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抵定,望着眼前的俘虜們,段飛喝道:“本官並不想殺人,這都是你們逼我的,否則安不度就不會有一個女真人能夠活下來,你們現在也早已橫死於地,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乖乖聽本官的話,你們可以好好地繼續活下去,否則這盤蛇谷將多出幾十條冤魂,你們自己選擇吧,打算聽話的人可以開始拯救傷者了,早一刻開始能多救幾個人,這一點不需要我解釋吧?”
剩餘的女真人都有些猶豫,其中一人突然嘰裡咕嚕地說了兩句,這些女真人不再猶豫,在那人的帶頭下向被石塊壓倒的族人走去。
段飛估計那人說的是:“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救人要緊。”之類的話,望着他們的背影,段飛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順從是會延續與蔓延的,看來他已經擁有了一批比謝三娘更好的嚮導和開路先鋒。
圓通、清嵐他們也參與到救人的隊列之中,唯有段飛騎在高頭大馬上持弓淡然地望着他們,事實上大家忙着救人,根本沒有人打算逃跑。
一個個傷者被擡出來,大家望着石塊堆積而成的亂石碓卻有些望洋興嘆之感,愚公移山簡直是不可能的,滾下來的石塊有的比屋子還大,根本不可能搬動,段飛沒有浪費時間,喝道:“留幾個人照顧傷者,其餘的都去拆尖木陣去。”
沒有受傷的女真人在那個名叫朗格的女真人帶領下去拔木刺去了,其他受輕傷的女真人已經粗劣地包紮過,他們開始給受了重傷的同伴處理傷口。
“住手!這樣包紮傷口不行的,得用燒開消毒的水清洗傷口,用來包紮的布也得清洗乾淨,你們幾個去撿拾柴禾準備燒水,你們幾個用布條先給他們把大腿根紮緊,這樣可以減緩血液流,保住他們的小命。”段飛在一旁指指點點地說道。
園鏡和清雨留下來幫忙治療傷者,圓通和清嵐則去前面監督那些人拔木刺,那些女真人看見血流如注的傷口在園鏡他們的指點之下就能止血,臉上不禁露出欽佩神色,看到他們樂於救人,敵對的情緒也在漸漸消退,每當成功救醒一個人,他們還會齊聲歡呼,獲救的可是他們的族人啊。
除了擡出來時就已經死了的人外,有一個女真人傷得最重,他雙腿俱斷,傷處鮮血淋漓慘不忍睹,這傷勢截肢勢在必行,不過連圓通他們都不敢輕易動手,直到按照段飛的提議,將這人的兩條大腿根都綁紮得嚴嚴實實地,血流緩了,圓通他們纔給這人自膝蓋切下殘肢,然後用燒開消毒的布片和隨身攜帶的少林傷藥,給他嚴嚴實實地包紮起來。
那些拔尖樁的女真人完成任務返回的時候看到這邊正在忙着救人,他們二話沒說地也加了進來,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從亂石堆裡下救出來的人都得到了妥善的醫治,除被直接壓死的五人外,死亡的數字再也沒有增加。
“你。”段飛指着一個只受了輕傷的女真戰士,說道:“帶着這個返回你們山寨,告訴你們領,盤蛇谷裡有一批傷員等着他派人來救治,另外你告訴他,本官要向你們女真族的大領黑忒通告你們塔魯木族攻擊本官並千里追殺的事,讓他好自爲之,莫要讓本官回頭滅了他。”
作爲以少對多的勝利者說這樣的話並不算過份,已經醒來的薩輝嘆息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我聽說大明的欽差現在還在遼東都司呢。”
段飛微笑道:“你別管我是什麼人,總之我不能帶這麼多傷者上路,你不願派人回去報信我也不管,你看着辦吧。”
薩輝嘆了口氣,說道:“倘若我沒有派思恩去守橋就好了,唉……”
他朝段飛點名的那人點點頭,圓通給他牽了匹馬過來,那人翻身上馬就要離去,段飛對他喝道:“你遇到我的同伴時請代我向他們問好,告訴他們,我在這裡等着他們。”
那女真戰士走了之後段飛叫人點起幾堆篝火,沒傷的和輕傷的點了人數後共有十九人,加上開始捉住的那五個,就有了二十四個可以使用的俘虜,段飛將他們分成四隊,每隊六人,交給圓通他們四個負責指揮與控制,有事沒事地給他們找點事做,一開始還有些人有牴觸,不過吃了點苦頭並在薩輝的默許下,他們開始變得聽話了。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左右,蘇蓉他們的身影纔出現在段飛面前,只見四個女真人騎在馬上,馬鞍上都栓了跟繩子,將一個山藤做的網兜掛在中間,四個女真戰士小心地操控着馬匹,四人如一,這才讓網兜維持在一個相對平衡的狀況下,蔣俊舒舒服服地躺在網兜中間,不知情況如何。
大家會合之後段飛先去檢查蔣俊的身體,蘇蓉安慰道:“公子,他的情況還好,我已喂他服下公子給的藥物,天亮之前應該不會有什麼變化。”
段飛點頭道:“一直處於顛簸中不利於他的傷,一定要儘快找到合適的地方給他把箭弄出來才行。”
蘇蓉猶豫着說道:“或許……得剖開他肚子,儘量靠近箭頭剪斷箭桿,才能把箭頭給取出來。”
段飛說道:“這是當然,直接拔出來會造成二次傷害啊,怎麼你會給病人開刀?”
蘇蓉詫異地望着段飛,說道:“開刀?我只是見過師傅給人開膛剖腹治病罷了,二次傷害?這個詞倒是很貼切。”
段飛大喜道:“你見過師傅給人開刀?那太好了,我還怕自己動手術的時候手會抖呢,你看這些女真人的箭頭,只要順着這個弧度轉出來,就可以儘量減少傷害,蔣俊就靠你了。”
蘇蓉聽得面色白,說道:“我只是說找個大夫幫他開那個刀,我可沒說我來動手。”
“好吧,到時再說。”段飛的目光瞥向了圓通等人,不知道這些手上已沾了血跡的和尚道士能否辦到。
“你們要不要休息一下?”段飛轉身向石斌問道。
石斌的大腿已經被磨破了幾層水泡,不過他卻咬牙說道:“我們沒事,蔣俊的傷要緊,我們撐得住。”
段飛逐一看過去,見到的都是堅定目光,他重重地點點頭,說道:“好,那我們就繼續上路吧,謝三娘,你歇夠沒有?”
謝三娘從地上蹦了起來,雙手叉腰地叫道:“我早等得不耐煩了,你們躺下十次我都沒事,走,走,走,都給我起來,你們這羣混蛋,都給我上馬,前頭開路去!”
薩輝掙扎着叫道:“你們要幹什麼!”
段飛騎在馬上甩了個響鞭,說道:“按你們的規矩,俘虜等同於奴隸,你們現在都是我的財產,我想怎麼處置你管得着麼?你回去告訴你們族長祝孔革,他今冬要敢襲邊,我就要塔魯木族滅,不信你叫他試試!”
段飛說完話後猛地舉起手,強烈的火光驟然閃亮,耀得薩輝緊緊閉上了眼睛,隨後轟然巨響震得耳膜生疼,薩輝只覺腦後傳來針刺般的痛感,伸手一摸,後腦居然紮了許多碎石片,一摸之下滿手都沾滿了鮮血。
段飛冷冷地收起槍,喝道:“都給我起來上路,不聽話的全打斷腿留下。”
在段飛的強勢之下,桀驁不馴的女真人也唯有乖乖低頭,他們兩人一騎,與段飛他們糅雜在一起向前走,有蘇蓉等數大高手前後坐鎮,失去了武器的女真人根本沒有機會反抗,就算還有女真人在前方控制着機關,看到這種情景他們也不敢再動,否則先死的只怕就會是他們的族人。
九曲十八彎的蛇盤谷剩下路程走得很快,很安穩,出了谷之後,一座直插雲天的高峰出現在大家眼前,謝三娘指着那座山峰叫道:“看,那是阿兒幹山,我們可以去信州驛,那可是個大驛站,大人需要的東西應該都能找到。”
段飛回頭看了一眼還處於昏迷中的蔣俊,說道:“那還等什麼?大夥兒快走。”
大家又趕了半個多時辰的路,終於天亮了,這時也已看到了信州驛的高牆,段飛提了提馬繮,喝道:“停下。”
大家疑惑地勒住馬匹,段飛大聲喝道:“女真族的弟兄們聽好了,你們現在可以騎着馬回家了,記住前往那不要跟着你們族長去襲掠大明的疆土,否則你們必然會再見到我,到時候你們就沒這麼好運了。”
女真族的戰士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段飛抽了下鞭子,喝道:“還傻愣什麼?前邊就是大明的驛站,你們想被我送去坐牢配嗎?”
那些女真人猶豫了一下,其中幾個拍馬離開隊伍,慢慢地繞圈子想回頭,段飛懶得理會他們,回頭招呼道:“咱們走!”
段飛策騎穿過女真人讓開的道,向遠方的驛站奔去,其次是蘇蓉、石斌他們,當所有漢人都走遠之後,女真人才反應過來,他們蜂擁着掉頭向南,迅遠去。
段飛他們進入信州驛之後很快就找到了驛站中唯一的醫館,不過讓段飛失望的是,這的大夫是一個已經老邁得都有點口齒不清的老人,段飛塞給他一錠大銀,讓他空出一間寬敞的屋子,然後一切便開始自己來辦。
“開水,乾淨的布、鋒利的小刀、剪子、鐵鉗……”段飛每念一樣東西,大家便急忙去給他找,醫館裡找不到的就到外頭去找,實在找不到的就用別的東西代替,水很快就燒開了,段飛將磨去鏽跡的刀子、剪子什麼的丟到水裡去煮,然後望着蘇蓉道:“你來還是我來?我可沒這方面的經驗,或者你做前半截,由我來取箭頭?”
蘇蓉求助地向圓通他們望去,圓通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也略通醫道,還是由我來吧,段大人是打算由傷處破開蔣俊的肚子,將箭頭取出來嗎?”
段飛喜道:“對,由大師出手再好不過,石斌,再燒一鍋滾水端過來,郭威,你去弄點小蘇打和醋過來。”
東西都製備齊之後,段飛將那鍋滾水分用兩個盆子裝起,放涼少許之後他在倆盆裡分別倒入小蘇打和醋,然後請圓通在盆子裡洗手,水有些燙,不過以圓通的功力,這點溫度還不在話下。
圓通洗淨手之後,段飛又將一個臨時縫好且煮過的白口罩遞到他面前,圓通大師神色古怪地戴上了口罩,拿起同樣煮過的鋒利小刀,定了定神之後,輕輕在蔣俊肚子上一劃……
鮮血涌了出來,不過量並不多,傷口周圍銀針還插着呢,而且蔣俊還吃了段飛的級麻藥,氣血運行處於一個較低的水平,加上圓通比較瞭解人體構造,避開了大動脈,所以血流得不多。
膽子小的人都被趕了出去,圓通全神貫注地做着手術,在確認蔣俊的確被刺傷了胃之後,他讓師弟園鏡握住箭桿,然後蘊滿內力的一刀如切豆腐般切斷了箭桿,金屬箭頭跌入了蔣俊胃裡,望着不足兩指寬的傷口,大火鉗被棄用,圓通雙手捏着兩雙臨時削出來,且滾水裡煮過的‘筷子’,從傷口探入蔣俊胃裡小心翼翼地夾住箭頭,調整方向,緩緩地順着傷口取了出來。
箭頭‘當’地一聲落在盆子裡時,圓通終於鬆了口氣,他有些腳軟地向後跌坐在塌上,蘇蓉從盆子裡取出消毒的針線,給蔣俊一層層地縫好,最後給蔣俊包紮好時,蘇蓉也覺得渾身軟,段飛從背後摟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說道:“蓉兒,謝謝你,要不要我抱你到隔壁房間好好地休息一下?”
旁邊還有好幾位出家人在瞧着呢,蘇蓉大窘,身上突然有了力氣,扭身從段飛懷裡掙扎開,她對段飛道:“別胡鬧,若是碰到了蔣俊……公子,就算蔣俊大難不死,數日之內他都不能行動,需要有人照顧,餵食藥物和流食,公子準備留下誰?”
蘇蓉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段飛正在想其原因時只聽石斌在門外說道:“飛哥,我留下吧,我本事最差,跟着去反而成爲累贅,不如留下照顧蔣俊。”
郭威說道:“石斌說得對,不過我們要一起留下,三個人足以應付一切,請大人放心。”
段飛推門而出,望着他們說道:“好,你們不愧是蔣俊的好兄弟,你們留下好好照顧蔣俊,倘若他兩日之內醒過來,就有八成的希望能夠痊癒,你們每日要給他喂些稀粥和蓉兒開的藥劑,倘若他醒來忍受不了疼痛,你們就點燃這個讓他嗅嗅,若是有人來找麻煩,你們就亮出錦衣衛的牌子,反正現在隱藏身份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嗯,飛哥,我們都聽你的。”石斌答道。
段飛想了想,又叮囑他們幾句,然後才放心地回頭對蘇蓉和圓通他們道:“大家在這裡休息一盞茶時間,然後繼續趕路。”
太陽掛在山尖上的時候,段飛他們已離開信州驛,再次走上小道,翻山越嶺地向東前進,段飛也曾問過謝三娘爲何不走寬敞平整的驛道,謝三孃的回答很簡單,她走慣小路了,走驛道的話不但繞大圈子,而且還得浪費時間檢查貨物按物納稅,修建驛道的目的是爲了方便大部隊前進,人少的話自然還是走小道方便,前提是必須熟悉地形,不要在山裡摔死或者迷路。
這一次一路走來非常順利,進入平原之後眼前全是一望無際的軍墾田,地裡空蕩蕩的,已經收割完,正是糧食最充足的時刻,難怪引人垂涎。
開戰以前這裡都是安全的,所以謝三娘帶着段飛他們一路狂奔,從女真人手裡奪來的戰馬讓大夥兒可以輪換着騎,度比預計的還要快許多。
趕了一天路,在傍晚的時候段飛他們進入了納鄰河衛的地盤,納鄰河衛的女真人對段飛他們很熱忱,在這裡稍事休息並且添置了一些食物之後,段飛他們繼續上路,亥時末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塔山衛的邊緣。
彎彎的月亮掛在天上,照亮了大地與山崗,突然一聲唿哨傳來,有人在遠方大聲喝問什麼,謝三娘示意大夥兒放慢度,同時大聲回答,遠方一個黑點漸漸靠近過來,謝三娘說道:“是女真的探馬,我告訴他是有要事來見他們族長的,他會帶你們過去,蘇二少,謝三娘就送你到這裡,回頭別忘了許給我男人的好處啊。”
段飛笑道:“多謝三娘一路指引與照顧,本官說一不二,定不叫三娘失望。”
那女真探馬來到大家面前,三娘跟他談了起來,那人明顯懷疑段飛的身份,哪有大明的官穿成這樣偷偷來見人的?
段飛從懷裡摸出自己的腰牌丟過去,那人看來看去還是看不懂,把腰牌還給段飛之後又和謝三娘說了幾句,三娘回頭對段飛道:“大人,他要咱們拋下兵器,這才肯帶你們回去。”
段飛放聲大笑起來,那女真人臉上露出迷惑,繼而怒容滿面,段飛收聲淡然對謝三娘道:“告訴他,堂堂女真戰士,難道害怕我們幾個遠來的漢人使者嗎?倘若他不帶我們回去,後果由他負責,什麼關閉互市,撤銷黑忒都指揮使職位之類的,撿有用的嚇唬他幾句。”
謝三娘聽了直想笑,卻強忍着將段飛的話複述了一遍,軟硬兼施加上激將法一起出動,這單純的女真戰士哪裡還能堅持己見,他傲然說了句什麼,然後撥馬就走。
謝三娘笑道:“大人,他說女真人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你們跟得上,他就帶你們回去見他們族長去,三娘預祝大人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回頭別忘了給俺家男人升官財啊!”
“放心,本官記着呢,三娘,後會有期。”段飛大聲與謝三娘道別,追着那個女真探馬走了,謝三娘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這才轉身緩緩而去,嘴裡卻唱起了從段飛那學來的《王二姐思夫》:八月呀秋風啊冷颼颼哇,王二姐坐北樓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