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回到居所,拂退四名婢女的侍奉糾纏,換上夜行衣服,配上裝備,灑藥粉,正要由窗門溜出去,婢女揚聲道:“平原夫人到。”
腳步聲傳來,平原夫人已抵門外。項少龍來不及解下裝備,忙亂間順手取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平原夫人推門入房,把門關上,倚在門處,含笑看着他。項少龍暗暗叫苦,只要給她碰觸自己,立刻發現身上的裝備,以她的精明,當然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勾當。不過若不摟她親她,又與自己一向對她的作風不符,亦會引起她猜疑。怎辦好呢?眉頭一皺,計上心頭。
項少龍坐回榻上,拍拍身旁牀沿處,以進爲退不懷好意地道:“美人兒!來吧!今天不會有人撞破我們的好事。”
平原夫人粉臉一紅,微嗔道:“你忘記我要嫁人的嗎?”
項少龍心喜計謀得逞,道:“我還以爲是你自己忘記了,所以入房找項某人,而且夫人不是要我送你一個孩子嗎?不上我的牀,我怎能使你受孕成胎?”
平原夫人幽幽地道:“耐着性子點好嗎?我的婚禮在明年春天舉行,嫁人前一個月和你盡情歡好,纔不會使人懷疑我肚子裡的不是他的兒子。”
項少龍早知她會這般說,因爲這根本是她拒絕自己的好辦法,又可穩住他的心,令他不會懷疑她在計算自己。若不謀妥對策,兩個月後他項少龍屍骨早寒,這女人真毒!他從未如此憎恨一個女人,尤其她是如此地充滿成熟誘人的風情,這麼尊貴。
他站起來往她走去,幾乎碰上她的酥胸,兩手向下,緊擺着她的雙臂,吻上她的朱脣。平原夫人熱烈反應,嬌軀不堪刺激地扭動,卻無法碰上項少龍的身體,識破他的秘密。良久,兩脣分開。
平原夫人有點不堪挑逗地喘氣道:“少龍!抱我!”
項少龍微笑搖頭道:“除非你肯和我共赴巫山,否則我絕不會碰你小嘴外其它任何部位。”
平原夫人不解地道:“什麼是‘共赴巫山’?”
項少龍方曉得此時尚未有這句美妙的詞語,胡縐道:“巫山是我鄉下附近一座大山,相傳男人到那裡去,會給山中的仙女纏着歡好,所以共赴巫山,即是上牀合體**,夫人懂了嗎?”
平原夫人的明亮鳳目射出矛盾掙扎的神色,項少龍暗吃一驚,怕她改變主意,忙道:“夫人來找我所爲何事?”
平原夫人回覆過來,嬌嗔地道:“人家過來找你,須有原因嗎?”
項少龍靈機一動,行個險着道:“夫人最好提醒信陵君,雅夫人對盜取魯公秘錄,似乎蠻有把握的樣子,我猜她已知秘錄藏放的地方。”
平原夫人玉臉一寒道:“這**死到臨頭仍懵然不知,任她有通天手段,休想沾到秘錄的邊兒。”
項少龍問道:“你們準備殺死她嗎?”
平原夫人知說漏了嘴,臉不改色道:“只是氣話。少龍啊!你不是真的愛上這人盡可夫的女人吧!”
項少龍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她,可是她卻真的迷戀我,所以我不想她遭到任何不幸。”
平原夫人一怒掙脫他的掌握道:“放開我!”
項少龍笑道:“夫人妒忌了!”仍緊握她雙臂又再吻上她的香脣。平原夫人軟化下來,兩人分開,乎原夫人無奈地嘆一口氣。
項少龍知她心情矛盾,既要害自己,又忍不住想找他親熱,以慰長久以來的寂寞。他當然不會揭破,岔開話題道:“夫人的未來夫君是何人?”
平原夫人神色一黯說道:“他是大將白圭,聽過他嗎?”
項少龍暗忖不外是另一宗政治交易,哪有興趣,俯頭吻上她的粉頸。
平原夫人寂寞多年,那堪刺激,強自掙扎着道:“不要!”
項少龍離開她,含笑看着。
平原夫人毅然掙脫他掌握,推門而去,道:“晚安!”
項少龍直送出門,道:“你不陪我,我惟有去找趙雅。”
平原夫人見候在門外的四名府衛似留意聽着,狠狠瞪他一眼,婀娜去了。
項少龍假裝朝彩雲閣走去,到了轉角無人處,脫掉外衣藏好,以索鉤攀上屋頂,遠遠吊着平原夫人,逢屋過屋,或在長廊頂疾走,或借大樹掩護,緊跟其後。以平原夫人的謹慎,聽到他剛纔那番話,總也要對信陵君警告一聲吧!
府內房舍無數,佔地甚廣,愈接近內府的地方,守衛愈是森嚴,又有高出房舍的哨樓,若非項少龍曾受嚴格訓練,兼看過府內房舍的分佈圖,具適當裝備,根本全無闖入的可能。哨樓上設有鐘鼓,可以想象在緊急狀態下,發號施令,如臂使指。
平原夫人在四名府衛前後護持下,魚貫走入一道院門之內。兩邊的圍牆又高又長,間隔出寬闊的廣場,幸好場邊有幾排高樹,否則項少龍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對着院門是座高廣的大屋,門前石階上兩排十六名府衛站崗,屋外還有帶犬巡邏的人。
項少龍更是小心翼翼,由最接近大屋的高樹借勾索凌空橫度至大屋屋頂。
平原夫人獨自一人進階入屋內,穿過一個寬闊的天井,到裡面的正廳去見信陵君。魏無忌憑臥地席,左右手各擁一名美女,正在飲酒取樂,見到乃姊,仍是調笑無禁。廳內佈置典雅,色調相配,燈光柔和,予人寧謐恬適的感覺。平原夫人在信陵君對面坐下。信陵君忽地伸手扯拽其中一女的秀髮,向後扯去。該女隨手後仰,燈光照射下,美女動人的粉臉完全暴露在倒掛在窗外的項少龍目光下,看她雪白的脖子,不由吞一口涎沫,同時心生憐惜。信陵君接而俯在她粉項上粗暴地又吻又咬,弄得那美女嬌軀顫抖扭動,不住呻吟,顯然只是痛苦而非享受。信陵君的嘴離開她時,嫩滑白哲的頸項已佈滿齒印,隱見血痕。另一旁的女子似早見怪不怪,保持微笑,俏臉不露半點異樣神色。
信陵君哈哈狂笑,仍揪着那女子的秀髮,向平原夫人說道:“你看此女是否比得上趙雅那**。”
平原夫人嘆道:“無忌!你妒忌了!”
信陵君一把推開那美女,喝道:“給我滾。”
兩女慌忙躲往後堂。
信陵君灌下一盅酒,以衣袖揩去嘴角的酒漬,氣憤地道:“趙雅這賤人,當日我大破秦軍,留在邯鄲時對我千依百順。但看看現在怎麼對我,我必教她後悔莫及。”
平原夫人皺眉道:“你的耐性到哪裡去了?幾天的時間仍等不及嗎?你是否見過趙雅?”
信陵君揮手說道:“不要提她。到現在我終於相信你的話,趙雅只是爲趙穆籠絡我而犧牲色相,將來我滅趙,定要趙穆嚐遍天下所有酷刑。”
平原夫人咬牙切齒道:“我也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若不是他,平原君趙勝怎會英年早逝?”跟着說出由項少龍那裡聽回來有關雅夫人對盜取秘錄似胸有成竹一事。
信陵君毫不在乎地道:“就算那賤人知道秘錄藏在地下密室內,我這裡守衛如此嚴密,她休想潛進來。”
窗外的項少龍大喜過望,首先肯定秘錄確有其事,而且是放在宅院地下某一密室之內,以自己身爲特種部隊精銳的本領,盜取秘錄自是大有可能。
平原夫人道:“還是小心點好!”
信陵君道:“我早已加強防衛,即使她取得秘錄,休想帶出府外。”
平原夫人沉吟片晌,道:“你現在和安釐的關係如何?”
信陵君雙目露出嚴厲光芒,冷冷地道:“老鬼愈來愈不把我放在眼裡,只知寵信龍陽君、樓梧、芮宋、管鼻此等小人,若我仍任他胡作非爲,我們大魏遲早國破家亡。”
平原夫人道:“你安排項少龍何時去見安釐?”
信陵君道:“我們僞稱趙倩不服水土,不能入宮見安釐,好使我們的佈置更妥當點。不過此事不宜久拖,我決定下月初一,即是三天之後,讓項少龍正式把趙倩交入皇宮,屆時安釐當會設宴款待,將是行事的時刻。”頓了頓又道:“你最好用情把項少龍縛緊,使他毫不疑心爲我們賣命。”
平原夫人幽幽說道:“你最好另找籠絡他的方法,我有點怕見到他。”
信陵君愕然問道:“你不是對他動了真情吧?”
平原夫人站起來,搖頭道:“大事爲重,個人的得失算什麼?只是我害怕和他發生肉體關係,若懷了他的孩子更慘。”言罷轉身離去。
項少龍一陣茫然,呆了半晌,待信陵君離開,潛入廳中,迅速查看,最後肯定地下室不在廳下,偷偷離開。
項少龍鑽入被窩,擁着雅夫人灼熱的身體,舒服得呻吟起來。初到大梁,他有種迷失在怒海里的可怕感覺,只有摟抱懷內美人的一刻,他才感到剎那的輕鬆和安全,縱使是那麼脆弱與虛假,仍是令人覺得心醉和珍貴。他首次感到趙雅和他沒有任何隔閡與距離,兩人用盡力氣擁抱纏綿,享受患難裡片晌的歡娛。
雅夫人吻他的耳朵道:“你爲何不去看看三公主?”
項少龍嘆道:“我怕會忍不住和她歡好,異日回到趙國,給趙穆抓着這點陷害我。”
雅夫人讚賞道:“難得你這樣明智,項郎!趙雅愛你。”
項少龍誠心地道:“我也愛你!”把偷聽來的情報,詳細告訴她。
趙雅道:“地下室必在信陵君寢宮之下,項郎真好本領,竟可在守衛得如此嚴密的地方來去自如,此事必大出那奸賊的意料之外。”
項少龍道:“盜取秘錄或者不是難事,如何把你們十二位弱質纖纖嬌滴滴的美人兒弄出大梁,纔是天大難事。”
趙雅道:“所有王侯府第,必有秘密逃生的地道,假設能找到這條地道,大有逃出府外的可能,不過仍溜不出城去。”
項少龍給她一言驚醒,坐起身來,想起若有地道,當在信陵君大宅的後方,因爲他曾查探過大廳的地下,並沒有任何發現。
雅夫人隨他坐起來,倚入他懷裡問道:“少龍!你想到什麼呢?”
項少龍道:“若有秘道,必是與藏着魯公秘錄的密室相連,那才合理,而且秘道的入口必然不止一處,所以只要找到任何一個秘道的入口,我們有可能在這裡來去自如。”
雅夫人媚笑道:“交給我辦,保證不會有負所託。”
項少龍一把摟緊她,笑道:“雅兒這麼乖巧,要我怎樣酬謝你?”
趙雅待要回答,敲門聲響,接着是趙倩幽怨的聲音道:“倩兒可以進來嗎?”
項少龍醒過來時,滿牀芳香。趙雅和趙倩分在左右緊偎他,昨夜有趙倩在場,他並沒有和雅夫人歡好,當然更不敢碰趙倩。可是那種未甜蜜已銷魂的感覺,同樣動人。睡足精神,昨日的頹喪一掃而空。他放開一切,整個早上半步不離彩雲閣,陪兩女和衆婢談天說地,和樂融融。午間時分,信陵君使人來召他。
外堂內,信陵君和三個人坐着喝茶,見他到來,立即爲他介紹,原來是他府中食客裡的著名人物。其中一名魁梧貌醜的大漢是朱亥,當年信陵君奪兵符破秦,全賴他以暗藏的四十斤鐵錘擊殺領兵的大將晉鄙,乃天下聞名的猛將。另外兩人是譚邦和樂刑,前者五縷垂須,一派儒生風範;後者矮壯強橫,是武藝高明之輩。
信陵君微笑道:“少龍初來甫到,讓我帶你四處走走,午膳後再去見我們大梁以色藝名滿天下的才女,看看你能否破例打動她的芳心。”
項少龍立即想起雅夫人曾提過的“石少女”,精神大振,隨他上車出門。五人分別登上兩輛馬車,在二十多名近衛護持下,暢遊大梁。車馬循來時原路經過皇宮,只見鳳閣龍樓,宮殿別苑,組成壯麗的建築羣,林木聳秀,不過當項少龍想到曾幾何時,這些風格優美的建築,變成難以辨認的遺址,又大生感慨!沿宮牆而去,河道處處,路橋交接,美景無窮。接着離開宮殿區,轉入南北直通的繁華大道。
奇怪的是大道中央有條馳道,平坦如砥,兩旁植有青槐,濃蔭沉鬱,再兩側有寬深的水溝,外圍處是行人的通道。
信陵君解釋道:“這是專供大王和有爵位的人使用的御道,平民不準踏足其上。”
說話時,車馬轉入御道,御道南端是密集的住宅區和商業區,商店民宅鱗次櫛比,錯落有致,極具規模。仕女商賈紛至沓來,人聲喧譁,摩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
他們在區內最大的丹陽樓進膳,此樓前臨大街,後靠小河,非常別緻。
他們佔了二樓靠河那邊一間大廂房,到酒酣耳熱,譚邦縱論時人,非常健談,顯出飽學清談的本色,難怪信陵君找他作陪客?朱亥和樂刑雖是一介武夫,亦聽得津津有味。項少龍還是初次聽到這麼深入剖析時局的連珠妙語,更是興趣盎然。
信陵君問道:“衆說紛紜中,以何家何人爲優勝?”
譚邦捋須而笑,從容不迫說道:“雖說千川百流,但到今天已匯聚同流。照老夫看,時人中以齊的鄒衍、荀卿和韓國的公子非三人分別集前人之大成,又能發揮前人所未發,今後的治國良方,不出三人的思想學說。”
項少龍當然知道荀子和韓非兩人,卻不知鄒衍的身世來歷,問道:“鄒衍是什麼人?”
衆人愕然向他望來。
信陵君道:“想不到少龍竟不識譽滿天下的奇人。”神秘一笑道:“待會讓我爲你引見引見。”
項少龍呆了起來,難道鄒衍住在那石才女家中,否則怎能隨時見到他呢?
譚邦壓低聲音道:“鄒先生固是天下奇士,不過他如此有名,是時勢造成。”
衆人忙追問其由。
譚邦露出悲時傷世的神色,說道:“自周室衰微,天下羣龍無首,各國征戰不休,苦命的民衆誰不在盼望真命天子的出現,偃息兵戈。鄒先生的五德終始學說,專言符命。誰都希望他指點一條明路,使大家知道誰是新世代的主人。”
信陵君眼中射出嚮往的神色,因爲他早自視爲撥亂反正的救世主,而他正朝目標努力。項少龍本來肯定新世代霸主是秦始皇,但在知道真實的情況後,又變得胡塗起來。
譚邦卻低聲道:“以我看,此新主人非君上莫屬。”
信陵君乾咳兩聲,掩飾心中的興奮,說道:“譚先生所說的荀卿,聲名雖盛,卻是出身於以怪誕言論驚世的稷下,依我看他只是個徒懂空言放論之徒。”
譚邦正容道:“非也,此人大異於稷下狂徒,乃孔丘的擁護者而兼採墨道之言,君上若有空間,應細閱他的著述。”
信陵君表現出廣闊的胸襟道:“多謝先生指點。”
譚邦剛想評說韓非,門外腳步聲響起,守在門外的衛士報告道:“龍陽君求見!”
信陵君和項少龍大感愕然,想不到龍陽君如此有膽色,竟尋上門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信陵君絲毫沒有起身相迎之意,揚聲道:“龍陽君若非想喝酒,最好不要進來。”這兩句話擺明車馬,不賣龍陽君之賬,可見兩人的關係,已到公開破裂的地步。
朱亥雙目一寒道:“君上是否要朱亥爲你把門。”
信陵君含笑搖頭。
項少龍看得心中佩服,信陵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風度,正是他成功的要訣。同時心中亦有點期盼,很想看看以男色名垂千古的龍陽君,究竟如何“迷人”?
一陣溫婉悅耳似男又似女的聲音膩膩地在門外說道:“信陵君爲何如此大動肝火,是否奴家有甚地方開罪你呢?那龍陽更要進來陪罪。”
項少龍聽得全身汗毛倒豎,想不到龍陽君只是聲音已教人受不了。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陪罪大可免了!”喝道:“還不讓貴客進來!”
房門大開,五個人魚貫而入,項少龍瞪大眼睛,看到領頭進來的龍陽君,立時爲之絕倒。
他的俏秀俊逸可說空前絕後,皮膚比女子更白皙嫩滑,一對秀長鳳目顧盼生輝,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搖搖曳曳,若他肯扮女子,保證是絕色美人兒。他最少比項少龍矮半個頭,可是骨肉均勻,手足纖長,予人柔美合度的感覺。身穿的武士服考究精工,以墨綠作底色,然後在上邊以漂亮的絲線繡出花紋圖案,非常奪目。他戴的虎頭帽更是精采,以棉料仿出虎面浪漫誇張的造型,帽後垂着一條虎尾巴。
項少龍雖不好男色,仍不得不承認龍陽君的確很“漂亮”、若非他腰佩長劍,項少龍怎也記不起信陵君曾說過他是魏國三大劍手之一。你絕不會去提防這麼一個看似嬌柔無力的男人,若只論俊美,連晉絕對及不上他。
其它四人一看便知是一流劍手,尤其在龍陽君右後側的粗壯矮子,兩眼神光充足,殺氣騰騰,一派好勇鬥狠的悍將本色,令人不敢小覷。
龍陽君輕移“玉步”,來到几旁,盈盈坐下,先送信陵君一個媚眼,水溜溜的眼睛飄過席上各人,最後落到項少龍臉上,凝神細看,“花枝亂顫”般笑起來道:“項兵衛大人,奴家想得你很苦呢!”
項少龍給他看得頭皮發麻,暗忖這他如此扭捏,早不當自己是男人,真使人噁心得要命,一時不知怎樣應付他,惟有僵硬笑着道:“項某何德何能,竟煩勞龍陽君如此掛心?”
信陵君親自爲龍陽君斟酒,淡然笑道:“我也願聞其詳。”
龍陽君“嫣然一笑”道:“項兵衛既能擊殺衛國好手連晉,又再斬殺悍賊灰鬍,顯是有真材實料之人,奴家怎能不傾心?”
朱亥等聽得眉頭大皺,偏無奈他何。
項少龍卻是暗自驚心,此人“巧笑倩兮”,看自己的眼睛更是“脈脈含情”,絲毫不露出內心對自己的仇恨,比之笑裡藏刀,尤使人感到心寒。
信陵君失笑道:“來!讓我們爲龍陽君的多情喝一杯。”眼光一掃肅容立在龍陽君身後的四名劍手,喝道:“賜酒!”
當下自有人把酒奉給那四人。衆人各懷鬼胎,幹了一杯。
只有龍陽君按杯不動,待各人飲畢,把酒傾往身旁地板上,羞人答答一般說道:“這酒賞給土地,慶祝趙國第一劍手踏足我大魏的領土之上。”
以信陵君的修養,亦微微變了臉色,冷冷地道:“我今天特別爲少龍安排了很多節目,若龍陽君你沒有別的事情,恕我們告辭。”
項少龍心中喝采,事實上他已給龍陽君那種飄飄忽忽的說話方式,弄得不耐煩起來。旋又心中懍然,暗忖若此君的劍法走這種陰柔飄忽的路子,當會是非常難以應付。若決戰時自己像現在這般不耐煩,躁急冒進,說不定會因而敗北。
龍陽君笑起來,“俏目”似喜似嗔地盯着項少龍,陰聲細氣道:“本人今日來此,是想看看兵衛的男兒本色,英雄氣概,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無忌公子當不會攔阻吧!”
信陵君和項少龍對望一眼,爲之氣結,不過又很難拒絕。
項少龍眼中光芒閃爍,瞧着以男色留名後世的嗲俏男人,失笑道:“不知是由龍陽君親自試試項某的真材實料,還是由下人出場?”
信陵君似欲阻止一場血火之災說道:“刀劍無眼,若龍陽君你要親自出手,恕我不能答應。”
龍陽君“嬌笑”道:“公子既然這麼愛護奴家,由沙宣領教項兵衛的工夫吧!”
信陵君等均露出警惕的神色,望向剛纔項少龍特別留心的矮橫壯漢,使項少龍更肯定此人必是戰績彪炳的無敵猛將。
沙宣踏前一步,朗聲道:“沙宣願領教項兵衛的蓋世劍術!”
項少龍知道此戰避無可避,而且尚牽涉到趙國的面子,向信陵君恭敬請示道:“君上是否容許少龍出戰!”
信陵君對他自是信心十足,更想親睹他的劍術,看看有沒有刺殺魏王的資格,微笑道:“沙御衛乃我王御前高手,少龍切不可輕忽大意。”接着朗聲道:“此次純屬切磋性質,希望你們點到即止。”又大聲喝道:“人來!給我把樓廳騰空出一個比武場來!”
話纔出口,廂房外立刻傳來搬幾移席的聲音。
龍陽君欣然一笑,盈盈起立。
項少龍看得眼也呆了,難怪此人使魏王如此迷戀,真是沒有一個動作不嬌柔優美,百媚千嬌,表情迷人,很難不把他當作女人。
龍陽君向項少龍微一欠身,*女臾(嫂)媚笑道:“奴家在廳外恭候兵衛大人。”
婀娜多姿地領衆人出房。
信陵君凝視着他背影消失門外,兩目光芒閃起,壓下聲音冷冷地道:“給我殺掉沙宣!”
幾墊等物均被移往四周廳角,騰空寬廣的空間。所有客人閒人均被驅下樓去,只剩下雙方的人。沙宣和項少龍對立廳心,陽光由一邊的大窗灑進來,照得近窗臺的地面一片金黃。龍陽君對手下充滿信心,嘴角含春地看項少龍,他的屬下則對項少龍投以輕蔑神色。沙宣的劍術在大梁非常有名,乃魏安釐王的御前八大鐵衛之首,是大梁人人害怕的人物之一。信陵君表面雖從容冷靜,其實心內頗爲緊張。若項少龍不幸戰死,刺殺安釐王的大計盡付東流,可是若能把此人殺死,刺殺魏王時自是少去一個障礙。
“鏘!”
沙宣掣劍出鞘,立時寒光四射。但見他像變了個人似的,威猛萬分地抱着劍把,“喳喳喳!”不進返退,後移三步,踏得木樓板撼動作響,先聲奪人。他雖往後退,可是氣勢壓力卻是有增無減,旁觀者都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大爲震懍。
項少龍感到對方兇猛狠辣的氣勢,收攝心神,進入墨子劍靜守的境界,與敵人利若鷹隼的目光一點不讓的對視。雙方的人見項少龍在對方凌厲的氣勢壓迫下,仍是屹立不動,淵停嶽峙,意態自若,大感驚異,那知正是墨子劍法以靜制動的精粹。
局中的沙宣更不是滋味,以往他制敵取勝,往往憑藉自己特別的氣勢,壓得對方心膽俱寒,乘勢猛擊,使對方濺血五步之內,那知眼前此人一點不受自己的氣勢影響,反使他失了方寸,此時再無可退之地,暴喝一聲,揮劍攻上。龍陽君和從人立時喝采叫好,爲他助威。此劍迅若電光,向項少龍額中劈去,充滿一往無回的氣勢。
項少龍的飛虹劍仍安藏鞘內,似乎毫無還擊之意,直至劍光臨頭,信陵君等爲他擔心時,他身形忽動,快如脫兔般往旁邊移開,來到陽光灑下的窗旁,仍是冷冷看着對手,雙目流露出堅強無比的鬥志。他出身於嚴格訓練的精銳部隊,最懂利用環境以發揮最有效的戰術。答應接受挑戰時,早下決心,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對手,一來是殺龍陽君的威風,二來是要信陵君更重視自己。他戰鬥經驗無比豐富,培養出高明的眼力,看沙宣拔劍的勢子,知此人膂力過人,專走狠辣險着,所以避他一劍,以削弱對方氣勢。
沙宣怒叱一聲,人隨劍走,再往他殺來。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虹劍電掣出鞘,寶刀先橫擺一旁,劍身作四十五度角傾斜,立時反射出午後透窗而入的陽光,照射沙宣圓睜的雙眼。
沙宣做夢仍未想過天下間竟有這種在室內借陽光反射克敵的劍法,驟覺眼前強光閃爍,一時間睜目如盲。項少龍豈肯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避過劍鋒,風捲雷奔般一劍側劈,登時血光四濺,慘叫起處,沙宣頸側鮮血激濺,傾跌地上。
這一劍割斷對方咽喉,任何人都知道沙宣再無生還之理。雙方之人均看得冷汗直冒,誰想得到以沙宣的劍術,竟在一回合之內喪命於項少龍手下。
項少龍還劍入鞘,向龍陽君淡淡笑道:“沙兄劍法高明,我想留手亦有所不能,君上恕罪。”
馬車內,信陵君高興地道:“少龍給我出了這口鳥氣,真是痛快!”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走時那故作安然的神態,微笑說道:“不知安釐王會否因我殺了他的御衛而不快。”
信陵君冷哼一聲說道:“沙宣借試劍切磋爲名,先後殺掉我五名得力劍手,此次被你斬殺,安釐有什麼話好說的。”
車馬轉入一條林木婆娑的小路,前方有座清幽雅緻的園林院落。
信陵君顯是心情極佳,說不定是因刺殺魏王有望,親切地道:“我們現在去的是大梁所有男人都想去的‘雅湖小築’,此築固是風光迷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女主人紀嫣然小姐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色,又以才藝震驚天下,與秦國的寡婦清並稱當代雙嬌。”
項少龍心中苦笑,換過以前,必然會因可見到天下聞名的美女雀躍,可是現在自身難保,那還有心情去泡妞兒,就算獲得對方青睞,自己亦要想方法使她打消主意,免得爲他的未來傷心擔憂。想到這裡,頗有虎落平陽之嘆。
信陵君哪知對方早清楚他的計謀,還以爲項少龍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加鹽添醋道:“嫣然小姐最愛和各地慕名而來的公子雅士談文論武。”
項少龍愕然問道:“論武?”
信陵君驚訝地道:“想不到你竟不知此事,嫣然小姐在我大魏劍術排名尤在龍陽君之上,位列第二。唉!如此佳人,一般凡夫俗子怎配得她起?所以至今仍是未嫁之身,誰人能得她芳心,定可立時名揚天下,羨煞四方有心之徒。”
再嘆一門氣說道:“說到外型武技,少龍均有入選資格,就怕過不了詩藝才學一關。”
說話時,車隊駛入院落。林木掩映中,一個小湖展現眼前,湖心有片小州,縱橫數畝,上面座落數幢雅緻精巧的小樓房舍,一道長橋連接彼岸,有若仙人隱居的福地。項少龍縱是心情不佳,亦看得油然神往,大梁竟有如此勝景,觀其居知其人,由此推之,可見它美麗的女主人如何超凡脫俗。
雅湖上的小州屈曲若半月,假山瀑布,飛濺而下,猶如山水畫卷。房舍間奇花異草,花浪輕翻,四周長廊環繞,質樸古雅,婉蜒曲折,與通幽的小徑接連,使人想到漫步其上,必是流連難捨、陶然忘憂。
車隊通行長橋,像走入一幅美麗的圖畫裡,風拂碧水,林樹爭豔,州上的亭臺樓板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小橋流水掩映於枝青葉秀之中,粼波瀲豔,絢麗多姿。
穿過一條修竹曲徑又途經兩座避雨小亭,車隊在一幢林中樓舍前的空地停下,那裡早泊了三輛馬車,顯然訪客不止是他們幾個。
項少龍隨衆人走下馬車,一名清秀的婢女由樓內盈盈出現,向信陵君施禮道:“小姐正作午間小睡,信陵君和諸位請在客廳稍候片刻。”
信陵君絲毫不以爲忤,欣然領項少龍步入小樓下層的客廳裡。項少龍心中再次苦笑,其婢如此,可知主人,空有如此別具風格的絕世美女,自己卻沒有獵豔的心情和勇氣,真是造化弄人。
紀嫣然這座樓房以白石建成,掩映在花叢草樹之間,形式古雅,彷彿仙境中的蓬萊樓閣,裡面住的是永生不死的美麗仙子。步上登樓的石階,門內有個供客人擺放衣物和兵器的精緻玄關,兩名婢女早恭候於此,殷勤服侍。
譚邦湊到項少龍耳邊道:“紀才女不歡喜有人帶劍進入她的秀閣。”
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暗忖紀才女的架子真大,明知有信陵君這類顯赫的貴賓來訪,仍高臥不起,婢女亦不敢喚醒她,又不準人攜劍入樓。迴心一想,又覺架子擺得好,因爲捫心自問,實不得不承認男人是賤骨頭,愈難到手的女人愈寶貴,這刻連他亦很渴望看看她究竟美豔至何等程度。
那兩個俏丫環對項少龍特別有好感,服侍得體貼入微,細心爲他拂拭衣服上的塵土,又以溼巾爲他抹臉。諸事停當,四人進入大廳。
甫入門裡,一陣嘹亮清脆的聲音在項少龍身旁嚷道:“貴客來了!貴客來了!”
項少龍失驚無神之下嚇了一跳,循聲一看,禁不住啞然失笑,原來是一隻立在架上的能言鸚鵡。
兩個婢女顯然極爲寵它,嬌笑着拿谷料喂飼識趣的畜牲。
項少龍環目一看,大廳裝飾得高雅優美,最具特色的是不設地席,代之幾組方几矮榻,廳內放滿奇秀的盆栽,像把外面的園林搬了部份進來。其中一邊大牆上懸掛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畫,輕敷薄彩,雅淡清逸,恰如其份地襯起女主人的才情氣質。
廳內四組几榻上有二組坐了人,每組由兩人至六人不等,十多人低聲交談,似怕驚醒女主人的午間小睡。
信陵君領頭走進廳內,立時大半人站起來,向魏國的第二號人物請安施禮,其它人顯是初次遇上信陵君,忙起立見禮。
項少龍特別注意到其中幾個人,左方靠窗那一組的四個人,其中三人武士裝束,氣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們的驃悍之氣,尤其當中一名魁梧大漢,長得有若峻嶽崇山,比他項少龍還要高出少許,手腳粗壯,長髮披肩,戴了個銀色額箍,臉骨粗橫,肩膊寬厚,眼若銅鈴,帶着陰鷙狡猾的神色,外貌雄偉,渾身散發邪異懾人的魅力。他身旁另兩名武士均爲強橫兇狠之輩,但站在他旁邊,立時給比了下去,更奇怪的是三人的手均有被火灼傷的痕跡。
另一個吸引他的人是右方那組六個文士打扮的人物,其中一人身量高頎,相貌清奇,兩眼深邃,閃動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仙人。
最後一組只有兩個人,較矮者面貌平凡,從其服飾看來,可知他並非魏人,只不知是來自何國的客人,不過既有資格到此見紀嫣然,自然是有點身份的人物。
信陵君先向右方六人打招呼,對那相貌清奇的男子道:“我們剛剛提起鄒先生,想不到立即得見大駕。”向項少龍招手道:“少龍過來見過精通天人感應術的鄒衍先生。”
項少龍心想原來這個就是以“五德終始說”名揚當代的玄學大師,正要上前施禮,左方一陣沉渾雄厚的聲音傳來道:“無忌公子,請問這位是否就是來自趙國的御前劍士項少龍兄呢?”
項少龍心中一懍,循聲望去,發言者正是那有若魔王降世的武士。
信陵君顯然不認識這人,訝異地道:“這位壯士……”
那看來是引介這三名武士到此來見紀嫣然的魏人踏前恭敬地道:“龍陽君門下客卿馮志參見公子,這位乃以智勇雙全聞名齊國的囂魏牟先生,右邊的壯士叫寧充,左邊這位是徵勒,均是齊國的著名勇士,囂先生的親衛將。”
信陵君和項少龍齊感愕然,想不到大凶人竟緊迫不捨,公然追到大梁來,自是不懷好意,顯然又有龍陽君照拂,魏王背後撐腰,難怪如此兇橫霸道。
項少龍大感頭痛,囂魏牟大步踏前,向信陵君施禮,移到項少龍身前,伸手過來道,“久聞項兄劍術超卓,有機會定要領教高明。”
項少龍知道他要和自己比力道,無奈下伸手過去和他相握。囂魏牟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運力一握,項少龍的手頓時像給一個鐵箍鎖着,還在不斷收緊。項少龍心中懍然,雖勉強運力抵着,仍是陣陣椎心裂骨的痛楚,知道對方手力實勝自己一籌。
幸好他忍耐力過人,不致當場出醜,還微笑道:“囂先生是不是最近經過一次火劫,爲何兩手均有灼傷的痕跡?”
囂魏牟眼中閃過瘋狂的怒火,加強握力,冷冷地道:“只是些宵小之徒的無聊把戲,算不上什麼,而且搞這些小玩意的只能得逞一時,遲早會給囂某撕成碎片。”
濃重的火藥味,連鄒衍那些人亦清楚感覺到,知道兩人間必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項少龍苦苦抵受他驚人的力道,囂魏牟本想當場捏碎他的指骨,教他以後再不用拿劍,可是試過項少龍的力道,知道恐怕難以達到,冷笑一聲,放開他的手,退了回去。他的兩名手下緊盯項少龍,射出深深的仇恨,可見那一把野火,燒得他們相當悲慘。
信陵君向項少龍打個眼色,爲他介紹鄒衍旁的魏人,無不是魏國的名士大官,可見鄒衍非常受魏人歡迎。介紹完畢,信陵君目光落在剩下那組的魏人身上,微笑道:“本君還是第一次在這裡遇到張鳳長先生。”望着他身旁那中等身材,除了一對眼相當精靈外,長相平凡的人問道:“這位是……”
張鳳長笑道:“是韓國的韓非公子,此次我是沾他的光,因爲紀小姐看過韓公子的《說難》,讚不絕口,使人傳話要見公子,於是鳳長惟有作陪客領韓公子來此見小姐。”
信陵君等一聽動容,想不到竟遇到集法家大成、文采風流的人物。又有點失望,想不到他外貌如此不起眼。
名傳千古的韓非顯是不善交際辭令,拙拙的笑笑,微一躬身,算打過招呼。
兩名婢女忙請信陵君等在韓非兩人對面的一組矮榻坐下。這時只有位於那幅仕女巨畫下的一張榻子空着,想來應是紀才女的位子。
項少龍學着其它人般挨倚榻子,吃喝侍女奉上的點心香茗,心中一片混亂。囂魏牟一到,形勢更是複雜。兼且此人膂力驚人,身體有若銅牆鐵壁般堅實,自己雖然自負,恐未必是他的對手。若他與地頭蟲龍陽君連手,而信陵君又對自己包藏禍心,此趟凶多吉少。
思索間,聽到信陵君向韓非子問道:“韓公子此次到我國來,有什麼事要辦呢?請說出來看無忌有沒有可幫得上忙的地方?”
韓非道:“此次……嘿!此次韓非是奉我王之命,到……到貴國來借糧的。”
項少龍心中訝異,想不到韓非說話既結結巴巴,毫不流利,又辭不達意,不懂乘機陳說利害,指出爲何魏國須借糧給韓國。
信陵君果然皺起眉頭道:“原來如此,貴國需借多少糧?”
韓非冷硬地道:“一萬石!”竟再無他語。
信陵君當然不爲所動,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鄒衍揚聲說道:“盛極必衰,衰極必盛,五德交替。現在韓國大旱,其實早有先兆,鄒某五年前因見彗星墮進韓國境內,斷言必有天災人禍,今天果應驗不爽。”
韓非子眉頭大皺,顯是心中不悅,更不信鄒衍之言,鄒衍身旁的其它人卻紛紛出言附和。
對面與鄒衍同是齊人的囂魏牟哈哈一笑道:“鄒先生深明天道,今天下七國稱雄,先生可否詳釋天命所在,以開茅塞?”
鄒衍微微一笑,正要答話,環佩聲響,一名絕色美女,在四名婢女擁持下,步進廳內。項少龍連忙看去,腦際轟然一震,泛起驚豔的震撼感覺。
一位膚若凝脂,容光明豔,有若仙女下凡的美女,在那些婢女簇擁之下,衆星捧月般嫋嫋婷婷移步而至,秋波顧盼中妙目含情。她頭上梳的是流行的墮馬髻,配合着她修長曼妙的身段,纖細的蠻腰,修美的玉項,潔白的肌膚,輝映間更覺嫵媚多姿,明豔照人。眸子又深又黑,顧盼時水靈靈的光采照耀,難怪豔名遠播,實在是動人至極。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長褂,隨着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步姿,寬闊的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明眸皓齒的外在美,與風華煥發的內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圖畫,項少龍如登仙境,哪還知人間何世。以烏廷芳的美色,亦要在風情上遜色三分,可見她是如何引人。
直到紀嫣然以優美的姿態,意態慵懶地挨靠在中間長榻的高墊處,其迷人魅力更不得了;那種半坐半躺的嬌姿風情,本已動人之極,更何況她把雙腿收上榻子時,羅衣下露出一截完美無瑕的纖足,令項少龍神爲之奪。
紀嫣然坐好,玉臉斜倚,嫣然一笑道:“嫣然貪睡,累各位久候!”
項少龍清醒過來,往各人望去,只見不論是信陵君、鄒衍、韓非又或囂魏牟,無不露出色授魂與的神情,比自己更沒有自制力。
各人忙於表示不在乎久候時,紀嫣然閃閃生輝寶石般的烏黑眸子飄到項少龍身上來,滴溜溜打個轉,又飄往囂魏牟的一席,深深打量各人,最後投往韓非,掠過喜色,欣然道:“這位是否韓非公子?”
項少龍和囂魏牟大感失望,紀嫣然對韓非的興趣顯然比對他們爲大。
韓非臉脹得紅紅的,緊張地道:“正是韓非。”
紀嫣然俏目亮起來,喜孜孜地道:“拜讀公子大作,確是發前人所未發,嫣然佩服得五體投地。”
項少龍大感沒趣,韓非外貌毫無吸引力,紀嫣然卻對他另眼相看。顯然此女更着重一個人的內涵,若說作文章、論識見,自己比起韓非,像幼兒園生和諾貝爾得獎者之別。不過亦有點解脫的感覺,因爲眼下自身難保,無論紀嫣然如何引人,他也要收起獵豔之心,免得更應付不了。
韓非受美人讚賞,不知如何是好,一雙手不知應放在哪裡妥當點。
此際紀嫣然眼中似只有韓非一人,柔聲道:“先生以‘法’、‘術’、‘勢’相結合的治國之論,提出‘世異則事異,事異必須變法’,切中時弊,發人深省。”
韓非更加失措,只懂不住點頭,令人爲他難過?項少龍暗忖若把他的識見移殖到自己腦內,說不定今晚立可一親香澤。
鄒衍一聲長笑,把紀嫣然和各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胸有成竹地道:“以韓公子的識見,必受貴王重用,爲何貴國爭雄天下,從未見起色?”
項少龍心中暗罵,鄒衍如此一針見血去揭韓非的瘡疤,實在過份了點。韓非臉上現出憤慨之色,更說不出話來。
紀嫣然顯是愛煞韓非之才,替他解圍道:“有明上亦須有明主,衛人商鞅在衛國一無所成,可是到秦數年,政績斐然,鄒先生認爲嫣然說得對嗎?”
項少龍心中贊好,此女確是不同凡響,正以爲鄒衍無詞以對,鄒衍微微一笑道:“小姐的話當然有道理,惟着眼點仍是在人事之上,豈知人事之上還有天道,商鞅只是因勢成事,逃不出五德流轉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剋之理者,才能把握天道的運轉。”
韓非冷哼一聲,說話流利了點,說道:“鄒先生之說……說……虛無縹緲,那……那我們是否應……坐聽天命,什麼都不用做呢?”
這幾句話可說合情合理,可是由他結結巴巴的說出來,總嫌不夠說服力。
鄒衍乃雄辯之士,哈哈笑道:“當然不是如此,只要把握天道,我們可預知人事,知道努力的目標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纔不致白費氣力。”
韓非氣得臉都紅了,偏又找不到反駁的話,或不知怎樣表達出來。項少龍對他同情心大起,恨不得找來紙筆,讓他痛陳己見。掌聲響起,原來是囂魏牟鼓掌附和。
紀嫣然望往囂魏牟,蹙起黛眉道:“這位是……”
囂魏牟挺起胸膛,像頭求偶的野獸,大聲應道:“本人齊國囂魏牟,不知小姐有否聽過?”
紀嫣然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提倡要學禽獸的囂先生,請問若人與禽獸無異,天下豈非立時大亂?”
囂魏牟得到可向美女顯示識見的機會,哪肯放過,欣然笑道:“小姐長居城內,當然不會明白禽獸的世界。囂某長年以大自然爲師,觀察禽鳥生活,得出只有順乎天性,才能不背叛上天的推論,可在大自然更偉大的規律下享受生命的賜與,若強自壓制,只是無益有害,徒使人變成內外不一致的虛僞之徒。”
紀嫣然深深看他,露出思索的表情。項少龍心叫不好,這美女顯然對事物充滿好奇心,很容易受到新奇的學說吸引,若給囂魏牟得到她,連他亦感痛心和不值,忍不住道:“人和禽獸怎麼相同?即使不同的禽獸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囂魏牟冷笑道:“生活方式可以不同,本性卻不會有異。”
項少龍怎會對他客氣,微笑說道:“人和禽獸所以不同,就是不受本能和慾望的驅策;甚至能因更大的理想而捨棄本身珍貴的生命。禽獸四足着地,但我們卻可站立起來,雙手因不用走路,變得更精細靈巧,製造出這所房子和一切的用品,禽獸有這本領嗎?”
囂魏牟顯是曾對這問題下過一番研究,嘲弄道:“你說的是本領,不是本質,鳥兒會飛,人可以飛嗎?魚兒可在水底生活,人可以在水底生活嗎?”
項少龍絕非理論家,不過勢成騎虎,硬撐下去說道:“我說的正是本質,人類因爲腦子的結構和禽獸不同,所以會思想,會反省,除衣食住行外,還需要精神的生活;但禽獸一切都是爲了生存,食飽就睡,時候到便**;禽獸在大自然裡是茫然和被動,人卻可以對抗自然,克服自然。這就是因爲人有不同的本質,懂得進步和發展,使他們凌駕於禽獸之上。”
項少龍這番不算高明的理論,在二十一世紀可說人盡皆知,但對當時代的人來說,卻是非常新穎,使得紀嫣然等立時對他刮目相看。
囂魏牟顯然未想過這問題,怒道:“有什麼不同,人腦獸腦我全看過,還不是骨殼和肉醬!”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你正說出人和禽獸的最大分別,禽獸會研究它們的腦和人的腦有什麼分別嗎?”
囂魏牟一時語塞,兩眼兇光亂閃,恨不得撕裂項少龍。
鄒衍雖不同意囂魏牟人應學禽獸般放縱的理論,可是一來大家同是齊人,他亦想在紀嫣然前教項少龍受窘,雞蛋裡挑骨頭道:“項兄說人和禽獸的不同,是因爲我們可站立起來,那猩猩和猿猴可以站着走路,又該作何解釋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暗忖自己總不能向他們解釋什麼是進化論,幸好腦際靈光一閃說道:“分別仍是腦子的結構。”摸着前額說道:“猩猿都沒有我們這前額,所以它們的注意只能集中到眼前這一刻,不會想到明天,我們卻可安排和籌劃明天的事甚或一年後或十年後的事。”
事實上項少龍的思路說辭已趨凌亂,但衆人都知道猩猩確是沒有前額的,所以都覺得他有點道理。
紀嫣然鼓掌嬌笑道:“真是精采,我這裡很久沒有這麼有趣的論戰。”
美目飄往項少龍,甜笑道:“這位先生,恕嫣然還未知道閣下是誰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心中叫苦,自己一時忍不住胡縐一番,千萬不要教她看上自己。
紀嫣然問起項少龍來歷,信陵君忙道:“這位是來自趙國的首席劍手項少龍,嫣然勿要忘記。”
紀嫣然含笑瞥項少龍一眼,眼光回到韓非身上,項少龍雖鬆一口氣,知道她仍未“看上”自己,禁不住大大失望,似感到被傷害了,矛盾之極。
譚邦湊近項少龍低聲道:“這是紀嫣然的規矩,只能由她詢問名字身份,老夫來這裡不下二十次,她仍未問過我是誰呢?少龍你已使她留有印象。”
項少龍涌起男性的尊嚴,暗忖橫豎自己不可追求她,何用看她的臉色做人,只見她獨對韓非談笑,其它人只能在旁乾瞪眼,無名火起,當然也有點被冷落的妒忌和醋意,站起身來。
信陵君一呆問道:“少龍!你要幹什麼?”
紀嫣然轉過頭來望向他,俏目異采一閃,顯是發覺到他完美的體格和威武的風采。
項少龍故作瀟灑哈哈一笑道:“紀小姐確是麗質天生,項某有幸拜見,告辭了!”
紀嫣然微一愕然,然後像看穿他心意般淺笑道:“項先生還會在大梁逗留多少天呢?”
項少龍見她毫無留客之意,心中喊苦,大失面子,表面卻裝出不在乎的樣兒,淡淡地道:“怕還有好幾天吧!”
信陵君等無奈站起來,陪他一道離去。
回信陵府途中,馬車內信陵君怨道:“少龍你不知自己錯過什麼好機會?紀嫣然難得有這麼多的笑容,說不定會彈琴唱歌娛賓呢!唉!”言下大爲惋惜,可知紀嫣然的歌聲琴藝多麼卓異。
項少龍想的卻是離開時囂魏牟盯他的惡毒眼神,這傢伙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手下能人又多,自己的處境的確非常危險。回到信陵君府,來到雅夫人處,雅夫人立即把他拉進房內,道:“我聯絡上烏卓和成胥,傳達你的指示,烏卓亦要傳話給你,他們在大梁的眼線不知是否因這次事件牽涉到信陵君和龍陽君的鬥爭,所以躲起來不肯與他接觸,現在只能靠自己,他還說會設法混入城來。”
項少龍聽後心情更壞,頹然倒在雅夫人的秀榻上。
雅夫人上來爲他脫靴子,柔聲道:“雅兒已發現地道的入口,你該怎樣獎賞人家?”
項少龍大喜坐起來,把她擁入懷裡道:“夫人真個有本事!”
雅夫人喜不自勝地和他咬一輪耳朵,詳細告訴他地道入口所在,嘆道:“偷《魯公秘錄》或者不太難,如何離開魏國和躲避追兵卻是難如登天。《魯公秘錄》這麼重要的東西,信陵君會每天加以檢查,一旦發覺失竊,自然想到是我們動的手腳。”
項少龍也大感頭痛。此時信陵君使人來找他,着他立刻去見。侍從領他到那晚他偷聽信陵君姊弟說話的內宅大廳,分賓主坐好,信陵君正容道:“安釐有諭令下來,請你後天把趙倩送入皇宮,當晚他將設宴款待你。”
項少龍心中一懍,知道關鍵的時刻迫在眉睫。
信陵君沉聲道:“龍陽君此次會借比劍爲名,把你殺害。出手的人定是囂魏牟,那樣安釐和龍陽君不須負上責任,因爲囂魏牟是齊國來的賓客。”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是光明正大和囂魏牟比武,自己的贏面實在小得可憐,只是膂力一項,他已非常吃虧。
信陵君低聲道:“龍陽君現在對你恨之入骨,肯定不會讓你活着離開大梁,而因他有大王在背後撐腰,我恐怕護你不得,少龍有什麼打算?”
項少龍心中暗罵信陵君,嘆道:“有什麼辦法?只好見一步走一步。”
信陵君仔細打量他好一會,深吸一口氣道:“少龍若想此次得以免難,還可享到無盡的榮華富貴,只有一個辦法,你想知道嗎?”
項少龍心叫:“來了!”扮作怦然心動問道:“君上指點!”
信陵君道:“就是殺死安釐這昏君和龍陽君。”
項少龍裝作嚇了一跳的驚叫道:“什麼?”
信陵君冷冷地道:“無毒不丈夫,他不仁我不義。安釐身邊也有我的人在,可把兵器暗藏宮裡,只要你殺死安釐,我的人可以立即取出兵器把龍陽君等人殺個精光,那時我登上王位,兼有你這猛將爲助,趁秦國無力東侵的良機,統一三晉,天下還不是我們的嗎?你更可殺趙穆報仇雪恨,否則回到趙國你還是死路一條。”
他描繪出來的前景的確非常誘人,但項少龍早知全是騙他的話。點頭道:“確是唯一的方法,但安釐王必有人貼身保護,我又不可以公然拿武器,如何殺得了他呢?”
信陵君見他沒有反對,雙目放光興奮地道:“我本來打算把匕首藏在你那一席的幾底,不過也不太妥當,現在既猜到在席上囂魏牟會向你挑戰,那你可以在擊敗囂魏牟後,接受安釐的祝賀時出奇不意把他殺死,再憑你的劍術製造點混亂,我們便有機會動手。同一時間我的人會攻入皇宮,何愁大事不成。”
項少龍心想若我給囂魏牟幹掉又怎麼辦呢?靈機一動,這時不乘機多佔點便宜,就是笨蛋,正容道:“只要我無後顧之憂,少龍將性命交給君上又如何。”
信陵君皺眉問道:“什麼是你的後顧之憂?”
項少龍道:“當然是雅夫人和趙倩,假若她們能離開大梁,我心無掛慮,可以放手而爲。”
這叫開天索價,落地還錢。他當然知道信陵君不能放趙倩走,卻不怕讓雅夫人離去,因爲後天無論刺殺是否成功,信陵君也可預先吩咐下面的人把雅夫人追截回來。
果然信陵君道:“趙倩萬萬不可以離開,因爲你還要送她入宮去。至於雅夫人嘛……少龍你既然有這要求,我定可設法辦到。”
項少龍放下一半心事,說道:“君上的大王根本不會讓趙倩成爲儲妃,爲何還要迎她入宮?”
信陵君嘆道:“少龍你太天真,安釐可輕易地使趙倩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後向外宣稱她病死,還把遺體送回趙國,趙王亦無可奈何。這樣做雖着跡了點,卻是安釐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
項少龍聽得遍體生寒,更增救美之心。
信陵君道:“只要你殺死安釐,不是一切均迎刃而解嗎?”
項少龍搖頭道:“我這人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不想連累其它人。若趙雅趙倩不在,任何事我均可一力承擔,縱然失敗遭擒仍不會出賣君上,但若想到可能會牽累她們,我怕到時不敢下手就糟。”
信陵君拿他沒法,強壓下怒氣,點頭道:“這事讓我想想,總有辦法解決的。”
項少龍聽他這麼說,心中暗喜,又想起烏卓說過會設法混入城來,說道:“爲不使安釐起戒心,我這兩天最好不要只躲在君上府內,輕輕鬆鬆四處溜逛,那安釐更不會防我。”
信陵君皺眉道:“這怎麼成,龍陽君會找人對付你的。”
項少龍笑着道:“他不會這麼蠢,看過沙宣那麼容易給我殺掉,現在又有囂魏牟代他出手,兩天時間竟等不及嗎?我是爲君上好,希望計劃更易成功。”
信陵君因有求於他,不想太拂逆他的請求,點頭道:“你還有什麼要求呢?我最近剛收到幾個楚國送來的歌舞姬,聲色藝俱全,讓本君派兩個供你享樂吧!”
項少龍自問小命能不能保住,尚在未知之數,那有興趣和美女鬼混?正色道:“這兩天我不應沾染任何女色,以保持最佳狀態,嘿!若能殺死安釐,君上就算不送我美女,我也會向你提出請求!”
信陵君眼中閃過嘲弄之色,哈哈笑道:“假若事成,你要魏國的王后公主陪你都沒有問題。”兩人對望一眼,各懷鬼胎的笑起來。
項少龍離開信陵君的內宅,朝雅夫人的彩雲閣走去,穿過園林,一婢女匆匆擦身而過,把一團東西塞往他手心,項少龍愕然接着,婢女加快腳步,沒進林木裡去,由於她低垂頭,看不到她的長相。
項少龍攤手一看,原來是條折迭整齊的小絲巾,打開後上面繪有一幅精緻的地圖,旁邊還有幾個小字,寫着:“風橋候君,申酉之交,紀嫣然。”
項少龍心中大奇,細看地圖,正是由信陵君府到那風橋的走法。哈!這個才女真想得周到,竟然用這種方式約會,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想不到她表面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驕傲樣兒,其實還不是渴望男人。一顆心立時灼熱起來,旋又想起目前四面楚歌的處境,苦笑搖頭,在園中一個小亭坐下,考慮應否赴約。
足音響起,一名府衛趕來道:“大人有請公子!”
項少龍大爲訝異,隨府衛回內堂見信陵君。
信陵君欣然道:“少龍真有本領,嫣然剛差人送來口訊,邀本君和你今晚酉時中到她的小築繼續今天未完的辯論,可見她對你印象非常好,待會我遣人把你送去吧!”
項少龍暗叫好險,剛纔那條絲巾原來是個陷阱,這次纔是真的,自己確是粗心大意,差點上當。主因還是對自己的魅力過份有自信,不由羞愧交集。
信陵君見他神色古怪,訝異地道:“少龍不高興嗎?大梁人無不以能參加嫣然的晚會爲榮呢!”
項少龍正思忖是誰佈局害他,聞言苦笑道:“我是不去爲炒,以免分神。”
信陵君笑道:“不要那麼緊張,也切莫以爲嫣然會這麼容易就對你動芳心。你今天妙論連篇,引起她少許興趣吧!若不去反會惹起別人懷疑。”
項少龍道:“君上說找人送我去,難道君上自己不去嗎?”
信陵君唉聲嘆氣道:“她邀我只是禮貌上不得不如此,目標仍只是你,去吧!錯過嫣然的晚會,我也要爲你惋惜。”
其實項少龍不知多麼渴望可以再見到這風格獨特的美女,今早貿然離席是基於大男人的自尊心,既有信陵君的推波助瀾,把心一橫道:“我自己去吧,順便隨處逛逛。”
信陵君笑着答應。
項少龍回到彩雲閣,趙倩和趙雅兩人在大廳閒聊,見他回來,自是笑靨如花,非常高興。他見趙倩在座,不敢說出信陵君剛纔那番話,怕嚇壞柔弱的公主。
雅夫人會意,笑道:“來!公主!讓我們一齊侍候項郎入浴!”
趙倩雖不介意和項少龍親熱,甚至讓他動手動腳,卻從未試過裸裎相對,立時俏臉飛紅,驚駭地逃掉。雅夫人半真半假,扯他到浴池。項少龍和這動人的美女鴛鴦戲水,把信陵君要他刺殺魏王的事如實吐露。雅夫人身體變冷,雖有小昭等八女不斷傾進熱水,仍於事無補,失色道:“後天那麼快!怎辦好?”
項少龍道:“刺殺魏王之事自然萬不可行,無論成功與否,我也休想活命,所以現在唯一的選擇,是如何盜取《魯公秘錄》,然後全體安全逃去。”
雅夫人愁眉不展道:“你倒說得輕易,這是魏人勢力最強大的地方,魏王和信陵君均有嚴密防範,寸步難行,怎逃得出去?”
項少龍道:“放心吧!信陵君裝模作樣,亦要讓你和成胥離去,否則我會拒絕執行他的刺殺行動,問題是你們怎樣可避過他的追截,更可慮是說不定他會瞞着我,私下把你們押送往別處去。”
雅夫人埋首入他懷裡,顫抖着聲音說道:“他定會那麼做的,而且人家怎捨得離開你呢?要死便死在一塊兒。”
項少龍道:“這次輪到我不許你說這個‘死’字,信任我!”又道:“雅兒是偷情報密件的高手,此次專誠來偷《魯公秘錄》,不會事前全沒有計劃過吧!”
雅夫人道:“當然有周詳計劃,只沒有想到是個陷阱。我根據郭縱得來那畫有云梯製法的殘卷,配製一個帛卷,只要把真正的《秘錄》偷出來,由我和小昭等八人一齊動手,有把握把卷首的一大截摹製出來,包管維肖維妙,若信陵君查卷時只看卷首的一截,絕不會發覺給我們動了手腳,不過卻最少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行。”
項少龍靈機一動說道:“既是如此,不若你盡一晚的時間,粗略臨摹卷首的一截,然後把其它部分割下來,駁上空白的假卷,那便更有把握將信陵君瞞過。”
雅夫人讚歎道:“雅兒真蠢,這麼好的方法竟想不到。”旋又滿懷愁苦的道:“可是怎樣離開魏國呢?若信陵君把你和倩兒留下,我們縱然成功逃掉仍是沒有用。”
項少龍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定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雅夫人俏目發亮說道:“天無絕人之路,兩全其美,項郎的說話既新鮮又動聽,雅兒愛煞你哩!”
項少龍莞爾道:“現在讓我去看看可不可以碰上烏卓,此人智勇雙全,兼熟悉魏國的形勢,或可想出妥善之法。今晚我要赴紀嫣然的晚會,到時我會偷偷溜回來,快告訴我秘道的入口。”
兩人再商議行事的細節後,項少龍帶齊裝備,出門去了。
步出信陵君府,來到街上,一個人撞過來道:“兵衛認得我嗎?”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覺非常面善,好一會記起是少原君手下的著名家將,與被他殺死的徐海齊名的蒲布,喜道:“原來是蒲布兄。”
蒲布把他拉進一間食館去,坐下後低聲道:“我們當中大部份人對少原君心灰意冷,更不願留在陰險難靠的魏人中苟安偷生,希望跟隨兵衛,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項少龍皺眉道:“可是現在我是自身難保,趙魏均不是我容身之處,你們跟隨我,恐怕要賠掉性命。”
蒲佈道:“我們共有四十八人,均是有膽色不畏死的人,早想過各方面問題,下決心追隨兵衛。只看兵衛這種顧念我們的態度,我們便心甘情願爲兵衛賣命。以兵衛的人材,遲早可大有作爲,請收容我們吧!”
項少龍逐漸心動問道:“你們不是住在信陵君府嗎?”
蒲佈道:“我們一部份人隨少原君住在府內,有些則暫居在附近一所行館,現在只等兵衛的指示。”
項少龍有過教訓,暗忖暫時仍不能這麼信任此人,和他定好聯絡的方法,問道:“你們是否全是趙人?”
蒲布搖頭道:“什麼國的人都有,兵衛放心!我們是真心敬服你的爲人和兵法,絕無異心。”
項少龍道:“好吧!你先回行館,靜候我的命令。”
蒲布大喜而去。
他前腳剛去,烏卓坐入他位子裡,項少龍大喜,忙和烏卓密議對策。
與烏卓分手後,太陽仍在西牆之上,他見時間尚早,順步依地圖指示,來到那風橋處,果然橋如其名,寒風呼呼,過橋的人很少,且匆匆來去。橋的兩端均爲樹林,房舍稀疏,非常僻靜,是動手殺人的理想地方。
照道理龍陽君或囂魏牟實不用多此一舉,佈局在這裡殺他,另一個仇人少原君更不會蠢得壞他舅父的大事,究竟是誰人要騙他到這裡來呢?想到這裡,好奇心大起,看準敵人尚未來到,先一步躲到橋底,利用鉤索,把自己緊附在橋底,那樣就算有人查探橋下,一時亦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項少龍耐心等待,到過了約定的時刻,密集輕巧的足音在橋上響起,似乎敵人都沒有穿上鞋子。項少龍心叫好險,若自己真以爲佳人有約,這次肯定要吃大虧。
有人在上面叫道:“鉅子!項少龍怕不會來了,到此的路上看不到任何人。”
橋下的項少龍嚇了一跳,難道是趙墨的領袖嚴平?
一陣雄健的聲音說道:“這小子怎會識穿我們的陷阱呢?真是奇怪!”
項少龍認得不是嚴平的聲音,卻更感頭痛,上面這班人不是“齊墨”便是“楚墨”,想不到他們消息如此靈通,竟猜到鉅子令在自己身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前那人說道:“鉅子!現在應怎辦好呢?”
那鉅子冷笑道:“他以爲躲在信陵君府我們便找不到他嗎?別人怕信陵君,我符毒怎會怕他?”
他那手下低聲道:“聽說後天他要赴魏王的晚宴,龍陽君和囂魏牟必不會放過他,所以若要動手,只有今晚和明晚。”
符毒沉吟半晌後道:“我們還要預備一下,就明晚動手吧!若可以的話,順手宰掉信陵君,那日後我們大楚對付起魏人時,會輕鬆多了。”
項少龍暗慶自己來了,聽到這個大陰謀,同時亦知道來的是楚墨,不禁心中感謝老天爺。對方既有內應,自然深悉信陵君府的形勢和防守力量,還敢進入府內殺人和搶東西,顯然實力驚人。但現在既知對方陰謀,將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