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忍得一時之辱,便將日月換新天!”蘇寧環視着屋內自己的部將,臉色如同鍋底.”只怕到時候,成德的主人便會換成李澤那個野種,就要騎在我蘇某人頭上拉屎拉尿了.”
自從重新獲得自由之後,蘇寧便再也沒有住進刺史府中,而是呆在了軍營之裡.作爲他最得力的部屬,杜騰即便是在蘇寧被軟禁期間,也沒有放棄爲他重新收攏力量的努力.他的工作卓有成效,當蘇寧再一次獲得權力的時候,杜騰已經爲他重新組織了一支約五千人的軍隊.
這其中,自然就包括胡十二統帶的一千甲士.
不要小看這五千人.這可是經歷了長時間惡戰的一批部隊,與平日裡集結起來的府兵已是大不相同.
在經過了數場殘酷的守城戰以及那一場反敗爲勝的大作戰之後,能夠活下來的人,基本上都可以算得上是精銳了.
這五千人中,如今重新升格爲甲士的便多達三千人.
除了胡十二統帶的一千人,蘇寧原本的約三百老兵之外,還有杜騰親自統帶的一千甲士,以及長史黃尚的兒子黃成所帶領的一千甲士.
成德地區不缺人,也不缺盔甲之類的東西,當他們緩過氣來之後,戰爭潛力,便一步一步地表現了出來.
爲了準備這一次的戰爭,成德將大量的軍事物資屯集在了深州,在重新武裝的時候,掌握着這些物資的杜騰,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先把自己的人先武裝了起來,倒是後來的曹信獲得的補充更少.
但這畢竟是在深州,曹信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帶來的兩萬府兵,現在也有三千精銳被升格成了甲士,其實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畢竟這些盔甲武器,都是掏的節度使李安國的老本,回到翼州之後,他自然還能利用自己的老本,再多武裝一些人.
成德十餘年來的息兵養民政策,至此已經算是結束了,接下來,將會進入殘酷的軍事鬥爭時期.成德不僅要防範着盧龍,肯定是還要向振武以及橫海展開報復的.
這便是節度使之間的恩怨情仇了,你被人欺負了,如果不報復回去,便會被人認成是一個好欺負的主兒,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說得就是這個道理.只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才能震懾其他人.
胡十二自然是沒有資格坐到節度使主持的會議之上,但他現在,卻有着足足的資格坐到蘇寧的面前.他現在已經是蘇寧麾下數得着的戰將了,論起實力來,也就比黃尚,杜騰稍差,這兩人畢竟在深州盤踞多年,根基自然遠遠不是他能比的.
蘇寧兇狠的目光盯着黃尚.
對於黃尚,他並不是完完全全的放心,因爲黃尚是李安國派來協助他治理深州,實則上是李安國的心腹之一.不像杜騰,是他一手提拔,與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黃尚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拱手道:”蘇兄,我來深州十餘年了,黃氏也在深州落地生根,黃氏利益早就與蘇氏利益糾纏在一起,我忠於節度使,但對蘇兄你,也絕無二心.所以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是支持你的.你如果落不到好處,黃某人便能討得了好嗎?”
蘇寧滿意地點了點頭,”黃兄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今日召集各位過來,便是要商討一個對策出來.李澤那個狗雜種在德州大勝,聲勢大漲,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總得商討出一個章程出來.否則其人上位,我們死無葬身之地.黃尚,你不像我與杜騰都是武人,你書讀得多,看問題看得遠,你來說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黃尚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他何嘗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說起來他是節度使的人,但正如他剛剛跟蘇寧所說的那樣,這些年來,他與蘇氏的利益已經糾纏在一起了,難分彼此,李澤上位,像他這樣的人,又豈能落到好處?
“刺史,現在大局勢已經很是明顯了.盧龍有着很大的概率與我們講和,但雙方卻並不會因爲講和便緩和關係,彼此戒備那是題中應有之意,石毅,鄧景山的大軍一定會在瀛州對我們虎視眈眈,而防備他們的任務,毫無疑問的便會落在我們的身上.”
他頓了一頓,接着道:”刺史,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盧龍兵強,我們將來應付起來必然會很吃力,但這也是一個機會,我們可以以這個藉口,向節度使討要更多的資源和支持,並以此擴大自己的實力.”
杜騰連連點頭:”刺史,想要保全自己,首先自己的拳頭得硬.深州這一次損失最大,接下來仍然是抗擊盧龍第一線,我們有理由向節度使討要更多的東西.”
“你們兩人說得有道理,深州因爲地理上的原因,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黃尚,你接着說.”蘇寧看着黃尚道.
“照現在的局熱來看,接下來必然是趙州李安民主持對振武的報復,節度使節領的鎮州,肯定也會加入進去.振武如果單獨面對我們成德,他們是毫無勝算的.”黃尚道:”橫海想要趁火打劫,我們成德自然不能毫無回報,現在他們的德州已經被李澤打廢了,從王明義所說的情況來看,李澤分明是準備接下來要對橫海大打出手的,只不過因自身實力不足,所以這才隱忍不發,可一旦曹信率兵回到翼州,情況也就大不一樣.在我看來,橫海,或者會是最先垮掉的.”
“朱壽即便吃了大虧,但也還擁有三州之地,李澤那個野種有這樣的本事?”蘇寧陰沉沉地道.
“不是李澤有多大本事,而是朱壽的橫海地區,本身就不平靜.”黃尚搖頭道:”橫海治下,民不聊生,實力本身有限,戰爭潛力更是談不上有多少,比起振武都大有不如.當然,我這只是猜想,或者有其它什麼變故也說不定.”
“假如你所說的是真的,那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那我們將無法再阻止李澤入主鎮州.”黃尚嘆了一口氣.”現在曹信是一屁股坐到了李澤身邊,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了.李澤要打橫海,此人必然會全力支持,刺史,如果李澤一舉拿下了橫海,掌握了橫海四州之地,我們與其還有什麼可爭的?”
蘇寧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依你這麼說,我們就只能束手待斃了嗎?”
“當然不.”黃尚道:”刺史,現在我們只能聯合趙州李安民刺史了.”
“聯繫他有什麼用?”蘇寧頹然道:”他畏我姐夫如虎.姐夫一瞪眼睛,他就成了一隻病貓.”
黃尚冷笑:”老虎如今已經成一隻病虎了,貓卻正當壯年,此一時也彼一時.刺史,您一定要說服夫人盡全力阻擋節度使招李澤入鎮州,只要李澤不去祭祠李氏先祖,沒有被寫進李氏家譜,那就正如您所說,他只是一個野種,不會得到大多數人的承認.夫人現在正受喪子之痛,蘇氏一家對節度使恩深義重,節度使也是重情重義之人,一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在夫人的傷口之上灑鹽的.”
“這又有什麼用,只不過拖延時日而已.”蘇寧頹然道.
“正是要拖延時日.”黃尚大聲道:”在此期間,我們要全力支持李安民對振武的戰爭,同時大力度遊說如王思禮,尤勇等人,刺史別忘了,這些老人們,當年可都在與王氏的戰鬥之中下了死力的,我就不信,他們對於李澤即將上位心中會沒有疑慮.”
“你是想……”
黃尚重重地點了點頭:”正是,刺史,我們大力推動節度使過嗣李安民的某一個兒子成爲嗣子.李安民現有三字,長子李波,現在被俘,聲望大跌,嫡子李濤不可能過嗣,但年尚七歲的幼子李沅,只不過是一個通房丫環所生,正是最好的人選,由夫人出面,將其過繼爲子,想來李安民必然樂見其成.”
蘇寧砰然心動.
如果真的過嗣成功,從法律意義上也好,還是從宗族方面來講,嗣子與親子都是一模一樣的,也有了繼承成德的正當的理由,如此一來,不但蘇氏有了重新立足的根基,趙州也會全力支持,而鎮州那些因爲李澈死了而惶惶不可終日的成德老將們,也有了重新效力的對象.三方聯成一體,李澤即便有了曹信的支持,即便將來拿下了橫海,那雙方最終也不過是分庭抗禮而已.
屋內一衆人等聽得連連點頭,都是面有喜色,與會的胡十二卻是砰然心驚,心道這讀書人就是歹毒,這條計策,可真是直戳要害,早先以爲李澈一死,公子便能順理成章地當上這成德之主,如今看起來,只怕還任重而道遠呢.
“我馬上派人去鎮州與姐姐商討此事.”蘇寧道.
“刺史不要急在一時.”黃尚搖頭道:”眼下出手,不免打草驚蛇.等到戰事緩和下來,大公子的遺體總是要運回鎮州安葬的,到時候刺史自然也要回鎮州,那時再與夫人商討,合情合理,而在那個時節提出來,更是事半功倍.此爲釜底抽薪之策,只要不讓李澤在法理上有繼承成德的地位的資格,那麼我們便總是會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