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駱甲未至,上寡婦娶美眉的好事現在想成也成不了。
現在漢軍的當務之急不是向西北攻城掠地,而是要對付盤踞在廢丘周圍的雍軍主力。只要主力殲滅,其他雍軍便如摧朽拉枯望風而降,就算不降也堅持不了。若是消滅不了雍軍主力,被他反咬一口,那攻略的城池又會被雍軍收復。
而那雍都廢丘經過章邯兄弟的經營,已是牆高池深,箭矢錢糧充足。漢軍要想攻城,必會死傷慘重,且拿不下來。
大戰還未打響,韓淮楚並未打算將全部兵力投入到與老章魚的決戰中。在他眼裡看來,對付老章魚的十幾萬大軍,漢軍只須出動七八萬便可取勝。橫豎陳倉一奪,廢丘便與隴西失去了聯繫,有他坐鎮陳倉,那章邯休想越過這一道坎引兵西向。其他的漢軍,不妨殺向雍軍的大後方,繼續在章邯的心臟狠狠地捅刀,刺激老章魚那已經十分脆弱的神經,逼他從據點動出,主動來與漢軍求戰。
國與國的交鋒要從戰略高度去看。兵法雲: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只要站穩腳跟,不露出破綻給老章魚抓到,逐步消耗雍軍的主力兵力,使之由強轉弱。到時再攻打廢丘全殲敵軍也不遲。
“困敵之勢”已經做到。陳倉關扼守要津,老章魚的地盤被逐步蠶食,章邯不得不救隴西。只要他生出救隴西之念,急於求戰,那“損剛益柔”便水到渠成。
這是極高深的戰略眼光。但戰略再高明,還是要靠高超的戰術來支撐。拿不出“戰必勝,攻必取”的手段,一切都是空談。
那老章魚不知怎地忽然又變成了人精,硬是縮在廢丘等幾個據點中不出來。貌似他已讀懂了韓淮楚的目的,竟能忍受漢軍一日日在他雍國的土地上蠶食。
若換了一個對手,章邯早已領軍傾巢出動,向橫亙在廢丘與隴西之間的陳倉漢軍發起猛烈的攻擊。但面對這縱橫家傑出弟子韓信,他只有隱忍不發。
隱忍不發的另一個含義是:只要有合適的機會被他抓到,那爆發力將無比的強烈。
有什麼機會能被老章魚抓到呢?漢軍一個明顯的破綻擺在眼前:東西兩路大軍還未連成一片。西路漢軍缺糧,東路漢軍不乏糧秣。只要東路的漢軍分薄兵力去攻打其間的武功、扶風諸城,防守的鎖鏈被打開,那一直蟄伏不動的章邯必不吝一戰,那軍事價值無比重要的陳倉一定是他兵鋒首選的方向!
“給老章魚下一個套”,這念頭已在韓淮楚醞釀之中。
※※※
四面透風的牆壁擋不住那呼嘯而來的北風。嗚嗚的風聲日夜不停。
在陳倉城內的牢房中,雍軍小將甘鵬的心依然像那孤獨嶺上的雪一樣冰冷。
原指望投降漢軍,那漢軍會像對待別的俘虜一樣,或遣返回鄉,或收編入隊。哪知漢軍主帥韓信一聽說是他甘鵬,二話不說,立馬關入了大牢。
有什麼辦法?誰要他是那反動派頭子甘索的親孫子。要是鬍子頭髮一把抓,連甘索的孫子也放走,那韓信真不配坐在漢國大將軍的帥椅上了。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誰是可爭取爲朋友的敵人,誰是可變爲敵人的朋友。這些並不複雜的問題,自然逃不過韓淮楚那雙火眼金睛。
沒有將甘鵬立馬斬殺,韓淮楚給出的理由是日後兩軍決戰之日,拿他的人頭祭旗!也就是說,甘鵬的人頭落地是註定的了,只是時候未到。
起初甘鵬那伺機逃走的復仇之心並未絕望。
大牢的看守並不嚴,只有兩名在戰場負傷的士兵,一人斷了一條腿,一人少了一隻胳膊。這等殘廢,就算他們沒有少什麼零件,平日裡甘鵬對付他們,也只用一根手指頭就足夠了。只要甘鵬能衝出鐵柵欄,就是他倆的祭日到了。
但那牢房的鑰匙掌握在這兩位殘廢手中,日夜輪替,而甘鵬手足都被縛上鐵鏈,他也是有心無力,徒喚奈何。
還有那牢房外成千上萬的漢軍將士,也不會是吃乾飯的。若知他越獄,再把他擒住,恐怕二話不說,提着腦袋就是一刀。
已經七天過後,甘鵬仍找不到任何逃走的機會。人的耐心到了極限,甘鵬已明顯的寢食難安起來。
“難道自己真要活生生地被漢軍斬殺拿去祭旗?”隨着時間的推移,甘鵬那恐懼心是越來越強烈。
這一夜,依然是寂靜無聲,依然是輾轉反覆徹夜難眠。
就在此時,夾在在嗚嗚的風聲中,甘鵬耳畔突然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這響聲雖細,但在那甘鵬聽來,震動是無比的大。
“原來隔壁不遠也有間牢房!原來那牢房中還關着一個人!”
未有看清環境就糊里糊塗提進大牢的甘鵬終於意識到,遭這份囚禁罪的不止是他一人。
“會是誰呢?莫非也是雖被擒卻並不甘心向漢軍投降的我軍俘虜?”一連串問號在甘鵬腦子裡直閃爍。
既是戰友又是難友,無形中甘鵬對那人的好感增近了不少。
“他神神秘秘發出那些細微的響聲,究竟在幹什麼?”
這牢房的牆壁都是嚴嚴實實一點光線也不漏。縱是甘鵬滿腦子好奇,也看不到究竟。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每日看守送飯遞將進來的一面柵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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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時,竟無人送餐!那甘鵬餓了一早上,心中狐疑不定。想問那看守,偏偏眼前鬼影子也看不見一個。
直到午後,那缺腿的看守終於出現,手中提了一碗,從那柵欄之間遞了進來。
甘鵬一看那碗中,只有清可見底的一碗粥,面上漂了兩片菜葉。不由訴苦道:“大哥,昨日還是白米飯,今日怎只送粥來。而且早晨不見大哥送饃饃進來?”
那看守冷笑一聲:“連我漢軍自己人都在吃粥,三餐並作兩餐,你這小子叫喚個什麼?”
無語,只有無語。
一個訊號傳入甘鵬的腦波:漢軍快要斷糧了!
“哈哈!看來這次韓信遇上了麻煩。雖然施出這暗渡陳倉之計,但不能將糧秣從陳倉小道輸送過來。這一戰,管叫你有敗無勝。”
那甘鵬欣喜之餘,又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長嘆不已。
“漢軍若敗,退軍前必斬殺自己這幫俘虜。到時自己這條小命不保,那大仇就不得而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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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寂靜無人,那窸窣的響聲又從隔壁牢房響起。
“這人究竟要幹什麼?我是要人頭落地睡不着,他夜半三更居然也不睡?”
甘鵬腦中的疑問是越來越大。
就那麼過了三個時辰,響聲一直不停。
陡然只聽一聲呵斥:“呂馬童,你在做什麼?”那斷了胳膊的看守急衝衝地走來,出現在柵欄之外。
“原來那隔壁牢中關着的人是陳倉關裨將呂馬童,果然是我軍自己人。”那陳倉關也屬甘索的轄地,甘鵬對各城關的守將名字還是很清楚。
“轟”的一聲,塵土飛揚,從地下跳出一個亂髮蓬鬆身着囚服的漢子,一把擒過那看守,在他脖子上就是一勒。
只見那看守眼皮一翻,貌似翹掉了。
那漢子急忙脫下囚服,剝下看守的戰服,直往身上套。只見他穿上漢軍戰服,解下看守身上的配刀,就要往牢外去闖。
甘鵬忙不迭喚道:“呂將軍,這裡還有一個人,快救我出去!”
呂馬童似乎不知這裡還有一人被監,回過頭望着牢房內的甘鵬,疑惑道:“你是何人?”
“小將乃內史郡守甘索之孫,甘鵬是也,你可聽說?”
這內史一郡都歸甘索管,呂馬童要不知甘鵬之名,也不用在軍中混了。
那呂馬童果然聳然動容:“原來是甘小將軍在此。末將不知小將軍也身陷囹圄。小將軍莫慌,末將這就救你出去。”
那呂馬童蹲在地上,在看守的“屍體”上一陣亂摸。不一會,手中多出了一串鑰匙。
他用鑰匙逐一去試那鐵柵上的銅鎖,試了這麼幾次,終於對上號。“吱”的一聲,鐵門打開。
還不逃走,更待何時?甘鵬急忙跳出牢籠。
只見那地上現出了一個人寬的地洞,直通監禁呂馬童的那間牢房。
甘鵬又驚又奇,指着那地洞:“這洞是你挖出來的?”
廢話,不是呂馬童挖出的,還會是老鼠鑽出來的?
呂馬童有點得意道:“正是。末將趁看守送餐時不備,存下了一把鐵匙。每日夜間無人,就用這鐵匙挖土,再把土平攤在地面。工夫不負有心人,挖了十天,今日個終於把這地洞打通。”
一把鐵匙挖出一個地洞,這呂馬童也真夠堅忍不拔的。這主意他是怎麼想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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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他想出來的。憑呂馬童的腦筋,還想不出這主意。
就算是指使他用間的韓淮楚,也是難以想到這麼一個越獄的辦法。
這主意是大仲馬想出的。
讀過《基督山伯爵》這本書的韓淮楚就是受到書中故事的啓發,想出這招,要那呂馬童行反間之計。當然那地洞早挖了個十之八九,呂馬童所云挖了十天純粹是扯淡。
孫子兵法雲: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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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故事比基督山還要基督山,寫起來又是長篇累牘。筆者的筆墨不能浪費到這等破事,在此簡單地描敘一下:
先是呂馬童潛到外間,“幹掉”在熟睡中的獨腿看守,剝了他衣服回來,給甘鵬換上。而後二人鬼鬼祟祟摸出牢外,心驚膽跳地混跡於街市。還真是奇怪了,甘鵬幾次看到熟悉的雍軍降卒投降了漢軍,可都是睜眼瞎,就是認不出換了馬甲的他。
就在這時,街上漢軍大股人馬集結,殺向城外。“韓”字帥旗高高飄揚,漢國大將軍韓信大馬銀鞍,親自督領大軍出征。
一打聽,原來是漢軍要去突襲武功,打通向子午道道口的通道,爲的是得來漢軍急缺的糧草。
這次漢軍出動了三萬軍馬,皆是漢軍中的精銳。什麼樊噲,周勃,酈商,夏侯嬰等猛將都帶出了,只留下曹參與傅寬守城。
這可是重要軍情,尤其是“九死一生”得來的軍情,更顯得貨真價實無比珍貴。
那甘鵬便急於出城,欲向老闆章邯通風報信。
於是趁着城門“混亂”,溜出了城。
憑他們的腳力,自然是趕不到漢軍頭裡逃回廢丘向老章魚報訊。那呂馬童出了個主意,說何不到渭水邊看看,找一艘快船溯流直下,便可超過漢軍的腳程。
這快船還真被他們找到,就泊在岸邊等着他們去偷。於是二人不客氣地將快船據爲己有,從渭水乘舟快速而下。
估計突過了漢軍的防線,二人棄船登岸,直奔廢丘。這時正巧撞見雍軍巡哨,便騎了他們的馬匹直驅廢丘。
若是老章魚知曉漢軍調度,自可從容應付拿出對策。不說那武功會增兵救援,單說那分兵後分力單薄沒有主帥坐鎮的陳倉,便是一盤大餐等着老章魚去吞吃。而失去根據地的漢軍主帥韓信,更成了老章魚眼中的獵物。
而矇在鼓裡自稱立了大功的甘鵬,渾不知這獵物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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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套下出,章邯果然中計。一邊誇讚甘鵬忠勇,信誓旦旦雲要爲他祖父報仇;一邊調兵遣將,增援武功,攻打陳倉。
每日被漢軍蠶食,就像身上的肉一塊塊地被割。接到甘鵬報來的軍情,連老章魚也沉不住氣了。
武功是緊要之處,就派翟國大將,原秦國三川郡守胡東領翟軍五萬增援。連同武功原來的二萬雍軍,七萬大軍,還怕你韓信能翻得起浪?
而攻打陳倉一路,便由老章魚的親弟弟,上將軍章平擔綱。章邯給了他雍國兵馬三萬,另加從櫟陽趕來助戰的塞軍五萬,一共八萬大軍,浩浩蕩蕩,直撲陳倉而來。
也是蜀中無大將,廖化爲先鋒。雍軍也沒什麼像樣的大將,這攻打陳倉之戰,就由小將甘鵬爲先鋒。他年紀雖輕,卻是將門之後,不僅熟讀兵書,而且武功高強,更兼有爲祖父報仇之心,定會用命殺敵。
塞軍主帥,便是老章魚結義兄弟司馬欣的愛子司馬原。秦地老一排將軍都死得差不多,那塞國與雍國一樣,也是鬧將慌。以至司馬原年紀輕輕,就作了塞軍統帥。
這一次準備充足,各種攻城戰械都帶上。什麼雲梯、轒轀車、擋箭運兵車、填壕用的蛤蟆車、跨壕溝用的飛橋、投石機、弩箭機悉數亮相。路線嘛,還是甘索進軍的那條大道。
咋還是那條大道,不怕又被漢軍包了餃子嗎?
這次章平學了個乖,一去就先分一萬軍馬由牙將盜巴佔據了岐山險峻之處,也就是周勃樊噲曾設伏的那塊高坡。退路安排好,便無懼漢軍的伏擊。剩下的七萬軍馬,已足夠將陳倉城踏爲齏粉了。那設伏的高地,也就變成是給韓信佈下的口袋。只要韓信想收兵從這條路退回,那居高臨下的雍兵必會毫不手軟一頓亂箭礌石齊發。
而斥候報來的消息,是漢軍偃旗息鼓,早就過了岐山,正在殺向武功。
“攻打武功?此時此刻,只怕武功城內已集結了七萬大軍。你不去則已,一去定叫你損兵折將,有去無回。”
處在無根之地的韓信,被雍軍左右夾擊。恐怕那時只有去上山打游擊了。
“若韓信上山,我便引火燒山,讓他也嚐嚐那煙熏火燎變成燻肉的滋味!”
漢軍的一把火讓兩萬餘雍軍舉手投降。仇恨的怒火在章平眼中熊熊燃燒。那章平將手一揮,道聲:“進軍,直取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