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四海樓前陸陸續續地來人了,段飛傲然坐在首位,蘇蓉坐在他側後,手捧花名冊,來一個上前拜見的就勾一個名字,這一手看得那些兵油子好不後怕——好在咱來了,酉時一過,段飛立刻讓蘇蓉收了冊子,喝道:“開席,上菜,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酒菜流水般送了上來,段飛端起一隻大海碗,對大夥兒說道:“今日兄弟奉旨接手錦衣衛,迫於無奈多有得罪,兄弟在此敬大家一碗酒賠罪,喝了這碗酒之後大家就是親兄弟了,從前的事我替大家擔下來了,既往不咎,皇上讓我清查詔獄,大家最近收斂一點,不要給我惹麻煩,否則我在皇上那裡面子難看,回頭來我也會讓惹麻煩的傢伙吃更大的苦頭,大家明白嗎?”
“明白,大人放心吧!”華明、王佐等人帶頭轟然答道。
段飛滿意地點點頭,舉起海碗說道:“幹!”
三十來個千戶加上段飛帶來的人總共坐了五桌,段飛敬酒之後挨着桌子又敬了一輪,六碗酒喝下肚去,他的臉是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兵痞子們喜歡喝酒豪爽的人,大家見這位新上司如此豪飲,心中的疑懼漸漸淡化不少,再被酒精一燒腦袋,大家便放開心事,開懷暢飲,大聲行酒令,甚至端着海碗去找新任指揮使大人拼酒,想把他灌倒的。
眼前雖然一片和諧,但是段飛心中卻還有些陰鬱,名冊之上總共有五十三位千戶以上的人,今日連華明他們在內纔來了三十六個,還有一十七個沒來,扣除病倒的和被抓的,還有一十一個,再扣除身在外地或今晚有職司不能來的,還有四個就是純粹不給面子了,四個千戶雖然佔的人數不多,但是卻是一面旗幟,代表着還有許多人不服他這個新來的都指揮使,別看在場的人都來給段飛敬酒了,但是他們中至少有一半是極爲勉強的,只要段飛自身出了什麼差錯,他們保證會在第一時間倒戈而去。
不過這也沒什麼,段飛相信自己能夠控制住局面,何況他還有後手沒出呢,要整治這些大頭兵還不是易如反掌?
酒過三巡之後這些人紛紛措辭離席而去,剩下的部分都是鐵了心跟隨段飛的,或者是被抓了把柄,不得不投靠過來的,段飛又敬了他們一碗酒,說道:“大家盡興吃喝,酒菜不夠就叫店家繼續上,兄弟我還要去豹房覲見皇上,向皇上彙報今日接手錦衣衛的事,就不能陪大家繼續喝了,大家隨意。”
豹房之中正德正枕在劉貴妃的腿上看着《水滸》呢,聽說段飛來了,他打了個呵欠,說道:“這小子,就不能早點來麼?都什麼時候了……傳他上來。”
段飛上來拜見之後見張銳不在正德身邊,但是想必正德身邊還有張銳的耳目,於是說道:“皇上,臣今日奉旨接掌錦衣衛,有要事稟報,爲防泄露天機,請皇上屏退左右。”
正德揮了揮手,兩旁站着伺候的丫鬟和小黃門都退開了,連劉貴妃也聰明地選擇避開,房裡就剩下段飛和正德兩人,正德問道:“出了什麼事?”
段飛答道:“皇上,臣今日奉命接手錦衣衛,發現錦衣衛的貪腐之風嚴重,從上到下罕有不栽贓誣陷勒索百姓、富戶甚至是官員的,其中血案累累,光是初查就已超出至少有十五條人命之多,另有錦衣衛同知古騰拉幫結派,縱容手下爲惡,對臣接掌錦衣衛都指揮使頗有不滿,臣諷刺他幾句,他竟憤然歸家吐血而倒,其下錦衣衛僉事伊元寧與樊融藉機聚衆鬧事,當時情況一觸即發,臣當機立斷將其二人與另外三名帶頭鬧事錦衣千戶抓了起來。”
正德微微一笑,說道:“我怎麼聽說你上任的時候飛揚跋扈,毫無證據就將北鎮撫司鎮撫樑亨下了詔獄?然後暗害古騰吐血暈厥,又趁着那兩個僉事爲上司報不平的時候,誣陷他們謀反把他們抓起來了?”
段飛睜大了眼睛,以無比驚詫的神態說道:“這是誰在滿口胡言欺瞞皇上?臣敢對天發誓字字屬實,絕無一句虛言,皇上,這是朱|德給我的證詞,還有今日臣查訪得來的口供,請皇上過目,雖然臣還沒來得及一一覈實,但是這些案子言之鑿鑿,相信至少有一半是極爲可信的,臣敢肯定自己決沒有抓錯人。”
正德接過去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似乎這些事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正德把東西丟回給段飛,說道:“百官一直以來都在不斷攻訐一廠一衛,自然不會是空穴來風,朕派你去執掌錦衣衛正是要你查清這些冤案的,你讓朕屏退左右,莫非還有什麼更重大的事要向朕稟報麼?”
段飛道:“皇上,臣的確有些事情想跟皇上私下商議商議,皇上,臣覺得目前不宜對錦衣衛大動干戈,當以抓大放小,嚴懲首惡寬宥從犯及犯小錯者爲要,另外,古騰此人雖然在多年前害死了光祿寺少卿蒯偉一家,但是這屬於私人仇怨,且時日久遠難以查實,古騰此後並無大惡,官居三品,又善於籠絡人心,倘若將他法辦,只怕會引發非議,臣覺得還是讓他自己請辭好了,至於伊元寧、樊融還有樑亨這三人嘛,他們身上命案甚多,惡行滔天,臣以爲不殺之難平民憤啊!”
正德笑道:“你考慮得還挺妥當的嘛,不過古騰的案子真的沒法查清了嗎?還有他肯乖乖請辭回家嗎?王瓊今日給你這個差事,朕當時沒細想,事後想起來才發現這件事不好辦,王瓊這老東西,腦袋倒是轉得挺快的,好在你沒有讓朕失望,朕聽張銳說你拳打古騰腳踩樑亨,順手就把伊元寧和樊融逮起來的時候別提多開心了。”
段飛放下了心事,笑道:“多謝皇上誇獎,臣憑藉的是皇上給臣撐腰壯膽,皇上不責怪臣胡鬧臣就已經很開心了,至於那個古騰,皇上要臣去查的話臣就想辦法將他查個水落石出,不過這一類的案子年深月久,證人證物都已埋沒,查起來很費時間,臣剛接手錦衣衛,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爲了整治他一個人費這麼大工夫查案實在划不來,還不如在他回家路上派人假扮強盜把他這些年搜刮來的贓款搶走大半,讓他心疼欲死來的痛快。”
正德眉飛色舞地說道:“不錯,這主意好,可惜朕不能隨意出京,否則朕就親自出馬劫了他這個大貪官……嗯,劫財還不夠,倘若他真害死了這麼多人,他不死豈不是老天無眼?你還是隨便查上一下,若有五成把握,就順便送他上路吧,嘿嘿,這就叫做替天行道啊……”
段飛啞然,古語有云少不看西遊,老不看三國,男不看水滸,女不看西廂,說得果然沒錯,眼前的皇上本來就愛胡鬧,眼下看了光怪陸離盡是強盜的水滸,就更了不得了,大明朝有這麼個強盜皇上在位,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頭疼啊,幸好段飛本來就是這個打算,君臣兩個簡直就是絕配。
正德發泄了一下後撫卷長嘆道:“梁山好漢沒錢沒糧了就可以去搶,朕國庫空空,到處要用錢,卻找誰搶去?難道再派你去江南殺一批貪官嗎?”
段飛笑道:“皇上,臣要跟您商量的還有一件事,就跟這銀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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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把臉一板,說道:“想問朕要銀子?不行,朕比誰還窮,要銀子你找張銳去。”
段飛笑道:“皇上,臣不是來問您要銀子的,而是準備給您送銀子來的,皇上,既然國庫空虛,又不能輕易加稅,何不來一招開源節流呢?”
“開源節流?”正德嗤笑道:“朕早想過了,朝中的大臣們也一直在想,節流倒是容易,朕把後宮的開銷都已減半了,可開源就難了,你有什麼主意儘管說來。”
段飛笑道:“皇上,朝中那些大臣腦袋瓜子都已經被四書五經禁錮死了,你讓他們想賺錢的法子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換做皇上到四海樓去微服私訪,喝一頓酒的功夫,說不定就能聽到無數賺錢的道道來,這開源的法門其實很簡單,開放通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