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守仁的話,楊廷和放開手,說道:“好,有王大人此話我便放心了,諸位大人,老朽要去領廷杖了,就此別過!”
“父親大人,我和你一起去!”楊廷和之子楊慎越衆而出,凜然說道:“我們父子同心,一同赴那陰曹地府鬥那些魑魅魍魎去!”
“楊大人,我等願與楊大人同領廷杖,一同赴死,盼能挽回皇上之心意。”許多大臣慷慨激昂地說道。
楊廷和老淚縱橫地道:“諸位,諸位請聽老夫一言,諸位都是國之棟樑,豈能輕易赴死?還是留下來繼續勸諫皇上吧,慎兒,你與爲父不同,你才新婚燕爾,豈能就此撒手人寰,你娘和你媳婦都還在川中等着你呢,你萬萬不可衝動啊!”
楊慎還要分辨,楊廷和喝道:“不得多言,你想做個忤逆子麼?”
楊慎憤然跪下,抱着楊廷和的腿叫道:“父親大人……”
楊廷和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沿途百官無不向他施禮甚至跪拜叩首,楊廷和走出太和殿之後再也沒有回頭。
楊廷和受杖四十,因武宗感其臣輔十年之功,命張銳手下留情而未死,一道聖旨革職爲民,一代名臣楊廷和就此遠離朝堂,他的滿腔抱負終成泡影。
楊廷和被廷杖當日下午,以吏部左侍朗何孟春爲首的百多名官員、進士跪於左順門前,籲請收回成命爲楊廷和鳴冤,聲震闕廷,正德大怒,下令逮捕一百三十餘人下獄,令餘八十餘人姑且待罪。次日,一百八十餘人受杖,編修王相等十餘人被杖死……
太和殿中依然在進行着皇上與衆臣的對抗,正德鐵青着臉,大有再打死一批人也在所不惜的感覺,楊一清也束手無策,費宏猶若泥雕木塑的菩薩,剛剛升任文淵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的王守仁有些坐立不安。(原武英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楊一清升文華殿大學士,兼工部尚書,原工部尚書因爲同情楊廷和,已經被打發回家了。)
眼看事情越發不可收拾,王守仁暗歎口氣,這滿朝文武怎麼就全是一條腸子通到底的人呢?看來這個和事老還是得自己來擔當,唯一擔心的就是會被大家徹底看成與段飛是同路的,今後搞不好會被那小子連累。
看着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的樣子,正德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快意,老子是皇帝,你們這些混蛋吃我的穿我的,我想任命個官就這麼羅嗦,大不了一拍兩散,把你們全撤換了,我就不信這天底下找不到聽話的官!
眼看朝臣們渾身哆嗦着還要爭先恐後地站出去送死,眼看着正德的臉色越來越黑,殺氣越來越重,王守仁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吸口氣,挺身而出,向正德稟道:“皇上,臣有個提議,既能讓段飛一展其才爲國效力,又能安百官之心……”
正德大喜,急道:“那你還不快快說來!”
王守仁說道:“臣的建議是委派正副兩名欽差,段飛爲正,另一人爲輔,段飛專門負責查案,其餘政務一概不準其過問,另一欽差負責巡撫地方處理政務並監督段飛,南直隸管轄州府諸多,有兩位欽差相輔相成,比只派一個欽差穩妥得多。”
正德眉頭一皺,考慮了一下之後終於點頭道:“這個提議不錯,那麼那另一個欽差的人選王大人又有何提議?”
大家都豎起了耳朵,只見王守仁淡然一笑,說道:“翰林楊慎可委以重任!”
羣臣譁然,正德的臉色也自一變,錢寧一案中楊慎給正德的印象是不錯的,不過他老爹是楊廷和啊,現在楊廷和還奄奄一息躺在家裡呢,這楊慎肯乖乖聽命配合段飛嗎?只怕還要處處制肘段飛,這如何使得?
正德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楊一清出列道:“皇上無需擔心,楊慎才高八斗熟知政務,嫉惡如仇,剛正不阿,而且其人明大禮識大體,對朝廷忠心耿耿,不會存有怨懟之心,就算其擔心父親傷勢,也會以國事爲重,正可爲欽差,輔助段飛巡撫南直隸!至多皇上給他幾天時間,待其父傷勢穩定之後再出發即可,至於應天府三司官員的任免,還等兩位欽差查清貪污受賄之事然後做決定吧。”
正德聽後緩緩點了點頭,如此一來百官紛紛複議,正德雖然覺得有些不夠盡興,不過也算達成心願了,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楊一清擬旨,傳了楊慎來見,楊慎果然沒有令大家失望,他答應得很乾脆,回家安排人請妻子與母親從四川儘快趕來京城服侍老父楊廷和,隔天一早他就帶着聖旨離開了京城。
只不過他沒有立刻趕赴應天,而是出天津坐船到了山東再轉運河直下蘇州,在蘇州暗訪了兩日,這纔來到應天,到了應天之後他也沒有立刻去給段飛傳旨,臨行之前他父親楊廷和與來訪的楊一清都讓他先低調查一查這件案子兩個當事人情況,他們雖然討厭段飛,但是更仇視宦官,王守仁的舉動提醒了他們,現在正德對這個段飛如此看重,假若他的人品尚可,或許可以嘗試將他拉攏過來,用以對付宦官勢力。
因爲各方面都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廷議的消息並未傳出,以至於直到楊慎挺身而出,都沒人知道欽差早已來到了江南……
聽清聖旨內容之後段飛激動得幾乎想仰天長嘯,他雙手高舉,哽咽着說道:“皇恩浩蕩,臣……段飛接旨!”
楊慎將段飛扶起,笑道:“段大人,在下楊慎,奉皇命爲南直隸副使欽差,專責政務民生,今後還需段大人多多照應。”
段飛回禮道:“大人客氣了,段飛除了破案外什麼都不懂,今後需要大人經常照應的是我啊,楊大人請稍候,眼前正有一個案子,需要即刻處理。”
“段大人請便。”楊慎對段飛說道:“下官身負監督大人執法之責,先行向大人說明,以免日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段飛愣了愣,向他點點頭,手舉聖旨走上堂去,衝着堂上三位大人,喝道:“段飛受命於天,現爲南直隸欽差巡撫,專職刑司,覈查新舊案件,平冤獄,洗冤情,查貪官,懲奸邪,聖旨在此,三位大人可要親自過目驗證一下?”
剛纔這三位大人一個個面色鐵青,現在他們的臉色已經變作慘白,汗出如漿,尤其是刑部左侍郎傅素,他心中已是懊悔不止,今天好不容易伺機出頭要替王家搞定這個案子討個人情,沒想到板子還沒打一下,這個段飛竟然就成了欽差,這下正撞在槍口上,還有什麼話說?
薛澤與魏達先聽到聖旨的那一刻開始已經軟癱在座位上,他們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堂堂的蘇州鎮守太監王堂親自趕去京城,託關係、賄賂百官一起攻訐段飛,結果依然輸了,輸得好慘,段飛受命巡撫南直隸,王堂都自身難保,他們這些人就更別提了。
看到三人面無人色癱軟如泥作聲不得的模樣,受了半個多月窩囊氣的段飛忍不住仰天暢笑起來:“哈哈……三位大人可曾聽說過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句話?現在果然應驗了,爾等還有什麼話好說?都給我滾下堂來,輪到本官坐堂了!”
魏達先有氣無力地說道:“段飛,你不要太囂張,本官也是堂堂欽點的二品大員,就算你受命巡撫南直隸,沒有真憑實據,你也奈何我們不得。”
段飛走到魏達先的公案之前,並指指點三人,喝道:“廢話荏多,證據要用在刀刃上,你們等着好了,本官現在要開審周安一案,懶得理你們,給我滾開點,否則本官便要問你們一個妨礙辦案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