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外,長長的紅地毯從大街之上一直延伸到府內舉辦婚禮的大廳,李澤與柳如煙各執着紅綢的一端,在紅毯之上緩緩前行,在他們的後面,一對粉妝玉琢的童男童女各提着一個紅綢裹着的花籃,不停地將內裡的五穀雜糧拋灑在紅毯之上。
充當司儀的章回,今日卻是將滿臉的鬍子颳得乾乾淨淨,亦穿上了正式的禮物,喜笑顏開的大聲吟唱着:“玉鳳擡足邁盆火,凶神惡煞兩邊躲。喜從天降落福窩,好日子紅紅火火!”
李澤與柳如煙兩人雙雙跨過了火盆。
橫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馬鞍。
“一塊檀香木,雕成玉馬鞍,新人邁過去,步步保平安。”章回的聲音再度響起,一雙新人又跨過了面前的馬鞍。
“有吃又有穿,一代勝一代,一撒金,二撒銀,三撒新人入廳來。”
李澤與柳如煙跨過了眼前的米袋子,走進了婚禮的大廳。
繁雜的婚禮程序,讓李澤猶如一個木偶一般,任由着今日的司儀章回擺弄着,說起來李澤雖然博覽羣書,但對於唐代的婚式程序卻是一無所知,因爲他自從清醒過來之後,所思所慮,先是生存下來,再就是好好地生存下來,現在則是考慮着怎麼強大起來改變這個世道。
婚禮什麼的,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但好在,如今他的地位,也不需要他再考慮之些,所有的一切,都有人替他想到,做好,他要做的,就是做好今天這個新郎罷了。
而司儀章回,更是大名鼎鼎,能請到這樣的人來替他主持婚禮,使得李澤婚禮的格調,立時便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因爲有了章回,即便是這長安城中,對李澤這樣的軍頭沒有多少好感的大儒清流,也不得不來應個景,送上一份禮物,或是字畫,或是詩歌,然後喝上一杯喜酒,當然,這不是給李澤面子,而是給章回的面子。
李澤終於聽到了章回的大嗓門喊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幾句話。聽到這幾句,李澤知道,這場婚禮終於進行到尾聲了。
一箭射天天賜良緣,
一柄纏着紅綢的弓,一支去了箭頭的羽箭遞到了李澤的手中,李澤彎弓搭箭,啉的一聲,箭支飛上了高空。
一箭射地,地配一雙。
再次彎弓搭箭,虛虛地射出了一箭插在廳外的地上。
三箭射洞房,三箭定乾坤。新郎接新娘入洞房。
在滿堂賓客的善意鬨笑聲中,李澤牽着新娘子,在一衆僕婦的前擁後護之下,向着洞房走去。
身後傳來了章回的聲音:“諸位,請入席,美酒佳餚,盡情享受。”
柳如煙端坐在喜牀之上,李澤站在屋中間,一時之間不知要做些什麼纔好,直到一個僕婦奉上一根喜杆,笑道:“請姑父爲夫人挑喜帕。”李澤這才反應了過來。
接過喜杆,微笑着走到柳如煙跟前,喜杆緩緩地伸到喜帕之下,微微一挑,看到的卻不是柳如煙的如花俏臉,卻是一柄團扇,將一張臉遮去了大半,只剩下一對大大的眼睛和額頭在外面。
李澤先是楞怔了一下,好在馬上反應了過來,想要新娘子放下團扇,自己還要吟一首卻扇詩呢!
作詩他是不會的,但好在麾下有章回,公孫長明這樣的大佬,倒是早有準備。
“城上風生蠟炬寒,錦帷開處露翔鸞。已知秦女昇仙態,休把圓輕隔牡丹。娘子,請去扇!”李澤笑咪咪地道。
團扇瞬間移開,出現在李澤面前的柳如煙卻是將他嚇了一跳,眼前的柳如煙那裡還有平日裡的那種麗質天生,整張臉被粉妝點的白乎乎的,兩團腮紅在白色的映襯之下是那樣的顯眼,更要命的是,兩點朱脣之間,也被塗上了拇指大小的一塊紅痕,在李澤眼中,此時的柳如煙倒如同地獄之中的惡鬼,特別是衝着他一笑,李澤更是身上微微出了一身冷汗。
唐時的這種妝扮,他委實是欣賞不來。
“請郎君與娘子飲交杯酒。”所幸的是那中年僕婦此時又適時地端着托盤走了過來,好歹化解了李澤的些許尷尬。
喝完交杯酒,李澤竭力不去看面前柳如煙那張鬼畫符一般的臉,輕笑着道:“娘子還請稍稍休息一會兒,我還要去外面張羅一番。”
“郎君請便!”柳如煙低聲道。
早些年前,婚禮一般都在黃昏舉行,一整套程序下來,早就已是華燈闌珊了,新郎新娘自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婚禮卻大多在清早舉行,李澤的婚禮雖然程序繁瑣,但此時,也不過剛過餉午時分,當然不能就此洞房良宵,李澤還是要去外面張羅張呼客人的。
今天長安的重要人物,幾乎是齊聚一堂,便連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幾位頭腦也是齊聚一堂,別人不陪,這幾位,李澤於情於理,也都是要去相陪的。
剛剛走出房門,身後便傳來了柳如煙的聲音:“謝媽媽,謝媽媽,快打水來,幫我把臉上洗一洗,哎呀呀,癢死了,難受死了。”
“大娘子,這隻怕不妥,郎君會不高興的。哎呀,大娘子,你別把妝弄亂了呀!”
“打水來,洗掉!”
柳如煙的聲音甚是堅決。
聽到這裡,李澤不由的開心一笑,看來新入門的媳婦,至少在審美一道之上還是與自己有共同語言的,不管她是不是真因爲不舒服還是因爲看到了自己剛剛的表情而堅決要卸妝的。
不管今日裡來了什麼大人物,但酒席之上,新郎官總是最大的,風華正茂的李澤,更是讓席間的這些老大人妒火中燒,不禁是因爲李澤新婚大喜,更是因爲李澤如此年齡便有了與他們相提並論的資格。
如果是普通官員成婚,他們到場露一個臉,喝上一杯酒便走路,那已經是給了別人天的臉面,但今天這一桌席,他們卻是要喝到完席纔好走的,不然,可就是對李澤無禮了。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即便是平常不對付的中書令汪書和門下省侍中田令孜,今日也是同仇敵愾,將目標對準了李澤,一圈圈的酒敬下來,不由得將李澤喝得叫苦連天,所幸這些酒不是自家莊子裡產出的高度酒,要不然,李澤早就該趴下了。
酒過三巡,皇帝的賜禮到了。
一塊“天作之合”由皇帝親筆書寫的匾額,被敲鑼打鼓地送了過來。說不得,李澤與新婦柳如煙都是要出來謝恩的。
李澤滿面紅光,搖搖晃晃倒也不必說了,卸下新娘面妝的柳如煙倒是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目光,便是前來宣旨的宦者也是詫異地多打量了新婦子幾眼,倒是讓柳如煙後悔不迭。
這妝卸早了。
這還沒有完,皇帝的使者剛走,太后,皇后的賜禮又到了,比起皇帝只是一塊寒酸的匾額相比,太后皇后的剛禮倒是實惠之極,綾羅綢緞,金銀首飾,滿滿的好幾挑。
這樣幾番鬧騰之後,大人物們也都陸續告辭,他們的目的也都達到了,不管是皇帝還是太后的使者,都看到了他們和和氣氣地在大將軍這裡喝酒,這就行了。
送走了這些達官貴人,李澤並沒有更輕鬆,因爲酒宴這個時候已經從午時連到了晚上,這個時候還在府上的便都可以稱從是自己人了。對待那些達官貴人,李澤還可以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但在自己人面前,可就避無可避,閃無可閃了。
新婚三天無大小。跟隨李澤上京的親衛們,以陳長平和李泌,耶律齊爲首的人一一上來敬酒,李澤都是杯到酒幹,最後還是章回公孫長明發話,李澤才得以用一杯酒感謝了所有親衛們的美意,這才得以脫身。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是,是謂人生二大喜事也,不過當李澤踉踉蹌蹌地在一衆人的擁護之下回到洞房之時,整個人都有些些踉踉蹌蹌了。
僕婦們笑吟吟地道過了喜,便一一退出了新房,當然,順便也趕走了房外爲老不尊的章回與公孫長明。李澤的部下自然是沒有這個膽子聽洞房的,這二位平素水火不相容,但在這個時候,倒是結爲了盟軍,當然,在柳如煙幾人彪悍的僕婦的喝罵驅趕之中,也只能訕訕的離去。
新房之中,大紅的喜燭驟然熄滅。
“呀,怎麼這麼大?”黑暗之中,傳來了李澤有些結巴,卻又帶着些驚訝的聲音。
“相公,什麼大?”新娘子含羞帶色的聲音響起
“我是說這裡!”
“哎呀,你捏疼我了。”啪的一聲,房內傳來清脆的聲音。“羞死了。”
“夫妻敦倫,人倫大道,哪裡羞了。”黑暗之中,傳來吃吃的笑聲。“對了,以後我離開了長安,你可不能穿那樣開領的衣服。”
“爲什麼,很好看啊,以前我不能穿,以後就能穿了。”
“以後也不能穿,因爲我會吃酣的。”
窗外,趕走了章回與公孫長明的僕婦們,捂着嘴,笑咪咪地離開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