“聽說你把趙雅氣得半死,怎麼了?對這蕩婦沒有興趣嗎?現在的她比任何時間更容易弄上手!”
項少龍心中既罵趙穆,又恨趙雅作踐自己,嘴上應道:“我怕她是孝成王的奸細,哪敢惹她。”
趙穆顯然對他的審慎態度非常欣賞,拍他一記肩頭,親切地道:“是不是奸細?誰比我更清楚?若對她有意,我自會給你安排。”
項少龍暗中叫苦,忙轉移話題道:“那件事侯爺想過沒有?”
趙穆精神大振,哪還記得趙稚,肅容說道:“現在邯鄲,誰不是我的親信,只要除去幾個人,我必可安穩地坐上趙國君主之位。”
項少龍微笑着道:“首先要殺的兩個人是廉頗和李牧吧!”
趙穆讚歎道:“有你這種人才助我,何愁大業不成,不過他們兩人身旁猛將如雲,恐怕很難下手。”
項少龍淡淡地道:“若是容易,侯爺早下手了,這事可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得到他們的精確情報,必可一擊成功。聽說現在他們不在邯鄲,最好有方法把他們召回來,我使人作好埋伏,乾手淨腳把他們幹掉。”
趙穆懷疑地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這兩人只是家將親兵足有數千人,相當不易對付。”
項少龍道:“沒有人比我更精刺殺之術,侯爺安心。”
趙穆豈會相信他空口說白話,沉聲道:“事情須從詳計議,你最好先建牧場,打下根基,這方面有我在孝成王跟前說項,定可順利達到。”
項少龍心中好笑,他說這番話,是要趙穆自己明白到不可操之過急,見目的已達,自然不會蠢得去迫他,點頭恭敬道:“鄙人全聽侯爺吩咐,這是君上的指示。”
趙穆見他這麼聽話,心中大悅,微笑着道:“孝成王現在對你印象絕佳,但記着牧場的事要加緊進行。哈!你一招命中趙人的要害,沒有比趙人更需要你這救星。”
項少龍道:“我已選定場址,明天立即動手進行。”
趙穆立起身來道:“來吧!客人也應來了,今晚請來的除了幾個在邯鄲最有權勢的人外,還有爲東周君的事來此的各國使節,趁這機會見見他們吧!”
項少龍知道自己現在成爲趙穆的寵信心腹,所以特別得他垂青,站起來隨他往侯府的主宅走去。兩人並肩在迴廊漫步,遇到的家將婢僕,無不跪地施禮。經過位於侯府正中的大花園,一羣達百人之衆的歌舞姬正在練舞,一時衣香鬢影、嬌聲軟語,教人看得眼花繚亂。項少龍眼利,一瞥之下發現指導她們歌舞的導師赫然竟是趙致,不禁多看幾眼。訓練並沒有因趙穆經過終止,趙致明明看到趙穆,卻充作視而不見,不住發出命令,使衆美姬翩翩起舞,五光十色的綵衣,在燈火照耀下教人目爲之眩。
趙穆湊到項少龍耳旁道:“看上她嗎?此女叫趙致,父親是趙國有德行學問的大儒,師傅則是劍術大家,我也拿她沒有辦法。”
項少龍不置可否地一聳肩頭,繼續前行。過了花園,兩人踏上直通府前主宅的長廊,對比下似是忽然靜下來,一名女婢迎面而至,看見趙穆,忙避在一旁下跪。就在此時,項少龍心生警兆,自然而然地右手握在血浪的劍把上。
他心中奇怪,不由往女婢望去,只見她的手縮入廣袖裡,低垂頭,下跪的姿勢很特別,使人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她隨時可由地上彈起來,作出種種動作。這純粹是一種直覺,若非項少龍在來邯鄲途中,每晚均依墨家心法靜坐練功,感覺恐亦不能變得如此敏銳。趙穆一無所覺,繼續前行。
項少龍大感矛盾,若此女是來刺殺趙穆,當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他現在固然要保住趙穆,因爲不但須活捉他回秦,還要借他進行殺死樂乘的計劃、打探東周君派使來趙的陰謀,但若害得此女落入趙穆手中,卻是於心何安。不過此時不容多想,兩人走至離婢女十步的近處,項少龍忽由外檔移到趙穆和婢女之間,希望教她知難而退。趙穆生出警覺,望往項少龍。
婢女猛地擡頭,露出一張俏秀堅強的面容,美目射出熾熱的仇恨,同時兩手由袖內伸出來,運勁外揚,兩道白光,一上一下往趙穆電射而去。趙穆猝不及防下大驚失色,還未有時間呼叫或閃避,項少龍血浪離鞘而出,閃電般上挑下劈,準確地磕飛兩把匕首。
女刺客顯然沒有第三把匕首,一聲尖叱,就在兩人身前滾出廊內去。項少龍作勢追趕,眼前黑影一閃,原來是女刺客手上揮來的軟鞭。
他藉機退到趙穆前,似是保護他,其實是擋着已拔劍出鞘的趙穆的進路。女刺客知道失去良機,毫不停留滾入一堆草叢裡,在夜色中消失不見。趙穆差點撞在項少龍身上,忙舉手按他肩頭,煞止衝勢。
項少龍目光投往掉在地上的兩把匕首,刀鋒在燈光映照下透出藍色光芒,顯是淬了劇毒。
趙穆猶有餘悸道:“此回幸有你在,否則吾命難保。哼!那些人全是飯桶,給刺客潛進來仍一無所知。”
項少龍心中欣慰,這樣一來既更取得趙穆的信任,另一方面亦讓女刺客安然遁走。他並非首次遇到這身手高明的女刺客,當日他乘坐趙穆的馬車離開侯府,便給女刺客誤會他是趙穆,把毒蛇投入車廂向他行刺。只不知她和趙穆有什麼深仇大恨,必欲置諸死地而甘心,而兩次都因自己而不成功。不過趙穆壞事做盡,仇家遍地乃必然的事。
宴會在侯府廣闊的大廳舉行,筵開四十多席,採“雙席制”,擺滿整個廳堂。項少龍對這時代宴會的禮儀已有相當的認識,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到今晚的宴會隆重至此。
君主款待羣臣貴賓的宴會,人少時多采一人一席的“單席制”,倘或百人以上的大宴會,則採前後席,每席四人以上的“多席制”。至於一般大臣公卿權貴的宴會,多采“雙席制”。
他們抵達大廳,離開席尚有一段時間,只來了趙穆的心腹樂乘和一肚子壞水的郭開,兩人與趙穆關係密切,早點來好幫忙招呼客人。趙穆應酬兩句便消失了,自然是去責難手下保衛侯府不力,看來會有人遭殃。
樂乘和郭開親切與項少龍聊天,先問牧場選址的事,樂乘嘆道:“今次我是左右做人難,在邯鄲所有自認有點頭面的人,爭着來參加今晚的宴會,席位卻是有限,唉……”
郭開亦苦笑道:“我也遇到同樣的難題,惟有把責任全推到侯爺身上,教他們直接向侯爺詢問,爲何沒有被列於邀請名單上。”
項少龍大感驚訝,自問沒有如此吸引人的魅力,皺眉道:“今晚的宴會爲何如此熱鬧?”
樂乘奇怪地道:“侯爺沒有告訴先生嗎?與秦國寡婦清齊名的大才女紀嫣然來邯鄲作客,侯爺本沒有把握將她邀來,豈知她毫不猶豫答應,害得所有人都要擠到這裡來,好一睹她的丰采。”
項少龍心頭劇震,熱血上衝,一時說不出話來。謝天謝地!我的絕世佳人終於來了。
郭開驚訝地打量他道:“哈!想不到董先生是另一個‘才女迷’!”
項少龍的心神全轉移到紀嫣然身上,哪還有興趣和他們胡扯,告個罪,由側門步出園林,以舒緩興奮的心情。想到今晚即可和心中玉人聚首,立感飄然欲仙,身在雲端。心中同時感到奇怪,爲何她明知趙穆是他的大仇人,還肯前來赴宴?急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項少龍驚覺地猛轉過身來,剛好與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打個照臉。
美女嚇了一跳,踉蹌跌退兩步,俏臉轉白,由驚喜變成失望,垂下頭去,幽幽地道:“對不起!奴家認錯人哩。”
在遠處昏暗的燈火映照下,入目的是越國美女田貞。項少籠心中恍然大悟,她路過此處,看到自己的背影,認出他是項少龍,等看到他扮成董匡的尊容,禁不住大失所望。
由此可知她對自己的印象是何等深刻難忘。心生憐惜,柔聲道:“沒有關係!你叫什麼名字?”
田貞嬌軀一震,掩口道:“你真是項爺,奴家發夢也記得你難忘的聲音。”
項少龍登時汗流浹背,想不到一時忘記改變口音,泄露真身,忙壓得聲音沙啞地道:“姑娘誤……”
田貞一聲歡呼,撲過來死命摟抱他道:“奴家死也忘不掉你,我們都不知多麼爲你擔心呢,現在大爺沒事,多謝老天爺哩!”
項少龍知瞞她不過,摟她到林木深處,湊到地耳旁道:“現在我的真正身份是個大秘密……”
田貞乖巧地接口道:“奴家明白,死都不會泄露大爺身份。”
項少龍加重語氣道:“連妹子都不可透露此事。”
田貞猶豫片晌,無奈點頭道:“好吧!不過她像奴家般思念大爺呢!”
項少龍稍微放心,低聲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會把你們姊妹帶走,絕不食言。”
田貞感動得熱淚盈眶,以最熱烈的方式獻上香吻,身體緊緊靠着他。項少龍壓制已久的慾火立時熊熊燃燒起來,只恨這不是適當的時候和地方,癡纏一番,臉紅耳赤的田貞在他苦勸下,依依不捨地返回內宅。項少龍苦笑搖頭,往大廳走去。走了兩步,一對男女由他剛纔出來的側門步入園裡,密密商議,赫然是趙穆和趙雅。他心念一動,隱在一叢草樹間,靜心窺聽。
趙雅緊繃着臉,冷冷地道:“不要說了,我怎也不會去陪那種粗鄙不文的莽夫,你手上多的是美女,爲何不拿去送他,例如你最疼愛的田家姊妹花,不是可更令他滿意嗎?”
趙穆探手過去環抱她的小蠻腰,陰陰笑着道:“是不是你仍忘不掉項少龍呢?”
趙雅楞了一楞,怒道:“不要胡言亂語,誰說我忘不了他!”
項少龍見到兩人親熱的情態,聽着趙雅無情的話,雖明知她不得不如此表態,仍心頭火發,涌起惱恨和報復的念頭。
趙穆伸出另一隻手,把她摟個結實,笑嘻嘻道:“不再想他自然最好,此回若我們六國結成聯盟,儘管秦國亦難逃被瓜分的厄運,那時我要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即使死掉,我也要鞭屍始可泄心頭之憤。”
趙雅冷冷地道:“你有那本事才說吧!噢!”
衣衫窸窣,顯是趙穆正借身體的擠壓,大佔趙雅便宜。項少龍聽得眼噴焰火,暗恨趙雅不知自愛。
她的呼吸不能控制地急促起來,顫聲道:“你還不回去招待客人嗎?”
趙穆嘿嘿淫笑道:“你不要我先招待你嗎?”
趙雅的粉拳無力地在他背上敲幾下,嗔道:“放開我!”
趙穆道:“你答應我去陪董匡,我才放開你!”
項少龍恍然而悟,原來趙穆是要借趙雅來討好自己,原因當然是自己不但剛救他一命,還顯示出過人的機警和絕世劍術,使他對自己另眼相看,更爲倚重。趙穆將己比人,當然認爲須以權位、美色、財貨等利益去籠絡他,而趙雅則是他現時想到的最佳禮物。
趙雅奇怪地道:“你爲何這麼看重董匡?”
趙穆乾笑兩聲道:“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你的王兄有命,至緊要好好籠絡此人,你還不明白嗎?”
聽到是趙王的意思,趙雅軟化少許,低聲道:“或者他不好女色呢?否則爲何昨晚他拒絕大王送他歌姬。”
趙穆嘆道:“只要是真正的男人,誰不好色,我看是他眼角過高,看不上那些歌姬吧!我們的雅夫人怎可同日而語。”
趙雅冷冷地道:“眼光高便去追求紀嫣然,我趙雅算什麼東西?”
項少龍聽她語氣中充滿酸澀的味道,知她嫉忌紀嫣然,不由升起個報復的主意。
趙穆哄她道:“紀嫣然是出名無情的石女,怎及得上溫柔多情的趙雅,不要多說,聽說董匡走出來透透氣,你幫我找他回來,那麼緊張幹嗎?又不是要你今晚陪他入房登榻。”
趙雅默然無語。項少龍知道聽下去再沒有新意思,緩緩溜開去。
項少龍坐在涼亭裡,仰望點點繁星的夜空,耳內響起趙雅由遠而近的足音。他忽然改變對趙雅的想法,決意玩弄她一個痛快,以示對她的懲罰。
趙雅來到他身後,勉強壓下心中對他的討厭,和聲地道:“董先生爲何離羣獨處?”
項少龍沙啞聲音,凝視天空道:“鄙人一向不喜熱鬧,看!天空多麼迷人,她與我們的關係是多麼密切,全靠她懷抱裡的星辰,讓人*辦認路途,知道季節時間,人死後迴歸到她深幽之處。她象徵我們最崇高的理想,冥冥中主宰大地上每一個人的命運。”
趙雅哪想得到這麼一個粗人,竟懂說出這麼深具哲理的話來,呆了一呆,坐到他身後的石凳上,一時默然無語。
項少龍心頭一陣感觸,苦笑搖頭道:“想起無論是墨翟或孔丘,武王或周公,當他們擡起頭來,看到是同樣的天空,我們怎能不感到天空的恆久長存,人類生命的渺小和短暫。可憐大多數人仍忘不掉權位之爭,爲眼前的利益,朝夕不讓,爭個你死我活,所以我董某人從來對爭權奪利沒有好感,只希望自由自在地養我的寶貝馬兒,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操她奶奶的天空,我實在太愛她,所以要操她,就像去操我心愛的女人那樣。”
他雖連說三句粗話,但這次聽來趙雅卻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因爲他賦予這三句粗話無比深刻的感情和含義,變成完全的另一回事。
趙雅低聲道:“今天人家冒瀆無生,真不好意思。”
項少龍瀟灑地一聳肩頭,立起身來,轉過身以灼灼的目光盯她的臉,微笑着道:“夫人看到鄙人是怎樣就怎樣算了,何誤會之有?就像這夜空,假若你只看一眼,可能一無所覺,但假若你定心細看,你會看到愈來愈多的星辰,愈是深黑的晚夜,每粒星辰都有她們的故事。沒有開始,沒有終結。”
趙雅抵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頭去,幽幽地道:“先生的話真動聽!”
項少龍心中好笑,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怎樣打動這蕩女的心。伸個懶腰道:“好了!我也好應回到那人間的俗世裡,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可趁早回家睡覺。夢中的世界,不是更美麗嗎?”
趙雅生出依依之情,只希望聽他繼續說下去。忽然間,她感到即使要陪他睡覺,再不是苦差事。何況他雄偉的軀體,使她難以剋制地聯想到項少龍。和他歡好,是不是亦如與項少龍纏綿那麼使她迷醉呢?她很想知道答案!
項少龍和趙雅並肩返回舉行宴會的大廳,已鬧哄哄一片,放眼看去,至少來了五十多人,大半是舊相識,包括郭縱等人在內,分成十多組在閒聊和打招呼。郭開見到他們,先向項少龍打個眼色,接着把他拉到正與趙穆交談的郭縱處,將他介紹給大商賈認識。趙雅則像蜜糖遇上蜜蜂,給另一堆男人討好奉承,可見她的魅力絲毫未減。項少龍暗忖趙雅的生命力與適應性真強,這麼快從自己予她的打擊中回覆過來。唉!自己放過她算了,說到底總曾有一段真誠的交往。
郭縱親切地道:“董先生遠道來此,怎也該讓我作個小東道,不知先生明天是否有空,侯爺和郭大夫當然要作陪客。”
項少龍微笑着道:“郭公這麼客氣,沒空都要有空哩!”
郭縱大喜,與他約定時間。
趙雅脫身出來,來到項少籠旁,尚未有機會說話,一人大笑走過來道:“今天終於見到夫人!”
項少龍轉頭看去,一個年約三十,長相威武英俊的男子,大步走過來。此人腳步有力,腰配長劍,氣勢懾人。
趙雅看到他,美目明亮起來,置項少龍不顧,媚笑道:“平山侯這麼說,折煞妾身,好像人家是很難見到的樣子。”
原來是韓國此次派來的使節平山侯韓闖,看來頗是個人物。
趙穆哈哈笑道:“你們暫停打情罵俏,闖侯來,讓我介紹你認識名震天下的馬癡董匡先生。”
韓闖目光落到項少龍臉上,神情冷淡,敷衍幾句,把趙雅拉到一旁,親熱地喁喁私語起來。項少龍心中有氣,又恨自己始終不能對蕩女忘情,幸好有面具遮蓋真正的表情,可是說話興致大減。
趙穆看在眼裡,借個機會扯他往一旁道:“趙雅包在我身上,必教你有機會一親芳澤。不過我卻有個忠告,此女人盡可夫,先生和她玩玩無礙,對她切勿認真。”
項少龍知道誤會愈來愈深,忙道:“正事要緊,這檔事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趙穆哪會相信他,尚未有機會說話,門官報道:“魏國龍陽君到!”
大廳內立時靜下來,顯然與會諸人,大多尚未見過這位以男色馳名天下的美男子。趙穆乃好此道者,雙目立時放射異采,盯緊入門處,環佩聲響,“煙視媚行”的龍陽君身穿彩服,在四、五名劍手護侍中,嫋嫋娜娜步進廳堂。廳內立時響起嗡嗡耳語的聲音,話題自離不開這男妖。趙穆拍拍項少龍肩頭,迎了上去。
郭開來到項少龍旁,低笑着道:“世間竟有如此人物,不是精采之極嗎?”
樂乘列他另一邊,搖頭嘆道:“侯爺有得忙哩。”
項少龍看趙穆與龍陽君低談淺笑,心中叫絕,同時暗生警惕。龍陽君對男人既有興趣又特別留心,自己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給“他”發現破綻,那就糟透。
趙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看你們目不轉睛的樣子,是不是受不住男色引誘呢?”
項少龍無法壓下對她與平山侯韓闖親熱態度的反感,冷哼一聲,走了開去。
趙雅追到他旁嬌笑道:“董先生爲何神情不悅?是不是人家開罪你哩?”
項少龍心中一驚,至此確定自己對蕩女猶有餘情,故忍不住升起嫉忌之心,失了常態。忙收攝心神,停步往她瞧去,微微一笑道:“夫人言重,夫人又沒有做過什麼惹鄙人不高興的事,何出此言?”同時想到趙雅可能是故意半真半假地借韓闖來測試自己對她的心意。
趙雅橫她一眼道:“爲何人家只說一句話,董先生竟要避開呢?”
項少龍知沒法作出解釋,索性不加解釋,淡淡地道:“我這人歡喜做什麼便做什麼,從沒有費神去想理由。”
趙雅給他的眼睛盯苦,心頭泛起既熟悉又迷惘的感覺,而他那種自然的男性霸氣,更令她芳心軟化,幽幽地道:“你這人變幻莫測,一時比任何人溫柔,一時又像現在般冰冷無情,教人不知如何應付你。”
項少龍瞥見趙致伴着趙霸步入場內,加入趙穆的一組,趙穆則招手喚他過去與龍陽君相見。向趙雅微微一笑道:“這裡有足夠的人令夫人大費心神,何用把寶貴的精神浪費在我這粗人身上。看!平山侯又來找你。”
趙雅循他眼光望去,韓闖剛和龍陽君客套完畢,朝她走來,不禁暗恨韓闖,怪他來得不是時候。失去項少龍後,她感到無比的失落和空虛,無奈下回復以前勾三搭四的生活方式,希望藉別的男人麻醉自己,以減輕歉疚和思念項少龍的痛苦,可是總沒有人能代替項少龍。韓闖初來趙國時,她與他打得火熱,過了一小段快樂的光陰。不旋踵發覺這人代替不了項少龍,熱情逐漸冷卻,只好尋找別的新鮮和刺激。
所以當遇上身形“酷肖”項少龍的董匡,像發現新的天地。今早雖給他粗鄙的神態語氣惹怒,但無可否認確予她另一種刺激。到項少龍在園裡向她說一番使她心神俱醉的話,令她像重溫與項少龍相處的醉人時光,一顆芳心早轉到此人身上。項少龍愈表現出男性陽剛硬朗的氣魄,愈使她感到對方是項少龍的化身,遂更爲之傾倒。在這種情況下,韓闖反成討厭的障礙。思索間韓闖來到身前,項少龍瀟灑一笑,告個罪,離開兩人,朝趙穆和龍陽君等人走去,趙致和龍陽君同時往項少龍瞧來。
項少龍故意改變步姿,充滿粗豪之態,啞聲拱手道:“董匡拜見龍陽君!”
龍陽君的“美眸”閃過驚異之色,應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何幸之有!”
趙致則仍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瞧他。趙穆哈哈一笑,把趙霸等和幾位趙國的大臣逐一爲項少龍引見。
龍陽君媚笑着道:“先生確是當世豪士,難怪引得我們女兒家個個目不轉睛!”
趙致俏臉一紅,知因此人酷肖項少龍而失態,垂下臉來,又狠狠瞪龍陽君一眼。項少龍給龍陽君看得心頭髮毛,祈禱他不要看上自己。
趙霸哈哈一笑道:“龍陽君和董先生均爲用劍高手,不若找天到行館來大家切磋切磋,豈非武壇盛事?”
龍陽君滴溜溜的眼睛環視全場,笑道:“若能把我們的紀才女也邀到趙館主的行館去,說不定這裡所有人都會去趁熱鬧,纔是真正的盛事。”
衆人陪笑起來。趙致又忍不住偷看項少龍兩眼,神情古怪。項少龍心中叫苦,猜到應是荊俊這傢伙漏了點消息,否則趙致的神情不會如此奇怪。
就在此時,門官特別提高聲音唱道:“紀嫣然小姐芳駕到!”全場吵鬧聲倏地消退,不論男女,無不朝大門瞧去。項少龍的心臟霍霍急躍起來。久別了的紅粉俏佳人,是否丰采依然呢?
全場賓客期待中,紀嫣然姍冊而至,同行的還有當代五行學大家老朋友鄒衍。紀嫣然清瘦少許,卻無損她的國色天香,她那種秀氣和清麗是無與匹敵的。趙雅和趙致均是出色的美女,但在她比對下,立即黯然失色。紀嫣然一對秀眸多了點悽迷之色,不知是否因思念他而生。鄒衍則是神采飛揚,伴着紀嫣然步入大廳堂。項少龍怕紀嫣然認出自己的身型,忙躲到趙霸和趙致身後。
看得發呆的趙穆清醒過來,大步迎前,高聲道:“歡迎紀才女、鄒先生大駕光臨。”
衆人忍不住往入口處靠去,爭睹以才貌名著天下的美女,項少龍反給擠出去。
趙致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董先生!”
此時趙穆正逐一爲紀嫣然和鄒衍引介與會賓客,項少龍暗吃一驚,回頭向身後的趙致瞧去,見她美目射出灼熱的亮光,深深地盯着自己,忙微微一笑道:“趙姑娘有何見教?”
趙致輕柔地道:“先生像極趙致的一位故人哩!”
項少龍鬆一口氣,知道荊俊只是漏了點消息,沒有真的全抖出來,裝出蠻有興趣的樣子道:“那是不是趙姑娘的情郎呢?”
這句話明顯帶調侃的味兒,他知道趙致定然受不起,最好是以後不睬他,那就謝天謝地。豈知趙致臉上立時染上一層紅霞,嬌羞地垂下俏臉,忽又搖搖頭,走了開去。紀嫣然的笑聲在人堆那邊銀鈴輕響般傳來,項少龍卻在抹冷汗。這是什麼一回事?趙致不是愛上荊俊嗎?爲何又像對自己大有情意的樣子,那他豈非成了荊俊的情敵?她若不喜歡荊俊,爲何竟給他回信?心亂如麻中,輪到趙雅來找他。
趙雅臉上明顯有呷乾醋的神色,偏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人人都爭着認識紀嫣然,何故先生卻避到這裡來?”
項少龍對她恨意正濃,故意戲弄她,湊到她耳旁啞聲道:“我這人天生對女人有驚人的魅力,若讓紀嫣然接近鄙人,她定會情難自禁,所以還是避開爲妙。”
趙雅聽得呆起來,天下間竟有如此厚麪皮自誇有吸引女人魅力的男人,何況說話的對象還是她這樣一位女性,豈非明指她正是因受不住他的誘惑送上門來。她差點要拂袖而去,只是一對玉腿不聽話,硬是留在那裡。縱是給他侮辱,似乎亦有一種被虐的快感。看她臉上明暗不定的難過樣子,項少龍大感快意,變本加厲道:“鄙人更怕和女人歡好,因爲那些女人嘗過鄙人的雄風和快樂的滋味後,保證離不開鄙人,唉!那時就真個頭痛。”
趙雅更是瞠目結舌,哪有第一次見面的人,敢對她說這種不知羞恥的髒話。偏偏又是這個人對她說出自項少龍以來最令她感覺深刻入骨的動人詞語。
她心情矛盾之極,無意識地道:“這裡哪個男人不想得到紀才女的身心,何故獨先生是例外?”
項少龍對作弄她大有趣味,微微一笑道:“人說懷璧其罪,鄙人也認爲很有道理。若鄙人得到紀才女,她又纏着鄙人不放,定會招來嫉忌,惹來不必要的煩惱,對鄙人在此建立家業的大計最是不利。故此鄙人惟有壓下色心。嘿!坦白告訴你,在楚國時,鄙人每晚無女不歡。”
趙雅聽得粉臉通紅,又感到一種粗野的莫名刺激,垂着頭道:“先生對初相識的女子說話盡是如此肆無忌憚嗎?”
項少龍心中好笑,說道:“鄙人對女人一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不愛聽的話請自便,鄙人就是這副德性。”
趙雅的自尊終禁受不起,臉色大變道:“先生太不顧女兒家的面子,誰受得起這種說話。”
項少龍見全場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紀嫣然身上,沒有人留意他們,哈哈一笑道:“女人就像馬兒,只要你把握到它們的喜好,可馴得她們貼貼服服,任君馳騁。嘿!給董某人看中的馬兒,沒有一匹最後不馴服在鄙人的鞭下。”
這番話更是露骨,趙雅再忍受不住,不悅地道:“先生對女人太霸道,把人當作畜牲般的驅策,難道半點不理人家的感受嗎?”心中竟胡塗起來,更弄不清這馬癡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一忽兒像不沾女色的君子,一忽兒又像色中狂魔。
項少龍暗忖夠她好受了,淡淡地道:“對鄙人來說,馬兒比人有更高尚的品德,當它認清主人後,從不會三心兩意。”
趙雅呆了起來,這幾句話恰好勾起她的心病。項少龍剛發覺到趙致正在人堆裡偷偷看他和趙雅說話,促狹地向她眨眨眼睛,氣得她忙別轉頭去。
趙雅發覺了,皺眉道:“先生和趙致說過什麼話?”
項少龍心想關你的屁事,又不見老子問你和平山侯韓闖說過什麼,湊到她耳旁道:“她是一匹野馬,夫人是另一匹。”
趙雅此回真的受不起,勃然大怒,正要加以痛斥,那邊傳來趙穆的聲音道:“董匡先生到哪裡去,紀小姐想認識今晚的主賓哩!”
衆人紛紛回頭朝他兩人望來。項少龍向趙雅打個曖昧的眼色,笑着去了,心中大感快意,總算大出一口鳥氣,最好以後趙雅對他失去興趣,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煩惱。唉!若她肯修心養性,躲在家中懺悔,他說不定心中一軟原諒她,現在卻是另一回事。好不容易擠過人羣,抵趙穆身旁。紀嫣然的眼光落到他身上,立時異采連閃,看清楚不是項少龍,又神色轉黯,玉容的變化清楚明顯。
項少龍強壓下心頭的激情和熱火,施禮道:“董匡參見紀小姐、鄒先生。”
紀嫣然回覆自然,禮貌地微笑着道:“問先生之名久矣,嫣然也是愛馬之人,有機會定要向先生請益。”
項少龍有着咫尺天涯之嘆!暗忖若不把握千載良機,與她暗通款曲,日後須大費周章,若她因找不到自己,又或打聽得他到了秦國而追去,更是失諸交臂。當下點頭道:“鄙人怎當得小姐讚賞,聽說紀小姐良驥名疾風,可否給鄙人一開眼界。”
紀嫣然和鄒衍同時愕然。
紀嫣然立時變得神采飛揚,明媚的秀目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道:“先生若有空,不若明早到嫣然處一行,嫣然可請教高明。”
四周的人無不向項少龍投以豔羨的眼光,想不到他因擅養馬之技,獲得與才藝雙全的絕世美女親近相處的機會。
龍陽君嬌聲暱暱插嘴道:“奴家的馬兒亦有幾匹病倒,董先生可否移駕一看。”
兩句話惹來另一種羨慕的目光。
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叫聲我的媽呀!敷衍道:“君上來此長途跋涉,馬兒只是不堪勞累,多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此語一出,人人清楚項少龍不好男風。
龍陽君嗲聲道:“我和馬兒們早休息個把月,何況它們只是近兩天染病,先生不是愛馬的人嗎?如何可見死不救呢?”
趙穆怕他開罪龍陽君,順水推舟道:“董先生怎會是這種人,明天本侯找個時間,陪董先生來訪龍陽君吧!”又向紀嫣然道:“本侯亦想見識一下能使董先生念念不忘的神驥。”
項少龍和紀嫣然心中一起大罵,偏拿他沒法。後者無奈地道:“嫣然當然歡迎之至,侯爺和董先生一道來吧!”
人叢裡的趙雅又是另一番滋味,她做夢沒想過紀嫣然竟會主動約會語無倫次的怪人,難道他對女人真有天生的吸引力?而且自己確被他弄得六神無主,不知應歡喜他還是討厭他。
趙穆道:“紀小姐請入席。”
紀嫣然按捺不住,向鄒衍打個眼色。
鄒衍這頭老狐狸哪還不會意,笑道:“嫣然和董先生均爲愛馬的人,今天得此良機,讓老夫和董先生調換席位如何?”
今次連趙穆都醋意大盛,幸好人人曉得紀嫣然一向對奇人異士有興趣,卻全與男女之私無關,哪會想到兩人確有私情。
項少龍壓下心中的興奮,欣然道:“真是求之不得,只怕鄙人識見淺薄,有污紀小姐清聽。”
紀嫣然綻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看得衆人無不發呆,柔聲道:“應是嫣然受寵若驚纔對。”不敢再看項少龍,轉身隨趙穆的引領朝左方最前的一席盈盈舉步,水綠配玉白的仕女服和烏黑閃亮的髮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趙雅恨不得捅項少龍兩刀,剛說過不會親近紀嫣然,現在又示威地與她兜搭到一塊兒。忽然間,她驚覺到自己竟完全忘掉項少龍,心中只有這個令她又惱又愛,高深難測的粗豪野漢。
項少龍入席後,發覺仍是難以說話,一來因兩人相距達五尺之遙,更因兩人身後立着漂亮的侍女,殷勤服侍,害得他們空有萬語千言,難以傾訴。對席坐的是趙穆和趙雅,後者故意不看項少龍,氣氛頗爲尷尬。趙穆則以爲趙雅因自己強迫她去接近項少龍,心生怨憤,反不以爲異。近百張几席坐滿人,甚爲熱鬧。鄒衍與郭開同席,言笑甚歡。
紀嫣然坐下後,亦感沒有機會與項少龍說話,因她乃宴會裡的焦點,人人想在她面前表現一番,使她應接不暇。她敏捷的才思,高貴的談吐,與會諸人無不傾倒。
有兩對眼睛不時飄到項少龍身上來,一對屬於居於下首一席的龍陽君,另一則是與趙霸同席於對面趙穆數下來第五席的趙致。先前不將他放在心上的平山侯韓闖,見到項少龍竟得到與紀嫣然同席的殊榮,狠盯他幾眼。
有人向紀嫣然問道:“不知對紀小姐來說,世上最能令你動心的事物是什麼呢?”
衆人大感有趣,定神看紀嫣然如何回答。
紀嫣然秋波流轉,美目顧盼,微笑着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哩!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答案,或者到嫣然芳華逝去,最想得到的就是永不回頭的青春吧!”
衆人知她故意迴避,紛紛表示不滿,迫她作答。
項少龍怎忍心玉人受窘,哈哈一笑道:“紀小姐早答了這問題,那就是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教人最是心動。”
衆人全靜下來,細心一想,均覺非常有見地。例如誰不想做一國之君,亦正因自知沒有份兒,更爲心動。
郭縱讚賞道:“想不到董先生在養馬之技外還另有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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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惹來鬨堂笑聲。
龍陽君嬌聲道:“不知董先生又會爲什麼事物心動呢?”
平山侯韓闖插嘴道:“當然是那永得不到能日馳千里的寶馬啦!”
這句話再惹來鬨堂大笑,氣氛熱烈。
項少龍知道此時正是在這些趙國統治階層建立粗放形象的良機,高嚷着道:“非也!非也!縱有一兩匹寶馬,對大局依然無補於事,鄙人要的是萬頭能給我王帶來勝利的戰馬。”
與座的趙人聽得點頭稱許。
趙雅忍不住道:“然則令董先生心動的又是什麼不能得到的事物呢?”
項少龍粗豪一笑,繼續以那已成他招牌的沙啞聲音,盯着趙雅道:“鄙人一向缺乏幻想力,明知絕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從不費神去想。不過!嘿!一些或可到手卻偏又尚未能到手的東西,卻會令董某心癢得睡不着覺。”
在座的男人別有會心地笑起來。趙雅見他盯着自己說話,又怒又喜,垂下頭去避開他的眼光。旁邊的紀嫣然想起自己正是他快要到手而尚未得手的東西,俏臉不由紅起來,偷偷白他一眼,恨不得立即投身到他懷抱裡去。
忽有侍衛走入廳來,到了趙穆身旁向他低聲稟告。趙穆現出訝異之色,向項少龍望來。
項少龍正摸不着頭腦,趙穆立起身來公佈道:“今晚我們多了位剛抵步的貴客,他就是楚國春申君客卿裡的大紅人李園先生。”
項少龍一聽下立時魂飛魄散,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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