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百般無聊地坐在房內,膝蓋上放着一柄通體青色的長槍。這是她當年跟着師傅習武的時候,師傅根據她的體質,爲她量身打造的一柄長槍。長槍的槍桿,完全是按照製造馬槊的工藝歷時三年纔打造出來的,只不過將槊換成了鐵槍頭而已,不像她的兄長柳成林,整個槍身都是由百練精鋼打造而成。
對於柳如煙來說,那樣的一柄長槍太重了,她也使不動,而現在的這柄槍才更加適合她。她與柳成林其實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
如果說柳成林的長槍,是一條毒龍的話,那柳如煙的槍,便是一條靈蛇。
單手輕輕地撫摸着槍身,柳如煙的眼光漸漸地炙熱起來。她很想提槍去院子裡舞上一翻啊,只不過撫摸了半晌,終於還是頹然地嘆了一口氣,她要敢出去,婆婆必然又要來喝罵了,自從知道她有了孩子之後,婆婆本來是要將槍也收走的,說這種兵戈之物放在屋中不吉利,對孩子不好。
對於這種說法,柳如煙是嗤之以鼻的。孩兒他娘是個武人,他老子更是一大羣武人的頭頭,這東西,就是立身之本,從哪裡能不吉了?
不過與婆婆講道理,只怕是最沒道理的事情。即便有理,傳出去哪也是沒理。
想起當年認識李澤的過程,也是有趣,那時的她還被陳長平他們一夥人綁架了呢!陳長平他們想不到自己這個看起來嬌怯怯的女子,身手其實並不比他們差,只不過自己也沒辦法勸手,誰讓老子娘都落在他們手裡呢,真要動起手來,自己或者能逃脫,但老子娘只怕就危險了。一路之上,自己便也只能繼續裝柔弱無力的小姑娘,想找到機會救了爹孃出去。
不過讓她想不到的是,陳長平這夥人雖然是流匪,做事卻還是有規矩,居然將她們孃兒倆交給了一羣婦人看管,而將老爹親自看管,陳長平倒是好心了,可卻讓自己找機會救人逃脫的事兒完全泡湯了,只能一路上跟着他們逃亡。
後來便被李澤救了。
而李澤也當自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這事兒想想便也有趣。
後來洞房之夜,自己倒是給了他一個好看,反正李澤是打不過他的,最終可是向自己求了饒的。
想到這裡,柳如煙的臉龐不由得紅了起來。
那個壞人。
打不過自己,就使些渾招兒,讓自己再也沒力招架。
正自想着,房門輕響,貼身丫環小蟬推門而入,一看柳如煙膝蓋上的長槍,不由叫了一聲,快步向前,兩手托起長槍便去重新掛到了牆上。
“我的大小姐喲,您可別想着出去舞刀弄槍了,老夫人讓夏竹派了人盯着呢。”小蟬走過來要扶柳如煙:“您還是在牀上躺着吧!”
“身子骨酸得很。”柳如煙甩掉了小蟬的手,“還不到四個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看看我的肚子,都還沒怎麼鼓起來。”
小蟬哭笑不得:“鼓不鼓起來打什麼緊,總是要鼓起來的,但公子爺已經在您的肚子裡躺着呢,這可萬萬大意不得的。”
“好了好了,煩死了!”柳如煙坐到牀邊,卻伸腳從牀下勾出一個箱子來,腳尖一挑,已是將箱蓋打開,裡在整整齊齊地碼着六支短槍。
“小蟬,給我拿給靶子來豎到那屋角,我坐在牀上不動,就揮揮手臂,這沒關係的。”柳如煙道。
小蟬瞪着眼睛不動。
“你再不動,趕明兒我就把你嫁出去,看你聽不聽話!”柳如煙喝道。
小蟬苦笑道:“小姐,您把我嫁出去了,誰來服侍您呢,得,我給您架靶子,但說好了,就六下,六槍扎完,咱們就好好休息。”
“這還差不多。”柳如煙頓時笑顏如花,伸手在枕頭之下一陣摸索,居然又找出了一副臂甲,三下五除二便套上了,又吆喝着小蟬過來替她繫好帶子,試了試鬆緊,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將軍府是原本的端王府改造過來的,這間主房,卻是極大,小蟬將從外面搬來的一根用草垛子紮成的靶子擺在二十步外,柳如煙卻不甚滿意,示意小蟬再去擺得遠一點。
拗不過她的小蟬只得又委委屈屈地將草靶子又往後移了十步,然後堅定地表示決不能再向後移了。
柳如煙摸了摸肚子,終於還是點了點頭,看着小蟬走到了一邊,她卻是一仰身,整個人後背幾乎貼到了牀上,然後一聲輕喝,整個人折了起來,同時右臂發揮,嗖的一聲,一聲悶響,短槍閃電般地飛出,竟然將草垛子紮了一個對穿,然後奪的一聲,釘在了後面的大衣櫃之上。
“我就說你擺近了吧!”柳如煙還是比較滿意自己這一投的,卻不想小蟬被唬了一大跳之後,竟是連蹦帶跳地跑到了柳如煙的跟前。
“我的姑奶奶喲,您怎麼能這樣呢,揮揮手,意思一下就行了,不敢用腰發力的。”小蟬幾乎是跳着腳喊道。
“好了好了,聽你的不成嗎?”柳如煙撥開小蟬去摸她肚子的手:“讓小寶寶看看他孃的威風。”
腳尖連跳,短槍一支一支從箱子裡飛出來落在她的手上,這一回柳如煙倒是不在腰腹發力了,只是單純地用臂力,短槍一支接着一支地扎滿了草垛子。
拍着手正自開心呢,外頭卻是傳來了夏竹的聲音。
“小蟬,小蟬,夫人過來了!”
屋裡兩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
“快,快收起來。”柳如煙一下子跳了起來,跑到草垛子跟前,將五支槍拔出來,又一跳到了大衣櫃衣,用力將那支槍也拔出來,叮噹幾聲扔到箱子裡,腳一拔拉,便將箱子扒到了牀下,這邊小蟬已是抱起草垛子,看了看無處可藏,乾脆拉開衣櫃,將草垛子也塞了進去。
剛剛做完這一切,房門已是被推開,夏竹已是推門而入,在她身後,王夫人也緊跟着走了進來。
此時的柳如煙已經躺到了牀上。
小蟬有些驚慌,因爲大衣櫃上這麼明顯地一個洞洞,可是藏不好,只好拘促地站在衣櫃前,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這證據。
跨進門來的王夫人看到柳如煙乖乖地躺在牀上,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牀頭,坐了下來。說實話,當初看中柳如煙,是因爲柳如煙不但長得極其標誌,更因爲她活潑可愛又知書識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王夫人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親自相中的這位兒媳婦,卻是一個最後隱藏自己的人物,直到定了親,嫁進門,王夫人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兒媳婦,可是相當地具有母老虎的潛質,要不是兒子說,她還真不相信柳如煙一身的功夫。
但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些什麼呢?
好在柳如煙除了藏了這件事情之外,其他倒也讓她這位婆婆無可挑剔,早請示晚彙報,事事都跟她這位婆婆講,不似媳婦倒似女兒,倒也讓王夫人心中的不快漸漸地消失了。會功夫也不是一件壞事,兒子也說了,這世道不太平,兒媳婦有一身好功夫,至少也可以幫上兒子的忙,不會成爲兒子的拖累。
最開始的時候,柳如煙天天在府裡練習馬術,練習槍法,甚至去坊市裡人牙子哪兒挑了一批女孩子回來,天天在家裡操練,她也都是一笑而過。兒子不在媳婦身邊,總得讓兒媳婦兒有些事情做好打發時間,但自己知道柳如煙有了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可是自己的孫子,萬萬閃失不得,於柳如煙的這些娛樂活動便被完全禁止了。
“臉怎麼這麼紅啊,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王夫人關切地伸手去摸了摸柳如煙的額頭,有些汗滋滋的。
這些汗,倒不是柳如煙剛剛的運動導致的,這點小運動量對於她來說,壓根兒就不算事兒,問題是她緊張,一緊張,這汗便下來了。
“小蟬,去擰個毛巾來,給巧兒擦擦汗。”王夫人吩咐道。
小蟬哦了一聲,但人卻站在哪裡沒有動。
王夫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小蟬沒奈何地緩緩移動步子,她這一動,衣櫃上的那個洞可就遮不住了,夏竹哎呀了一聲,走了過去:“這衣櫃怎麼破了,我昨天來還好好的。”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拉衣櫃,這一拉不要緊,衣櫃門應聲而開,藏在裡面的草垛子,卻也是嘩啦一聲倒了下來,正正地撲在夏竹的懷裡,夏竹一個踉蹌,抱着草垛子站住了,整個人卻也傻了。
看到那個凌亂的草垛子,又看着衣櫃上的那個洞,王夫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心中恙怒,手一下子握緊了柳如煙的的手臂,手一捏,便知道不對,將柳如煙的衣袖一掀起來,套在裡面的臂甲立時便袒露在了王夫人的面前。
“娘!”柳如煙紅着臉,撒嬌似的叫了一聲。
王夫人卻是黑了臉,站起來,一雙丹鳳眼在屋裡亂瞅:“藏在哪裡?”
柳如煙無奈,只能指了指牀下,夏竹走了過來,費了老勁兒纔將那個箱子拖了出來,打開箱子,看着那六支寒光閃閃的短槍,王夫人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收走,都收走,還有,牆上的槍也收走,都送到我哪裡去!”王夫人怒道。
柳如煙眼巴巴地看着夏竹喊了僕婦進來,將她的寶貝盡數擡走了,她可是看出來王夫人是真生了氣了,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忤逆了婆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