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娘爲二人一番對答正犯了嗔惱,又見張入雲竟不顧自己而去,心中更是不悅,只稍一耽擱便見其身影已晃出老遠,於林中消失不見,一時不得不隨後急行,不想纔剛入林不久,卻見張入雲正在野徑旁一樹後立等。豔娘此刻正沒好氣,因知顧神斧劍爐在南方,當下也不顧他,只將身擺動,身裹愁雲,加急的往南方去了。
張入雲見她使動性情,倒不想再得罪豔娘,一時裡只得緊跟其後,哪知豔娘卻是風馳電掣般的向南方飛去。張入雲見她身法太快,忙欲攔住去身影,可豔娘飛行絕跡,卻又談何容易。
就在豔娘眼見前方有冉冉煙火燎動,忽聽得耳旁勁風急掠,晃眼過處,就見張入雲已是於自己身旁並肩而行,且一手探過,就把自己拽住,當下二人立頓在當場,卻見張入雲清吁了一口長氣才急急道:“你奔的這快般做什麼?昨夜夏老弟身手法術了得,其祖師定然更是驚人,你一人孤身前往,又是負氣而行,要是有個閃失可不好!”
豔娘見張入雲陸地神行竟可趕上自己於空中飛遁,心裡先是一驚,再見只片刻間張入雲額頭上便已是蒙了一層細汗,顯見他陡然間發力,身體也是有些吃不消,爲此才得稍稍出了一口氣。再聽張入雲言語,眉間一冷卻又惱道:“你這話說的好聽,還不是怕我一人陰身,會爲其厭惡!我被傷了事小,若衝撞了你想見的那位高人才是事大!”
張入雲方纔事急纔不得已將豔娘拽住,此刻二人頓形,不由的有些尷尬,一時先丟了手,才又開口道:“你這說的那裡話,我只是有些擔心你而已,再說人家世外高人,就尊重慎行些也不爲過!”
豔娘脣角一揚,譏笑道:“什麼世外高人?只怕還沒有我的年歲高呢!也就只有你這樣沒見識經歷的笨蛋纔會仰爲高人!”
張入雲聞其譏諷,卻是不惱,且並未還口,只和了一張臉,在一旁微笑。
豔娘見不與自己爭論,反倒有些不得意思,當下追問道:“你一副傻樣,只在一旁作笑做什麼?沒得讓人看了討厭!”
果然張入雲此刻心情甚好,聞言樂道:“沒什麼啊!只是看你近日來心性有些變化,所以有些代你歡喜!”
豔娘啐了一口道:“只以爲你在裝瘋,沒想到你真噁心起來了!我什麼時候有變化,又什麼時候改性情了!”
張入雲仍笑道:“呵呵,你今日有說過些好話啊!你剛纔不是擔心那孩子如若失了金鱗恐爲日後受劫嗎?說來這還是你第一次爲別人安危擔憂呢!倒是那寒女說了,這金鱗上附了嬰兒先天戾氣,你且可別受其影響,變的脾氣更加不好啊!”張入雲這番話說的豔娘在一旁沉默不語,不料對方卻又開口道:“還有啊,你最近也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沉默不語,話也變的多了,真是好事!”
豔娘本爲張入雲先前一席話臉上泛了一層煞白,不想此刻又聞張入雲說自己最近話變了,卻又是由白轉紅,又變了一臉醬紫。一時上豔娘又欲拔腳提步,卻早爲張入雲將其手臂捉住道:“求你別再跑了!你飛遁太快,我可不是每次都能趕得上的!”豔娘聞聲冷哼,一個甩手即將張入雲震開,雖仍是快步而行,但到底比事先要慢了好些。
那劍爐不過十餘里的路程,二人一番疾行,轉眼便至了地頭,等從一叢密林後穿出,張入雲眼前即是一闊,但見對面一方十餘丈的危巖於地上孤然聳立,石前又有一條小河穿過,卻將石前百十丈方圓圍成了個小島,島內建了一排簡陋的木屋,空地上種了幾色莊稼,十餘株果樹,又散養了雞鴨鵝三禽,甚或還有兩排衣架上正晾曬着衣服。全是一副鄉家景色,哪有一些仙家氣度。
豔娘見此先是一笑,臉上大有些譏諷之意,只是鼻頭嗅動,旋又改了色,當下又展眼往那小島上細看,卻又一無所得。正在猶豫處,卻見身旁張入雲正轉過了臉,面對一旁樹叢中正凝神觀望。豔娘見了忙也將目光掉轉,不意竟見了一位老人肩上擔了一負擔子在林中緩緩而行。
豔娘爲此大吃一驚,她這一年來連番服食異草靈丹,又得毒火淬鍊,功行早比以往大進。可眼前這老人不過在身前十餘丈處,卻是憑自己現時功力竟也查覺不到,心裡不由就是一沉。再見張入雲身爲人類比自己還早探的這老人一步,知他五感靈異煉有秘法,心裡卻又是一番躊躇。
正在豔娘猶豫間,張入雲已是邁動步子走近那位老者抱拳施禮道:“這位老先生,晚輩張入雲今往拜見此間主人,不知老先生是不是就是顧老仙長!”不料那老人仍是肩上擔了竹挑,仍在林中低頭緩緩而行,並未有答理張入雲。
張入雲方纔已是觀看了這老人行止一時,知他在林中來回行走,只爲了撿拾那草叢中的樹上掉落的木柴。此刻行的近些,更是瞧的仔細,就見那老者行的甚緩,卻原來是身上有些吃力的模樣。再往那竹挑內拾撿的十餘隻枯枝看去,卻都是烏沉沉的好似沉重非常的模樣。
張入雲也算是經年的歷練,當眼之下,果見那烏木枝不僅沉重,且木紋經絡處還隱隱露出些金屬光澤,知縱不是寶貝也有些靈氣。又見老人步履沉重,不知對方是在真心如此,還是有心相試。當下終是又上前一步道:“老先生辛苦,這副竹擔看似頗爲沉重,如若不棄,晚輩倒是替先生挑一會兒吧!”
那老者半日不語,此刻得了張入雲這一句話,卻是忽然頓了身形,轉身過處,已是毫不客氣的將竹挑交與張入雲手中道:“那敢情好,我徒弟不在身邊,只好累的我老人家做這些粗笨活,我看你這小夥子生的倒是壯健,總該有一把子力氣,不至交我失望吧!”
說話間老人已是手捶腰背,舒展筋骨,將彎了半日的腰伸直了起來。他這一伸腰不要緊,卻把張入雲二人吃了一驚。原來這老人方纔爲肩擔壓的彎腰,二人不曾看的仔細,此刻站直了身子,竟有九尺高下,雖是老邁,但兩臂晃動也是一般的孔武有力,且他手臂好長,只好似個猩猿一般直過雙膝。看他一臉皺紋,雞皮鶴髮,沒個一百也要有八十,就如此還是骨格奇大,雄壯之極,若是年輕時就是何勁舉一般的巨人,怕也要比他矮上一頭呢!
老人邊將擔子交與張入雲,邊看了看筐內枯柴,略數了數了才道:“今日雖得的少些,但差不多也夠用了,小夥子,你即幫我擔擔子,我總得請你喝杯茶,你且在這裡慢慢走,我先回屋裡燒茶去。”說話間回頭過處,卻見本是木屋一角冉冉生起的白煙忽地轉了黑色,不由有些變了色,直罵道:“笨小子,這般沒用!燒個柴都燒不好,沒得給我丟人!”當下大步一邁便是向河對面小島行去。老人家兩腿奇長,雖不見怎麼邁動步子,卻是幾步就到了島上,晃身就進了木屋之中。
豔娘爲老人照面,就有些心驚肉跳,此刻見那老人去了,這才心上一鬆,當下開口與張入雲道:“這老人功力好深,身上人腥味幾不可聞,看來就是你所說的那位顧仙人了!”
未想張入雲聞言卻未答理她,豔娘好奇,回首看時,就見張入雲已是一臉赤紅,額頭暴了青筋,一副竹擔只將他平日裡如鐵一般的身軀硬生生壓矮了三分。
豔娘見此先是一聲冷笑道:“叫你這般逞能賣好,這會子卻是變成這般熊樣!人家在家裡安心砌茶,你若走的慢些,可小心茶涼了,冷了老前輩的心!”
不想張入雲聞言仍是緊咬了牙,單單只是將竹挑挑動,便已花了他全身力氣,可更別說是邁動步子想往前行了。一時臉上紅雲又深了幾分,卻哪裡再有力氣開口與豔娘分辯。
豔娘見張入雲累成這般模樣,不由也是大吃一驚,眉頭皺動處,探手入那竹筐內,愈惦量一下那枯枝的份量,未想指尖是如遭電擊,忙將手掌鬆開,當下淬了一口罵道:“這老東西不是好人,這木頭雖重,但也不至於重成這般法子,顯是這木林裡被人下了禁制,加其份量加重了十倍,也只有你這般笨人才會上這樣的當。”
張入雲聞言很想露出些笑容迴應她,只是肩頭擔子沉重,只將他壓的連氣都呼吸不暢,一時只見他臉頰間皮肉抽動了一兩下,模樣卻比哭還難看。豔娘與他時間處的久了,已知其性子,見狀知張入雲在作笑自嘲,因他臉色古怪,平日裡雖是冷心冷面孔的豔娘,當下見了,也是盈盈一笑。
張入雲本爲了考教自己一身功力到底到了何等地步,纔會在當地苦苦堅持,今見自己修煉有限,卻是不能與仙家禁術一爭長短,爲此上無奈,只得闊胸取了一口氣。當下豔娘就覺張入雲渾身勁氣忽得大變,功力竟在片刻之間提升了一倍,再見身旁人形一立,張入雲已是直起身形,大踏步向小島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