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川從陝路去,河繞華陰流。
是爲潼關。
潼關城北靠黃河天險,環城東南三面皆爲高山環繞,使得敵軍無法對其形成合圍,城內,生活設施一應齊全,穿城而過的潼河爲潼關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有足夠的田地可以種植莊稼,城池即便被圍困,也很難讓其彈盡糧絕。
潼關一肩挑兩京,一邊是洛陽,一邊是長安,可以說是力壓千鈞,一旦失守,長安必然不保。亦被稱爲天下第一關。
現在,由曹煊率領的樑軍,正在潼關對唐軍作着最後的抵抗。
可以說,一旦潼關再敗,則大梁覆亡就成定局。
唐軍兵臨潼關已經近一個月了,一個月來,尤勇小心翼翼,並沒有傾盡全力,不計代價的進攻,這固然是因爲潼關天險,實難攻取,也是因爲唐軍一向極爲注重減少士卒的傷亡,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很少用士兵的性命來堆集勝利。
饒是如此,曹煊也已經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最主要的就是士氣的低落。
長垣大敗,虎牢又敗,樑軍精銳大部喪失,已經使得樑軍的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而隨着鎮州事變,廣州朝廷成立,武邑廣州的口水戰與事實上的軍事對抗形成,李澤扶太上皇靈柩南來,曹煊的壓力陡然之間便加大了數倍不止。尤勇不再憐惜士兵的性命,而是對潼關展開了瘋狂的攻擊。
即便是在雨雪漫天的惡劣天氣之下,唐軍也沒有放棄過進攻。
哪怕是在黑夜裡,唐軍的投石機也沒有停止過轟擊。
這讓守關的樑軍士卒疲憊到了極點。
因爲樑軍已經完全失去了與唐軍野戰的勇氣,困守關中的他們,便只能被動地等待着唐軍的進攻。而唐軍進攻,是不分時間的。往往在你看似不可能的時候,突然就發起迅猛的攻擊,一個不心,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心理上的,生理上的雙重加壓,使得潼關之內的樑軍,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大帥,今天唐軍又對金陡關展開了猛攻。”大將叢新走到了曹煊的身邊,對方此時正站在城頭,看着那條進潼關的大路。
五里外的地方,就是叢新所說的金陡關所在。
金陡關並不在潼關城,而在潼關城外三裡處,是一座高大而又孤獨的城堡,北面是滔滔黃河,南面是高聳的牛頭塬,進潼關的大路,就從這裡經過,實實在在的潼關門戶。進出潼關的大路,就在這裡被滔滔黃河與高塬擠在中間,地形極險,道路狹窄,僅僅容單個的馬車勉強通過。
而之所以建成這樣,自然也是爲了軍事之上的需要。而從這裡到潼關東門,長達五里,被稱爲“五里暗門”。真真正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唐軍想要打下潼關,就必然先拿下金陡關。
而樑軍若失了金陡關,便也等於失去了潼關。
“金陡關那邊傷亡如何?”曹煊沉聲問道。
“今日一戰,傷亡數百!”叢新道:“大帥,必須補充一批人進去,同時把傷兵撤出來,傷兵在哪裡,太傷士氣了。”
曹煊點了點頭:“再補五百兵進去。所需物資,一併在天黑之後運進去。告訴曹震,潼關安危,長安得失,都系在他的身上。”
曹震是曹煊的長子,也是鎮守金陡關的大將。
“少帥勇猛過人,智計百出,金陡關必不會有失!”叢新道。
曹煊卻是沒有言語,說到勇猛,大梁軍隊之中,又有幾人可以超越徐福之子徐超呢?而長垣一戰,徐超卻當場戰死了。
可惜事到如今,除了死戰,還能如何呢?
“大帥,長安有使者過來了!”一名軍官小跑着上了城牆,對曹煊道。
曹煊點了點頭,對叢新道:“你繼續對關牆各處的防守進行檢查,同時對軍營,庫房等地也要一一檢查到位,特別要關注一下士兵們的伙食等,這個時候,一丁點的火星,都有可能引起大事。”
“大帥放心,這個時候,誰都知道事情的輕重的,必不至於在這個上面出問題。”叢新道。
“小心爲上。唐軍詭計百出,虎牢關中,徐大將軍被迫出戰而被唐軍一戰殲滅的舊事,絕不能再潼關再度上演。”曹煊嘆息道。
叢新連連點頭。
虎牢之戰,唐軍以攻心之計,使得虎牢關中樑軍精銳完全喪失了戰鬥意志,逼得徐福不得不率軍出擊,最終墜入唐軍圈套,數萬大軍,一朝盡毀。
回到關內,看到孫桐林,曹煊卻是吃了一驚。而在聽到孫桐林關於盛仲懷方面的事情之後,曹煊更是陷入到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孫桐林也不摧促,而是靜靜地等待着曹煊作出決擇。
“這麼說來,陛下已經有計較了?”不知過去多長時間,曹煊纔開口,聲音低沉之極。
“是的。”孫桐林點了點頭:“當今之計,已近窮途末路,這是最後的一點生機,必須要牢牢抓住。”
“這個時候大軍入秦嶺,能有多少人走出去?”曹煊死死地捏着拳頭,低聲吼道。
“陛下只帶最爲精銳的五萬人離去。分成五路,走秦嶺五道,曹彬已經出發去準備了。”孫桐林道:“其它的人,都只能放棄。”
“五萬人?”曹煊哀嘆一聲:“潼關這裡要全面放棄了嗎?”
“陛下需要時間,需要潼關抵擋到最後一刻,爲長安的大撤退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孫桐林道:“目前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數。即便是已經出發的軍隊,也只是以爲他們是出城與準備增援前線,抵擋屠立春,王思禮的大軍。只是到了最後一刻,將領們纔會接到轉道進入秦嶺的命令。”
曹煊低垂着頭,半晌才道:“需要多久?”
“越長越好。時間越長,長安哪裡便能運作更多的物資,便能更有效地支持士兵們走出秦嶺。當然,陛下說,萬不得已的時候,請大帥您務必要脫離險境,趕去與他匯合。哪怕是軍馬皆失也無所謂,只要出了秦嶺,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
曹煊慘然一笑:“哪裡還能從頭再來?失去的,只怕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大帥!”孫桐林道:“益州天險,天府之國,不是沒有重振雄風的機會的。”
曹煊點了點頭,從理智上來講,朱友貞作出這個決定是沒有錯的。盛仲懷爲其策劃的這條道路,敢是如今最好的一條出路。但從情感上來講,他卻的確難以接受。
“我知道了,回去稟告陛下,曹煊必然會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他有些落寞地道。
孫桐林點了點頭:“大帥家眷,陛下會親自照應,一路之上,決不會有失,請大帥放心。不知大帥還有什麼需要孫某轉告陛下的?”
“沒有了!”曹煊搖了搖頭,“成事在人,謀事在天,希望這一次我們能順順利利地撤出秦嶺,在益州重新來過吧!”
孫桐林沒有多作停留,迅即告辭離去。
曹煊卻坐在房間,久久沒有起身。
潼關的他,以及他的軍隊,都被放棄了。
他們必須成爲朱友貞撤離長安的最後一道防線。雖然朱友貞只帶最爲精銳的五萬大軍走,但在這樣的天氣之下進入秦嶺,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老朱呃,我能爲你老朱家做的事情,也就這麼一件了,看來不久,我就能與你重聚了。”曹煊嘆道:“不過你是被你兒子宰了的,也不知見了我,你有沒有臉面。大好的局面啊,起碼有一半是毀在你自己的手裡,你這一輩子都管不住你那玩意兒,最終,也是毀在你那玩意兒呢!”
說起這件事,曹煊就憤怒不已。如果不是朱溫霸佔了自己的兒媳,如果不是朱友裕殺了自己的老子,就算兄弟之間還有爭鬥,但只要朱溫活着,一切都還是可以控制的。
“王八蛋!”他站了起來,提起刀走了出去,這一聲罵,也不知道他罵得是誰。
唐軍大營,一次次的猛攻都折戟而返之後,尤勇望着對面那高聳的有着天下第一關的金陡關,也是愁容滿面。
這該死的關口,一次就只能展開這麼多的人馬,連重型的投石機之類的武器,一次都只能擺上兩臺,戰爭之中最忌的添油戰術,在這裡成爲了唯一的選擇。
“石壯,你說說,還有什麼辦法?”尤勇轉頭看着這大唐第一猛將。
“沒辦法,只能拿人命填!”石壯攤了攤手。
“秦王已經到了洛陽了,最多還要半個月,就能抵達我們這裡,要是我們到時候還沒有拿下潼關,那就丟人了。”
“下午我再來試試吧!”石壯道:“天下第一關,不是那麼好打的,現在樑軍是情急拼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人乎?”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無奈搖頭。
“二位將軍,朱一朱都管到了,請二位馬上回營。”
“誰?”尤勇問道。
“朱一,朱都管!”來人道。
尤勇對此人有些陌生,石壯一聽卻是眉行一挑,朱一專門負責的是大唐內部一些極其秘密的武器的研發和生產,他的抵達,莫非是有了什麼新東西出來了嗎?
“走,回去看看有什麼驚喜?”石壯頓時來了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