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獸, 他都那樣了,你也下得去手。”
次日,木靈抱着他因被成鈺見色忘義而忘記, 尚且殘缺的木簪, 委屈地站在石桌上, 控訴着成鈺的惡劣行爲。
“我也心疼他, 可他總不能叫我放心。”
成鈺坐下, 將指尖的血滴在木簪上。
髮簪得了靈血滋養,模樣變了許多,木靈癡漢一樣地抱着它, 狠吸了幾口,眯眼道:“卦師令的燭戾玄災已非他能操縱之物, 天邪和稷修必須儘快封印, 以免夜長夢多。”
“嗯。”成鈺含糊地應答了一聲, 手指敲着桌子,半晌後感覺到屋內的動靜, 他站起了身往回走。
“對了。”成鈺中途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你跟在阿酒身邊,可曾知道八荒與黃泉界之間的地域叫什麼嗎?”
“沒聽說過。”聽他這樣問,木靈盤腿而坐,雙手環胸, 對成鈺狹笑道:“不過這一方面, 你家兄長可能比較清楚。”
成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慢步進了屋子。
青織黑羽散亂地疊加在一起, 陳清酒翻身坐起, 剛繫好了衣帶,寂籟無聲的屋子裡又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兒茶?”他微微側耳。
“嗯?”成鈺擡頭, 見他伸着手茫然地抓了抓,便俯身撿起一件外袍,走了過去,道:“天色尚好,便已經看不清楚了?”
他一條腿壓在榻上,剛一伸手,陳清酒卻略微僵硬地躲了躲,成鈺長睫閃動,青袍一展,五指攥緊衣襟,順勢將人帶入懷中,褚照咬着他耳朵道:“兄長,是我操之過急了嗎?”
陳清酒舔了舔下脣,他頷首,避開成鈺的視線,面無表情道:“四獸一事,急不得。”
“唔,是啊……”成鈺點頭,轉身倒了一杯水給他,誠懇道:“兄長,是我不知分寸弄疼你了,先喝點水,嗓子會舒服些。”
緊接着便不理會陳清酒的無措,成鈺慢條斯理地躺在了陳清酒身側,手撐着腦袋,雙眸含笑,叫他低頭也避無可避。
陳清酒抿了口溫水,岔開話題,道:“方纔你問木靈的那個地域,叫做十惡域。”
“十惡域……”成鈺揉了揉酸困的雙眼,然後直愣愣地看着陳清酒,有點茫然,他從前並未聽過什麼十惡域。
“我只知道,二重界間,萬法悉無,靈怨皆滅。原來這其中還有十惡?”
“十惡域確實不受天地法則的管理,沒有靈氣,也沒有怨氣……”陳清酒忽然懂了成鈺這樣問的原因,他低低開口,“你是說,將卦師令扔在十惡域?”
“我覺得行。”成鈺道:“兄長認識十惡域的人嗎?”
陳清酒搖頭,解釋道:“十惡域一地位於黃泉界之上,凡人身死後,會經過十惡域外的無常地,再去往地府接受審判。若有亡靈反悔,不願投胎,想逃回人界,沒有上面的允許,將會被十惡域直接斬殺,所有自古能得見十惡域者,只有死靈。”
私逃的死靈永遠不可能經十惡域返回陽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十惡域其實與黃泉界有所關係,但事實上,兩處人從未打過照面,就連陳清酒都不由得好奇,十惡域如何判斷那些死靈可斬殺的。
“這破規矩。”成鈺不由得拍了拍額頭,皺着臉,問道:“十惡域現如今是哪位在掌管?”
陳清酒抿脣,稍微擡起了眼,直言,“生殺道,謝懷。”
“啥?”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成鈺更加茫然,哭笑不得地說道:“怎麼又是謝家人?”
陳清酒一眼就能看出他心裡想的什麼,被他的語氣惹得淡笑起來,道:“與謝思溫並無瓜葛。”
這成鈺還是信的,畢竟以謝思溫那破爛身子,若真是十惡域的人,早就走關係被託了個好胎,哪裡還能由他流浪街頭。
十惡域是一定要走一趟的,但也並非眼下之事,關鍵還需四幀卦師令在手。因此成鈺第二日便神清氣爽地抱着陳清酒下山了。
長在山經此一事,完全落敗,餘下的弟子也被安排着離開,王三胖親自出面,在這種情況下,若有反抗,無疑於與整個修仙界作對,長在百年興衰榮辱,一朝被掩埋於黃土下,再翻不得身。
山下的人不在意這些,凡人一世不過百年,只要不涉及他們的性命,上面人再怎麼鬧騰都無所謂。
成鈺將陳清酒安置在了客棧,然後獨自去往了長在山。
夜色朦朧,陳清酒躺在牀外側,頭腦昏沉。屋內並未點燈,左右他也看不見,點了也等於沒有。
正當陳清酒要睡了的時候,他身後金色的咒印突然亮起。
那是成鈺離開前留下的,陣法嗡鳴,陳清酒翻身起來。
屋子正中央多了個小女孩兒,那孩子穿着玄衣,發上插着一串血珠釵,如果陳清酒能看到,會發現她的眼睛裡只有黑瞳。
陳清酒看不到,但熟悉她的氣息。
是藏在顧孟平棺木裡的那個妖靈,一直叫他們離開的‘人’。
周身驀然一冷,陳清酒將伸手青衫披在身上,左手緊攥,右手微微擡起。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須臾,陳清酒消失在了客棧,置身於長街。
小城內燈火闌珊,街上行人稀疏,陳清酒一擡手,便摸到了長滿青苔的牆壁。
沿着牆根拐了幾個彎,走到了巷口,妖靈便鬆開手,隱匿了氣息。
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直躥入衣領。
陳清酒攥緊了外袍,剛擡腳往前走了一步,身側的氣息卻完全消失。
正當他迷茫時,一雙手從背後伸出,將他拽入懷中。
“兒茶?”
雙眼被捂住,陳清酒有些不解,問道:“裡面有什麼嗎?”
“一些不好的東西。”
成鈺冷眼瞥了眼巷子盡頭被堆在一起的碎屍,寒冰環繞,靈魂與□□一同被禁錮在原地。
熊熊烈火將一切燃燒殆盡,成鈺眼底幽幽生光,他抱着陳清酒回了客棧。
陳清酒大概能想到那巷子裡是什麼東西,只是不知道那是誰做的。
稷修,天邪,或者是生死難定的盧莫?
他想的太過於入神,因此沒留意成鈺已經進出屋子好幾次,等到腳碰到水時,才一個激靈。
“水燙了?”成鈺握着他的腳腕,一手試了試水溫。
“唔……還好,我自己來吧。”
聽到陳清酒說還好,成鈺便放心地將他的腳塞入水中,手指在腳心揉捏,無奈道:“下次出門再怎麼着急也要穿鞋。”
成鈺的力度把握的很好,陳清酒只覺得一陣酥麻爬上大腿根,不禁打了個哆嗦。
“阿酒?”
“沒事,我洗好了。”陳清酒掙脫出來,彎腰用抹布擦乾了腳,坐在榻上,直到成鈺出去換水,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成鈺回來時,直接越過他,躺在裡側,作勢就要抓住那一雙潤白如玉的手,陳清酒本就腦子混亂,見他一個傾身,便覺驚嚇,往外伸的手直接撐了個空。
成鈺握住他的胳膊,將人拽入懷中,調笑道:“阿酒,你要不睡在裡面吧……別怕,不會有鬼的。”
“你。”見他還提年少的這些事,陳清酒有些哭笑不得,縱然他小時候是被嚇怕了,可後來也只是一種習慣而已。
陳清酒笑時,從來都是淺笑,脣角眉眼微彎,最多笑意,藏在眼底。
成鈺一個沒忍耐住,將人摁在懷裡,直吻得人喘不過氣。
他將人的長髮別至而後,把玩着他的手指,問道:“方纔帶你離開的人是誰?”
自從盧莫那一事發生後,成鈺萬事不敢馬虎,若非今日去的是長在山,他便帶着陳清酒了。
成鈺留下的陣法萬分小心,而能在此情況下帶人走的,只能說陳清酒本人是默許的。
“我覺得,那個妖靈的氣息很熟悉。”陳清酒思及方纔,皺了皺眉頭,半是疑惑道:“那種感覺……似乎是月見姑娘。”
“月見?哪個?”成鈺想了想,問:“童府遇見的哪個花妖?”
“嗯。”陳清酒點頭,“還有之前在長在山,也是她一直在提醒我什麼。”
只是她那時可能過於虛弱,連形都無法聚在一起,氣息也若有若無。
當年成鈺靈力低微,月見雖略勝一籌,可到底也是個花妖,再怎麼也不可能躲過燭戾一擊。
“怎麼就化妖了?”成鈺好奇。
陳清酒道:“我覺得這事,可能和謝思溫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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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溫與月見有些交情,說不定是他留下的那條保命符起了作用,但他本人可能並不清楚,巧合之中,竟是救了月見一命,雖是化妖,卻也好過魂飛魄散。
聽陳清酒這樣說,成鈺當下燃了一張符紙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謝思溫那傢伙休整的如何,明天來的了嗎?”
那一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成鈺每次面對他時,都覺得頭疼,好在謝思溫本人並沒什麼變臉的怪癖,從始至終,畫的都是同一張皮相。
成鈺伸手滅了燈,便抱着陳清酒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謝思溫便來到他們所在的客棧,訂了一間上房,先坐在裡面吃了起來。