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竟然安然無事,第二天段飛再次出現在村民們面前的時候,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敬畏。
段飛再叫陸康帶路上山時,這小子也爽快了許多,大家重新來到山上,段飛一路上頻頻回顧,似乎在尋找什麼,並在發現張捕快的地方仔細搜索了一遍,一無所獲之下他才告訴大家自己在找能夠望見山南村的某處。
陸康說道:“大人你怎麼不早說?山上能一眼看到山南村的地方多着哩,等看過現場我便帶大人去看看好了,咱們村最熟悉山上地勢的是獵戶耿維,其次就是我,想當年我也整天在山上廝混,夜裡還曾經呆在山上沒下來哩。”
段飛隨口問道:“那你爲何現在膽子變小了?”
陸康嘆道:“那時小人還是個孩子,根本不知怕字是怎麼寫的,等娶了媳婦之後有了家業,顧慮便突然多了,於是就很少上山,更沒有在山上留宿。”
段飛恍然一笑,說道:“還好,本官現在沒有家室拖累,天不怕地不怕,諸邪辟易!”
陸康讚道:“大人果然神通廣大,小人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與冤魂對話的,昨晚大人虎威嚇走了冤鬼,後半夜一晚無事,小人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看來這個肆虐了數十年的冤鬼終將要被大人剷除了,大人簡直就是我們山南村的再生父母啊。”
段飛笑道:“等捉住了這個兇手你再把我誇到天上去不遲,現在所這個可早了點,說不定昨晚那傢伙被我嚇地已經逃之夭夭,等我離開又跑回來肆虐豈不糟糕?”
陸康一愣,急忙把許多讚頌的話吞回了肚子裡,只說了句:“大人神通廣大,那個冤鬼不論是真的還是假的,都逃不出大人的掌心。”
一路回到山上,段飛首先帶人重返高崖上的平臺,大夥很是驚訝,不知段飛重新回這裡想找什麼新線索,要知道昨天已經在這裡搜索了兩遍,依大家的心思,今天應該繼續昨天的搜索進度,儘快將冤魂谷和望墳臺周邊的山林搜索一遍纔對。
誰知段飛根本沒有搜索,只是來到昨天曾被石斌挖過的那個坑前,把鋤頭丟在地上,說道:“繼續挖,直到挖出點新東西,其他六個坑也一樣挖。”
大家這才知道帶鋤頭上山幹嘛用的,大家一齊開挖,陸康沒啥事幹,東張西望一會來到段飛身邊,問道:“大人是否覺得兇手在此掩埋眼睛其實沒有別的用意,只不過是想掩蓋更下面的東西?”
段飛說道:“你說的不錯,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推測比較合理了,兇手在此殺人之後知道會有人來查勘現場,說不定會發現他在這裡的佈置,於是他想出了這個遮掩的辦法,就算有人發現了這幾個地方的不尋常,挖到眼珠時也就會停手,只要我們繼續挖掘能夠挖到新東西,就證明我的判斷沒有錯。
陸康點點頭,又問道:“大人剛纔上山的時候曾經問我,想找到能夠直接遙望山南村之處,這又是爲什麼呢?”
段飛答道:“昨晚冤鬼在山上作怪,我吼了一嗓子,原本只是無意所爲,好玩而已,沒想到那冤鬼居然聽到了我的聲音,還做出了反應,我就想啊,雖然我的嗓門不小,在夜晚運功喊出來的聲音傳出幾裡不是問題,不過山上風大,聲音再大也傳不了多遠,依照兇手喜歡高高在上俯視衆生的心性,我猜他昨晚定然也在看着我們,於是乎……只要找到能夠窺測山南村的地方,又是聲音能及之處,這兩個條件一旦都能滿足,兇手昨晚窺伺我們的地方差不多就可以找到了。”
陸康恍然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大人你還真是厲害啊。”
段飛微笑起來,說道:“也沒什麼,見多識廣加上遇事多想想,誰都可以做到。”
陸康回頭看了一眼冤魂谷埋屍的山壁,嘆道:“真的是蔣爺推測的那樣嗎?這個兇手還真狂妄自大啊,大人你怎麼說他忠厚老實卑微內向?”
段飛道:“物極必反的道理你沒聽說過嗎?正因爲平時他經常受欺,怨憤無法排遣積累得越來越多,內心纔會變得如此殘忍狠毒,爆發起來才更加厲害啊。”
陸康撓撓頭,傻笑道:“說的也是啊,我爺爺就經常說聽話的犢子一旦犯起性子會更犟。”
“嗯。”段飛正待多露幾手,石斌的鋤頭哚的一聲不知鋤到了什麼東西,一下子竟然拔不出來,石斌運勁猛拔,連鋤頭帶一塊木板被他提起,塵土飛揚之下石斌蹬蹬地連退兩步,大叫道:“飛哥,這兒有發現!”
段飛早已行雲流水般掠了過去,低頭一看,他臉上浮起了會心的微笑,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兇手用的是傳聲原理,製造出飄渺不定的鬼叫聲。”
大家紛紛睜大眼睛看去,只見地上赫然多了個圓孔,足有小孩的屁股蛋般大小,黑乎乎的冒着涼氣。
段飛蹲下身在那圓孔上摸了摸,說道:“是竹筒,兇手還真是煞費苦心啊,沿着竹筒繼續挖,看看它通到哪去。”
石斌把釘在鋤頭上的木板取了下來,說道:“大人,這東西像是個蓋子,蓋住竹筒以免沙土和蟲蛇進去。”
段飛拿起來看了看,說道:“應該是新弄的,兇手原本並沒考慮用蓋子蓋住竹筒,是爲了瞞天過海才臨時弄的,否則絕不會如此粗陋,沿着竹筒繼續挖,千萬不要弄壞了竹筒。”
石斌把鋤頭交給一個錦衣衛,那錦衣衛努力開挖起來,石斌他們在錦衣衛裡也是個閒差百戶,因爲段飛的關係,他們的地位不比華明等幾大頭領低,手下都是有人的,偶爾偷偷懶乃是常事。
很快其他幾處也傳來消息,有的挖到了竹管,有的卻什麼都沒有,兇手故意挖出七個坑也是企圖矇混過關,距離平臺最近的一個坑裡什麼都沒有,疏忽大意的辦案着極有可能在這裡深挖幾下就放棄了,也就不會發現其他坑裡另有玄機。
現在總共發現了三個竹管,沿着竹管繼續挖,很快就發現它們匯聚到了同一個地方,插在一個大陶缸上,陶缸上蒙着牛皮,另一端被挖了個孔,又一根竹管通了出去。
竹管每根最長也不過七八米,兇手在竹管間用精緻的套筒將它們圓滑完美地對接了起來,一直通向山下。大家沿着竹管一路追索下來,在底下又發現了一個大缸,一通二地向遠處延伸出去。
“這兇手好大的手筆。”石斌望着遠處的山峰嘖嘖驚歎道。
郭威拍拍他的肩膀,深沉地說道:“你若是肯花五十年來做一件事,你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段飛望着這個疑似共振器和三通管的陶缸思索了一陣,目光沿着另兩條竹管向遠處張望了兩眼,把陸康招到面前,問道:“陸康,你說自己熟悉山勢,現在我來問你,這兩條竹管通向的方位,能望見山南村的最近地點在何處?”
陸康沿着竹管向遠處看了兩眼,指着一根通向西南方向的竹管說道:“大人,那座山上就可以看到咱們村,從距離上看,應該是比較近的了,竹管通向的方向也差不多。”
段飛哦地一聲,說道:“好,那你快帶路,我們到那座山上看看。”
錦衣百戶羅志成問道:“大人,那這些東西……”
段飛說道:“不用管它,陸康,走。”
陸康哦地一聲,開始在前頭帶路,大家清晨上山,來到那座山下的時候已是午時,雖然路途遙遠,不過這是因爲繞了遠路的緣故,據陸康說原本有條小路可以直通過來,不過那條小路在許多年前已經崩塌不能走人,他都從未走過,自然不會帶大家冒險從那邊走。
“真有那麼危險嗎?”段飛懷疑道:“竹筒傳音若是距離遠了加上繞太多彎,聲音會嚴重損耗,兇手必須盡力保持直線傳送,纔有可能將聲音傳到山下,會不會是兇手故意破壞了山道,用以掩飾他鋪設的竹管呢?”
陸康皺眉道:“這可難說,不如我們先上山,下山的時候順路過去看看吧,繞不了多遠的路。”
段飛點點頭,大家在陸康的帶領下向山上爬去,這座山的山勢有些陡峭,好在段飛知道要爬山,沒穿官袍,腳下穿的是一雙厚底登山靴,爬起山來輕鬆得很。
爬着爬着,段飛突然問道:“陸康,這座山是不是經常有人攀爬啊?你們看這山道都被踩踏得多麼平整啊。”
平整是相對的,陸康奇怪地說道:“大人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這座山極少有人來爬,就算有人像周聰那樣走山路翻山從郟鎮前往魯山,走的也是另一邊,這座山就連獵人都不上,除了採藥人偶爾爬一爬,只怕半個月都沒人會上一趟,這山道忒也平整了些。”
大家目光一對,兩眼都有些發亮,誰會沒事幹整天爬這座山呢?莫非是兇手?
大家沿着踩踏出來的山道向上爬,過了半山腰不久,踩踏的痕跡突然沒了,眼前草木濃密,就好像從來沒人來過一般,陸康咦地一聲停下腳步,說道:“大人,小人沒帶柴刀,從這上去只怕要用柴刀開路才行了。”
錦衣衛人人帶刀,連段飛都帶着把龍牙,不過有人毛遂自薦想在前頭開路的時候,段飛卻道:“且慢,大家原地四處觀察,看看是否另有玄機?兇手不可能每天爬到這裡就突然消失了,一定另有通途,大家仔細看看。”
大夥兒四處觀察起來,不一會便有人發現了不尋常之處,一個錦衣衛叫道:“大人,卑職發現左邊有些樹枝被人斬斷的痕跡。”
很快大家便發現了隱藏在雜草叢中的秘密,在那片相當陡峭的山壁上竟然被人釘了一排短木棒,就像凌空的階梯,大約半米一根,隱藏得極好,若非段飛下令仔細查看,若非有橫着長出被斬斷的樹枝,只怕沒人會覺察到。
羅志成一馬當先地踏着木棒走了過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家面前,就在大家提他提心吊膽的時候,他的聲音繞過山壁傳了過來,叫道:“大人,卑職發現了一個小*平臺,此處僅容三人站立,從這裡可以剛好可以看到山南村。”
段飛說道:“好,本官這就過去看看。”
石斌等紛紛說道:“大人,太危險了,還是我們去吧,大人你留在這裡聽我們稟報即可。”
段飛搖頭道:“不行,不是本官不相信你們的能力,這點危險可難不倒本官,大不了你們將帶來的繩索給本官紮在腰上,有你們保護總沒問題了吧?”
大家沒奈何,只好幫段飛把繩子捆在腰上,又仔細檢查了繩索,直到萬無一失才答應讓段飛走過去,大夥兒提心吊膽地望着段飛,生怕他一失足掉下去,事實上段飛卻如履平地,很快就來到那個平臺上,羅志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在平臺之上,然後大聲說道:“大家放心,大人已平安抵達。”
石壁的另一邊響起了大家的歡呼,段飛微笑道:“你們不要吵,本官要靜心勘查了。”
大家安靜下來,連羅志成都悄然退後,緊貼着石壁站着。
段飛首先擡頭向遠處望去,只見前方橫曳着一座山樑,山樑最低矮之處正好可以看到山南村,從這裡向山南村望去就像用彈弓瞄準小鳥一般,加上這裡隱蔽難尋,難怪兇手會挑上了這裡。
遠望結束,段飛開始近查,這個平臺果然像羅志成所說,面積很小,只能站三個人左右,還得是偏瘦的那種,窄小的平臺上建起了一個環形欄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排六隻碩大如斗的大漏斗了,漏斗尾端接着六根竹管,垂下山崖然後像蜘蛛的爪子般向六個方向延伸而去,有的竹管已經非常古老,呈古銅色模樣,應該是曾經浸泡過什麼藥水,令蟲鼠不咬,日曬雨淋經年累月而不腐。
那幾個大漏斗或者叫大喇叭的東西應該是用來積聚聲的,結合他的管道、陶缸等設計,這個兇手居然還具有相當深厚的聲學、空氣共振學等知識哩。
在山壁上鑿洞牽拉安裝管道也是一場浩大的工程,看到兇手的傑作,段飛也不禁歎爲觀止,倘若這一切都是兇手一兩個人所爲,這個兇手真的是屈才了!
段飛揭開一個大喇叭上蓋着的,類似於鍋蓋似的擋板,大喊了一聲,結果傳到耳膜的聲音比預估要小了五成,過得數秒鐘,遙遠的山背某處突然響起一聲大叫:“喂……”
石斌叫道:“飛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你在這邊叫了聲,山那邊又響了一聲?莫非是空谷迴音?”
段飛把擋板蓋了回去,笑道:“這就是冤鬼半夜顯靈的奧秘啊,你們等着瞧我的神通吧,嘿嘿……”
段飛玩心突起,他分別揭開幾個‘鍋蓋’,試了一下聲音傳來的方向,選定了一個準備對山南村進行廣播宣傳。
“喂,大家好,大家請放下手裡的所有活計,把身邊的親戚朋友都叫出來,大喇叭開始廣播啦!”段飛運功衝着大喇叭嚷道:“本官乃奉旨巡撫欽差、錦衣衛都指揮使段飛是也,爾等都給本官聽好了!”
段飛說完之後停頓了一下,又揭開另一個鍋蓋,只聽聲音遠遠傳來,段飛繼續說道:“本官大顯神通,已經查獲冤鬼作亂的法器,現在本官正是在山上爲大家現場直播……”
這回聲音又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段飛又換了個喇叭,說道:“冤鬼的哭聲飄渺不定,其實不過是藉助了一些道具,耍了個小戲法而已,只要來到本官目前所站立的地方,任誰都能辦到,冤鬼的神通不值一唏,本官准備毀此道具,今後山上再也沒有冤鬼哭號擾民,大家晚上可以好好安睡了。”
段飛又換了個聲道,大聲喝道:“躲在山裡的兇手你給本官聽着,本官雖然還不知道你藏在何處,但是本官隨時可以將你找到,你絕對逃不出本官的掌心!你最好還是乖乖給我出來自首,否則本官抓到你的第一時間就要將你閹了,挑斷四肢扔到茅坑裡,任由蚊蟲叮咬蛆蟲亂鑽,等你快死了,本官再把你撈起,好好給你養傷,把你養得肥肥胖胖地再剝了你的皮,一刀刀活剮了,將你的肉拿去喂狗餵豬,再請法師給你下咒,叫你永遠淪淪入畜道,永世不得超生!”
段飛的聲音隆隆傳到了山下,一開始山南村的人吃了一驚,轉而驚喜地將身邊的人都叫了出來,大家一起聆聽着那同樣忽前忽後、忽左忽右、飄渺不定的聲音,然後他們一個個激動得大叫起來,幾個老人家首先跪了下去,其他人也紛紛拜倒,青天大老爺的呼聲大作。
段飛戳破了冤鬼的‘詭異’,再大聲威脅了一通,心中不由大暢,他同時打開所有喇叭,哈哈大笑的聲音在山中隆隆響起,滾滾不絕,好半天才消去,石斌他們歡呼道:“大人好厲害,比那冤鬼威猛千百倍!今後只怕再也沒人會相信冤鬼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