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入雲聞言笑了笑:“說出來,只怕師姐生氣,又嫌有些噁心!”
沈綺霞方纔與張入雲一番往答總是有些拘謹,此刻身上痛楚大減,心情也好了好些,不免笑問道:“你即這般說法,那我就更想知道了!”
見對方定要問個明白,少年只得答道:“師姐即真的想知道,小弟說了又何防,此時兩年前段驚霆教我的秘方,他當日曾用高僧的舍利子研成粉末救了我一身火傷。小弟一年前行遊江南一代,夜遇一夥盜墓賊,其中就有數粒舍利子,我將一干宵小略作懲罰,其餘財物還了原主,未想這舍利子竟是寺中僧人夥帶着盜出來的。我想着還了回去終究還有招人下手的一天,倒不如留在身邊用來救人的好,想來高僧有知也是極願意的!”
沈綺霞得知救自己的竟是舍利子,想着是佛門的寶物,不免有些皺眉,再聽得後半句話,方重又笑道:“你這後半句話多半是杜撰出來的,人家老和尚數十年修行才得來這物事,卻被你研碎了私充傷藥,就只這一般便透着對佛祖的不敬!”
不想張入雲滿不在乎地道:“出家人四大皆空,無一物放在心上,這舍利子雖是高僧辛苦得來的東西,但到底也是有聲有色之物。被那些俗世愚民藉機供奉,只換得好些欺世盜名的人苟且偷生,至於惑亂愚民則更是罪上加罪。我取來救人反正爲得益,這舍利子被我用光了,也就不再會有人見利忘義,何況用在沈師姐身上,也不辱沒了這俗物!”
見張入雲越說越是狂妄,沈綺霞連忙阻止他道:“好了,別開口就說些傷人的話。哎,就算是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凡是總該留些口德,這是高僧多年辛苦蔘修的明證,終不該被你輕言抵毀。你年紀不大,不要學那等狂妄作態人的舉止,要知行事穩重深沉總比浮華氣燥來的見心性些,只是一味的爭強好勝終是不好!”
待沈綺霞將話說完卻見張入雲半日不言語,想他爲人剛強,怕自己一時無意羞惱了他,只得又說道:“怎麼不說話了?該不會是被我一句話說的惱了吧!”
張入雲聞聲笑道:“怎麼會,沈師姐說的很是,確是入雲一時狂妄了,呵呵,就只怕這毛病多時還不能改好!”沈綺霞見他痞懶也是無可奈何,只得莞爾一笑,卻不料少年再度開口道:“只是還有一事,卻需師姐告訴小弟!”
“什麼事?”沈綺霞纔剛開口,卻又皺了眉,心中暗怪自己不精細。
果然張入雲問道:“小弟只是想知道到底什麼人與師姐結怨,竟還將師姐打傷?”
沈綺霞生恐張入雲招惹對方,連忙擺手道:“此事已然過去,也算不得什麼,有師弟這一方奇藥,怕是明日我這臂傷便能痊癒,近日來,那天書寶卷上法術我又有一些領悟,等了明日我再和你一同參詳吧!”
不料張入雲已是冷聲道:“那有這般便宜事!對方明知師姐未配得兵刃,卻還劍拐相加,如此惡氣怎說也得討要回來!”言罷再又怒道:“可恨我這兩年行走都未能尋訪到一口好劍,寶劍未得,倒讓師姐先受了傷。”張入雲一直爲沈綺霞將紫炎劍交與峨嵋視作自己的不是,兩年來確是有意爲其尋一口好劍,要說自己當日也得了好些上乘兵刃,可都爲機緣巧合贈了人,如今反累得沈綺霞手無寸鐵,心中又恨又惱,卻是責怪自己比責怪傷人者還要多些。
沈綺霞不料張入雲數年來一直在爲自己暗中留意飛劍,爲張入雲仁厚,心中不由一陣溫暖,只是心頭才一起念,趕忙將其抑止。忙假意皺眉取手抵住額頭,輕聲道:“算了,別在多做這些無謂的計較了,現在我人已經好了,才往的事便不用再去提它了。張師弟,你且在這島上將就安歇,我有些睏乏了,想先回內室歇息了!”
見佳人顯了憂色,張入雲只得閉口再不多作言語,只在退出門首時,忽想起什麼,又問道:“師姐可有什麼想吃的喝的,或有需要,小弟這就去辦來!”
沈綺霞笑道:“多勞你費心了!只是我與你初見時分便已近避谷,這多年下來更是不沾煙火食,平日裡至多吃幾個果子,哪有什麼需要的,你我修道人家,當以內進爲主,只靠一些外物滋養終不是長久之計!”
張入雲聞言點了點頭,只就口答道:“這算什麼,當日小弟臥病在牀也勞師姐相助,大家一進同門這些都是該當的。沈師姐既然要靜養,還請趕快回房歇息,入雲明日再來請教師姐!”說着便倒退出門。
沈綺霞見他走了,忽想起話要問他,可見對方已是轉了身,便只得住了口,何況張入雲也是個心思細巧的,若多言語只會被他瞧出破綻,還是等過兩日再將他勸走爲好,想到這裡時,女子也實在有些睏乏了,肩頭靈藥正在發動功效,爲求全功,沈綺霞忙也進了內室行功化煉藥力。
卻說張入雲出來竹室,面色便又重新換了一副,他心思縝密,來時島上繞了數重禁制,直至沈綺霞將陣形倒轉,自己才得上島。僅就這一般,可見沈綺霞說的與人結怨已了,便不足信。少年人自來將愛護自己的人均看的極重,何況對這位沈師姐他素有些愧心的地方,今日即得知此事,怎樣也不能不理,只是擔心沈綺霞掛念,這才未在對方面前顯露。
可到底事情空無頭緒,一時也難以入手,想到這裡只能懷恨略將此事放下,又想起沈綺霞曾說自己只能吃些果子,自己當時腰間靈藥草根得了不少,卻沒什麼美味的佳果,那海島上雖有不少佳果,可都是沈綺霞平日見慣吃過的,想到這裡,少年人再坐不住。當時一個沖天而起直拔地數百丈,待深入雲霄方纔展動慧目往沙舟島四邊島嶼望去,看哪裡可有些寶光滲露的海島。
少年人神目無虛,轉眼過處,尋覓了半個時辰這才辨明瞭方向往南方五百里海外飛去。他卻不知沈綺霞因也授了青鬼血與他一般的憑慧目視寶,今日行舉只差不多和少女當日一樣。只是如今換了個怨氣在胸的張入雲,少不得卻不能似沈綺霞當日那般容易應付了!
要說沈綺霞所處沙舟島,便本已偏向東南,地理甚是溫暖,如此張入雲再南去五百里,氣候越法的溫暖,已是南國海域風光,卻又與北面不同,一脈的生機勃勃,綠樹瓊花,滿眼的翠碧,便是那枝頭的綠葉彷彿也比尋常的枝葉鮮豔些。
張入雲先時起步,本是一時乘興,但行近島嶼面前,這纔想起怕是此間已有了主人。自己這般冒昧前來可着實與理不合,當時連忙落了雲頭,平步踏上了海島。這綠島比沈綺霞沙舟島大了足有十倍,島上草木叢鬱,人跡罕見,看來倒不似個有人家的所在。
往來其間,少年人也遇得不少時鮮佳果,張入雲數百里行走正有些餓了,隨手摘取也覺味美可口,但他安心要尋幾味能打動沈綺霞,又能爲之補氣的異果,卻又談何容易。但少年人慧目無虛,來時已是瞧準了的,此刻即已上了島便乾脆安心尋找起來。未知,只等他深入兩三裡地頭,幾近小島腹地時分,張入雲卻忽覺得眼前有些晃動,閃動之際,眼前綠樹紅花便已換了一副氣象。
此明是有人在這裡暗下禁制的跡象,見此張入雲已知道這裡早來有人,只是看情形其人來這島上時間還不長,爲探明寶物在此,許是還未攜走的緣故所以才設了這一座禁止與此處。張入雲見了眉頭微皺,可到底先來爲先,自己不好再逗留此處,想着天色還未見晚,忙欲再上雲頭選一處福地。誰知他這裡纔剛起身,耳加竟隱約聽到有人呼救的聲音,如此少年人倒不由不停住了腳步,稍一分辨,其聲正是來自禁止另一面,且好似頃盡了全力,只呼喚了兩次便再無動靜。
急人救難本是份所應當的事,可是張入雲多年江湖行走,已不是當年那個無知少年,這島子和那法術禁制都透着那麼一點子的古怪,所以他倒並沒忙着救人。猶豫一刻,待他分辨出眼前法陣亦正亦邪,並不是正經玄門或是邪魔歪道,反讓張入雲更是難斷了些,他並不擅仙術,如欲救人只得施重手將眼前法禁破去,如這一般少不得要與結怨,可思來想去終不能見死不救,一時也只能是說不得了。
可未想到那設法陣的竟是位高人,張入雲練用了流星指和混天綾兩般法寶,卻都未能見效,這倒讓他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涼氣,思索片刻,方將鬼母予他的夜精石取出,到底不愧是魔道大凶大惡之物,只一與陣法外的精光接觸,那眼前幻像便已消失了個無蹤,寒光閃動,夜精石上倒多了兩根銀簪,式樣古雅非是俗物。
張入雲見了不敢妄取,只選了個顯眼的枝頭,將銀釵插在樹梢上便舉步向纔剛顯現的一條草徑行去。只不過百步遠近便行至一處桑林,林間更有一眼靈泉,倒有泉水流淌處俱是如玉一樣白的晶沙,再望泉底看去,卻見清澈見底的水下竟生了株如紅珊瑚一樣的寶樹,枝頭綴滿了如雀卵般大小的朱果,莫說是吃它,便是見了也叫人看了心動。
待他回顧四望,卻見四野並無人跡,心中有些異樣,欲待再將林間走上一遍,可到底有些私心,想着眼前這株果樹興許正合沈綺霞所用,何況那枝頭上生了足有數十枚之多,自己取它三五個也該當不爲過分。正想上前才瞧真些,卻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小心!那泉水裡藏有禁制,你若動手便中埋伏!”
以張入雲靈感竟未查覺身旁有人,當下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轉身往來人望去,不想卻是個身着褐衣的道人正被倒吊着掛在一株桑樹上,身上衣履許是吊的久了,已是好些不整,瞧身上卻被一層白絲纏了個結實,任道人怎麼掙扎也是無濟與事。
“多謝道爺出言相告!只是不知你怎會被倒吊在這裡,方纔呼救的可是道爺您嗎?”
道人見他開口,忙點頭道:“是我!是我!勞煩少俠趕緊將我放下來,我已被在這樹上吊掛了兩天兩夜,少俠再來遲些,我這條小命定得是不保了!”
可他未想到,張入雲倒並不忙救他,而是仔細將道人打量了一番。這也怨不得張入雲,到底將道人倒吊於此的人物是好是壞還未能分辨,何況那道人一副賊眉鼠目,形象猥瑣,一對三角眼又黑又亮,轉動之際的確不像是個好人家的舉止。
見張入雲猶豫,道士有些急了,想是知道自己一副尊容不受人待見,連忙分辯道:“少俠且誤多心,我實是好人,何況少俠先前險些離去,只爲道人我兩聲呼救便破了惡人禁法前來解救,足見您俠心仁義,古道熱腸,乃是一等一的好男兒。將我綁縛與此的當真是個惡徒,還請少俠趕緊放我下來,不瞞您說,我在此間受難兩日,有好些不得意的事不能盡說,方纔爲高聲求救多半已將一羣惡獸驚醒,少俠再不救我,我必又多得一次劫難,想小道人我也是多年苦自修行,不合見了這島上一株瓊瑤樹卻害我遭了這大一場苦難,少俠仁心還是快救救我吧!”說着淚眼婆娑竟是掉下淚來。
張入雲不料對方一個大男兒家竟會說哭就器,許是男人的淚水比女兒家的值錢些,倒讓他看了心裡有些填堵,當時不由笑道:“也罷!且不論是你是善是惡,就算是道爺騙我,單就你這點淚水也是下了本錢的,在下就上一次當也是值的!”說着上前便解道人身上的白絲。
誰想那白絲看似細嫩,卻竟是堅韌無比,仍是張入雲一雙鐵掌竟是怎麼也扯不爛,正欲待取一柄金燕鏢將那白絲割斷時,卻忽聽得樹頭竟又傳來一聲柔媚入骨的嬌籲聲。那聲音好不辣耳,但一傳入少年耳中便如化了活物一般順着耳道直鑽張入雲腦海心尖,縱是多年玄功深造,聞聲也不由的周身抖了一抖。
道人見來了凶神,連忙高聲叫道:“千萬別回頭看,先把我這身蠶絲解了再說,到時我和你路上再說!”
張入雲本不是個好獵奇的主,聽得道人如此言語雖覺不妥,卻終是沒有回頭,舉着金燕鏢用心割那蠶絲,未想雖是比之前得力了些,卻一次只能割斷有限的幾絲而已,那纏在道人身上的蠶絲少說也有近百道,一時間少年人累得指頭髮酸,卻仍自割之不盡。耳聞的身後婦人聲越來越近,張入雲知道自己少了仙兵寶刃斷是來不及了,爲防敵人偷襲,乾脆轉了身來手握數枚銀鏢先做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