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我媽打來的。我在心裡默唸了一聲:“老媽,對不起,我罵了你。”可是也不得不感嘆,吳綺文女士就是這樣矛盾的一個人,一邊把女兒推出去和別人相親,不去還要打斷她的腿,可是,女兒真去相親了,回來的晚一點,她的電話又追過來了。
我接起了電話,我媽說:“你怎麼還沒回家?在幹什麼?”
我看了眼徐橫舟,冷靜地回答:“老媽,我們吃了飯,壓了會兒馬路。”
我媽一聽有戲,馬上就說:“你們在壓馬路?人是不是還不錯?”
我又看了眼徐橫舟,說:“是的,挺不錯的。”
我媽大概挺滿意的,但一開口還是那句老話,“你外公給你挑的,肯定錯不了。”說完了,又說,“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在壓馬路,第一天認識,你別讓人家覺得你太隨便了,差不多了就回家吧。”
我答應着:“好,我就回來。”
“那就趕緊回家吧。”一邊賣女兒,一邊又拿繩子拴着女兒,這就是我媽。
我放下電話,徐橫舟看着我,“你媽媽,叫你回家?”
我點一下頭。
他起身回到屋裡,拿起手錶看了看,“是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想長長久久,一直坐下去的靜止時光就這樣被我媽攪合了。徐橫舟開車送我回家,晚上的交通比較通暢,半個多小時以後,他的車就停在了離我家小超市十來米遠的地方。
即使在晚上,我家超市門上的“小小小超市”那幾個大字也挺醒目的。超市的門還沒關,不過白天開着的兩扇玻璃門這會兒已經關了一扇了。
我對徐橫舟說:“那就是我家。”
他側着腦袋看了看,我對他說:“今天太晚了,下次有空我請你進去坐一坐。”正經的相親對象,給我爸媽看一下也說得過去。
他笑了一下,說好。我伸手推車門,說:“我走了。”徐橫舟望着我,我也回望他,四目相視,隔了兩秒,他微微一笑,“好夢,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我就懷着這種亦真亦幻的心情站在了車下,徐橫舟把車窗已經降了下來,我對他說:“你開車吧,我看着你走。”
他又看了我兩秒,說了句好,就轉頭開起了車。我就站在街邊,看着他的車子遠去。
直到他的車子不見了,我纔回了家。我爸好像在等我,一看我回來了,立刻露出很放心的表情,然後他站起來就開始關門,一邊放卷閘門,他一邊問我相親相得怎麼樣。我給他搭了一把手,說:“還行吧。”
我覺得還是要低調一點。
我爸就看了我一眼,“挺滿意?”真是知女莫若父。我就衝他嘿嘿笑了一聲。剛好我媽也從樓上下來了,聽見了我們父女倆的對話,她說:“既然覺得挺滿意的,就好好交往一下。”
我立刻找她算賬,“那你還打電話來攪合我們?”
我媽眼睛一瞪,“這麼晚了,你還不想回家,第一次,你就想跟別人去開房還是怎麼的?”
我轉頭對着我爸就哭了起來,“老爸你也不管管你老婆,你看看她對你女兒是怎麼說話的?”
我很香甜地睡了一覺。做夢夢見自己喝了很多的咖啡,好像一直有一個咖啡機在咕嚕咕嚕冒着熱氣,一個身姿頎長的男人,一直端一個喇叭口的漂亮杯子在幫我接咖啡。我喝了一杯又一杯,在我又一次伸手接過咖啡杯的時候,一擡頭,對面的人卻忽然成了袁琳。
她說:“左晨,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我就一下醒了。
醒過來我就想着,袁琳怎麼會爬到我的夢裡。然後我在牀上躺着,聽見窗外好像在下着大雨,雨聲“嘩嘩譁”的。我就想起來,前一天準備請假回家的時候,徐橫舟就對我說,這兩天天氣預報是有雨的,他還說,正好可以請假回家,我還想着怎麼回來了也沒見着雨,結果是過了一天,纔來了這場大雨。
我摸過手機看了看,半夜三點多。
手機裡還有不少未讀信息。
羅佳佳給我報了個八卦。她說:“師姐,告訴你個並不意外的消息吧,艾平芳子被高又均強吻了。”然後她分了幾條給我講過程,“那天你走了之後,晚上高又均說請我們吃飯,我們幾個就在小飯館搓了一頓。搓完了以後,我們又到大壩上去玩,然後就出事了……艾平芳子正在撓牆,我被她搞得睡不着,就給你報告一聲。”
我本來突然醒過來,還有點迷糊的,看見羅佳佳的這幾條消息,就徹底醒了。可憐的艾平芳子,我知道她早晚會有這一天的。
還有兩條消息是唐笛靈發給我的。她已經回了學校,昨天她就是逃課回來跟我一起去看畫展的。她的消息分兩條。
一條是:“臥槽,小小你幫我勸勸我哥,我都對我哥說了那個袁琳的事,我哥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把我看見的都告訴了他,我都對他說了,你會帶綠帽子的,我哥竟然還是無動於衷。”
第二條就是:“救命啊,小小,你幫我勸勸我哥,他走火入魔了。我可只有這一個哥。”
看完唐笛靈的這兩條消息,我就開始頭疼了。
勸唐人傑,怎麼勸啊。他和袁琳糾糾葛葛,不是一天兩天,是好多年了。我都搞不清楚他們兩個之間是怎麼回事,就感覺他們從來沒斷過,但又好像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這種關係,你讓我怎麼勸。以前我一直認爲可能是因爲袁琳出國了,但現在我不這樣認爲了。
睡意徹底沒了,我爬起來,去了趟衛生間。
回來的時候,聽着嘩嘩的雨聲,我撩開窗簾看了看。一看就看見了一個意外。對面唐人傑房裡的燈還亮着。我們兩家的房子是挨着的,中間只隔了兩米來寬的距離供人行走一下,唐人傑的臥室正好和我的臥室是對着的,窗戶錯開了一點,但喊一聲,兩個人就可以隔着窗戶對話。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只要對着窗戶喊一聲,唐人傑就會把他的作業從窗戶裡扔給我,我也會把自己的作業本扔給他。記得有一次就是下雨,地上全是水,我把他的作業本扔到了樓下,這傢伙就一整天都不理我。
亮光是從唐人傑房裡的窗簾底下透出來的,半夜三更的,這傢伙不睡覺在搞什麼。
我拿起手機,用qq敲了他一下。只隔了幾秒,就看見唐人傑屋裡的窗簾撩開了一角,外面黑乎乎的,還下着大雨,我們倆隔着窗戶黑黢黢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他就給我發來了信息,“你怎麼也沒睡?”
我說:“我已經睡了一覺醒過來了,你半夜三更的,在幹什麼?”
他說:“手頭有點事情,要連夜趕出來。”
我說:“不能白天做麼,你這樣,你老闆給不給你加班費?”
他說:“不知道啊。”
我說:“你那是什麼禽獸老闆啊,這樣剝削員工?”
他說:“你想說什麼?”畢竟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他馬上就發覺我的話有點多。
“你搞完了沒有?”我問他。
“還有一點,不過不做也可以了。”
我說:“我睡不着了,你要不要過來陪我聊一下天?”
唐人傑說:“有沒有啤酒?”
我說:“廢話!我家樓底下多得是。”
“給我開門。”他說。
我穿好衣服,就來到樓下,把側門一開,唐人傑就帶着一陣風進來了。他一邊收着滴滴答答的雨傘,一邊抱怨:“你怎麼像蝸牛一樣,動作這麼慢?”
我說:“我不要穿個衣服啊。”
他把雨傘放在門邊,我們倆就轉到了我家超市擺酒的貨架那裡,我拿了一瓶葡萄酒,“啤酒喝了漲肚子,我們還是喝紅酒吧。”
唐人傑看了看牌子,說:“換一個。”然後就拿了另一瓶。
我說:“你可真會挑,這瓶是我們家最貴的葡萄酒。”
他厚顏無恥地說:“要不是最貴,我幹嘛挑它?”
我一邊罵他,讓他第二天自覺去把錢交給我爸,一邊就走到了食品貨架那裡。唐人傑去找開瓶器,我就拿了幾包下酒的零食,什麼酒鬼花生,泡鳳爪,五香乾子等等。
然後我們倆就悄悄地上了我們家的三樓。
三樓有一間屋子是我們小時候經常來的。城中村的房子都蓋得挺高的,我們家和唐人傑家都是三層樓,很多人家都把自己住不完的房子租了出去,但我們兩家一直沒有。我家是因爲我媽有潔癖,她不願意有陌生人在我們家樓下樓下出入,唐人傑家是因爲牛肉麪館生意好,唐叔叔沒把那點租金放在眼裡。所以我家的三樓基本就是空着的。
只有這間屋子,裡面擺了沙發,茶几,還有一個臺式電腦。以前,唐叔叔不讓唐人傑玩電腦,他就經常躲到我們家來玩。現在這個屋子還是老樣子,我爸還經常在這臺電腦上找人下下象棋。
我們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上來的時候,我已經拿了兩個玻璃杯。唐人傑把葡萄酒打開了,我們一人倒了小半杯。我酒量不行,每次只是抿一下,唐人傑也不管我,只管自斟自飲。
喝到第二杯的時候,他說:“這酒挺好的。”
我說:“你多會挑啊。”看他又搞了一口,我說,“你慢點來。”
雖然唐人傑沒說話,但我覺得他是有心事的。唐笛靈的那些話,怎麼可能對他不產生影響。他只是不願意當面承認而已。唐笛靈就是太着急,恨不得她哥立刻答應她不和袁琳來往纔好。
“你看着我幹什麼?”唐人傑放下酒杯。
我說:“你喝得差不多了吧,該給我講講你和袁琳的事了吧。”
他就往沙發上一靠,閉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樣,半天才說:“小小,我都知道。”
我就一愣,“你都知道,你知道什麼?”我差點要告訴他我在徐橫舟父親家裡都看見了什麼。
他停了一下,才說:“我都知道,袁琳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我和她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一聽就怒了,“我靠!那你還和她糾纏個什麼勁。你既然都知道,你就不能和她了斷了麼?”
“她很可憐。”隔了半天,唐人傑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忍不住撲哧撲哧冷笑了起來。
“你說誰可憐,袁琳?她可憐?你那隻眼睛看見她可憐了。我告訴你吧,我和你妹昨天見到她,你知道袁琳身上戴的那個項鍊值多少錢嗎?至少兩萬美元,換成人民幣,就是十幾萬,你說她可憐,她那裡可憐了?”
說完我纔想起來,也許唐人傑說的是以前的袁琳,以前的她是蠻可憐的,凍成那樣,也沒人管。
我說:“你見過現在的袁琳沒有,你完全不知道現在的她是什麼情況吧?”
“我知道。”唐人傑說。
我怒其不爭,“那你還說她可憐。”
“她是可憐。一直在追求她得不到的東西,就像一個從沒吃飽過的孩子,就算你給了她一屋子麪包,她還是會擔心明天會沒吃的。小小,你和她不一樣,你從小是在一個溫暖的環境里長大的,她的遭遇,你不會懂。”
這下我對唐人傑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我說:“她遭遇了什麼?難道你懂?我知道她小時候父母離婚,繼父對她家暴,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說出來,我看我懂不懂。”
唐人傑低着頭,又喝了一口酒,才說:“她的遭遇比你知道的還慘,她繼父不光是對她家暴,在她十一、二歲的時候,就□□了她,所以那時候,她週末纔不敢回家。還有,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袁琳她媽媽,她幾乎是默許她繼父□□她。所以,小小……她的遭遇,你是不懂的。”
我啞然了半天說不出話,看着唐人傑,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說,“這些,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他又喝一口酒,“是她自己告訴我的。”說完他擡起頭,“你不信?”
“我信。”我說,“但問題是,袁琳爲什麼單單告訴了你,她還對別人說過嗎?”
“沒有。她說她從沒對別人說過,她還要我發誓,永遠不告訴別人,但今天我告訴了你。”
我好半天才說:“那我是不是應該說,我很榮幸。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也一起告訴了我吧。”
唐人傑就苦笑一下,“我怕你接受不了,你和我妹,都太單純。”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夥伴這麼複雜,我說:“你說吧,現在是什麼年代,我有什麼沒見過的,你只管說,我都能接受的。”我想着袁琳在徐橫舟父親家裡的樣子,或許我已經想到,只是有待於證實,而徐橫舟是因爲難以啓齒,所以不願意多說。
我等了至少半分鐘,唐人傑才說告訴我。
“她當初出國,就是因爲跟了個年紀很大的畫家,現在她在給這個畫家做助手,就是你和我妹去看的那個畫展的作者。”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猜測被證實,我一點都不吃驚,我吃驚的只是唐人傑的態度。“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你妹說的一點都沒錯,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你能不能醒一醒?唐人傑。”
他擡頭看着我,“我很清醒,小小,我沒想和她怎麼樣。”
我心裡萬馬奔騰,我說:“你沒想怎麼想,你還一天到晚和她聯繫,那你告訴我,唐人傑,你愛袁琳嗎?”
他竟然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被他氣得笑了起來,我說:“好啊,唐人傑,你真是好樣的,你連愛不愛袁琳都不知道,你就可憐她。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那你告訴我,對袁琳來說,你是她的什麼人,你讓我明白一點好不好?”
他長久地不說話,再開口,就說:“小小,我很慶幸你愛上了別人。”
屋裡霎時就剩了雨聲,我看着唐人傑,我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張一下嘴,似乎想重複一遍,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我打斷了。
我說“去你媽的,滾你媽的,老子什麼時候喜歡過你,你□□吃多了纔會有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吧?我告訴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以後說話注意點。”
他就像個苦情男主一樣地看着我,“小小,沒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只是我也搞不明白,爲什麼我會關心袁琳。如果重來一次,我想很多年前的那一天,我不會把酸奶送給袁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哪怕後來你還是會愛上別人,我也會這樣做。”
他說:“小小,你相不相信我對你說的這些話?”
我從來不知道,我和唐人傑的這場深夜談話會進行得這麼慘烈。不光袁琳,就連我們倆之間的陳芝麻、爛穀子都被他拿出來敘說了一番,等我想明白過來的時候,唐人傑已經走了。
門開着,外面的雨還在嘩嘩地下着,我聽着雨聲,覺得他真是蠢不可及。同時也有巨大的挫敗感,唐笛靈讓我勸勸她哥,我不但沒勸成,還差點被唐人傑安利了,只是一直搞到最後,我都沒明白,唐人傑到底把自己當成了袁琳的什麼。
是備胎麼?不是的,是比備胎還備胎。他就沒想和袁琳怎麼樣,他什麼都明白,他什麼都知道,但他對袁琳還是一如既往。有這麼蠢的人麼,有的,我看見了,就是我的小夥伴,那個愚蠢的唐人傑。
作者有話要說:我以爲會虐的,結果卻甜了。完全不受我控制。上一章最後我要改一下,最後的那個吻,是小小主動的。徐老師還是很淡定。這樣是不是虐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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