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馬蹄陣陣,流矢不斷襲來,似乎那楚軍不得項家大小姐不會甘心。有好幾次那穿空的利箭幾乎要射到項追身上,被韓淮楚大手一揮,卷出一股無儔的力道,將箭震落馬下。
項追看在眼裡是分外驚喜,“想不到韓公子自從萬載谷一別,武功又有大進。這番功夫,憑自己是比不上了。可笑當初在萬載谷自己還要搶他盟主來當。不知羽哥哥與他相比,誰更高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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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回溯。
且說項羽兄妹跟隨項梁與飛燕門離開萬載谷之後,去了吳中,來到會稽郡內。
那會稽乃是項氏族人聚集之地。項燕兵敗被殺後,便有大量項族子弟與項燕餘部流亡於此。起初還隱姓埋名,不敢以真名露臉。後時過境遷,秦始皇對剿殺項燕餘黨也不那麼熱心了。畢竟項氏家族人口太多,殺也殺不完。這吳中便成了項族的大本營,開始公開露臉。
項梁一來到會稽,立刻受到英雄式的歡迎。“大將軍項燕的公子回來了!這下我們有人領頭了。”傳言不脛而走,傳遍了四野八方。
項氏子弟紛紛趕來與項梁相會,卻見項梁帶回了一對少年兄妹。項梁介紹道:“這是吾兄長項超的子女。”那項超乃是項燕的長子,因年齡吻合,又有項梁作證,衆人也不疑有他。
於是項羽兄妹便與項氏子弟打成一片。項追自不用說,憑那份絕倫的嬌豔,立刻變成了項族的小公主,年輕子弟成日圍在她身旁,如同衆星拱月。那項羽高大粗獷,英武非凡,也博得項族少女的歡喜。不少少女暗中傳情,希望項羽哥哥能注意到自己,成爲自己的情郎。
那項羽卻似對兒女之情提不起興趣。每日晚間便奔赴高崗練功,對美眉們投來的秋波,暗中遞來的小禮物一概視之不見,從沒見過有哪位女子得到他的垂青,多說了一句話。
項羽正當血氣方剛大好兒郎,怎不涉足兒女私情?衆人暗暗奇怪。有人便道:“項羽大哥是不是有毛病,不喜歡女人?”
性冷淡這詞是現代語言,那時大家還不會說。大家話中之意,就是那個意思。
項追聽到這話,馬上出言反駁,說道:“羽哥哥纔沒毛病呢。他心中喜歡一個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你們哪裡知道?”衆人大感興趣,問道:“那女子比追姑娘還美嗎?”項追很謙虛地說道:“我與她可沒法比。”
項羽大哥的心上人連項追也自認不如,於是吳中少女自慚形穢,不敢再騷擾項羽。
她們卻哪裡知道那項羽滿腹的苦悶?
項羽在萬載谷練成霸王神功後,就不能人道。這女色對於他,只是水中花鏡中月,只能看,卻永遠也得不到。
他心中思慕着曠世佳人虞芷雅,這些族中少女自然不能入眼。但真的有一天,佳人來到他的面前,他又能如何?
項羽只有將一腔苦悶深埋心底,每日苦苦修煉霸王神功來發泄自己那腹中的苦悶。
霸王神功果然不是吹出來的。他那霸王神功分爲上中下三層,項羽如今只練到中層,但已是得不了的厲害。不僅項族子弟無人能敵,就連他叔父——飛燕門的掌門項梁,也難擋他一擊。
有龍翔閣閣主龍且聞他之名,前來較技。卻被他用天龍破城戟就那麼一格,便將龍且連人帶槍震飛出三丈開外。
那龍且可是響噹噹打遍江浙無敵的英雄,居然在項羽手中敗得如此之慘。不僅那龍且服了項羽,消息傳出,楚地豪傑紛紛前來,都來與項羽這位突然冒起的少年英雄切磋武藝。
這其中便有曲阿季布季心兄弟,縱橫家弟子漢朐人鍾離昧,季步同母異父兄弟丁固,江洋大盜桓楚。豪傑以武會友紛至沓來,好生熱鬧。
便有陳勝起義的消息傳來。衆人對項梁道:“今陳王起事反秦,天下皆反,已至天亡秦國之時。項掌門乃大將軍項燕之後,何不從其造反?以項掌門之望,定能應者雲集。”項梁搖頭道:“吾若欲反,則欲復我大楚。今已有陳勝稱王張楚,吾是臣於陳勝,還是自立楚國?”
原來那陳勝自稱張楚王,卻不立楚王后人,其舉與項梁之意相左。要是歸附陳勝,項梁不會甘心。但要自立楚國,便是與陳勝對立,勢必兵戎相見。項梁就有點舉棋不定。
項梁也不是無所作爲,暗中在招納武士教以兵法,又在室中私鑄大錢,購買兵器戰甲,伺機起事。
當陳勝兵敗如山倒,張楚搖搖欲墜之時,項梁以爲時機成熟,便將起事的目標鎖定在那會稽郡城。
偏偏有會稽郡守殷通自個兒撞到槍口上來。項梁不去找他,他倒找到項梁,說自己想造秦廷的反,請項梁鼎力相助。
原來項梁此時正與那殷通打得火熱。身爲一方郡守,殷通爲了擺平郡內盜匪、械鬥、爭奪水源、徵收賦稅、攤派徭役等棘手事宜,不得不倚重於項梁這個民間的“大龍頭”。而項梁也爲行事方便,便假意與官府打起交道,表現得十分的配合。
那殷通也不拍腦殼想想,項梁是何許人也?項梁叔侄吼三吼,吳中也要抖三抖。豈會甘心臣服在他手下,替他賣命?
“要造秦廷的反,還輪不到你。”項梁暗中好笑,不露聲色道:“吾侄兒項羽素有勇力,吳中豪傑最是服他。要想造反,須得帶他來商量商量。”殷通以爲項梁已經同意,喜道:“項羽之名,本座久有耳聞。快帶他來見我。”
於是項梁將項羽帶到了郡署。暗中引衆豪傑伏於城外。
那殷通見了項羽這般高大神武,以爲得一良將,心中大喜。
哪知這“良將”是來要他命的。話說不到一句,項羽突然拔劍一揮,咔嚓一聲,殷通那顆人頭落地。
郡署內的衛士大驚失色,紛紛持械來拿項羽。項羽揮劍相迎。只見他一劍殺一人,轉眼之間便撩翻了數十人。
那些人中也頗多好手,卻皆不能擋項羽一擊。須臾工夫,郡署內死屍體遍地,鮮血橫流。衛士中把頭的幾位都被項羽做掉了,餘者哪見過這般狠人,無不驚悚。均拜伏於地,不敢擡頭。
項梁高舉殷通的人頭,取過他的印綬,聲色俱厲道:“這廝意欲謀反,現被誅殺。這郡守之職,就由項某代領。誰若不服,便如此頭!”
若說殷通是個反賊,項梁更是一個大大的反賊。這反賊因時機不成熟,暫時扮作一個爲朝廷除奸的角色。
衆官兵正在躊躇,門外喊聲大起,卻是項纏領衆豪傑殺到郡署,撞門進來。
這一邊項羽睜圓怒目,只要殺人。那一邊英雄豪傑薈萃,叫叫嚷嚷。衆官兵見勢不妙,只好伏地應道:“願聽足下之命!”
那項梁便以暴力手段做了會稽郡守。他便撕破爲秦廷盡忠的僞裝,豎起了反秦的大旗。
項梁乃項燕之子,那威望自不用說。吳中軍民,一聽有項燕後人起事,蜂擁而至。項梁便招兵買馬,以飛燕門與項氏子弟爲班底,得精兵八千,稱爲八千子弟兵。
攻城略地的事有項羽在,當然不用項梁操心。項羽領這八千子弟兵,東征西討,天龍破城戟所指之處,無一城不破。好似一股強大的風暴,未及旬月,項家軍便席捲了整個會稽郡。
秦皇朝的會稽郡,統有春秋時代的吳、越兩國版圖,居民大約100餘萬人,轄區共有二十六個大小縣城,幾乎佔據了中國的東南半壁江山。
項梁兵力得而迅速膨脹,發展到十萬之衆。項家軍的威名,立刻傳遍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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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項追正想着昔日的往事入神,忽前方一股水溼之氣傳來。
兩人這麼一逃命,已逃了兩個時辰。此處地勢,已不像沛縣皆是一馬平川的原野,高處有山巒起伏,低處有湖波瀲灩。那山雖不甚高,卻也峰巒疊嶂,延綿不絕。那湖雖不甚深,卻清澈明亮,一望到底。
韓淮楚聞到那水溼之氣,心想前方莫非有河流?若真是如此,後有追兵索命,前有大河擋道,那情況可是大大的不妙。
於是問道:“項姑娘,我們這是到了哪裡?”
項追從南面領軍而來,對這處地理甚是清楚,答道:“此處乃是丹水北岸,過了河便是蕭縣。”
“這小妮子說話倒輕鬆,彷彿不知道形勢的危險。”韓淮楚“哼”了一聲,眉關緊鎖。
那馬馳了幾步,腳步便滯緩了下來。遙遙只見前方一隴河堤彎彎曲曲,好似一條長蛇。
韓淮楚一勒馬繮。“希律律”一聲,那馬直立起來。
小妮子正依偎在韓淮楚寬闊的背上,情絲綿綿陶醉在他那充滿男人氣息的汗味之中。馬兒這麼一停,項追猝不及防,嬌軀一顫向下直滑。幸而被韓淮楚伸手向後一託,扶住她小蠻腰,才免了個摔落馬下。
“韓公子,怎不前行了?”項追詫問。
“再往前,我們就栽到河裡去了!”韓淮楚看着項追那魂不守舍的樣子,喝了一聲,將馬首一勒,轉過身來。
“噠噠噠噠”,一行楚軍騎兵縱馬疾馳追來,皆是手挽長弓,長刃在轡。
似乎他們也看到了丹水河堤,大聲歡呼起來。
有河堤擋道,這項家大小姐無路可逃。她重傷之下,身邊只一人護衛,抓住她還不是手到擒來。擒住敵軍主將,那可是大功一件。
項追意識到形勢的險峻,驚道:“敵軍追上來了,這可怎麼辦?”韓淮楚苦笑一聲:“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與他們鬥個你死我活。”
小妮子的嬌靨上現出一絲歉意,那清澈的眸子中閃出一絲淚花,說道:“他們要抓的是我。韓公子你不必爲我這個不相干的人喪了性命,還是自己逃命去吧。”
韓淮楚呵呵一笑:“爲了項大小姐,我韓信就拼了這條性命又有何妨!”雙腿一夾,如離弦之箭連人帶馬衝馳而去。
項追小手在韓淮楚一拍,急道:“韓公子,這追兵人多勢衆,你單身一人,敵不過他們,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韓淮楚手指向前一指,說道:“他們哪裡人多勢衆?”項追側了身,繞過韓淮楚向前一看,卻見來者只有二十餘騎。
這些人騎馬追來,馬有優劣,跑得也有先有後。雖然他們人多,率先追到的只有二十來人。韓淮楚若不是早就看在眼中,又豈會白白前去送死。
“嗖嗖嗖”,一陣利箭如急雨般射來。韓淮楚拔出魚腸斷魂劍,上下翻飛,將流矢一一格擋開來。
轉眼之間,韓淮楚離追兵只有十丈。以他坐騎奔馳之快,近到來人身前只須須臾工夫。這種距離,再彎弓射箭已是不能。
衆楚騎哇哇大叫:“項家軍大小姐就在這裡!快抓住她,回去請賞!”
韓淮楚冷笑一聲,催馬急縱。一騎迎面撞到,還未穩住身形。“噗”的一聲,韓淮楚魚腸斷魂劍劃過,一蓬血雨狂噴而出,隨着一道拋物線在空中掠過,那楚騎已屍首分家。
那人乃是楚軍一位軍侯,馬上功夫也是不弱,卻只一個照面便被韓淮楚拿去性命。餘人無不大驚,齊勒馬繮,停了下來,一起來鬥韓淮楚。
只見韓淮楚那馬來去如風,手中赤光閃爍。魚腸斷魂劍削鐵如泥,那些楚騎的兵器一碰即斷。坐騎過處,便有一人撲倒馬下。轉眼之間,又撂倒了五騎。
餘者看得大驚,“這小子武功如此之高,以咱們這些人之力,別說拿下項家大小姐,能保住性命便算萬幸了。”
便有人後悔追得太快,與大隊人馬脫離。這追得靠前,立功的機會最大,喪命的機會也是不小。
馬匹交錯中,劍光血光頻閃,楚騎接二連三人仰馬翻。韓淮楚正殺得興起,只聽身後一聲驚呼,卻是小妮子項追發出。轉頭一看,一杆長矛破空而來,原來是三丈外一位目光狡黠的漢子偷襲投出。
那長矛不奔上路,卻直刺韓淮楚的坐騎。“射人先射馬”,看來敵人中也有聰明人在。
韓淮楚剛剛刺落前方一位騎兵,想催馬閃避已是不及。只聽座下戰馬一聲悲鳴,蹲了下去。
這馬是他在魏地購得,與他輾轉千里來到這泗水郡,人與馬之間早已結下深厚的感情。而今這馬竟戰死於此,韓淮楚一陣悲憤,胸中驀然升起了一股殺氣。
手腕一翻,韓淮楚掌中已多了一柄飛刀。白虹一閃,直取那偷襲者。旋聽“哚”的一聲,飛刀入喉,那偷襲者頸下鮮血長流,死時還睜大了雙眼,滿帶着驚懼之色。
一楚騎戰死者坐騎還在身前。韓淮楚將項追嬌軀攔腰一抱,足下一點,已騰身上馬。他右手高擎魚腸斷魂劍,左手抓了一把飛刀,大吼一聲:“殺!”又縱馬殺入戰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