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上將軍府,項少龍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條的王宮御道上,只隔二十多座王侯將相的府第。由於不想那麼惹人注目,鐵衛們早被他遣回都騎衛所,疾風也隨之回去。爲方便走路,他脫下笨重的戰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過他的體型異於常人,說不惹人注目只是笑話,但在心理上總安心一點。
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車馬疏落,項少龍想起善柔,不由涌起淒涼悲痛。只有不斷地去爲她的大仇努力奔走佈置,始能舒緩心中的悲鬱苦楚。
蹄聲驟響,一隊十多騎,由前方疾馳而至。項少龍警覺性極高,定睛一看,立時愕然。原來竟是一隊全女班的騎士,五顏六色、爭妍鬥麗的武士服,把這批美娘子襯得像一團彩雲,由長街遠處飄過來。她們像在比拚馬速騎術,逢車通車,遇騎過騎,轉瞬間來至近前。
項少龍想起昌平君說起以乃妹嬴盈爲首的女兒軍,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一馬當先的是位身穿黃白色夾雜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賽天仙,比之呂娘蓉亦毫不遜色。策馬疾馳,盡顯她的青春活力。她有一對趙致般的長腿,嬌美處可與烏廷芳爭一日之短長,膚色雪白晶瑩有如紀嫣然。腰身纖幼美好,但胸脯脹鼓豐腴,非常誘人,活色生香,是擁有魔鬼身材的美麗天使。
項少龍不由心中喝采。隨行的女兒軍隊員,比起她來大爲遜色。最特別處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掛着一絲既驕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給她作踏腳的馬蹬,引人之極。不過街上的男人看到她,紛紛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禮。
項少龍差不多可肯定眼前使人矚目的美女是嬴盈,她也看到他,一對亮如夜空星辰的點漆美眸,立時亮起來。項少龍嚇得垂下頭去,避開她的眼光。
嬴盈一聲嬌叱,整隊十五人的女兒軍如響斯應,一起勒馬停定,整齊一致,比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遑多讓。項少龍心知不妙,低頭疾走,同時頗感茫然,難道女兒軍兇惡至隨街挑選像樣的男人尋釁嗎?這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風聲響起,嬴盈的馬鞭在頭上旋轉一圈,蓄滿力道,照他的厚背揮打過來。項少龍心中大怒,刁蠻女太過霸道,自己與她不但無怨無仇,還互不相識,竟見人便打。聽準鞭勢,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若對方是男子,他會用力反拉,讓對方翻跌馬下,當場出醜。但對方是如此嬌美動人的青春玉女,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嬌呼一聲,用力回扯。項少龍轉過身來,用力相抵。這美嬌娃的力道可不賴,馬鞭挺得筆直,兩人打個照面,目光交擊,相隔只有丈許,是馬鞭加上兩條手臂的長度。街上行人紛紛避難似的逃開去。
那批女兒軍嬌叱聲中,散開扇形圍上來,把項少龍迫在牆角。嬴盈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馬繮,戰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項少龍心中暗贊,放開鞭梢。
“鏗鏘”聲中,衆女同時拔劍,在馬背上遙指項少龍,嬌呼叱罵,其中竟夾雜幾聲“狗雜種”“你的娘”那類只有市井之徒才說的粗話。項少龍大感頭痛,醒悟遇上古時代的“飛女黨”。
嬴盈收回馬鞭,大感得意,又衝前少許,向衆女喝道:“想殺人嗎?快把劍收起來!”
項少龍和衆女同時大惑不解,後者們聽話得很,長劍回到鞘內去。
嬴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果然了得!好傢伙!乖乖的隨本姑娘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
項少龍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誰嗎?”
嬴盈不耐煩地道:“你又沒有告訴我,誰知道你是那裡來不識擡舉的狂妄之徒?”
衆女看清楚他的英偉模樣,見他傻楞楞的樣子,敵意大減,開始對他品頭論足。
項少龍聽她口氣,似是曾與自己有點瓜葛,可是遍搜枯腸,卻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對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請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翹起可愛驕傲、棱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來!給我把他拿下!”
項少龍對這刁蠻女哭笑不得,衆女兒軍已奉命出手,其中兩女揮手一揚,兩張捕獸網當頭罩下,其他諸女劍再出鞘,迫了過來。遠處雖有圍觀的人,不過可能平時領教慣刁蠻女們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項少龍是誰,沒人敢幹涉。
項少龍哈哈一笑,滾倒地上,恰恰在網沿外逸去,來到嬴盈的戰馬蹄前。戰馬受驚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時要蹬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一個前翻,到了馬側處。嬴盈反應神速,手中馬鞭兜頭兜腦的往項少龍抽下來。項少龍大喝一聲,彈起來,移到馬尾位置,避過鞭抽。豈知嬴盈穿上長靴的美腿由馬蹬處脫出來,往後一伸,撐往項少龍胸口。項少龍哪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時輕敵下,勉強側退少許,左肩已給她的靴底擦過,留下一小片污漬。其他女兒軍大爲興奮,呼嘯追來。
項少龍見勢不妙,搶過車道,擠入了對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熱鬧人羣中,由一條橫巷趁“兵荒馬亂”之際溜走。到了琴清的府第,項少龍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覺,開始有點明白昌平君兩兄弟的感受。管家方叔來到廳中,把他領往內軒去。琴清和紀嫣然兩人正在廳中撫琴弄簫,樂也融融。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和琴府的十多個婢女,聚在軒外的大花園裡,在夕陽的餘暉下,輪流抱已能走上幾步的項寶兒蕩千秋,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只恨項少龍想到的卻是善柔,眼前歡樂的情景,適足使他更添創痛。他先到園裡與烏廷芳和趙致打個招呼,抱項寶兒蕩幾下千秋,回到軒內,逕自坐到兩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張長几,免去一切禮數。
琴清欣然道:“寶兒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覺,真奇怪他撐得住。”
項少龍凝望窗外的夕照,聽諸女逗玩寶兒的嬌笑聲,有感而發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豐富,什麼東西落到他們眼裡,都通過想像把它們轉化成多采多姿、妙境無窮的事物。所以在我們大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他們卻可樂而不疲。只恨日後長大,想像會被殘酷的現實代替,那或者就是認識到現實必須付出的代價。”
兩女對望一眼,均被他這番發人深省的話深深打動,一時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收回目光,移到兩女處,立時看呆眼。她們宛若兩朵爭妍鬥麗的鮮花,誰都不能壓倒對方。紀嫣然的嬌豔,與琴清的雅秀,確是人間極品。
琴清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柔溫婉地道:“項先生終找到時間來探看妻兒嗎?”話畢才知出語病,玉臉更紅了。
紀嫣然向項少龍使個曖昧的眼色,低聲道:“項郎爲何滿懷感觸?”
項少龍欲言又止,琴清識趣的藉口溜出花園,讓他們說話。
項少龍沉聲道:“還記得春申君寫給趙穆的那封信嗎?你能否着你的家將照筆跡弄一封出來呢?”
紀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他們中有此能手,內容寫什麼呢?”
項少龍道:“那是春申君給李園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請他立即趕返楚都,卻千萬要瞞過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穩,其他詞語,由你斟酌吧!”
紀嫣然愕然道:“發生什麼事?”
項少龍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盤在寢宮接見他,訝道:“發生什麼事?”
項少龍把對鹿公說的那一套搬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勾結齊楚的害處。
小盤沉吟半晌,皺眉道:“可是遠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國策,呂不韋只是依循這條路線發展,理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項少龍清楚體會到小盤再不是個任人擺佈的孩子,點頭道:“儲君說得不錯,但問題是呂不韋另有居心,若讓他穩住國外的形勢,他便可以專心國內,誅除異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給他害死,那時我們還憑什麼和他鬥爭呢?”
小盤一震道:“最怕師傅都給他害死。”
項少龍倒沒想過自己,雖說他要殺死田單,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對呂不韋的懷疑,卻不是無的放矢。試過五國合縱軍迫關之禍後,呂不韋調整策略,轉而謀求鞏固在國內的勢力。莊襄王對他已失去利用價值,反成爲障礙,這無情無義的人遂下毒手把他除去,好扶植以爲是親生子的小盤。現在他須要的是喘一口氣的時間,若與東方六國仍處在交戰的狀態,他絕不敢動搖秦國軍方的根本,例如撤換大批將領,改爲起用無論聲望或資歷經驗全部欠缺的自己人。可是若能穩住東方六國,只要有幾年時間,他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選,在文武兩方面把秦國控制手內。那時他就算要把秦國變作呂家的天下,亦非沒有可能的事。而對東方六國,三晉由於有切膚之痛,呂不韋不論用哪種懷柔手段,均不會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諸不理,只聯齊結楚,訂立例如燕歸齊、魏歸楚,而趙韓歸秦一類的密約,那他可放心對付國內所有反對勢力。
經過一番解說,小盤終幡然大悟。由此看出,項少龍和小盤的關係出現變化。換過以前,無論項少龍說什麼,小盤只有聽命的份兒。現在他開始以君主的角度,去考慮和決定。他愈來愈像歷史上的“秦始皇”。
項少龍趕到昌平君兄弟的將軍府,比約定時間遲近半個時辰,卻是無可奈何,在他現在的心情下,肯來赴約已對他們兄弟相當不錯。他抱着醜婦必須見嬴盈的心情,帶着肩膊那點許她靴底留下的污漬,在下人引領下,舉步進入正舉行晚宴的大廳,立時嚇個一跳。
那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廳內左右兩旁的十席裡,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傒三個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將。門衛宣佈“都騎統領項少龍到”時,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來的大廳,立時靜至落針可聞。
昌平君跳起來,迎出大門,先把項少龍扯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來大批女兒軍,把其他的客人都嚇得逃命去也,只有小安還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賓,恐怕也溜掉。幸好你今晚來了,否則……唉!來!進去再說。”
今次輪到項少龍一把扯着他,籲出一口涼氣道:“她們來幹什麼?”
昌平君道:“還不是要見你這紅人。”
項少龍囁嚅道:“她們是誰?”
昌平君低聲道:“都是未出嫁的閨女,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八歲的,最厲害的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寶貝孫女鹿丹兒。若不能教她們滿意,今晚你休想脫身。”
項少龍正想問怎樣可以教她們滿意,嬴盈嬌甜的聲音在昌平君身後響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項統領臨陣逃走吧?”
她的視線被昌平君擋隔,一時間看不清楚項少龍模樣,說完這句話,與項少龍打個照面,一對美目立時亮起來,嬌叱道:“原來是你!”
項少龍微笑道:“不就是小將嗎?”
昌平君訝道:“你們認識的嗎?”
嬴盈跺足道:“他是那個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來又不肯留步一見的可惡傢伙。”
項少龍這才恍然,那天來請他去見主人的家將,口中的小姐原來是刁蠻貴女,尚幸沒有見到自己和圖先在一起,否則可要糟透,難怪今天一見自己即動手拿人。
昌平君倒沒有懷疑,笑道:“好極哩,舍妹回來後,雖惱你不肯見她,可是……”
嬴盈叉起蠻腰,大怒道:“你敢說下去!”
昌平君嚇了一跳,陪笑道:“不說不說。來!我們進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誤會。”
嬴盈雀躍道:“快來!”喜孜孜的在前領路。
項少龍看她美麗的背影,特別是這時代罕有的修長玉腿,禁不住有點意亂情迷。忽然間,他再不感到要應付這批女兒軍是件苦差事。在某一程度上,他有點怕回到家裡,見到任何與善柔有關的人和事。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他不住找事情來做,目的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令自己沒閒情傷心痛苦。直至善柔遇害,他終於清楚她在他心中佔去多麼重要的一個席位。那是趙倩之死後,對他最嚴重的打擊!
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與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後,進入大廳。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體型,一身素淡灑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就像是首席模特兒正步過天橋,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咸陽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呆了眼。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與她同席另一位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出來,拉她邊耳語,邊歸席。
項少龍與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傒擺滿酒食的長几前,昌平君嘆道:“少龍終於來了,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終於可以交差。”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爲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的。”
安谷傒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傢伙的煩厭,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十二萬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萬種傷心,在這充盈火熱青春的地方,面對眼前三位相識未久,但已瀰漫真誠味兒的朋友,耳聽後方有若搗破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整天繃緊的神經,倏地放鬆,隨手抓起個酒壺,後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萬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掉比賽,會硬不認賬。”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着酒壺,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係?”
大廳靜下來,嬴盈和與她同席的美麗少女,並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釁惹事的刁蠻樣兒。
安谷傒在後面嘆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羣丫頭的厲害,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勝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麼多古靈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勝防。”
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而又笑靨如花,嘴角掛着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剛升官發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當你在咸陽城是個人物!哼!從小到大都是那樣,輸了便賴賬,項統領纔不會學你那樣,欠缺接受評選的勇氣。”
項少龍別回頭去,與安谷傒對視無奈苦笑,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封爲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着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須經她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兒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兒”時,神氣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
項少龍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兒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鹿公的刁蠻孫女兒。鹿丹兒亦眯起眼睛對他行注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動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色。不過她確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出嫁的年齡,可是隻要看到她野在骨子裡的厲害樣兒,少點斤兩的丈夫休想製得住她。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係,沒有半點多餘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衝動,就不是正常的。她和嬴盈渾身青春火熱、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裡透出嬌豔健康的酡紅,誘人至極。比對下嬴盈稍勝秀氣,她卻多一份豔媚。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正暗贊“秦女豐隆”時,鹿丹兒粉臉微紅,垂下目光。
安谷傒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兒害羞臉紅,確是咸陽最罕有的異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兒!”
鹿丹兒狠狠瞪了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只是天氣太熱吧!拿酒來!”
項少龍終摸清楚這批女兒軍只是咸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由於她們身份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故能“橫行無忌”,弄得人人頭痛。
當下擁出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搬來長几酒罈,準備戰場。
安谷傒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着玩的。”
項少龍奇道:“爲什麼要斗酒?”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爲勝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個高低,明白沒有?”
安谷傒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氣什麼?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後,再趁他醉醺時迫他比試,勝了便可到處宣揚,這種詭計,我安谷傒大把的有得出賣。”
鹿丹兒正心嗔安谷傒揭破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揶揄神態笑嘻嘻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了,不怪自己學藝不精,只懂賴在別人身上,沒有出息。”
安谷傒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哩。”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着手下女兒兵們,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爲之!”與昌文君和安谷傒返席去也。
鹿丹兒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罈道:“我們先喝掉一罈酒,然後到後園在月色下比箭術,快點啊!你究竟是不是男人,扭扭擰擰的!”
女兒軍那裡立時爆出一陣鬨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
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兒這麼沒有耐性,只是這項,已輸給我。”故意狠狠盯她胸脯一眼,往獨佔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下,踞幾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了多少天哩?”
衆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
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嚥,同時心中奇怪,安谷傒乃好酒量的人,爲何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兒。忽地靈機一觸,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賺點錢。想到這裡,長身而起,回到“戰潮,在鹿丹兒對面坐下來,順手把身旁那壇酒拿起放到刁蠻女身前几上,指指她抱着的那壇道:“我喝你那壇酒,你喝我這壇1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鹿丹兒方寸大亂,嬌嗔道:“哪一罈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
安谷傒哈哈大笑跳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次竟比輸了1
鹿丹兒氣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罈子,溜了開去。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當作大英雄般迎回席內,比打了場勝仗更興高采烈。衆女全笑彎了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奸謀感到羞愧。
嬴盈與鹿丹兒一輪耳語後,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了,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看不到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泥漬,怎麼不是兩下扯平?要定勝負,還須重新比過。”
安谷傒奇道:“什麼一回事1
嬴盈橫蠻地道:“是好漢的不準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氣。”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氣!”
嬴盈嬌笑道:“當然什麼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的氣人話兒。”言罷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咸陽城沒有多少人鬥得贏她。”
項少龍看到對席走出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另有人取出長索,又畫地爲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勝過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有層滑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爲防範舞弊營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衆娘子軍靜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一回後,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傢伙看破,你讓讓人家不可以嗎?”那種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眼。
話尚未完,衆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遊戲的氣氛。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傒喘着氣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精采,什麼氣都出掉。”
鹿丹兒在那邊嬌呼道:“不準笑!”
雙方依言靜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什麼法寶?”
這批女兒兵,只是一羣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風,其實並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憐備致,任她們胡爲。
鹿丹兒道:“假功夫比過,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傒哂道:“還有什麼好比,你們能贏得王翦嗎?少龍至少可與老翦平分秋色,你們還是省點功夫。來!丹兒先唱一曲我安大哥聽聽,看看有沒有進步?”
鹿丹兒扮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纔只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傒爲之氣結。
項少龍笑道:“比什麼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了。”
鹿丹兒嬌媚地道:“先說來聽聽!”
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扯鹿丹兒的衣袖。
鹿丹兒低聲道:“不用怕他!”
這次輪到安谷傒等爆出一陣鬨笑,氣氛熱鬧之極。項少龍取起酒盅,喝了兩大口,火辣的酒灌入喉嘴裡,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嘆一口氣。
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搖頭,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兒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體,輸是你們全體輸,以後不準來纏我比這比那的。”
衆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着吧!”
安谷傒讚歎道:“少龍真行,爲我們咸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兒漢吐氣揚眉。”
衆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起來,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只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碰到我身體,免得傷我時,你負擔不起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她們爲求得勝、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爲怪道:“由你來與我動手過招嗎?好極了!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兒看!”
衆女一起譁然。
嬴盈氣得臉也紅了,怒道:“哪有這般野蠻的。”
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傒顯然與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後,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兒兵團,嫁入項家,否則那麼多不能碰的地方給人碰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罪責呢?”
項少龍切身體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氣,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嬴盈的芳心,日後將會有一番頭痛。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與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裡。
鹿丹兒“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試,難道大夥兒互相廝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
衆女譁然起鬨,自然是幫着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
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極,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藉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準摔跤才動手嗎?”
衆女聽得好笑,一時忘了敵我,鬨堂嬌笑,氣得鹿丹兒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過偶而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席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兒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
嬴盈先忍不住笑起來,白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時鳴金收兵,遲些兒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兒家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瞪口呆中,衆女轉瞬走得一乾二淨,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四人大樂,把酒談心。直至兩更天,依依不捨地結束歡聚。
項少龍與安谷傒一道離開,走在街上,項少龍收拾情懷後正容道:“有一事想請安兄幫忙1
與他在夜靜的街道上並騎而行的安谷傒笑道:“我和少龍一見如故,喚我作谷傒便成,說出來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爲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後侍衛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傒你爲我封鎖與楚境連接的邊防,任何想與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
安谷傒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
只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傒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倖。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機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證實。”
安谷傒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於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後撤十多裡,這樣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傒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傒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邊界在哪裡,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製幾起意外衝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各往後撤,那田單離開我境後,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方可與己方人馬會合,那時縱使楚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趕,方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與他擬定行事細則,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種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與權傾大秦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手上籌碼,與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不由百感叢生。命運像一隻無形之手,引導他以與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歷史。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麼算?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塗起來。
回到烏府,滕翼仍未睡覺,一個人在廳中獨自喝悶酒,沒有點燈。項少龍知他仍在傷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無語。
滕翼把酒壺遞給他道:“田單今天到相府找呂不韋,直至午飯後離開,應是向呂不韋告你的狀。後來田單又找李園,三弟一句話,嚇得田單屁滾尿流。”
項少龍灌一口酒下肚,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來,沉聲道:“那就最好不過,呂不韋爲安他的心,必然告訴他會在田獵時把我除去,那樣縱使李園先一步回楚,田單亦不會離開,因爲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才放心經楚返齊。”
滕翼酒氣薰天地道:“我倒沒有想到這點,可見柔兒在天之靈,正在冥冥中向奸賊索命。”
項少龍問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嗎?”
滕翼點頭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飛鴿傳書,寄返牧場,據嫣然說。只須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據那封春申君給趙穆的舊信,假冒一封出來,保證李園看不出任何破綻。”
飛鵠傳書,是項少龍引進到烏家兵團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訊息能在牧場和咸陽烏府間傳遞,最近才實際應用。
項少龍默默再喝兩口酒,抹掉眼淚沉聲道:“告訴荊俊嗎?”
滕翼道:“明天吧!總要給他知道的,他得了燕女後心情大佳,讓他多快樂一天。”旋又問道:“李園接信後,真的會立即趕返楚國嗎?”
項少龍冷笑道:“李園之所以拿美麗的妹子出來左送右送,是爲效法呂不韋女色奪權,異曲同工。若聞得考烈垂危,哪還有空理會田單,呂不韋更會慫恿他立即趕回去,進行奸謀,不過這次他要殺的卻是自以爲是第二個呂不韋的春申君,此君既可憐復可笑。”
滕翼嘆道:“三弟你愈來愈厲害,每一個環節照顧周到,絲毫不漏。”
項少龍冷笑道:“爲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單分出生死。而能否殺死莫傲,乃事情關鍵所在。否則若有此人出主意,我們可能會一敗塗地,被呂不韋借田單來反咬我們一口。”
滕翼道:“你說的正是我擔心的問題,若呂不韋派出人馬,護送田單往楚境與齊軍會合,事情勢將非常棘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記得我和二哥說過高陵君嬴傒與趙將龐暖暗中勾結嗎?若我猜得不錯,這兩人應會在田獵這段時間內發動叛變,那時呂不韋自顧不暇,怎還有空去理會田單,只要我們令田單覺得咸陽是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時我們的機會到了。”
說到這裡,天色逐漸亮起來,兩人卻半點睡意都沒有。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記掛嫣然她們,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去探望她們,二哥好應回去陪嫂子。”
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還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在園內修理花草,見項少龍天尚未全亮,摸上門來,訝異地把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精緻的銅盒子裡,着下人拿回屋內,淡然道:“她們尚未起榻,聽說項統領有夜睡的習慣,累得然妹等都慣了遲登榻,不若陪我走兩步好嗎?”
項少龍難道可說不行嗎?惟有陪她在花香滿溢、處處奇花異卉的大花園裡,漫步於穿林渡溪、連亭貫榭、縱橫交錯的小道上。鳥鳴蟬叫中,園內充滿生機。
琴清神色漠然地領路,帶點責怪的口氣道:“項統領頭髮蓬亂、衣冠不整、肩帶污漬,又兩眼通紅,滿身酒氣,是否昨晚沒有闔過眼呢?”
項少龍倒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愕然道:“你只偷瞥我一眼,竟能看出這麼多事來?”
琴清別過俏臉,白他一眼道:“你這人用詞既無禮又難聽,誰偷瞥你?”
項少龍聽她嗔中帶喜,知她並非真的怪責自己,苦笑道:“我現在的頭腦仍不大清醒,唉!我這樣子實不配來見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太傅的幽香。”
琴清倏地止步,轉過身來,尚未有機會說話,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項少龍撞入她懷裡。兩人齊聲驚呼,往後退開。
看俏臉火炙的琴清,項少龍手足無措道:“唉!真的對不起!是我糊塗!有沒有撞痛你呢?”說這些話時,琴清酥胸充滿彈跳力和軟如綿絮的感覺,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上。
琴清狠狠橫他一眼,回覆淡然的樣兒,輕輕道:“大家是無心之失,算了吧!不過舊帳卻要和你計較,一個守禮的君子,怎能隨便提及女兒家的體香呢?”
項少龍搔頭道:“我根本不是什麼君子,亦沒有興趣做君子,坦白說!我真有點怕見琴太傅,因怕犯了無禮之罪,自己還不知道哩!”
琴清俏臉沉下來,冷冷道:“是否因爲怕見我,所以勸琴清到巴蜀去,好來個眼不見爲淨?”
項少龍大感頭痛,投降道:“只是說錯一句話吧!琴太傅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在下嗎?不若我跪下叩頭謝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驚,忙阻止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哼!你在耍無賴。”
項少龍伸個懶腰,深吸一口氣,離開小路,越過花叢,到附近一條小橋下的溪流旁,跪下來,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敷上臉孔。
琴清來到他身後,皺起眉頭看他粗放豪邁的動作,俏目卻閃耀大感有趣的光芒。
項少龍又用水拍溼頭髮,胡亂撥幾下,精神大振地站起來,仰望天上的藍天白雲,舉手嚷道:“今天是我項少龍餘下那半生開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負它。”
琴清細念兩遍,終把握到他的意思,嬌軀輕顫道:“難怪嫣然常說你是個深不可測的人,隨口的一句話,都可啓人深思,回味無窮。”
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她一會,笑道:“想不到無意中竟得到與琴太傅一席話的機會,可惜我有要事趕去辦,不過已心滿意足。”
琴清綻出一個罕有清甜親切的笑容,柔聲道:“是琴清的榮幸纔對,其實我是有事想和項統領商量,統領可否再撥一些時間給琴清呢?”
項少龍其實並沒有什麼迫切的事,只是怕對她久了,忍不住出言挑逗,惹來煩惱。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現在看到她似有情若無情的動人神態,心中一熱,衝口而出逗她道:“原來是另有正事,我還以爲琴太傅對我是特別一點。”
琴清立時玉臉生霞,杏目圓瞪,嬌嗔道:“項統領!你怎可以對琴清說輕薄話兒哩?”
嬌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動。項少龍雖有點悔意,又大感刺激。換了以前的琴清,聽到這番話,必會掩耳疾走,以後不會再見他,但現在琴清似嗔還喜的神態,適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緒波動和失眠,仍是如在夢中的感覺。幸好尚有一絲理智,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請勿生氣,是我糊塗,致口沒遮攔吧!”
琴清平靜下來,低聲道:“昨天太后向我提及儲妃的人選問題,還詢問我意見。”
項少龍清醒過來,微震道:“太后有什麼想法?”
琴清移前少許,到離他探手可及處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說呂不韋力陳儲君迎娶楚國小公主的諸般好處,可破東方六國合縱之勢,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爲首諸大臣的反對,才使她有點猶豫難決。”
項少龍不自覺地朝她移近點,俯頭細審她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容顏,沉聲道:“琴太傅給她什麼意見呢?”
琴清顯然受不住他“侵略性”的距離,挪後小半步,垂頭輕輕道:“琴清對她說,政儲君年紀雖小,但很有主意和見地,何不直接問他?”
項少龍鼻端處滿是由她嬌軀傳過來的芳香,神魂顛倒地再踏前半步,柔聲道:“我猜太后定會拒絕去詢問儲君的意見。”
琴清再退後少許,訝道:“你怎猜得到的?”
項少龍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樣子,不能控制地迫前少許,使兩人間達致呼吸可聞的近距離,有點放肆地巡逡她因低垂頭,由後衣領似天鵝般探出來優美修長的粉頸,輕輕道:“這叫作賊心虛,這些天來,她儘量避免面對政儲君。”
這回琴清再沒有移後躲避,耳根卻紅透,低聲道:“琴清最怕酒氣哩!”
項少龍一震下醒過來,抹一額冷汗,知道自己差點情不自禁侵犯她,歉然退後兩步,頹然道:“我還是告退好。”
琴清擡起霞燒雙頰的玉臉,美目閃動前所未有的異采,默默地凝視他,沒有說話。
項少龍立時招架不住,手足無措道:“嘿!琴太傅爲何這樣看我?”
琴清“噗哧”嬌笑道:“我想看看你爲何話尚未說完,又像以前般嚷着要走?是否也是作賊心虛哩!”
項少龍暗叫聲“我的媽啊!”這與紀嫣然齊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獨特、高貴優雅,最引人的卻是她的內涵,每與她多接觸一次,愈覺得她美麗誘人,難以自持。他今天晨早到這裡來,是要借紀嫣然等的魅力來沖淡心中的傷痛,而潛意識中亦有點希望見到琴清,那是一種非常複雜和矛盾的心態。正如紀嫣然所說,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個美麗的典範、玉潔冰清的象徵,是沾惹不得的絕世佳人。但偏是她特別的地位和身份,卻使他有着偷吃禁果那無與倫比的興奮和刺激。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那並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琴清並非屬於秦人,而是屬於她自己。
項少龍勉強壓下內心的衝動,口上仍忍不住展開反擊,瀟灑地聳肩擺手道:“我尚未偷過任何東西,何來心虛的問題哩?”
琴清顯是控制情緒的絕頂高手,回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無其事道:“項統領問心無愧便成,怎樣哩?你仍未表示對秦楚聯婚的意見啊!”
項少龍苦惱地道:“對這種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點醒末將其中關鍵所在?”
琴清嗔道:“你這人有時精明厲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見之明的異能,有時卻糊塗得可以。儲妃的問題,自是關係重大,徐先王齕均屬意鹿公的孫女鹿丹兒,好使未來的太子有純正的血統,而呂不韋則蓄意破壞他們的願望,因爲他本身並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來擊破我們秦人心態上的堤防,項統領明白嗎?”
項少龍恍然大悟,說到底這仍是來自大秦的種族主義和排外的微妙情緒,對他這“外人”來說,自是沒有相干。但對秦人來說,卻是代表秦族的堅持,及與呂不韋的鬥爭,一個不好,會使小盤陷進非常不利的處境。
琴清嘆道:“我勸太后切勿倉卒決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勢,方可以定下儲妃的人選。”
項少龍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鹿丹兒確長得很美,卻是頭雌老虎,非常厲害。”
琴清失笑道:“你終於遇上那批紅粉兵團了。”
項少龍苦笑道:“昨晚的事。”
琴清白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們通宵達旦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哪來的閒情?”
琴清低聲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故,昨夜嫣然獨自一人在園內弄簫,簫音悽怨激憤,令人聞之慾淚。是否仍把琴清當作外人,不肯說出來讓人家爲你們分憂?”
項少龍悽然道:“是因剛接到故人的噩耗,不過此事只有嫣然知曉,琴太傅……”
琴清點頭道:“明白!項統領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們呢?該起來了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想先回衙署打個轉,若有時間再來看她們。”
琴清道:“統領最好和政儲君談談關於儲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決定。”
項少龍點頭答應,告辭去了。心中卻多添沒法說出來的悵惘,其中又隱隱然夾雜難以形容的刺激和興奮。
無論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曉得兩人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偷偷的走着,而雙方都快沒有自制的能力。
項少龍回到都騎衙署,腦際仍充滿對琴清的甜美回憶。亦在生着自己的氣,不是打定主意再不涉足情關嗎?但偏在善柔噩耗傳來,心情惡劣、徹夜無眠、宿酒未醒這種最不適當的時候,反情不自禁,有意無意地挑惹琴清,沒來由之極。人確是難解的動物,他對自己的行爲感到莫明其妙。假若琴清擺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無事”,偏是以貞潔美行名著天下的絕代佳人,也是神態曖昧。似嗔還喜、欲迎還拒。
兩人間現在那種微妙的關係,本身已具有最強大的誘惑力。
神思恍惚間,在大門處撞上荊俊,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釣到一條大魚!”
項少龍一呆道:“什麼大魚?”
荊俊得意洋洋道:“你聽過呂邦這人嗎?”
項少龍清醒了點,低聲道:“是否呂不韋的人?”
荊俊道:“不但是呂家賊子之一,還是呂雄的寶貝兒子,這傢伙不知如何,看上人家美麗的嬌妻,竟當街調戲,剛好徐先路過,才解了圍。哪知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離城避開他,色鬼仍鍥而不捨,漏夜率領十多名家將追出城去,截着人家,打傷了男的,正要對女的行淫,給我及時趕到,將他和一衆從犯當場逮捕。哈!你說這條魚夠大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能去得那樣及時?”
荊俊更是眉飛色舞,笑道:“全賴陶公的情報組,知道此事立即通知小弟,我最清楚呂邦的性格,他看上的東西,從不肯罷休。於是乎監視他,這小子果然給逮個正着。這回確是萬分精采,秦人對姦淫之徒,刑法嚴峻,只要將呂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樣都逃不了刑罰,最好給他來個閹刑,只要想想呂雄心痛的樣子,可爲倩公主她們稍出一口惡氣。”
項少龍思索半晌,問道:“現在呂邦等人被扣押在哪裡,相國府的人知道這件事嗎?”
荊俊拉着他穿過衙堂,往後堂走去,興奮地道:“昨夜我把有關人等,包括那對年輕夫婦,全部秘密送到這裡來,呂邦和他的人給關在牢裡。唉!不過卻有個頭痛的問題,這小子當然矢口不認,推得一乾二淨,最糟糕是那對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呂邦是相國府的人,慌了起來,不肯挺身作證,只是求我放他們走,說以後再不想踏足咸陽城。”
項少龍立即頭痛起來,若沒有人證,給呂邦反咬一口,可能會弄到得不償失。問道:“二哥呢?”
荊俊嘆道:“他今早的心情看來不佳,問呂邦沒夠兩句,賞他一個耳光,現在去向小夫妻軟硬兼施,真怕他忍不住揍人。”
項少龍最明白滕翼現時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
加快腳步,隨荊俊往扣押小夫妻的內堂走去。尚未跨過門檻,傳來滕翼悶雷般的喝罵聲,守在入門處的烏言著等人,一臉無奈的神色,不用說是到現在尚沒有結果。項少龍步進等若辦公室的內堂,與那對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輕夫婦打個照面,同時愕然。
兩人叫道:“恩公!”
項少龍暗忖又會這麼巧的,原來是那天赴圖先約會,在市集遇到給惡漢追打的夫婦,當時項少龍不但給他們解圍,還義贈他們一筆錢財。
滕翼愕然道:“你們認識項大人嗎?”
項少龍誠懇地道:“這事遲點再說!賢夫婦差點爲奸人所害,何故卻不肯指證他們?豈非任由惡人逍遙法外,說不定很快又有別的人遭他們的毒手。”
周良和嬌妻對望一眼後,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婦縱使爲此事送命,亦不會有半點猶豫。”
滕翼大喜道:“兩位放心,事後我們會派人送兩位離去,保證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們。”
項少龍淡然道:“最遲明天早上,賢伉儷應可遠離險境。”
就在這刻,他擬好對付呂雄的整個計劃。趙倩等人之死,呂雄是主要幫兇之一,現既有此千載一時的報復良機,他肯放過嗎?
小盤聽畢整件事,皺眉道:“犯事的只是呂邦,況且他又沒有真的姦淫那婦女,只可將他重重打几杖,很難真的拿他怎樣。”
李斯笑道:“微臣看項統領胸內早有奇謀妙計!”
項少龍失笑道:“想瞞過李大人確是難比登天,我現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傳入他爹呂雄的耳內,騙呂雄說他的寶貝兒子犯了姦殺良家婦女的頭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闖進都騎衙署來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
小盤深思熟慮地緩緩道:“呂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和李斯對望一眼,交換心中驚異之意。這政儲君愈發不簡單,開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見地。
項少龍從容道:“此人是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國,以呂不韋之下呂族中的第二號人物自居,氣焰迫人,據聞這次他雖當上都衛副統領,卻是非常不服氣給管中邪騎在頭上,見到他也不肯致敬施禮。”
小盤訝道:“項卿竟對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項少龍當然不會把與圖先的關係抖露出來,輕描淡寫道:“呂不韋可以收買我的人,臣下自不會對他客氣。”
小盤沉吟片晌,思索着道:“呂雄若是這麼一個人,確是可以利用。”轉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呂不韋、鹿公、徐先、王齕、蒙驁、蔡澤、王綰等數人召入宮來議事,寡人務要令呂雄求助無門,好教他魯莽行事。”
李斯欣然領命去了。
小盤待書齋內剩下他和項少龍,露出興奮之色道:“此事鬧得愈大愈好,我可藉此事立威,一殺呂不韋的氣焰,奸賊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趾高氣揚,竟向太后進言,要正式把他策封爲攝政大臣,確是無恥之尤。”
項少龍皺眉道:“太后怎麼說呢?”
小盤忿然道:“太后給嫪毐迷得神魂顛倒,除在師傅的事上不肯讓步外,對他總是言聽計從,曾兩次找我去說話,唉!爲了這事,我兩晚睡不安寢。”
項少龍想起在電影裡的呂不韋,人稱“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時齊國的一代賢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個父親的意思,乃呂不韋自比賢如管仲、又儼然以儲君父親身份自居之意。忍不住笑起來道:“那不如給他打個折扣,只封他爲仲父,順便害害他。”
小盤精神大振,連忙追問。
項少龍道:“此事必須在滴血認親後方可進行,否則會招來反效果。”
於是把“仲父”的喻意說出來,又解釋稱謂的另一個意思。
小盤皺眉道:“我豈非認賊作父嗎?”
項少龍輕鬆地道:“不外是個虛銜,全無實質的權力,卻有兩個好處。首先是安奸賊的心,教他難以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卻可使鹿公等對他更是不滿,由於有滴血認親如山鐵證,鹿公等大臣只會認爲是呂不韋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勢危,沒有好日子過。”
小盤大訝道:“師傅爲何竟能隨意想出這麼特別的名銜?”
項少龍有點尷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腦海裡忽然冒出這個名詞。”
小盤看他好一會,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師傅啊!我並非不採納你的意見,只因事關重大,還該聽聽李斯的想法。”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開始有自己的灼見,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看着你長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起立告退道:“呂雄應接到消息,我該回去應付他。”
小盤站起來,有點難以啓齒地低聲道:“師傅可否見見母后,只有你可使母后脫離嫪毐的控制。”
項少龍苦笑道:“看看怎辦吧!”
剛離開書齋,立即給昌文君截着,這傢伙道:“少龍先原諒我泄露你行蹤的過錯,舍妹正在宮門處候你,嘿!你該知她不會有什麼好事做出來的。”
項少龍急着趕回都騎署對付呂雄,聞言嚇一跳,道:“我只好由別處溜走。”
這次輪到昌文君吃驚,道:“萬勿如此,那樣她會知是我泄露她的事,你還是去敷衍敷衍她吧!當是賣個人情給我,今晚我來找你去喝酒,以作贖罪。”
項少龍失笑道:“我聽過有對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對妹子二十四孝的親兄,從所未聞也。”
昌文君以苦笑回報,低聲道:“我看舍妹對少龍很有好感,當然哩!她嘴上不肯承認,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見過你後興奮雀躍的樣子,便瞞不過她哥哥我一對銳利的眼睛。哈!她算不錯吧!”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莫要說笑,先讓我去看她又有什麼耍弄我的手段。”
兩人談笑着往正宮門走去,穿廊過殿,轉入正門廣場前,昌文君溜掉,項少龍硬起頭皮往正守待他的十八鐵衛走過去,隔遠看到嬴盈和鹿丹兒兩個刁蠻秦女,正在試騎他的愛騎疾風,旁邊烏舒等鐵衛拿她們沒有半點辦法。
嬴盈隔遠看到他,一抽馬繮,朝他奔來,笑意盈盈地道:“項將軍你好,我們姊妹不服氣,又來找你較量。”
看她刁蠻可愛、充滿青春活力的誘人樣兒,項少龍真想跳上馬背,箍着她的小蠻腰,靠貼香背,繞城痛快地馳上一個大圈,可惜此事只可在腦中想想,苦笑道:“這事何時才完結呢?”
疾風在他旁停下,伸長馬頸,把頭湊過來和他親熱。
項少龍愛憐地摟拍疾風,拉着它和馬上的嬴盈朝鹿丹兒等人走去,苦笑道:“我認輸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擡貴手,放過在下。”
嬴盈不悅道:“哪有這麼無賴的,項少龍你是否男子漢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隨我們到城外去先比騎術,再比其他的。”
鹿丹兒笑着迎上來道:“是否又多個膽怯沒用的傢伙哩!”
項少龍爲之氣結,忽地心中一動道:“算我怕你們,比什麼都可以,但我要先返衙署,處理一些事後,才陪你們玩耍。”
嬴盈矯捷地跳下馬來,嗔道:“誰要和你玩耍?只是見你還勉強像點樣兒,本姑娘纔有興趣秤秤你的斤兩。”
鹿丹兒接口道:“男人都是這樣,給點顏色當作大紅,嘿!臭美的!”
項少龍擺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態道:“不讓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們不稀罕就算。”
兩女失聲道:“稀罕?”
大笑聲中,項少龍躍上馬背,大嚷道:“不管你們要怎樣也好!弟兄們,我們回署去了。”
輕夾疾風,箭般往大門馳去。
項少龍和兩個刁蠻女跳下馬來,無不感受到衙署內有股特別的氣氛。
大堂處擠滿都騎軍,人人臉露憤慨之色,堂內隱約傳來喝罵的吵聲。
項少龍心中暗喜,領兩女往大門舉步走去,擠在入口處往裡望的都騎軍,見項少龍回來,忙讓出路來,有人低聲道:“統領,都衛的人來鬧事。”
“統領大人到”的聲音響起,項少龍在開始感到有趣的兩女陪伴下,昂然進入大堂。堂內壁壘分明。一端是以滕荊兩人爲首的十多個都騎軍高級將領,另一邊則是呂雄和二十多名都衛親兵。
項少龍使個眼色,烏舒等十八鐵衛扇形散開,堵截呂雄等人的後方。
呂雄頭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說話的人終於回來。”
這句話配合呂雄的神態姿勢,可看出他不但不將項少龍當作高上兩級的上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
嬴盈對秦國軍制相當熟知,把小嘴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都衛不是你轄下的人嗎?”
給她如蘭的芳香口氣吹進耳內,又癢又舒服,項少龍柔聲道:“你兩個乖乖留在這裡,不要讓他們知道,好給我作個見證。”
兩女更是興奮,並不計較項少龍吩咐的口吻,擠在入門處看熱鬧。佈置妥當,項少龍來到滕荊兩人中間,對着臉如火炭般的呂雄故作驚奇道:“呂大人口中那個‘可以說話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
滕翼和荊俊爲挑起他的怒火,故意鬨笑起來,其他都騎軍應聲附和。
呂雄眼中閃過充滿殺機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當然是項統領,你不是可以話事的人嗎?”
項少龍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大膽!”
堂內的細語和笑聲,立時斂去,變得鴉雀無聲,氣氛更趨緊張。呂雄想不到項少龍竟敢對自己這個相府紅人如此不客氣,臉色大變,但又知自己確是說錯話,逾越身份,一時間失去方寸,不知如何應付。
項少龍淡淡道:“呂雄你見到本將軍,不施軍禮,已是不敬,還口出狂言,沒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呂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統領若認爲我呂雄犯錯,大可向呂相投訴。”
在場的都騎將士,全體譁然。
荊俊嬉皮笑臉道:“異日呂雄你若被派往沙場,是否亦只聽呂相一人的話,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派人回咸陽找呂相評理?”
都騎軍又發出一陣鬨笑,夾雜嬴盈和鹿丹兒的嬌笑聲。
呂雄被人連翻哂笑,面子哪掛得住,勃然大怒道:“荊俊你算什麼東西,竟敢……”
滕翼截斷他哂道:“他若不算東西,你更不算東西,大家是副統領,說起來荊副統領還比你要高上半級。”
這些話出來,登時又是鬨堂大笑,兩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呂雄和他的手下們的臉色更難看。
項少龍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機會,大喝道:“呂雄你太放肆,給我跪下!”
堂內外處雙方近七十人,立時靜下來,屏息以待。
呂雄愕然退後一步,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時候,下令道:“人來,給項統領把違令狂徒拿下!”
衆都騎軍早摩拳擦掌,登時撲出十多人來。
呂雄目的本是來要回被扣押的寶貝兒子,豈知在項少龍等蓄意挑惹下,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裡,兼又一向恃着大靠山呂不韋,看不起任何人,此時怎容給人當犯人般拿着,“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失理智的狂嚷道:“誰敢動手?”
他的隨從都是來自呂族的親兵,平時橫行霸道,心想有呂不韋作後盾,哪怕你小小一個都騎統領,全體亮出兵器,佈陣環護呂雄。
項少龍與滕荊兩人交換個眼色,先喝止不知應否動手的都騎兵,搖頭嘆道:“呂副統領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縛,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呂雄獰笑道:“你能拿我怎樣?”
項少龍從容一笑,打出手勢。十八鐵衛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裝上勁箭,搶往戰略性的位置,瞄準敵人,把呂雄一衆硬迫往一邊牆壁。
到退無可退,呂雄醒覺過來,喝止手下們示弱的行爲,厲聲道:“項少龍!你是什麼意思?”
荊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長劍是什麼意思,我們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種意思,你說是什麼意思?”
由於氣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沒有人敢弄出任何聲音來,只有嬴盈和鹿丹兒兩女哪理得這麼多,給荊俊的語調說話逗得“噗哧”嬌笑。
現在呂雄當然察覺到她們的存在,往入門處望去,沉聲道:“兩個女娃兒是誰?”
其中一個都騎軍的校尉官叱喝道:“竟不識兩位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兒小姐芳駕,呂雄你當什麼都衛副統領。”
呂雄總算有點小聰明,聞言臉色劇變,大感不對勁。若沒有都騎軍以外的人在場,無論他犯什麼錯誤,事後總可推個一乾二淨,現在當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項少龍鑑貌辨色,知他生出退縮之意,豈容他有反悔機會,大喝道:“呂雄你若不立即棄劍下跪,我會教你後悔莫及!”
他始終堅持呂雄下跪認錯,是要教他難以接受。
呂雄猶豫片晌,尚未有機會答話,項少龍下令道:“射腳!”
機括聲響,十八枝弩箭電射而出。
在這種距離和室內的環境裡,根本避無可避,呂雄的手下登時倒下十八個人,給勁箭透穿大腿。弩箭再次上弦架好。
呂雄雖沒有受傷,不過銳氣全消,更怕項少龍公報私仇,憤然擲下長劍,厲聲道:“算你狠!我倒要看你怎樣向呂相交待。”
他身後七名尚未受傷的手下,紛紛棄劍投降。嬴盈和鹿丹兒想不到項少龍真敢痛下辣手,看呆美麗的大眼睛。項少龍打個手勢,都騎軍擁上去,把呂雄等八個沒有受傷的人綁個結實,硬迫他們跪下來。在咸陽城裡,都騎軍一向自視高於都衛軍,怎受得閒氣。項少龍這種敢作敢爲的手段,正大快他們心懷。
項少龍不理倒在血泊裡呻吟的人,來到呂雄面前,淡淡道:“呂副統領,這是何苦來由?令郎只不過是打傷個人,爲何要鬧得動刀動槍的?”
呂雄劇震擡頭,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柔聲道:“你聽不清楚嗎?不過什麼都沒有關係。現在我和你到呂相處評評理,看看是誰不分尊卑?是誰以下犯上?”
呂雄臉上血色盡退,剎那間,他知道一時不慎下,掉進項少龍精心設計的陷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