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震怖!
吐蕃大將德里赤南於天德防禦使轄區內,被大唐右武衛張嘉擊敗,損兵折將,不敢再攖其鋒,而是藉助其大量騎兵、騾馬的便利,轉而竄入河東轄區之內,超過兩萬的騎兵部隊,讓整個河東頓時陷入一片大亂之中。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李澤小兒,用心何其惡毒也!”梅園之內,薛均掀翻了精美的漢白玉桌面,破口大罵。
在他下首,司馬範,霍守義都是滿臉憂色。
“範兄,這件事情,從大面兒上,我們對李澤是無可指摘的。”司馬範搖頭道:“張嘉在黃河沿岸大敗德里赤南,擊斃俘虜吐蕃軍隊上萬,更是連投降吐蕃的天德防禦使彭芳都給殺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勝。”
“是啊,張嘉的右武衛以步卒爲主,無法全線封堵住吐蕃軍,使得吐蕃軍藉助其騎兵的機動性竄入我河東,拿到哪裡去說,都是說得通的。”霍守義嘆道:“要是我們河東連被張嘉打垮的一羣殘兵敗將都無法應付,世人只會說我們無能,無用,是一羣廢物。”
“放屁!”薛均怒罵道:“張嘉的右武衛,連他孃的屁股都被李澤給武裝其來了,我們有什麼?左武衛現在遠在銀州,綏州,我們拿什麼打?”
“到了這個地步,便只有將那一萬人頂出來了。”司馬範唉聲嘆氣,“藏不住了。”
“問題是,就算我們集結了這一萬人,能不能扼制得住德里赤南呢?”霍守義道:“或者,我們乾脆退守太原城吧!有這一萬人,再加上各家武裝的家丁,守住太原城,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薛均冷笑:“我是忻州刺史,你是苛嵐刺史,司馬範是代州刺吏,一方守牧,守土有責,要是我們連抵擋都沒有抵擋便退入太原城,任由這些地方被吐蕃人荼毒,你覺得李澤會放過我們嗎?其人早就想收拾我們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藉口而已。真要這樣,到時候連韓帥都幫不了我們。這是其一,其二,河東是韓帥與吐蕃人大戰的後方,要爲韓帥源源不絕的提供糧草,一旦我們困居太原,放棄了其它地方,怎麼向銀州,綏州輸送糧草,確保韓帥大軍安全?”
“那怎麼辦?”司馬範有些驚慌失措,“實在不行,我們要朝廷要援兵吧!”
“我們一開口,便正中李澤下懷了。”薛均閉目長嘆一聲:“只怕現在張嘉早就魔刀霍霍準備進入我們河東了吧?河中的屠立春,肯定也在做準備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些人來,還會走嗎?”
“這也不行,哪也不行,那我們怎麼辦?總不成引頸待戮吧!”霍守義怒道。
“拼死一戰!”薛均猛地站了起來,怒目圓瞪着司馬範與霍守義二人道:“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什麼可隱藏的了,馬上集地那一萬兵馬,前往代州,我親自指揮,另外,我們各家,都將自家的青壯武裝起來,這個時候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再有什麼掩藏了,掏家底兒吧?我算過,如果我們幾家將所有的青壯武裝起來,還能湊出一支五千人的軍隊來,張嘉能將德里赤南打得要死要活,我們不說全殲了他們,維持一個局面總是能做到的吧?”
司馬範與霍守義互相看了看,都是點頭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跟德里赤南拼了。”
“諸位,生死存亡啊,吐蕃人來勢兇猛,李澤在一邊虎視眈眈,只要我們稍有失手,不是被吐蕃人所趁,便是讓李澤有機會大舉進入河東,不管那一個得手,我們幾家,都是要倒大黴的。數百年家族,存亡就在今朝,大家都去準備吧。”
河東三大家族的影響力,仍然是無比巨大的,隨着薛均的一聲令下,整個河東頓時都動了起來,三大家族控制下的地方,無數青壯被武裝起來開始集結,而分散在河東諸地的那一萬正規軍,也迅速地向着代州開拔,組成了抵抗吐蕃軍隊的第一線。
但混亂,驚慌,並沒有因爲河東開始全面備戰而平靜下來,反而因爲河東的全面備戰而進一步的擴大。
大家族的貪婪在這一刻,表現得淋漓盡致。
搜刮盤剝變本加利。
用他們的話來說,此爲國難,當全員盡赴之,所以每家每戶,不但要出人,還要出錢,出糧。河東本來就不多的自由民再一次地被加徵了稅賦,不管你是種地的,還是做生意的,都得拿出錢糧來支援軍隊,否則,你就是奸細,奸民,是河東的叛徒。
無數的人在這一輪盤剝之中破產,更有甚者,家破人亡。無數的人開始了逃難,向着河中,鎮州,易州等地逃跑。
不過即便是逃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在通往這些區域的要道之上,早就設置了關卡,大量逃難的人被拘捕,充入軍中作爲雜役,民夫,本來就剩下不多的財產,再一次被洗劫一空。
薛均號稱的破家赴國難,但三大家族的糧屯銀庫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又增加了一撥。
河東,哀嚎一片。
銀州,韓琦臉色鐵青地坐在大案之後看着薛均派人送來的緊急密報,毫無疑問,這是李澤在藉機向河東伸手,但正如薛均所說的那樣,他無可指摘。
張嘉並沒有做錯什麼,他擊敗了德里赤南,他將天德防禦使所統治的區域盡數地收復,打通了朝廷往西域的通道,而進入河東的,只不過是被張嘉擊敗的殘兵遊勇罷了。
“韓帥,怎麼辦?”韓銳有些焦燥地道:“說是德里赤南被張嘉擊敗,但德里赤南的主力絲毫未損,數萬吐蕃軍進入河東,只怕薛刺史他們抵擋不住,要不,我率軍回援吧!”
“萬萬使不得!”韓琦聲音低沉:“我們對面的拉扎是吐蕃名將,此人以一軍之力,便將西域壓得透不過氣來,成爲了吐蕃的附庸,這一次吐火羅將他調回來,就是要藉助此人的能力,我們分兵綏州本就失策,現在已經處於下風,如果再減少兵力,拉扎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更重要的是,如果河東大亂的消息傳出去,整個大軍只怕便要軍心動搖了,你別忘了,我們左武衛大軍,盡是河東人。”
“消息已經嚴密封鎖了,但畢竟這麼大的事情,是不可能瞞多久的。”韓銳憂心地道:“河東如果亂了,我們的糧草補給都要出現問題的。如果不能回軍的話,那我們這裡,最好的速戰速決。”
“我知道。”韓琦以手撫額,“等到李存忠的主力回援銀州,我們就能與拉扎展開一場決戰。我就怕拉扎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而是會刻意地拖延下去。”
韓銳猶豫了半晌,纔有些囁嚅地道:“韓帥,如果實在不行,不如便向朝廷求援吧,不管是河中屠立春的右威衛,還是朔州張嘉的右武衛,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進入到河東,只要他們進入,則德里赤南必然會覆滅在河東的。”
韓琦長嘆了一聲:“這隻能是最後的一個選項,韓銳,如果真走到了這一步,我們最後的堡壘便沒有了,以後,只會徹底淪爲李澤的附庸。”
“只要軍隊還在......”韓銳小聲道。
“軍隊!”韓琦苦笑了一聲:“好幾年了,你還沒有發現嗎?如果沒有了自己的地盤,按照李澤的那一套搞法,軍隊,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被他分化,控制。你看看在棣州由秦詔統領的左驍衛現在是一個什麼模樣就清楚了,秦詔是左驍衛大將軍又如何?”
“那就只有希望薛均他們能夠建功了。”韓銳無奈地道。
“希望到了這樣一個地步,薛均他們能真正地拿出一個百年世家的底蘊來拼死一搏,否則,他們就等着像豬一樣被李澤宰割吧!”韓琦冷然道。“韓銳,接下來你作爲我部先鋒,要不斷地出擊,不斷地刺激吐蕃軍,我要看看拉扎的反應。”
“明白了。”韓銳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李相啊李相,你這一手,未免也太毒了一些。”韓琦枯坐在屋內,心中憤憤懣不已。“河東,就不是大唐子民嗎?你放任德里赤南進入河東,多少人要爲此遭殃啊!豈能如此不擇手段。”
黃河邊,張嘉大營,張嘉親立轅門之外,迎接自西受降城歸來的李德的騎兵隊伍。
“見過大將軍,李德幸不辱命!”李德翻身下馬,喜氣洋洋地拱手爲禮。
“李將軍辛苦了!”張嘉大笑着拍了拍李德的肩膀,又轉頭看了一眼李德身邊的柳小蟬:“弟妹辛苦了。”
今日柳小蟬的造型可是格外拉風,六格短矛背在身後的皮套子裡,猶如孔雀開屏一般。聽到張嘉問候,趕緊也是抱拳還禮:“多謝大將軍。”
“大營裡已經備下了酒宴,本將爲你們接風洗塵,不過李將軍,吃了接風宴,好好地睡上一覺,明天,可又要準備出發了。”張嘉笑道。
“去哪?”李德不以爲意。
“我去河東!你去綏州。”張嘉得意非凡:“咱們得去逼一逼德里赤南,他要不下力的話,我可就對他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