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沉沉鑄鐵凝鉛的天底下,兵甲萬千,刀戟寒光一凜,賽如冷月斜穿暗室。
兩軍對壘,隔着五百步遙遙相望,前兩排是長盾手密密嚴嚴擋在陣前,盾牌手之後是數排輕甲弓箭手和弩機手,兩側的方陣是戰車和騎兵,後面是持戈長戟的重甲步兵,這一陣型兩軍差不多。
“前面大軍主帥可是二世子殿下?”一名將領高呼道。
杜青雲坐騎陣中央,聞言高喝道:“不知陣前將領是哪一位?”
那位敵將喝道:“某乃主上麾下先鋒大將雷賀,奉命在此恭候世子殿下,二世子與主上乃同父胞弟,爲何要帶大軍來勢洶洶逼近蜀都,你眼中還有主上,還有蜀王嗎?倘若二世子你現在棄甲退兵,到蜀都負荊請罪,還能保住着世子之位,否則,今日沙場,將再無二世子殿下了。”
杜青雲冷笑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本殿下今日兵臨城下,就是要誅殺亂臣賊子,驅除蠻夷,還我朝綱以正氣,雷將軍若此刻投靠本殿下,倒兵反戈,隨大軍一起誅殺賊子,以往行徑既往不咎,否則只有大軍壓境,沙場上決一生死了。”
雷賀坐騎銀鬃馬,手持一柄方天畫戟,全身鎧甲甚是威武,在陣前橫戟搦戰道:“如此休怪本將軍無情了,來人,擊鼓出兵!”
“嗚……咚咚咚……”
沉重的長號和驚天的擂鼓在這一刻響起,一時間敵軍中擂鼓手、號角手、鳴金手、令旗手全部動起來,號令一發,全軍陣型開始變動,不斷有弓箭手和弩機手站到前排,拉滿了弓弦,只等對方衝鋒陷陣了。
古代用於戰爭的普通弓箭,一般射程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弓體長兩米,用紫衫木或岑木彎曲烘製,成本較低廉,射箭時不是朝人射,而是朝着斜上空射出,等箭矢自然落下,因爲正面多有盾牌防護,從天而降的箭雨不易躲過,而且滑落中又增加了速度,勁道不衰,這樣普通的弓箭手基本每人一個箭壺,每壺內放有十二支箭羽,一般戰鬥齊射三、四輪後,對方的戰車和騎兵就已經衝到跟前了,基本不會出現箭矢射完的情況。
據史書記載,秦以六尺爲步,一里三百步,當時一步就是一米三左右,普通弓箭射到一二百多米,還能穿破衣甲,已經很有威力了,普通長弓之上,還有複合弓,是由多種材料製成,核心還是岑木,也有用角質,外面捆綁較硬的木片如鋸木,用荊棘的內層粘合,最外包以牛筋,工序複雜,成本較高,因此非正規精銳部隊,很少配有複合弓,射程可達兩百步,威力煞是驚人。
由於蜀地的軍隊大多都是臨時組建,所以兵器簡陋,戰甲不齊,雙方自然都沒有上等弓箭,而弩機分有臂弩和腳蹬弩,臂弩就是單人手持使用,使用簡單,準確性高,近距離殺傷力強勁,但不能遠射而且上弩箭時較慢,腳蹬弩就是大弩,需要三人使用,兩人坐地用腳撐開弩弦,一人負責瞄準方位、扣動扳機,這種鐵弩射程可達五百步,勁道仍能穿衣破甲,當年秦軍所向披靡,就有這方面因素。
“定位箭!”川軍的傳令官揮動令旗喊道。(爲區分兩軍稱呼,暫時稱杜嘯川的軍隊爲川軍,而稱杜青雲的人馬爲蜀軍。)
緊接着“錚錚錚”弓弦響起,無數枝羽箭猛然射出,劃過半空落在了一百二十步處,齊刷刷地扎滿了一排,這就是定位箭,顧名思義就是確定一箭之地,雙方大軍衝殺,進入這個範圍,就是弓箭手射擊的時候。
杜青雲冷冷地盯着遠處的敵軍方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驟然道:“出兵~~”
主帥一聲令下,衛鎮東、楊暄業兩位將軍在前面相視點頭,然後一聲大吼:“戰車出列~~”“騎兵出擊~~”
軍令如山,頓時戰車陣開始移動起來,第一排、第二排……足足三百乘雙駟拉着的戰車衝出軍陣,朝着前方的敵軍猛烈衝去,緊接着四千騎兵如洪水一般涌出,數百車軲碾壓在地,數千馬蹄踐踏着大地,這些交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瞬間只覺得方圓數裡的大地都顫抖起來。
接下來兩萬步兵行,和苗族、彝族、白夷三族的六千勇士尾隨在戰車鐵騎之後,也奔出陣線,殺向敵陣;整個先鋒營大軍齊齊開動了,千軍萬馬喊殺之聲,頓時撕裂虛空,掀起了驚天動地的風浪。
“殺啊~”
無數將士狂吼起來,手中揮舞着長戈、挺着長矛,寒光閃閃,勇往無前地衝鋒上去,瞬間就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陽剛風雲,從戰場上升騰起來,席捲整個方圓幾百裡空間,天地爲之變色,一股無形的殺伐之氣瀰漫開來。
那位雷賀將軍面對着敵兵的衝鋒,眉頭皺起,眼看戰車和騎兵很快接近定位箭的距離,忽然狠狠地一揮臂,似乎輕喝了一聲:“放箭!”
“騰騰騰……嗖嗖嗖……”
弓弦破空之聲呼嘯響起,密密的箭雨就如飛蝗一般撲射出去,箭急射、馬疾馳,兩相爭鋒,騎兵馳近一箭地時,恰恰迎上第一輪箭雨,一時人喊馬嘶,戰車上的甲士、駑手和騎兵猶如腳下中了絆馬索一般,頓時仆倒一片。
有數十輛戰車的馬匹中箭,撲倒在地,馬死車碎,數百騎兵在第一輪箭雨之下中箭落馬,後面的馬匹和戰車有的避不開前面的障礙,也跟着載落下去,一百步外人仰馬翻。
“加速,衝過去!”
楊暄業胯下戰馬已如電馳狂奔,一馬當先率領着騎兵向敵軍衝去,他將手中長槍揮得旋風一般,將射來的利箭一一撥落,身後的騎兵如同燎原烈火一般席捲狂飈,馬蹄轟隆,大地震憾,衝鋒的騎士發出攝人的呼嘯,聲勢極爲駭人。
“再射~”
第二輪箭矢又一次呼嘯離弦,猛烈地從川軍弓箭手陣列中傾瀉了出來,鋪天蓋地全部都是密集的箭雨,瀰漫了天際。
“嗤嗤嗤——”
箭矢勁道急速地射下來,穿衣破甲,很多蜀軍的騎兵和戰車上的甲士被成刺蝟,鮮血飛濺,又的射中了心窩,有的射中脖頸、腹部、手臂,血威滔天,夥伴地屍體被一塊破布般被無情地踐踏着,不斷有人倒下,成爲被踩踏着的一具死屍;到處是濃重的血腥之氣升騰起來。
後方許多將士看着前面衝鋒陷陣的場面,神色驚呆,身子有些瑟瑟發抖,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個個臉色通紅,汩汩血氣在渾身上下的血管裡流淌着,逐漸地加熱。
小郡主策馬與龍天羽並騎在後方陣列中,從未上過戰場的她,看見這樣的血腥沙場,秀眉微微皺起,面對殺戮,她的臉上有悲憫聖潔的光芒,她一直都是安寧的,玉手握着劍柄,此時的杜冰月似乎覺得自己成熟不少,原來戰場是如此的殘酷。
龍天羽早已習慣了戎馬生涯,對殺戮的戰場遠非當初那樣充滿同情和仁慈,因爲戰場上不需要仁慈,儘快地擊敗敵軍,減少己方的傷亡,停止兵戈,這纔是最重要的,此時見月兒神色有異,伸手攥住了她的素手,淡淡的溫柔傳過去,令佳人渾身一顫,回過神來,反手握住他的大手,在四周殺伐之氣的戰場上,感受着那一縷屬於她的溫柔。
這時前方衝鋒陷陣的蜀軍戰車隊和騎兵已經捱過了第三輪箭雨,離着對方陣列的柵欄和壕溝只有三十步不到,三百乘戰車只剩下一半,騎兵也損傷了一千四五百人,但正由於戰車的掩護和騎兵的衝鋒,後面尾隨疾奔的精銳步兵和勇士已經跨入了一箭之地,數千弓箭手一進入射程範圍,當即挽起長弓朝着前方敵陣的方位狂射反擊。
左將軍雷賀揮起長戟,大喝道“盾牌手防禦,戰車準備出擊!”
三萬川軍早已蓄勢待發,這一刻更是卯足了勁,等待肉搏交鋒。
眨眼之間,蜀軍的騎兵又奔至十多步,離着壕溝障礙只有不足二十步了,楊暄業驀然喊道:“擲矛!”
前面數百的騎兵甩臂擲出了長矛,利用戰馬的慣性衝力,長矛一出,竟然比弓箭的力量還要大,紮在厚厚的藤盾上,有的竟穿透了盾牌傷到了川軍盾牌手,而從蜀軍一方射來的箭羽也在這時呼嘯落下,頓時川軍的軍陣也有不少人中箭中矛,慘叫哀鴻聲一片。
面對壕溝和倒刺柵欄,也是一個極大的障礙阻擋騎兵前進,這時就要依仗戰車了,只見一排戰車衝頂過去,戰馬和安車裝在柵欄上,頓時馬匹血肉模糊,車輛碎裂翻倒,但也撞破了一道道豁口,螳臂當車,就是這個道理。
“將士們,越過壕溝!”楊暄業一馬當先,猛夾馬腹飛躍三四米寬的壕溝,撲入敵軍盾牌陣列中,後面的騎兵也紛紛效仿,一鼓作氣前仆後繼,交鋒處就像兩股巨浪匯合的剎那,疾馳、剎那的凝止,然後便是人仰馬翻,血肉橫飛,不時有人被挑落、砍落、刺落,血肉戰場,每一個人都在拼命地揮滅這生命,剛剛還在捨生忘死的射殺着對方的,可能現在已是馬蹄下的一堆肉泥。
“殺殺殺~”
雙方將士剛一交鋒,幾乎不是用技擊本領,還是拼命地衝撞,後面跟上來的士卒纔開始真正地揮舞着兵器廝殺在一起,噗噗噗……戈鋒、矛尖、劍芒涌匯在一起,相互砍殺着,一個呼吸之間,幾乎就有數十人、數百人殺人或被殺,血柱飛濺,噴在對方的臉上、衣甲上,灑在地上,簡直就是一個屠戮的場面。
這是一場硬仗,最終勝負只取決於雙方兵力的強弱、士氣地高低,將士拼的就是氣勢,誰先示弱誰就先死,撲鼻的血腥,刺激起士兵們胸中的殺意,如着了魔一般殺人如麻、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