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星期一就提出申請婚姻無效的宣告。”她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切都已結束了。
“好。”他一面以手自起溪裡的水滋潤臉頰,一面咕噥着。水對他並無任何助益,因爲最需要冷卻的不是他的臉頰,而是他的怒火。他生氣,因爲他的身體告訴他,他要這個女人!但她卻是這世界上,他最不該要的女人!他早該躲個遠遠的。
“在我祖母面前,我還需要繼續這個謊言一段時間,然後……”蘿拉停了下來,接着又繼續說:“我再想辦法圓這個謊。”
她想起了曾經想過的一些曲折安排——她丈夫在蒙地卡羅的賽車場上車禍身亡;她丈夫在一次海底尋寶的行動中,在海上失蹤了;她丈夫心臟病發死了,雖然婚前他曾告訴過她,但是她還是堅持要與他相守。她尤其喜歡最後這個劇情,因爲這個劇情需要祖母以堅強的心幫助孫女度過悲傷。但是這一切的劇情安排,現在看來卻是那麼愚蠢。因爲不管選擇哪一種,祖母都會悲傷難過,因爲她不但已經認識了詹姆,而且也喜歡他了。蘿拉也喜歡他,這點令她非常害怕。
“我……呃……我想我應該回去了。”她說。
詹姆轉身向她,那種目光是她不曾見過的。他的眼光中燃燒着熾烈的情感和怒火。
“是啊,我想你是該回去了。”他慢慢地說,接着又別有深意地補充了一句:“回到屬於你的地方。”
這次騎馬回去甚至會比原先那次更加令人難受。雖然一路上,他們誰也沒說話,但是他們的身體卻訴說了更多。事實上,他們兩人的身體都狂喊着慾望。當詹姆把馬引入馬房時,溫暖甜美的乾草味,和一股令人不安的沉默,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詹姆毫不猶豫地一邊下馬,一邊把手伸向蘿拉。匆忙中,她幾乎是從馬鞍上摔下來的。詹姆雖然抓住了她,但兩人的身體一起跌落了下來。然而更糟的是,她是沿着他健壯的膛,緊密的小腹和堅實的大腿,一路滑到地上。她走的是一條全然由男人魅力組的路線。然後,她一邊努力告訴自己別這麼做,一邊卻又緩緩地微仰頭,直到她的目光與他的相遇爲止。
除了猛烈敲打兩人口的心跳聲外,時間靜止不動了。那種不顧一切的感覺又開始在蘿拉心裡狂號怒吼。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時,這種經驗對她來說,可說是再常見不過了。而和這種感覺相呼應的慾望也在賈詹姆體內飛竄。
帶着一聲打破沉默的呻吟,詹姆低下頭,把他的脣重重蓋在她的脣上。這是個懲罰的吻,既懲罰她對他的誘惑,也懲罰他的無法抗拒。這也是個挑釁的吻,看她是否敢回吻他。
蘿拉毫無選擇,唯有響應他的吻。她那原始無時不在的本能已然開啓,使她不由自主地響應着他,忘了仔細思考這樣的行爲是否適當。她只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她想做,且無能去阻止的事。
她的接納使得詹姆的慾火在體內熊熊竄燒起來,使得他的吻更加深入。同時,他還把她拉進他熱力高漲的範圍內。這個動作明顯地表現他的企圖。蘿拉一邊呻吟,一邊更加積極地走進他的熱力範圍,顯然是在告訴他,她願意給他想要的一切。儘管如此,他們也都告訴自己,稍後他們必會爲這個行爲的後果而擔心。然而,那是以後的事,而現在……
賈詹姆將她抱至鄰近的一堆乾草邊,然後將那堆稻草做牀的形狀,再把她抱到上面。於是,在熱烈的親吻和緩慢的呻吟中,他們褪去了對方的衣服。他們相視無語,這一刻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了。他們接觸、愛撫,驚異於她的溫柔和他的粗獷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他們在肉體上的結合既快又猛烈,對詹姆而言,彷佛將這個女人據爲己有,纔是最重要的事。這將是他們僅有的做愛機會。不久後,他們便將各走各的路,剩下的只有對彼此的回憶罷了。他和蘿拉彷佛都體認到,這是今生唯一次的親密,排山倒海的情氾濫他倆的心,深深結合的甜美滋味,彷佛牽繫了他倆的靈魂。
詹姆默默躺在蘿拉身邊,他的心在傷痛,因爲從沒有一個女人給過他現在的這種感覺。蘿拉的心同樣也在刺痛着,因爲她必須承認一個根本無可否認的事實,那就是,她愛上了這個男人。
“蘿拉?”他輕聲叫喚。
她把頭轉向他,他做了長久以來一直想做的一件事。他用手指慢慢地,迷人地穿過她的髮際,然後再經過她細瓷般完美的臉頰,將她的頭髮拂向耳後。她的頭髮就像黑色的綢緞,甜美且邪惡的綢緞。
蘿拉同樣也無法剋制地撫摸詹姆的頭髮。這個動作既輕柔又親密,然而與她接下來的要求相比,卻又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送我回去。”她這句話徹底斬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進去。”
蘿拉不好意思地望着道格:“我
是在聽你說話。”
這顯然是個謊言。這個下午,道格走進了她的辦公室,然而從他進來開始,她對他說的話就一直充耳不聞。這一整個星期來,她幾乎都處在恍惚之中。別說現在外面既是打雷又是閃電,就算是晴空萬里,她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反常行爲。
“你沒有他的消息了,是嗎?”
“我當然沒有他的消息。”蘿拉胡亂地攪動桌上的文件。這個“他”指的是誰,彼此都心知肚明。“我們的合約已經終止,他現在怎麼樣不關我的事。”
這次她說的是實話。除了離婚這件事以外,他們兩人的生命已無需再有任何接觸了。自從在牧場的馬房裡發生了那件事後,她一宣努力想忘掉那個星期六下午。有時她確實把它忘掉了,但過不了多久就又想起來了。而在那短暫的遺忘後,所有的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再度回到她的腦海,彷佛在懲罰她不該這麼快就忘了似的。
“我想我們今天就到此爲止吧!”道格把文件收好,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不,不,我們可以繼續談。”
“不必急在一時。再過幾個星期我們才需上法庭。”他邊說邊向大門走去。到了門口,他又轉身說:“不過值得安慰的是,詹姆看來不會比你好。”這句話引起蘿拉的注意。“昨天我在課堂上看到他。他看來糟透了。我想你們投入的,都比你們原先想象的多。”
道格走後,蘿拉獨自站在窗前回想他的話。她苦笑起來。道格說的沒錯,她投入的東西的碓比她期望中的多。例如,她從沒想過要愛上詹姆這個人,然而她卻愛上他了。除了情慾以外,他對她還有別的感覺嗎?他也和她一樣害怕嗎?噢,一定不會!她一面看着沿窗而下的雨柱,一面想道,她曾經害怕過,但從來不像這次一樣;她曾經孤獨過,但從來不曾這麼深刻。
電話響時,蘿拉嚇得跳了起來,就在她走向電話,拿起話筒時,她辦公室的門也突然被人打開。
她聽到有人說:“嘿,你不能進去。”,也看到詹姆對她的秘書露出了一個“我當然可以”的微笑。
“她會見我的。”他以一貫自信的語氣說:“是不是,萬人迷?”
一種似曾熟悉的感覺襲捲了蘿拉。這個男人不是也曾經以同樣的方式闖入她的生命?就像不做任何道歉地在婚禮中遲到,而他又理直氣壯地闖了進來?
“沒事了,你出去吧!”蘿拉掛上電話,對她的秘書說。
“是。”她順道把門帶上了。
蘿拉現在需要的是坐下來,這個男人意外的造訪令她雙腿發軟。他仍然穿着牛仔褲、靴子、頭上也還戴着牛仔帽,但瞼上已沒有了他慣有的不在乎。雖然他看來仍然十分高傲,但難掩他的倦容。難道真被道格說中了?詹姆的投入也大過他原先所期望的嗎?
在這一刻,詹姆體會出,他得到的確實比他想象中的多。自那個週末以後,他腦中想的就只有蘿拉一個人。他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能再見到她的心理準備。他的心劇烈地跳動着,直可與外面隆隆的雷聲相比。
“嗨!”他脫下帽子,扔往最近的椅子。
蘿拉聽到了他的招呼聲,但是真正在她耳邊的,是他們做愛時他那充滿情的呼吸聲。
“嗨!”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此時此刻,而不放在這男人曾經帶給她的望。
詹姆可以聽出她聲音中的喘息,就像他們做愛時,她發出的小小的喘息聲。
“最近好嗎?”他走到她的桌旁,大刺刺地坐在她的桌緣上。
藉由好不容易找來的一點意志力,蘿拉直視他的目光,“我很好。”
“那就奇怪了,你看起來並不好。”未等她反駁,他又接着說:“至於我,順便告訴你,距離很好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他的話令蘿拉頓覺迷惑:“你想做什麼?”她的聲音還是那麼虛弱。
“很簡單。我要你取消離婚申請。”他未等她回答就繼續說:“我想你也應該知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已不適宜訴請法院宣告婚姻無效了。”
“是的,我知道。”她沒聽錯嗎?他剛剛是不是告訴她,不,命令她,取消離婚申請?
詹姆朝電話點了點頭,又說一遍:“取消離婚申請。”他聽來非常有自信,但事實卻非如此。孤注一擲是件叫人害怕的事。但是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沒有蘿拉爲伴的生活,叫他更害怕。
“爲什麼?”
“因爲我們兩個都不想離婚?”他直截了當地說。他已經度過太多無眠的夜了,他已經厭倦了一再說服自己,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厭倦了一再告訴自己,他並不愛這個非常富有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
“因爲我比你更瞭解你自己。”他舉起手示意她不必反駁,“聽我說,我只說這一次。我愛你,你也愛我。雖然這並不在我們原先的計劃之內,也可能不是我們所樂見的,但是,它就是發生了。”
他愛她!她也希望詹姆愛她,就像她愛他那樣。然而,親耳聽他說出來,仍然讓她感到害怕。她父親也愛她母親,但是那份愛並不足以讓他們免於分離。
“就算這是事實,”理智實際的蘿拉說:“你也早已知道我對愛情和婚姻的看法。”
“你不要胡說好嗎?你父母是因爲這樣纔會有差勁的婚姻嗎?就算是,那又怎麼樣?你祖父母不也是人人稱羨的佳偶嗎?我們即將擁有的,就是那樣的婚姻。”
他再度以超乎實際的自信對電話點點頭。見到蘿拉並沒有拿起聽筒的意思,他索自己拿起聽筒,接着再把聽筒推向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最後,蘿拉終放開口了:“我不能這麼做。”
“你當然可以。”
“不,我不行。”
詹姆感到困擾,“給我一個好理由。但是我不想再聽有關你父母的那一套。”
“我不能取消申請,因爲我根本尚未提出申請。”
詹姆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有提出申請。我每天都告訴自己,明天一定要提出申請,但是……我就是一直拖下去……”
“爲什麼?”
這個問題她不知已問過自己多少次,答案總是一樣:“我真的不知道。”
詹姆慢慢從桌緣上站了起來,先掛上電話,再朝蘿拉走去,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來。“噢,我想你知道的,萬人迷。”他沙啞的聲音充滿了感情。
“我知道我愛你。”她承認:“但是那隻使得我愈發地想離婚。”
她承認她愛他,這使得賈詹姆的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雖怪,但卻很美好。“你要相信我們能做到。”
“是嗎?”她的聲音開始因爲他的靠近而顫抖。
“是的。”他回頭看着窗戶,“你看,現在外面下着雨,而我是走進,並非走出你的生命。事實上,我還要以法律來約束這樣的行爲。”
“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共同擬訂一項協議。在我們做爲夫妻的一年內,雙方都不可以離開對方。等到這一年結束時,我們再來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好嗎?”
“讓我想想——”
賈詹姆把蘿拉從椅子上拉起來,將她擁進他的懷抱。她的身體緊緊靠着他,嘴脣離他也僅有幾寸。
“不準想,萬人迷。你就是想得太多,纔給自己惹來這麼多的麻煩。不,不要想,這次就讓我們跟着感覺走。現在,我再問一次,你同意嗎?”
蘿拉想起父母,以及他們之間不斷的爭吵。她也想起了祖父母,以及他們相敬相愛的情形。但是,她想的最多的,還是她這周來的痛苦,以及許許多多個她孤獨度過的漫漫長夜。
“我害怕。”她小聲說。
詹姆幫她把頰邊的一綹柔軟黑髮撥到耳後,同時小聲地對她說:“那就快跑,因爲無論如何,我都要抓到你了。”
她敢就此逃走嗎?或者應該說,她敢拋下一切嗎?
究竟是誰的脣先蓋上誰的?這的確是個頗值得爭論的問題。不過,不管答案爲何,這個吻讓他們誰都不願先停止,絕對是無庸置疑的。如果他們真停止這個吻,答案絕對是因爲他們倆都已不過氣來了。此外,賈詹姆還利用了這個機會,強調合約上最復一條法律條文。
“現在,有關那條“不準履行夫妻義務”的條款……”
一年後,就在他們的合約到了該決定終止,還是重新換的的那一天,蘿拉生了個女孩。樂得合不攏嘴的奧哈拉老太太,這一年來身體復原情況十分顯著,而且也時常拜訪她的孫女和孫女婿。而最近纔拿到法律學位,目前在政府設立的貧戶訴訟部工作的賈詹姆,對愛女的誕生更是欣喜萬分。
那天晚上,手戴簡單純金婚戒的蘿拉,懷中抱着裡在粉紅色襁褓中的嬰兒,聽見丈夫詹姆問她是否願意重新換約。她的答案是肯定的,不過,她要做些改變。
“什麼樣的改變?”詹姆憂心仲仲地問。
“我要重擬一條條款,一條終身條款。”
詹姆的心中被愛漲得滿滿的,就像每次蘿拉看着他時,他心中的感受一樣。對他們兩人而言,這一年中他們都有全新的發現。賈詹姆學到了金錢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另一方面,蘿拉也學得了屬於她自己的智能。例如,她父母的問題是他們自己造成的;例如,愛和婚姻可以並存,而且夫妻應該肩並肩地生活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