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飛馳,傍晚的時候已經進入朵顏三衛的地盤,大家前進的速度不由放緩,王臺指着西北方向說道:“段大人請看,那邊有個韃靼的部落,正在做晚餐呢。”
段飛擡頭一看,西北方向果然有一片濃煙滾滾升起,他一愣,脫口叫道:“不對,那決不是炊煙!”
王臺在他提醒下霍然明白過來,他的叔叔古對珠延大叫道:“大夥兒小心,前面的部落被人襲擊了,之子萬,我們快些離開吧。”
王臺神色凝重地說道:“叔叔,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在這種時候,韃靼的部落會被什麼人襲擊呢?這片地區從前一直非常安定,這是我們女真人與韃靼人默認的邊界啊。”
古對珠延一愣,說道:“難道你懷疑是我們女真的部族襲擊了韃靼人?”
王臺搖頭道:“不,這不可能,但是別人可不會這麼想,我必須過去看看,說不定會發現些什麼。”
古對珠延說道:“我和你一塊去,帶二十人吧,過去多了不好。”
王臺點點頭,轉首對段飛說道:“段大人,前邊的部落可能出了些事故,我打算帶幾個人過去看看,請大人留在這裡稍候。”
段飛說道:“我也很好奇,會是誰襲擊了韃靼人呢?”
王臺也沒考慮就答應了,他點了幾個人,那個巴岱達爾漢也要求跟去,湊夠二十來人,大家向那濃煙騰起的地方奔去,黑龍衛其他人原地警戒休息。
不多時一座被燒成了廢墟的部落便出現在大家面前,到處都是冒煙的焦土,燒燬的帳篷,噴涌的鮮血,以及死不瞑目的屍首……
蘇蓉不忍地扭過頭,段飛輕嘆一聲,握住了她的小手,說道:“蓉兒,你不要進去了,回大隊去吧。”
蘇蓉倔強地搖搖頭,說道:“不,我只是有些難過,不要緊的,過一會就好了,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今後說不定會經常遇到這樣的場面,難道我都要避開嗎?”
段飛欣然捏揉着她的柔夷,說道:“蓉兒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嗎?好像很久沒聽你提起那兩年的約期了哦。”
蘇蓉白了他一眼,說道:“公子喜歡我經常提起嗎?那好,我與公子的約期還有一年零四個月加九天五個時辰半盞茶的時間,公子準備好了嗎?”
段飛的笑臉一垮,說道:“你記得這麼清楚啊,連半盞茶都算明白了,唉,早知道我就養只小狗,現在趕都趕不走了……”
蘇蓉不再理他,段飛乾笑兩聲,只見王臺把手向前一揮,女真戰士們迅速向前分散進入了部落廢墟,隨後段飛他們也策騎緩緩走了進去,但見部落裡的人四處橫屍於地,多半身上都插着一枝或者幾支箭矢,只有少部分是被利刃或劈或刺殺死的。
部落的中心,一杆大旗被劈成兩截倒在地上,旗幟也被燒了,旗杆旁還倒着十多具屍體,他們並列整齊都沒了腦袋,顯然是被集體執行了斬首。
王臺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他跳下馬從一具屍體上拔出一支箭,只看了一眼便用力摔在地上,段飛拾起那支箭,只見箭頭狹長扁平,微微有些弧度,倒是與圓通從蔣俊胃裡取出的那隻箭頭有些相似。
掂量着那枝箭,段飛說道:“少將軍,你發現沒有,死者都是男的,有老有少,這個部落裡的女人都哪裡去了?”
王臺哼了一聲,這時一個黑龍衛策馬跑了回來,向王臺稟報道:“少都督,我們查看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散落的牛羊馬匹,倒是發現了許多向東離去的蹄印,襲擊部落的人似乎把女人和牛羊全帶走了。”
王臺的神色更加難看了,雖然被襲擊的是韃靼人,但是所有兇手的線索無不指向東方的女真部落,洗劫營寨殺光男人,帶走金銀財寶還有女人和牛羊、馬匹,這是遊牧民族打擊敵人增強自己實力的慣用手段,難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女真部落襲擊了韃靼人?
段飛悠然道:“死者不是老就是小,想來襲擊他們的人也很清楚,部落中的的青壯年都響應他們的首領號召,到朵顏山去了,所以襲擊異常順利,韃靼人甚至來不及做出抵抗就被人殺光……少將軍,這附近的馬賊真有這麼厲害麼?”
王臺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大家仔細搜查一下,看看能有什麼發現。”
古對珠延低聲對王臺道:“我們不能在這裡呆太久,我們應該儘快離開纔是。”
王臺苦笑道:“出了這種事,叔叔你以爲我們能逃脫干係嗎?這些箭分明就是我們女真人的,剛好我們又從這裡經過,韃靼人會不懷疑我們嗎?叔叔啊,我現在考慮的是應該繼續前進還是儘快掉頭返回,警告咱們的女真部族小心韃靼人的攻擊啊!”
就在王臺和他叔叔不停商量的時候,段飛圍繞着旗杆和被斬首的屍體轉了一圈,突然問道:“少將軍,爲何兇手要大費周折地把這些人弄到這裡排成排,然後才殺死他們?還有,他們的腦袋似乎被帶走了,這莫非有什麼意義?”
王臺黑着臉沒說話,巴岱達爾漢來到那些屍首面前,皺着眉說道:“這是一種儀式,祭告天地,炫耀戰功,傳播勇氣與士氣……這是我們女真人的一種祭天儀式,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過了……”
“夠了。”王臺來到段飛面前,對段飛道:“段大人,我建議我們立刻掉頭返回,不能再前進了,憤怒的韃靼人會活活把我們生吃了的。”
段飛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必須繼續前進,少將軍不妨率隊返回,警告你的族人小心韃靼人的反擊。”
王臺一愣,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大人還要繼續前往朵顏山嗎?那和送死有什麼區別?或許因爲此事韃靼便會放棄襲掠大明轉而對付我們女真人,如此一來大人豈不是達成了目的?”
段飛大笑道:“原來少將軍懷疑起我來了,這果然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可惜的是……少將軍難道沒有想過,倘若我早有這樣的計劃,我爲何千里迢迢跑去塔山左衛?直接派一羣錦衣衛假裝女真人不斷襲擊韃靼部落豈不簡單?”
王臺疑惑起來,段飛冷笑指着地上一具屍首說道:“少將軍,我在成爲錦衣衛都指揮使之前是一個小捕快,最擅長的就是查案,這具屍首的形狀有些古怪,你不妨讓人把他翻過來,或許能在他身下發現點什麼。”
段飛所指的那具屍首與其他屍首果然有些不一樣,他的身體扭曲着,所有被斬首的屍體中,唯有他是側躺着的,他的雙手有些古怪地被身體壓在下邊,王臺走上前一腳把他踢得翻轉過來,那人的手隨着身體翻轉而甩開,一隻木雕小海螺在地上滾了幾滾,碰到了巴岱達爾漢的腳才停下來。
巴貸達爾漢彎腰拾起小木雕,說道:“少都督,這應該是哈流溫部落的聖海螺,難道真是他們乾的?”
王臺接過小木雕仔細看了看,只見螺口上甚至還雕刻着一個女真名字——博爾普。
王臺把木雕海螺收入懷中,說道:“大家不用搜了,上馬歸隊!”
四散開的女真戰士聚攏回來,大家在王臺的帶領下迅速離開這個被毀的部落。
與那五百黑龍衛匯聚之後,段飛問道:“少將軍準備返回率隊返回了嗎?”
王臺沉默了一下,突然用女真話大聲喝道:“女真族的勇士們,前方等待着我們的可能是韃靼的大軍,你們害怕了嗎?”
“沒有!”
五百黑龍衛的回答匯聚成爲一股巨大的聲浪,王臺面對段飛驕傲地答道:“大人聽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回答,父親派我來給朵顏三衛送信,我就一定要辦到,發生了這樣的事,倘若我轉頭就走,不但族人會看不起我,更會落入敵人的圈套。”
段飛讚道:“少將軍果然聰明果敢,照少將軍判斷,需要多少精銳戰士才能瞬間毀滅一個部落?奴兒干都司或者說關外有誰有這樣的實力呢?”
王臺答道:“我不想妄加揣測,我只知道這一定是敵人的陰謀,就算真是我們女真族裡誰做的,我也要給韃靼人一個交代,否則……”
王臺搖搖頭,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否則兵連禍結,女真人與韃靼短暫的和平將就此消失。
王臺轉頭對古對珠延道:“叔叔,你帶幾個人原路返回吧,告訴爹爹,小心防備韃靼人的反擊,倘若我沒能成功說服他們,韃靼大軍隨後即至。”
古對珠延說道:“不行,我豈能丟下你一個人回去?你派誰回去都可以,唯獨我不行!”
王臺目光向巴貸達爾漢望去,巴貸達爾漢也搖了搖頭,王臺想了想,大聲喝道:“誰在家裡是獨子的,給我站出來!”
稀稀落落地出列十來人,王臺又道:“誰娶了媳婦還沒有兒子的站出來!”
又有幾人站了出來,王臺指着他們說道:“你們的老孃和媳婦在家裡盼望着你們回去呢,拿着這個回去交給大都督,告訴他前面那個部落發生的事,倘若韃靼大軍隨後而至,請替我轉告父親,我沒有丟他的臉!”
那些被點出列的人都難過地垂下頭去,其他人臉上卻充滿了堅毅,王臺大聲喝道:“你們快回去吧,其他人繼續前進,立刻開拔!”
大軍遠去之後那些沒有跟上的人才撥馬而去,大地再次安靜下來,只有那被毀的部落裡,青煙依舊嫋嫋地升起……
天黑之後王臺率軍繼續趕路,直到亥時初才停下休息,吩咐造飯,大家用帳篷遮住火堆的光,匆匆烤熟乾肉填飽肚子就開始歇息,只有幾個探馬在遠處不斷地遊弋。
“嗚……嗚嗚嗚……”緊急吹響的牛角號聲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女真戰士,探馬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就像吃飯睡覺一般熟練地擺開了陣勢。只見牛角號響起的方向飛奔來一匹健馬,馬上騎士穿過層層陣列,來到王臺面前,向他稟道:“少都督,前方發現一隊人馬,大約兩百人,向咱們這邊過來了,看旗幟應該是韃靼蘇溫族的。”
王臺喝道:“早該來了,歸隊,我們迎上去看看。”
兩隊人馬很快碰了面,相聚近百步各自停下,王臺提聲問道:“前面來的可是蘇溫族的隊伍?在下納喇之子萬,塔山左衛大都督速黑忒之子,聽聞朵顏三衛在朵顏山會盟,我父親命我送一封信給朵顏三衛的大首領。”
對面一個身穿眀庭發放官服的老者撫須大笑道:“原來是女真族塔山左衛的少將軍,老夫乃是蘇溫河衛指揮僉事伊漢,你們大首領近來可好?少將軍莫非也是去朵顏山參加會盟的麼?”
王臺說道:“託您的福,父親身體安好,我們也是去朵顏山的,父親的意思我不太清楚,相信他已在信中詳述,倒是昨天在路上我們經過一個貴族遇襲的部落,這件事我打算親自向朵顏三衛的大首領解釋一下。”
對面老者伊漢身邊一個壯漢大怒道:“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們就是兇手!”
王臺平靜地說道:“閣下是什麼人,我與你們首領說話的時候哪有你插嘴的資格?伊漢首領,你們懷疑是我帶人洗劫了那個部落……請拿證據來。”
伊漢嘿嘿笑道:“證據?我們的探子沿着蹄印一路追到了你們,這算不算證據?射殺我們族人的全是你們女真人慣用的箭,這算不算證據?”
王臺依然平心靜氣地說道:“跟着蹄印找到我們並不能說明我們就是兇手,假如你們探子認真查一下,就會發現我們只有二十騎進入過部落查探,其餘大隊人馬根本就沒有進過部落,至於弓箭就更簡單了,隨便找個女真人的部落,用他們需要的東西跟他們換多少弓箭都行。”
伊漢冷笑道:“真是一張利口,黑的都被你說白了,可惜事實就是事實,不容你狡辯,你們現在下馬束手就縛還可以換個全屍,否則我們會割下你們全部人頭,送回去給速黑忒好好玩賞!”
王臺說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你們的大首領如此睿智,一定會相信我的話,知道我們不是兇手。”
“放屁!”伊漢身旁的那個莽漢大罵道:“父親,快下令吧,殺光這些魔鬼,替死去的族人報仇!”
伊漢面沉如水,喝道:“閉嘴,說胡話也不看看時候,塔山左衛的黑龍衛隊除了咱們朵顏三衛本部的精騎,一般人對付得了嗎?何況咱們人還少了一倍多,本來我打算先接近他們,會合更多部衆後再相機行事的,卻被你這個莽夫破壞,現在可好,你叫我怎麼辦?”
那邊的王臺倒是很通情理,送了個臺階過來給他下,只聽王臺說道:“伊漢首領,我此去正是朵顏山,不如一塊上路如何?到了朵顏山,見了你們朵顏三衛的大首領,他要殺要剮也是他的事了,你監督着我們上山,說不定還有功勞哩。”
伊漢順勢下臺,雙方一前一後向朵顏山奔去,越近朵顏山韃靼人越多,他們互通聲息,知道那個部落發生的事之後都非常憤怒,只不過見到這隊女真人異常彪悍,他們的首領又那麼鎮定,一時間都不敢動手。
越來越多的韃靼人聚集在身邊,也讓女真人感覺到越來越大的壓力,不過在這樣的壓力之下王臺反而越發鎮靜,沿途向段飛等介紹風景以及傳說故事的來歷,還指點他們如何辨認韃靼各族的旗幟與裝扮,那個巴貸達爾漢也不時插上些話,他們的鎮定感染了大家,五百人的隊伍雖然趕了兩天路,卻依然保持着沉凝的氣勢,人馬如一,令人不敢小覷,更不敢輕易挑釁。
太陽再次從西邊落下,爲免晚上行軍發生誤會,大家都陸續紮下營寨,只不過韃靼人的營寨隱隱地將女真人的包圍了起來。
吃過晚膳,王臺往火堆里加了點乾柴,對段飛道:“段大人,請通知貴屬,今天晚上隨時準備離開。”
段飛笑道:“咱們藥連夜走嗎?那些韃靼人怎麼辦?”
王臺不屑地一笑,說道:“烏合之衆而已,何足畏懼?只不過他們打算半夜來偷襲咱們,倘若接戰,難免又要製造太多傷亡,見了布日固德就更不好說話,所以我選擇了避開,從他們最疏忽的西面走,不過要走得無聲無息,還需要段大人手下那幾位高人出手,等他們半夜來突襲的時候,發現滿營全空了,不知道會有多驚詫呢。”
段飛也笑了起來,說道:“真想留下來看看他們的臉色啊,這方面你比較在行,一切聽你安排,晚上我叫他們配合行動即可。”
夜色越來越深,天隨人願地來了一片雲,將月亮遮掩了起來,女真人悄悄地行動了,他們屏住呼吸,連咳嗽都不許,馬蹄上包裹了棉布,馬嘴也緊緊地綁紮起來,悄悄地,他們離開營地,向西方摸去。
幾條黑影在他們之前離開了營地,藉助地形的掩護,這幾個來自中原的武林高手順利地解決了沿途幾個崗哨,掩護着五百多人悄然離去,走遠之後他們纔開始上馬,向遠方奔去。
那一片雲被風吹走了,月光再次照亮大地,女真人大營四周突然響起無數喊殺聲,四面八方的韃靼先用火箭點燃了女真人的營帳,然後騎着馬揮舞着馬刀衝進女真營地,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那些站在營地旁、坐在火堆邊的‘人’都是草扎的,整個營地火光熊熊,卻無助於韃靼人發泄怒火,他們循着女真人留下的腳印,高舉着火把,霍霍地叫囂着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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